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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离世的第九天,我被母亲瞒在鼓里

2021-12-10 09:38:19 作者:佐伯俊 来源:佐伯俊推荐 阅读:载入中…

外婆离世的第九天,我被母亲瞒在鼓里

  我很久没见过外婆了。

  上一次见面是在11年前的一个夏天。当时正值午后,热烈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天窗中溜进来,给站在房门边的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芒。

  那日的外婆与以往不同——没有习惯性地窝在床边的窗台下,而是破天荒地走出了房门,和其他老人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她送了我几米远,被我劝说止步。临近电梯口时,我心头有些异样,忍不住回头望去,发现她正朝着我离开的方向缓缓晃着手,眼角流露出的不舍,仿佛一辈子也看不够。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许多亲友说,外婆算得上是长寿老人了,年至八十才安然离世,话里话外透露着“劝人知足”的意味。可于我而言,这位用生命爱我的老人,我只来得及认识她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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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住在苏州石墙湾,有三个女儿。怀着母亲的时候,她已有33岁,待到我出生那一年,外婆已经60中旬。也许是“老来得外孙女”的缘故,外婆与我的亲密度超越了所有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新鲜事物,外婆总是第一个留给我,如果只有一份,大表哥、二表姐、两位姨妈,甚至是母亲,也都是吃不到的。为了回报外婆的厚爱,我一到周末就往石墙湾跑,一住就是两天,直到下周一上课才在母亲的强拉硬塞下离开外婆家,节假日更不例外。

  由于母亲课业抓得紧,我的小学成绩常常排名前三,除了短板数学外,其余常常满分。有一次偶然,我的期末数学成绩破天荒出现了第一个“100分”,当晚放学我就催着父亲开摩托车把我载到石墙湾。当时正值除夕前夕,一小时的摩托夹杂着凛冽的寒风,吹得我耳朵生疼,却依然没有浇灭我第一时间想跟外婆分享喜悦的心。外婆的反应也没让我失望,只见她接过成绩单装模作样地仔细瞅了瞅,眯着眼睛不停点头:“咱们晓晓以后有大出息咯!”

  我看着坐在藤椅上外婆的侧影,特别满足。尽管她连成绩单都拿倒了——因为外婆不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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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这样的执拗事还有不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王老师布置了一道当堂作业,要求每位小朋友写一封信给自己最亲的人,下课后帮我们统一寄出。

  记得当时全班同学的写信对象都是清一色“亲爱的妈妈”,偶尔夹杂着几个“我的爸爸”,唯独我是寄给外婆的。为了不让我一个多小时的“心血”白白付出,王老师费了一番工夫打听到我外婆家的准确地址。信第二天就收到了,据母亲说,外婆高兴得不得了:“你奶奶(我从小不喊外婆‘外婆’,有个‘外’字总显得不够亲近)一开始还不信,怎么会有人写信给自己呢?后来邮递员报出你的名字后,她一路小跑着下楼,到处找邻居念给她听,反反复复念了三遍哩!”

  我能想象当时外婆的样子,她听信的时候一定又搬出了她的宝贝藤椅,一边听一边笑,慈祥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为了庆祝我小升初,外婆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两团紫粉色的毛线球,说要找人给我和二表姐一人织一条围巾。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毛线球,那时候的颜色多半大红大紫,好看的浅紫色很少见,渐变的紫粉色更是让我爱不释手。当母亲将成品递给我时,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周围同学羡慕我的场景,对外婆的喜爱又增添了几分。

  不过,外婆虽然偏爱我,但对两个外孙女却从未有过实质偏心的行为。大表哥大我10岁,已经成年,二表姐大我4岁,与我年纪相仿,所以但凡有我的礼物,外婆从不会忘记二表姐的那份。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外婆的“公平公正”原则外,还有两个小女孩的“争强好胜”——那时候,二表姐与我什么都要抢,小到饭桌上的一根筒子骨,大到过年红包。让我庆幸的是,二表姐从不抢着跟外婆睡觉。于是,和外婆睡觉的资格一直是我的独享福利。小时候我不懂,直到有一次外婆叹着气告诉我:“她是嫌弃我年纪大了,身上有‘老人气’了……”

