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的女人，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01
秋苓没说话，直直地看着诚嫔。
见她还跪在地上，我柔声道：“秋苓，起来回话吧！”
秋苓站起身，突然向诚嫔走近了两步，方淡淡笑笑：“回禀诚嫔娘娘，民女家在苍溧江西边的苏门镇……奴婢就是在江边浣衣时，救的蕙贵妃！”
一边回答，一边把目光移过来，殷切地看向我，似乎想让我为她证明一般。
我点点头，感慨万分地叹道：“是啊，多亏了秋苓，不然，妹妹这会儿怕是不能和两位姐姐坐在一起，喝茶闲谈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狐疑不已，不知道诚嫔问秋苓的祖籍用意何在。
却听诚嫔又接着追问道：“苏门镇？姑娘的祖籍就是苏门镇的吗？”
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紧张。
秋苓的眼睛，寒星一般，凛冽明亮地盯紧诚嫔。
片刻后，粲然一笑：“是啊，民女打小就是在那儿长大的！”
02
诚嫔这才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嘴角扯起一缕很勉强的微笑，随口敷衍道：“哦，姑娘是在江边长大的，怪不得这么水灵呢！”
我突然想起什么，问秋苓道：“对了，刚刚冬岑说你进来有急事，怎么了？”
秋苓愣了一下，这才嗫嚅道：“……就是想问问娘娘，打算什么时候送民女出宫？”
我奇怪地看着她，就在前几天，我曾专门把秋苓叫过来，把我的打算一一告诉了她。
当时说的很清楚，约莫两个月后，等我父母从江南回来，便送她回唐府。
她不可能忘的！
就算是忘了，这又算得了什么要紧事，等瑞妃和诚嫔走了，再问我也来得及。
何必非要这会儿急吼吼地闯进来？
太不像她平日里的做派！
03
当着瑞妃和诚嫔的面，我自然不能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只能笑着对秋苓说：“不急，你先安心在霁月殿住着，等本宫的父母回来，再送你出宫……”
她点点头，脸上现出些微不安的表情，小声道：“知道了，别的没事……民女告退！”
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看着秋苓的背影，看着她依然紧紧攥着的手，一缕朦胧的不祥的预感，悄悄漫上心头。
就在这时，我无意中瞥见坐我对面的诚嫔，从面前的小几上端起茶盏，就要入口。
匆忙间，我顾不上什么，急急喊道：“别喝！”
诚嫔吓了一跳，走至门口的秋苓，也猛地顿住脚步。
04
看到诚嫔一脸吃惊的样子，我走过去，把她手里的茶盏拿开，笑着说：“你现在怀了身孕，茶水就不要再喝了……冬岑，给诚嫔换一盏牛乳红豆沙来！”
冬岑诺诺应着，也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边，诚嫔怔了一下，垂下眼睑，用感激的语气说：“娘娘想得真周到，倒是臣妾疏忽了！”
瑞妃抚着胸口，看着我嗔怪道：“哎呦，娘娘您可真细心，瞧您刚才紧张的，臣妾差点儿以为这茶里下毒了呢……偶尔喝一次不打紧的，臣妾怀沐汐那会儿，就没怎么忌口！”
我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诚嫔姐姐现在身子贵重，万一在本宫这儿出了什么差错，本宫可承担不起！”
一边和瑞妃说话，一边留意观察依然在门口处站着的秋苓。
只见她脊背僵直，停滞了片刻，才随着冬岑一起，闪身出去了。
05
秋苓出去后，瑞妃闲闲地啜着茶，问诚嫔道：“你刚才问秋苓姑娘的祖籍干嘛？”
诚嫔的表情很不自然，强笑着回答：“秋苓姑娘……长得很像本宫的一位故人，所以就随口问了一嘴！”
瑞妃“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跟我说笑道：“这么个俊俏的姑娘住在霁月殿，有些人自然愈发忌惮了……不过，她也不想想，娘娘您现在这么得宠，何须再安排外人替您争宠……也只有像静贵妃那样的，才会把妹妹弄进宫来……说来也奇怪，好久没见过她妹妹了，以前静贵妃可是时不时就带她出来，招摇过市的！”
我沉思片刻，干脆把林念姝对曹汝彬有情，静贵妃在恼火之下，把她囚禁起来的事，一一告诉了瑞妃和诚嫔。
06
瑞妃听后，瞪大了眼睛，义愤填膺地说：“静贵妃也太狠了，这可是她的亲妹妹啊……那个林念姝，连反抗都不吗？姐姐把她关起来，她就叫喊哭闹啊，实在不行，寻死觅活……这是在宫里，把动静闹大，把皇上和太后引去，看静贵妃怎么收场！”
