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重重的流产
01
听到田忠说诚嫔出事了,我非但没有平时的惊慌,反而觉得一直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砰然落地。
该来的,终于来了!
冬卉惴惴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沉默不言,急忙起身,疾步向殿外走去。
很快,她就折身回来,带着满脸恐惧,小声对我说:“娘娘,杏雨来禀报,说诚嫔从半夜开始,就腹痛不止……这会儿,已经见红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对于有孕刚满三个月的诚嫔来说,见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沉吟片刻,我立刻命令冬卉道:“快伺候本宫更衣,马上赶到清音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02
等我到清音阁时,远远地听到,诚嫔的寝殿内,已经乱成一团。
我加快步伐,急急地走进殿内。
一进门,正有小宫女端着刚换下来的衾褥和睡裤,匆匆向外走去。
依稀能看到上面沾染的大块血迹,触目惊心。
杏雨先一步回来,这会儿已经跪在床边,带着哭腔,一迭声喊着:“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我走过去,温言问道:“请太医了吗?”
诚嫔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地看了我一眼,声音虚弱地回答道:“娘娘来了……已经让人去请了!”
我打量着她,继续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腹痛?”
诚嫔垂下头,含糊其辞:“臣妾也不确定,等会儿……看太医怎么说!”
说话间,清音阁的小太监,带着一个太医走了进来。
是一个我从没见过面的年轻太医,诚嫔介绍道:“这是宋太医,本宫的胎……一直由他照看,甚是细心周到!”
03
我点了点头,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宋太医。
他倒是不慌不忙,给我请过安后,很快便走到诚嫔的床榻前。
一番细致的检查后,他转身面对着我,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
紧接着,他后退几步,俯身跪倒在地,声音微微发颤:“禀蕙贵妃,诚嫔娘娘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
一片惊慌失措的唏嘘啜泣声中,我面无表情地问:“说清楚,怎么回事?”
宋太医抬起头,惴惴地看着我,用坚定的语气说:“诚嫔娘娘的胎位一直很稳当,骤然腹痛见红,进而滑胎……微臣可以断定,是外因所致!”
04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宋太医便又转身问杏雨道:“不知诚嫔娘娘在腹痛发作前,最后入口的是什么食物?”
杏雨蹙眉沉思,很快就回答说:“晚膳是清音阁的小厨房准备的,奴婢亲自盯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停顿了会儿,突然睁大眼睛,迟疑着说:“刚用过晚膳,林姑娘……就是静贵妃的妹妹,来清音阁坐了会儿,我们娘娘陪她喝了红枣茶,又用了些点心……”
听到这儿,我瞬间想起昨天黄昏在御花园遇到林念姝的情景,遂诧异地问道:“林姑娘?她和诚嫔素昧平生,来清音阁做什么?”
杏雨回答道:“林姑娘来御花园散步,路过清音阁门口,声称自己走得久了,口干舌燥,想进来讨些茶水喝……我们娘娘就很客气地把她迎了进来!”
05
杏雨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
我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 昨晚诚嫔和念姝姑娘用的红枣茶以及点心,剩的可还有?”
杏雨何等机灵,很快就回答道:“有的,自从娘娘有孕后,她每次用剩下的饮食,奴婢都要保留一日……以防不测!”
我肃然命令道:“派人拿过来,让宋太医检查一下可有异常!”
两个小宫女应声出去,不过须臾,便端着装有红枣茶的茶壶和两碟豌豆黄,走了进来。
宋太医迎上去,先接过碟子,取了一块豌豆黄,掰开查看一番,又拈下一些碎末,放进口中咂摸品尝,眉头稍展,点头道:“回娘娘,豌豆黄没有问题!”
说着,又端起剩余的小半壶红枣茶,取了几案上的茶盏,倒了半杯,轻嗅片刻,脸色很快凝重下来。
06
我心里一沉,紧紧地盯着宋太医,只见他疾步走至角落处的痰盂旁,把红枣茶悉数倒了进去,俯下身子,细细查看。
然后,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禀告道:“娘娘,这红枣茶,果然不寻常……里面的红枣泥、枸杞,本身是没问题的,孕妇饮用,可以补血安神。
可诚嫔娘娘饮用的红枣茶里,除了这些,竟然还掺了大量的五行草粉末……五行草有散血消肿、利肠滑胎之效,诚嫔娘娘腹中胎儿不保,肯定就是因为这个!”
我没有说话,心里冷笑不止。
还是这一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静静地思索了会儿,我看向床榻上诚嫔,轻声问道:“昨儿傍晚,念姝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
诚嫔有气无力地回答:“不是,她还带着一个小宫女……一起来的!”
杏雨很快接过话说:“奴婢认得,是碧霄殿的云雀姑娘!”
我微微一愣,淡淡道:“是吗?昨天傍晚,本宫刚好也在御花园散步,曾遇到念姝姑娘,本宫遇见她时,她可是一个人!”
07
杏雨怔了会儿,口齿伶俐地解释说:“启禀娘娘,林姑娘离开清音阁时,奴婢曾听到她吩咐云雀先回去,说自己心里烦闷,要独自一人再四处走走……想必娘娘遇到林姑娘时,云雀大约已经回碧霄殿了,故而只剩她一人!”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杏雨,斥责道:“你们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诚嫔娘娘怀有身孕,她的饮食起居,该格外注意些才是……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喝了掺有五行草粉末的红枣茶?”