  我听后心里一阵酸涩,用力抱紧了外婆,暗暗决定下次和二表姐抢东西的时候要更用劲些。

  我和外婆最亲密的时间停留在我13岁那年。升初中后,母亲忙于生意没有时间照料我,就给我安排了寄宿的学校。渐渐地,我分不出从前那样多的精力去石墙湾,而母亲也不再让我留宿在外婆家。“你奶奶年纪大了,每次你去,她总想给你买好吃的,我们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了吧。”母亲斟酌着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说辞,其实当时的我都明白——尽管外婆对子女一视同仁,但我们俩是最亲密的,母亲不让我留宿,是担心二表姐一家嫉妒外婆对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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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担心是对的。中学的时候,二表姐曾这样对我说:“外婆最喜欢她的小女儿,所以才格外疼爱你,因为你是她宝贝女儿的孩子。对你好,就是对你妈妈好。”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她为什么这么说,也许是出于母亲所担心的妒忌,也许只是一时口快,但于当时头脑简单的我而言,这句话却在我心里引起了不小的冲击——外婆对我好,仅仅是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还是纯粹喜欢我?这是我从未想过的问题。耳根子软的我思前想后,彻夜辗转反侧,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找外婆求证,只能退而求其次,趁着周末回家的机会,反复追问着母亲“我和奶奶谁更重要”,以此想要得到一些宽慰。但当时小小的我却不懂得,对于不能在身边赡养外婆的母亲而言,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

  母亲的沉默与逃避让本就心神不定的我更加焦虑,渐渐地,我的胆小与不自信,让我开始怀疑外婆对我们感情的“忠诚度”。随着时间推移,这颗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夹杂着对外婆长久未见的思念,与从前美好回忆的对比下,逐渐演化成蛮不讲理的委屈与偏执。

  我开始赌气。节假日的时候拒绝去石墙湾;面对外婆打来的电话,也总是推给母亲接听;母亲从外婆家带回来的礼物,也被我第二天转手送给了其他小伙伴。这种幼稚的报复行为并没有让我内心舒缓多少,相反,那段时间的我变得越来越暴躁,成绩也忽高忽低。我知道一切的源头在哪里,但我却依然害怕见到外婆。

  因为当时的我连自己都不相信,外婆对我的喜欢会超过自己的亲身骨肉。

  这种自我否定的矛盾情愫困扰了我整整3年,到了第4年的时候,我又开始频繁地往外婆那儿跑,并不是因为我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而是母亲告诉我:外婆生病了。

  我永远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没有想象中十年寒窗苦读后的轻松感,也没有计划中期待已久的长途旅行。记忆中的那两个月,外婆手背上的针孔密密麻麻,与她古铜色的皮肤深深浅浅,混在一起,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令人心慌。母亲说,外婆年纪大了,三高并发,这个夏天怕是不好捱。

  我看到母亲说完后抿紧了下嘴唇,脸色也暗了几分,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件可怕的事不会发生。年仅十八的我不太能理解什么是“三高并发症”,只是后知后觉地突然发现,外婆早就离开了石墙湾,住进了当地一所高级养老院——绿林公寓。而这个夏天,她一直在不同的医院里辗转,每一次我去看望外婆,她都躺在不同的病床上。

  与我预想不同的是,住院的外婆倒是挺开心的。尤其在平望人民医院的时候,尽管一开始外婆甚至因为没有床位,还在走廊上凑活了几日,但她的脸上始终笑眯眯的,不喊痛也不抱怨,十分配合医生的治疗,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母亲和二姨妈请的一位护工——林阿姨。

  “小林特别好,她会给我削苹果,听我说话。”外婆的词汇量有限,但我知道,当用到“特别好”来形容的时候,她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的。我坐在外婆床边,望着另一边忙着用开水烫杯子的林阿姨,心里突然有些释然——外婆今年已经80岁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牵着我一口气逛五六个小时集市的老太太了,她的手脚不再灵便,右眼已经浑浊不堪,走几步台阶就要扶着栏杆歇一歇,连那把曾经被她搬上搬下的藤椅,据母亲说也被闲置在石墙湾的阳台上,没有被带去养老院,因为外婆搬不动它了。

  而那个让我耿耿于怀3年的愚蠢问题,在外婆的身体健康面前,更是完全没有意义。

  “奶奶,等我大学军训结束,我就带你去徐州吃好吃的吧!”那年暑假,我被徐州的中矿大录取,提议带外婆出去玩,外婆如从前一样捧场,连连点头,一口答应,并没有计较我近几年对她无理取闹的冷淡。当我连续三天带着她最喜欢的西瓜去陪她时,她早就眉开眼笑地招呼我去身边坐,开心的模样仿佛我们从未发生过嫌隙。望着她笑眯眯地用勺子挖西瓜的小孩模样,我知道,她开心的不是西瓜,而是她最亲爱的外孙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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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外婆对我的爱,从不比对母亲的少。

  一个星期后,外婆的情况逐渐好转,母亲在医生的建议下把她接回了绿林公寓。去中矿大报到前,我带着一大袋好吃的去看望她,外婆很高兴,精神也不错,我和她再次确认好十一的出行计划后,离开了养老院。

  那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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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你走后的第二周,她就不太好了。” 也许是出于隐瞒的歉疚,后来母亲回忆起这段日子,总是异常沉默。尽管她有为我好的苦衷,可在之后的半年里,每每想起自己被隐瞒的这九天,我的内心还是很难接受。