我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本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挺蹊跷的……也可能，念姝姑娘怕在宫里闹得不可开交，会影响姐姐的前程，进而累及整个林家！”
瑞妃很是不以为然，嗤之以鼻道：“这世上的好人，就是因为太过善良，总是委屈自己替人着想，所以才被坏人利用……喏，人家静贵妃就不考虑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毁了妹妹……哼，反正谁要敢这么对臣妾，即便是亲娘老子，也要跟他闹个鱼死网破！”
我忍不住打趣道：“瞧瞧瑞妃厉害的样子，本宫以后怕是看见都要绕着走了！”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中，瑞妃振振有词道：“臣妾以前也不这样，生了沐汐之后，逼着自己变得泼辣……不然的话，臣妾的孩子，也要被人欺负！”
07
送走瑞妃和诚嫔，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午膳后，我独自一人，去了秋苓暂住的西偏殿。
一进门，便看到秋苓正坐在窗前绣花。
绣绷放在膝上，撑着洁白细腻的锦缎。
秋苓正飞针走线，绣着大朵浅粉色的芙蓉花。
她绣得很入神，我悄然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注意到。
我静静地看了片刻，禁不住赞叹道：“秋苓，没想到你的绣工竟这么好，瞧这芙蓉花，像真的一样……宫里的绣娘，恐怕都不及你！”
听到声音，秋苓才猛地一惊，霍然抬头。
看见是我，忙俯身行礼道：“娘娘怎么来了？也不言传一声，民女失礼了！”
我把她扶起来，抿嘴笑道：“你既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便是霁月殿的贵客，见了本宫不用拘礼……”
顿了一下，我又闲闲道：“今儿天气这么好，你进宫后，好像还没带你出去过呢……现在既然太后也知道了，便不用再忌惮什么，本宫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吧，免得总闷在屋子里！”
秋苓略带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但却并没说什么，而是很快就放下绣绷，点头应允。
08
我没有让冬岑和冬卉陪同，就只带了秋苓一个人，缓步走出霁月殿。
初夏将至。正午的太阳，已然有了热度。那些怕晒黑的宫嫔们，自然不肯这会儿出来。
因此，姹紫嫣红，绿茵遍地的御花园里，杳无人迹，一片静寂。
我和秋苓沿着河边的柳荫，缓缓漫步。
表面上，我陶醉在如画般的美景中；暗地里，却在不动声色地留意着秋苓。
秋苓和我一样，左顾右盼，看似在赏景。但那双眼睛，却是带着探寻的光芒，不住地四下回顾。
约莫一刻钟后，走至御花园的东北角，我停下来，驻足不前，隔河遥望。
对岸，便是诚嫔叶青芙的清音阁。
临湖而建的一座小小宫殿，此刻正矗立在午后的阳光下，看上去很是雅致静谧。
09
秋苓站在我旁边，也停了下来，疑惑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我瞥了她一眼，指着河对岸的宫殿，对秋苓道：“喏，那是清音阁，诚嫔住的地方……走了这么一阵子，也累了，要不去她那儿坐会儿？”
我敏锐地注意到，在听到诚嫔两个字时，秋苓的眼睛，猛地一亮。俏丽的脸庞，也控制不住似的，开始微微地抖动。
我对她的激动故意视而不见，做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再次问了一句：“要不要去？”
秋苓看着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好啊！”
我的心沉了几分，却还是不动声色，带着秋苓继续往前走。
然后，穿过河上那座木桥，来到对岸。
绕过一座假山，又绕过一座廊亭。
廊亭旁边，便是那片熟悉的、枝叶繁茂的玉兰林。
已经过了玉兰绽放的季节，但看到绿荫中那条石板路，我情不自禁想起去年春天，我和灿儿，用枣泥酥饼，假装中毒，设下圈套，请皇后和芳嫔入瓮的事。
10
当时，芳嫔用自己做的、掺了马钱子的枣泥酥饼，换下我给灿儿做的；
而我刚入宫时，她则是在桂花鸭上涂了断肠草，妄图了结我的性命。结果却阴差阳错，差点儿害死沐汐公主。
投毒，怕是这后宫里，最惯常、也最阴暗的手段。
因为嫉妒，因为权力，因为利益。
