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自杀始末
01
我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刻，明明还是炎炎夏日，我却感到彻骨寒冷。
我紧紧地盯着陈同，用难以置信的口吻，惊问道：“你说什么？”
陈同的声音，很低，很慢，似乎接下来的每一句话，他都不忍心，却又不得不说：“等微臣赶到青岩山的时候，正遇到给念姝姑娘送行的侍卫和宫女，一个个都惊恐万分……念姝姑娘，是从万丈崖跳下去的……”
万丈崖，那是青岩山最险峻的地方。
万丈悬崖，深不见底。险峰如刀，巨石遍地。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我跌坐在软椅上，浑身冷汗淋漓。
一时之间，我根本无力思考，只是一遍遍地回想昨天在御花园见到林念姝的情景。
脑海里，萦绕着她当时的每一个微妙表情，以及说过的每一句话。
02
陈同察言观色，迟疑了会儿，才又试探着问道：“微臣把随行的侍卫和宫女都带回来了，娘娘可要叫他们过来问问情况？”
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传他们进来吧！”
陈同转过身，击了两下掌。
四个侍卫，和两个宫女，应声走了进来。
看清楚来人后，我的心禁不住沉了下去。
四个侍卫都是陌生面孔，但两个宫女中，居然有静贵妃的贴身宫女花如。
他们在廊下站定，垂首低眉，畏畏缩缩，噤若寒蝉。
我扫视着他们，面无表情地问：“说说吧，念姝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03
几个人抬起头，面面相觑下，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讷讷不敢开口。
片刻后，花如上前一步，神情悲戚地解释说：“回娘娘的话，奴婢今儿奉静贵妃的命令，送二小姐回青岩山的林府别院。
到了青岩山之后，林姑娘说停下来歇会儿，看看周边的风景……然后，她就朝万丈崖那边走去，还不让人跟着。奴婢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林姑娘想自己走走，谁知道，她竟然存了寻短见的心……奴婢听到石头滚落的声音，冲过去，已经……晚了……”
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取下腰间的帕子，不停地抹着眼泪。
04
就在这时，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回头一看，正是静贵妃！
她刚刚在一个宫女的陪同下，前往清音阁的偏殿更衣，陈同来报信时，她并不知道。
这会儿，应该是刚好听到了花如的话。
她扑过去，揪住花如的衣裳，歇斯底里地问道：“二小姐怎么了？你告诉本宫，姝儿……她怎么了？”
花如转过脸，似乎不忍直视静贵妃，片刻后，她痛哭失声：“娘娘，都是奴婢无能，没有照看好二小姐，她……她跳万丈崖了……”
静贵妃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在地上。
过了会儿，她才醒悟过来，疯狂地撕扯着花如，拼命摇头，嘴里喃喃道：“你胡说，好端端的，姝儿怎么会跳崖？这不可能……不可能……”
05
静贵妃这副失控的模样，倒让我冷静了下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温言道：“静贵妃节哀！本宫和你有同样的疑问，念姝姑娘……怎么会跳崖自尽？”
我停顿片刻，便又继续直言不讳地说道：“依本宫看，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逼入绝境，万念俱灰；要么犯下大错，畏罪自裁……”
静贵妃倏然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
她咬牙切齿，目眦尽裂地说：“蕙贵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宫的妹妹，才只有十七岁，就这般丧命悬崖，香消玉殒……
本宫已是悲痛欲绝，你还能说出这般丧尽天良的话来冤枉她……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妹妹害了诚嫔滑胎，害怕之下，所以跳崖自尽……
你这么红口白牙，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谁看到姝儿往诚嫔的红枣茶中放五行草粉末了？谁看到她害人了？”
06
面对静贵妃疾言厉色的质问，我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本宫刚才明明说了两个可能，静贵妃为什么只听到了后者？