杏雨尚未回答,诚嫔就吃力地直起身子,微微喘着气,哑声道:“不怪她们,是臣妾……太过大意……想着念姝姑娘不过是静贵妃的妹妹,来宫里暂住而已,算是客人……臣妾又和她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只想着好好招待她,哪里会想到生出这样的意外……
娘娘,您一定要给臣妾一个公道,臣妾的孩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
话未说完,便哽住了,低低啜泣起来。
08
我没有说话,和诚嫔远远地对视了片刻,才语气凌厉地命令道:“来人,立刻到碧霄殿去,请静贵妃和她的妹妹林念姝,马上到清音阁来一趟!”
冬卉在我耳边小声提醒:“娘娘,用不用把太后和皇上也请过来?”
我摇摇头,沉吟道:“不用,这个时辰皇上要上早朝处理政务,断然不能打扰他……至于太后,上次曾亲口说过,以后后宫诸事,都由本宫处理……皇上既然下旨让本宫主持后宫,就不能再事事麻烦太后,以免扰了她的清净!”
说着,我看向宋太医,轻描淡写地问道:“宋太医,诚嫔有孕刚满三个月,便因为食用五行草滑胎,想必会伤了身子,你是不是该开个方子?让她好好调养一下!”
宋太医神色一凛,慌忙回答:“是微臣疏忽了,一味在这儿追查原因……娘娘放心,微臣会给诚嫔娘娘开些活血化瘀益气补血的药物……”
诚嫔靠在床榻上,远远地欠身,咬牙道:“多谢娘娘关心,也是臣妾……没福气,竟这般轻易被人算计!”
09
诚嫔的这句话,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和愤慨,殿内伺候的宫女,一时都沉寂下来,面露悲色。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尖利的嗓音,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凝滞和沉重:“静贵妃到!”
话音未落,静贵妃便出现在门口,相比前些日子的虚弱憔悴,眼下的她,倒是恢复了以往的明媚娇艳。
浅红的罗裙,让她看上去像六月初开的石榴花。
她缓步走至我面前,微微欠身,曼声道:“不知蕙贵妃让本宫一大早来清音阁,所谓何事?”
我紧紧地盯着她,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道:“自然不是小事……诚嫔腹中的胎儿,就在刚刚……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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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贵妃震了一下,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语气关切地问道:“小产了?不是说胎气一直很稳吗?怎么回事?”
顿了下,目光清冷地看向我,略带讽刺地说道:“蕙贵妃这会儿让本宫过来,难道是怀疑本宫和诚嫔的小产有关?
本宫伤好之后,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碧霄殿休养调理身子,连殿门都没出过,更不消说来清音阁了……您要是赖在本宫身上,那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诚嫔挣扎着直起身子,用手指着静贵妃,声嘶力竭地喊道:“您是没来过清音阁,但您妹妹来了……昨儿傍晚,静贵妃的妹妹林念姝,声称在御花园逛累了,口渴,要来清音阁讨杯水喝,臣妾好心招待了她……
结果呢,就在臣妾和她一起饮用过的红枣茶中,发现了大量的五行草粉末,正是这些五行草,导致臣妾小产……对此,静贵妃该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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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贵妃似乎很是吃惊,她瞪大眼睛看着诚嫔,惊呼道:“什么?本宫的妹妹?这怎么可能?她都不认识你,更和你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害你?”
我没有理会她的这些话,而是冷冷地问道:“本宫不是让念姝姑娘与你同来吗?她为什么不来?
那红枣茶中,确实发现了大量的五行草粉末……至于是不是念姝姑娘所为,总得本宫亲自问过之后,才能断定!”
静贵妃毫不示弱地看向我,摊手道:“蕙贵妃去晚了,您派人去的时候,妹妹早已出宫了。娘娘应该知道,她今儿要回家……
盛夏将至,本宫命人直接把妹妹送到林家位于京郊青岩山的别院避暑,因为路途遥远,怕走得晚了,太过炎热。所以妹妹趁着晨起清凉宜人,不到五更就已经起身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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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霍然起身,喝道:“来人,传本宫的命令,立刻派侍卫出宫,把林念姝追回来!”
冬卉转过身,疾步向外走去。
过了好大会儿,她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低声对我道:“回禀娘娘,是陈同亲自带人去的,娘娘放心!”
静贵妃瞥了冬卉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冬卉姑娘现在都不避嫌了……说来,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冬卉没有理会她的讥诮,而是毕恭毕敬道:“静贵妃说笑了,奴婢不过奉旨办事而已!”
静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本宫就在这候着,等妹妹回来,当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免得蒙受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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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越升越高,我命寝殿里的众人都出来,让诚嫔好生休息。
坐在廊前的软椅上,我看着夏日明媚的阳光,一点点铺泻下来,心里焦灼不已。
尽管冬卉和冬岑一左一右,在我身边打着扇子。我身上依然汗津津的,不知来由的慌乱,让我的心,揪得紧紧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很快就由远及近。
我倏然抬头,定睛望去,只见大汗淋漓的陈同,大踏步走了进来。
走至廊前,他毫不犹豫地俯身跪地,神色严峻:“娘娘恕罪,微臣没能把念姝姑娘带回来!”
我盯着他,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没追上吗?”
他摇摇头,一字一顿地回答:“等微臣赶到青岩山时,念姝姑娘……已经跳崖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