也可能……是为了报复，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用这种方式，即便报了仇，自己又安能全身而退？
就像曾经的芳嫔，为了给早逝的三皇子报仇，心存怨恨，两次不择手段的投毒，最终囚禁离宫，生不如死。
前段时间，听苏太医说，她身患重病，怕是来日无多。
触景生情，这会儿，我听着身后秋苓那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心里泛起沉重又恐惧的情绪。
原本，我是打算带她见过诚嫔，确认自己的怀疑后，回到霁月殿再细细问她的。
可是这会儿，四顾无人后，我再也忍不住了。
11
我倏然回头。
紧跟在我身后的秋苓，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茫然无措地看着我：“娘娘，您怎么了？”
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小声问道：“秋苓，你和诚嫔，之前就认识，对吗？”
如此猝不及防、单刀直入地发问，让秋苓一下子呆住了。
看着她张口结舌的样子，我狠狠心，将逼问的话锋进一步深入：“今天上午，本宫都看出来了……告诉本宫，你和诚嫔，是什么关系？你答应进宫，就是为了她吧？”
秋苓沉默不言，但很明显，她的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在平复和思考。
良久，她强颜欢笑，慢慢反问道：“娘娘说什么呢？民女怎么会认识诚嫔？又能有什么关系？”
12
我目不转睛地看她，语气愀然：“秋苓，你毫不犹豫答应进宫，进宫后，又趁着一早一晚人迹稀少的时候，在宫里四处游荡。今天，更是不顾一切闯进暖阁，看到诚嫔后，几乎失态……
所以，你进宫的目的，就是想要找到诚嫔的下落，对不对？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恩怨？”
她依然摇头：“娘娘说什么呢，民女听不懂……”
无奈之下，我只得压低嗓音，语气轻柔道：“秋苓，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不让诚嫔喝那杯茶吗？我注意到了，你进门后，就一直攥紧双手……你手心里，是不是握着什么东西？
你靠近诚嫔，也应该是想对她做什么吧？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忠厚、有情有义的姑娘，能半夜救下素昧平生的我，就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生出敌意……你心里要是有什么苦衷，就如实告诉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不会对你袖手不管……”
这番话，我说的很是真挚。仿佛自己不再是宫里高高在上的蕙贵妃，而还是那个被秋苓从江里救出来、借住在她家，孤苦伶仃的女子。
秋苓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光。
13
她正要说什么，却忽然间转过头，看向玉兰林深处。
紧接着，脸色骤变。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秋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飞一般地把我拉到旁边的廊亭下。
暮春时节，回廊下的紫藤，花已经败了，但葳蕤的枝叶，绿意葱茏，把整个廊亭，团团遮住。
我们俩隐在一根柱子后面，我的心突突跳着，预感到秋苓发现了什么，便诧异地问她：“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紫藤叶子拨开，露出一道缝隙，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娘娘，您快看那边！”
我情不自禁俯下身子，顺着秋苓指的方向，往玉兰林里看去。
只见密林深处，一男一女，正面对面站着，似乎在小声密谋着什么。
那女的背对着我，看不清楚面容。
那男人，侧身站着。看得出来，身材高大魁梧，依稀仿佛，很是熟悉。
就在这时，他向前走了一步，转过身来。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猛地捂住嘴巴，遏止了即将出口的惊叫。
因为我赫然看到，那是个中年男人，而他左边的脸颊上，靠近颧骨的地方，有一道醒目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