  我是全家族中最后一个得知外婆去世的人。一直到外婆下葬结束,母亲才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地告知我。可我却很难开口怪她。

  我从小身体不好,精神压力太大的时候常常眩晕呕吐,体力和平衡感也比平常人差了很多。母亲心里愧疚,曾几次请长假带着我辗转各大医院,结果除了巨额的账单外一无所获。无计可施的母亲只能从小格外注意我的饮食起居和情绪起伏。尤其是我一人去外地上大学后,母亲头几天打来好几个电话询问我的情况,生怕我在学校发病,身边没人照看。当得知我在军训时几次险些晕倒后,她赶紧联系学校,帮我申请到在一旁休息的特批,并反复叮嘱我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那时候的我们每晚都会通话,电话那头的母亲,声音听上去总是很累很轻,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比天天暴晒的我还要疲惫。而第一次身处异乡这么久的我,在军训期间被弱化了所有敏锐的感知力,竟丝毫没有察觉母亲的异样。也许是粗心,也许是出于“母亲总能解决”的侥幸。

  就这样,我们一个为了对方身体有意瞒着,一个因为身心疲惫有意逃避,从外婆突然病重到过世,母亲只字未提,而我也从未将她的异样同外婆的病情联系到一起。

  一直到国庆假期的第一天上午,母亲瞒不住了。因为那是我和外婆约定好的日子——早上十点,我们说好在徐州东站的出站口碰面,然后我带着她去西边的云龙湖逛一逛,吃过中饭再牵着她在学校走走,晚上还安排了外婆最喜欢的夜市。我望了眼此刻一团忙乱的寝室,拿起手机,踮着脚尖溜到阳台,满心欢喜地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你们到哪里啦?这里特别热,短袖衣服都带……”

  “晓晓,奶奶没了。”母亲打断了我的喋喋不休,我屏住呼吸,感觉整个脑袋里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什么叫没了?一个人没了是什么意思?

  我张开嘴,试图发声说点什么打破这个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发现胸腔内好像突然被抽离了所有的氧气,整个人轻飘飘的,喉咙却干涩得宛如沙漠中的濒死者。门后是室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欢声笑语,我背靠在寝室阳台,听到话筒里持续传来的母亲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耳边不停颤抖的手机,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已经走了9天了。”电话那头的母亲说话声很轻,似乎不想让我知道得太多,“后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国庆你就留在徐州吧,暂时别回来了。”

  我知道,母亲是担心我回来触景生情,引发病情。小时候,每逢清明与“七月半”,我都发病得厉害,随着年纪增长才渐渐好转了些。老人家迷信,说我“命质量不够重”。母亲本不信,但无奈去各地医院检查治疗都找不出一丝病情原因,只得半信半疑地让我避一避这些节气。说来也奇怪,也许是我体质一年比一年好,发病频率也确实降了下来。从此,母亲更加注意这方面了。

  但现在想来,母亲这样做的原因,更多是我“自作自受”的后果——“更爱外婆还是我”,这个世纪难题曾困扰母亲整整3年,她深知,这些看似不可理喻的纠缠背后,是我对外婆无法割舍的深厚情感。出于生意繁忙对我童年缺席的愧疚,当母亲得知外婆去世消息的那一刻,她决定瞒住这个消息,为了我,也为了外婆。

  可此刻的我不信这些牛鬼蛇神,也没在意母亲这样做的深刻用意,即使已经见不到外婆的最后一面,我也想赶回去再看一眼。我不死心地打开12306,却绝望地发现,国庆7天徐州回苏州的高铁全部售罄。

  连无座的抢票成功率,也只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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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在一位徐州本地室友的家里住了几天。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挨过那段日子的,只记得那几天的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能阴沉着脸,见到室友爸妈要笑,见到邻居要笑,要有礼貌,要懂事,不可以因为自己的事情给别人添麻烦。那几天,我的笑容加起来比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还要多。

  因为外婆说过,哭丧脸的孩子不讨喜,她不喜欢。

  一直到4个月后的第二年年初,第一学期课程结束,我拖着行李箱第一次回到苏州。时隔半年,脚下的土地和临走时的一样平整,好好的一个人却突然化成了一抔黄土,被雕刻在墓碑上,从此只能活在我的回忆中。

  说不怪母亲是假的,但每每看见她眼神闪躲着低头做事的模样,我的内心总是一阵压抑,只能匆匆转身关上房门,不想面对所有与外婆有关的人与事。

  寒假期间,我本是有机会去看看外婆的。也许是内心抗拒外婆已经离世的现实,那一个月里,直到开学,我连她的老房子都没敢踏进。在苏州,过年摆供桌是每年除夕夜必做的事,以此祭奠已经不在人世的祖祖辈辈。那天夜里,我端起酒瓶,挨个从右到左逆时针方向敬了两回酒,烧了两大袋金元宝后,趁着大家聊天的间隙,偷偷回到房间,抱着外婆的围巾哭了很久。

