我是蛮夷我怕谁

　　80年代，痞子作家王朔有一句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谁”。这话单独看可谓十分粗俗，百分无赖，万分堕落。但如果把它放在某些特定语境之中，这句离经叛道的话就有了另一种意味，《史记楚世家》中就有类似的例子。

　　楚国的先祖出自颛顼高阳帝，屈原《离骚》第一句“帝高阳之苗裔兮”充分表达了对祖先的敬意以及对拥有显赫身世的无比自豪。到了帝喾时代，共工作乱，其祖重黎由于清剿不力被帝诛杀，从此家道中落。至到周成王之时，才封以子男之田，算是被中央政府正式承认其正统地位，勉强在春秋“联合国”有了一席之地，得以与其他诸侯平起平坐了。

　　周夷王之时，楚国熊渠执政，兴兵讨伐周边小国。面对强大的周朝盛邦，偏安一隅的楚王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意思是，我是蛮夷，不需要周天子的封号。自立为王，雄心可嘉，但自号蛮夷却与众不同。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追求先进，向往时尚应该是人们的普遍意愿。在当时，周文明是先进文化的唯一代表，蛮夷一词代表着落后、愚昧与野蛮，是中原诸侯对周边部族的蔑称。即使孔圣人也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意思是，如果没有管仲，我们恐怕要披头散发穿左衽的衣服了。这里的披发左衽就是指被蛮夷统治了。可见蛮夷在主流文化概念中不是一个好词。但楚王却丝毫不顾及这些所谓正统观念，坦荡的说，我是蛮夷，丝毫没有自我轻贱之羞愧，的确显得极具个性。类似的情况在后来又一次出现了。

　　楚武王三十五年，楚伐随国。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与随人盟而去。於是始开濮地而有之。

　　在这里，“我是蛮夷”成了侵略扩张的借口。它的画外音是，你们那些中原大国可以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四处侵略，我也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既然得不到周天子的待见，我就干脆把自己降到最低的地位，脱离你们规定的道德伦理框架，这样看似自轻自贱了，却反而获得了行为的无限自由。

　　今天的美国与基地组织之间的斗争不就是如此吗？美国打着正义的旗号，依靠自己的强权看谁不顺肆意欺负；基地组织反其道而行之，不惜以恐怖来与之抗衡，用“我是恐怖我怕谁”的理念来为自己找到行为依托。两个极端，两种做法，一个貌似合理，一个看似邪恶，但实质都是一样，所以从这个层面来看王朔，倒还有点让人刮目相看了。

　　大俗大雅，具有这样的认识水平的人不少，但能用独特的语言表述出来的人却不多。王朔算一个，司马迁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