  我不敢在人前流露出一丁点的悲伤,时隔半年,所有人都已经完整地经历过失去亲人的悲痛情绪,错过这个宣泄点的我如果再在人前发作,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等我再次见到外婆,已经是第二年的清明了。

  由于人流限制,清明扫墓需要提前预约,母亲说,这是外婆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所有人都会到。外婆去世时,所有亲戚都在,哪怕是异地上班的二表姐也连夜匆匆赶了回去,唯独她最疼爱的小外孙女留在了学校。

  也许是母亲的提前安排,那个阴天的上午,没人为缺席的事谴责我,似乎已经没人记得半年前这件令人悲伤的事的细枝末节,甚至连整个墓园的气氛都轻松和谐。

  可我做不到。望着墓碑上外婆的照片,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亲人离世的悲痛感受——今后她都将只能活在我的回忆中,而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碑上的外婆笑容安详,眉眼略弯,仿佛与去年夏天走廊上的她一模一样。我伸出手,想为她拂去脸上的灰,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石面时,悲痛如海啸般瞬间将我从记忆的碎片中拉回现实——外婆已经不在了。

  我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母亲,她用手死死托着我的腰下,支撑着我全身的重量。我向四周望了望低头沉默的亲戚们,深呼吸,咬紧了牙关,没让眼泪落下。我怕外婆见到会难过。

  扫墓结束后,有人提议在附近饭店吃顿饭再回。大家围坐在大圆桌前,许多因为工作原因过年都聚不到一起的人,这次都出现在了饭桌上。这本是一场祭奠亲人的悼念会,或许是因为半年前大家都已经经历过悲痛,席上所有的人都在把酒言欢,生意、股市、孩子成绩,各种话题接踵而来,唯独没有人再提起外婆,仿佛这次的聚会本就与她无关。

  我有些替外婆抱不平,转念一想,葬礼都缺席的我才是最没有资格指责什么的人。我转头看向包厢角落的几个元宝袋,这些原本是打算烧给外婆的,可惜墓园改建,集中焚烧的锅炉今天不能使用,母亲只能都带了回来,准备过几天在家摆供桌的时候再给外婆。盯着这几袋和人半边高的元宝,我发现它们边角处露出的轻微金边是外婆独有的技术——这一定是母亲折的吧。

  我回过头看向左边的母亲,她今天和我一样沉默——人声鼎沸的包厢中,她眼睑微耷,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面前的黄酒瓶,不知何时空了大半。

  印象中,母亲是只喝红酒的。家里的黄酒,一直是外婆的私藏品。

  我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伴随着耳边的欢声笑语,仿佛积压了大半年的难受、恐惧、担心、责怪,都在那一瞬间全部宣泄了出来。我哭得很大声,吓坏了桌上所有人,无论大家怎么劝都停不下来。

  ——“妈妈,奶奶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啊?”

  ——“妈妈不会游泳,但你们可以踩着妈妈的肩膀上去。”

  我失去的是最疼爱我的外婆,而母亲,失去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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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我再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时,有些感激,也有些释然。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青春期的无知而和外婆冷战到最后一刻。

  “外婆最爱我,还是母亲?”这原本就是一个伪命题,她们都是最爱我的人,就像那条围巾,外婆提供了好看的颜色,让母亲用爱编织成品。

  从前在母亲眼里,外婆和我是一体的,我们一个是明天的太阳,一个是回忆的月光,谁也离不开谁。而如今在我心中,我只想多陪陪母亲,连同那份对外婆来不及说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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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局过后,母亲带着我回石墙湾收拾外婆的屋子,准备将这间空置了大半年的房子出租出去。我望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这里似乎已经找不出外婆生活过的痕迹,空气中却又残留着她的气味。母亲没多久就整理完最后的东西,站在大门口分类垃圾,我走上前帮忙,眼角忽然瞥见阳台角落里的那把破旧的藤椅,它倔强的身影在这空旷的几平米内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这间老房子最后的守护者。

  “我想带上这把椅子。”母亲闻言抬头,没有阻止,鼻尖有些湿润,不知是不是天热的缘故,再上车的时候眼角有些泛红。

  回家后,我把椅子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重新打磨光滑,但没有再上色,依然保留住了它最原本的样子,也摆在阳台靠窗的位置下。晚饭过后,母亲端着一碗绍兴黄酒半倚在藤椅上,她眯着眼,耳边循环播放着悠扬婉转的越剧,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站在一旁和她一起听,半晌的安静过后,她突然道了一声,“真好啊。”

  我转头看向她,母亲如往常一般躲避了,没过一会,她又说:“你能回来真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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