如果你认定念姝姑娘不是畏罪自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被逼入绝境！
可是她一直在宫里住着，和自己的亲姐姐守在一起，谁能逼她呢？”
静贵妃目光森冷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这也是本宫想知道的！”
我们静静地对峙了片刻，我在静贵妃的眼睛中，看到了有异于往常的阴毒和狠辣。
死无对证之下，她自然可以百般抵赖。
我回避着静贵妃咄咄逼人的锋芒，退让道：“究竟是何原因，不管静贵妃，还是本宫，这会儿都无法断言，都需要证据！”
07
话音刚落，静贵妃立刻接过话说：“本宫绝不相信，姝儿会去害诚嫔腹中的胎儿。她生性单纯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再说了，她又不打算留在宫里，干嘛要在临走之前，去害一个和她素不相识的嫔妃？
妹妹现在已经殁了，谁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敢往她身上泼脏水，污蔑她，冤枉她，本宫便是拼了命，也定然不饶！
还有，昨天姝儿一整天都在忙着打点行装，做好了今儿要回家的准备，兴高采烈，满心期待……她怎么可能突然跳崖自尽？到底是谁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才逼她走上绝路！”
08
我的心猛地一颤，静贵妃的这番话，让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没容我说话，静贵妃便厉声命令道：“花如，立刻回碧霄殿，把云雀叫过来。昨儿一整天，都是云雀陪着她。本宫倒要问问，姝儿在临走之前，到底见过什么人，又做过什么事？”
我深深地看着她，缓缓道：“静贵妃此举，甚得本宫之意。本宫也正想命人，把云雀姑娘叫过来呢。
昨儿傍晚，念姝姑娘来清音阁时，就是云雀姑娘陪着她一起的。
静贵妃纵然再愤怒再悲痛，本宫也要实话实说，诚嫔滑胎之事，念姝姑娘有重大嫌疑，本宫……不能不查！”
静贵妃微微眯着眼睛，漠然地审视着我。然后，她冷笑一声：“那是自然，等云雀过来，本宫也要问问清楚！”
09
花如匆匆地出了清音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云雀，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云雀惴惴地跪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我和静贵妃。
静贵妃淡淡道：“蕙贵妃现在主持后宫事宜，诚嫔腹中皇嗣遭人残害，是一等一的大事，您就先问吧！”
又严肃地叮嘱云雀道：“云雀，蕙贵妃和本宫有要事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句假话！”
云雀忐忑不安地回答：“奴婢谨遵娘娘命令！”
我看着云雀，和颜悦色地问道：“据本宫所知，昨儿傍晚，你和念姝姑娘一起在御花园散步，路过清音阁时，念姝姑娘因为走累了口渴，便想到清音阁喝口茶水歇歇脚……”
我话音还没落，云雀就急急地点头：“是的，当时二小姐走了好久，天儿又热……”
我打断她的话：“本宫想知道的是，来清音阁的主意，是念姝姑娘主动提出的，还是你建议的？”
大概没想到我一上来就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云雀傻愣愣地看着我，顿时变了脸色。
10
我目光犀利地盯紧她，再一次问到：“回答本宫，是谁提出要来清音阁的？”
云雀目光闪烁，嗫嚅着回答：“是二小姐……是她……说自己口渴难耐，主动提出要来清音阁喝杯茶的！”
我直视着她，继续问道：“那么，她和诚嫔共饮红枣茶时，你可否在场？”
云雀点点头，回答道：“奴婢在……奴婢一直在二小姐身边站着！”
我看向静贵妃，语气平和：“本宫问完了，静贵妃有什么话要问的，可以开始了！”
静贵妃满脸怀疑地看着我，似乎我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结束对云雀的审问。
11
沉吟片刻，静贵妃直奔主题地问道：“云雀，昨儿傍晚，二小姐在清音阁饮红枣茶时，你一直守在她身边，可曾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举动？有没有往茶水中掺入什么东西？”
云雀立刻摇头否认：“没有，当时二小姐和诚嫔相对而坐，边喝茶边聊天……在诚嫔的眼皮子底下，她怎么可能在茶水中动手脚呢！”
静贵妃接着问道：“二小姐在清音阁待了多长时间？”
云雀回答道：“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喝了一盏茶，和诚嫔闲话一阵子，就起身离开了！”
我在心里暗暗冷笑，却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静贵妃和云雀。
12
就在这时，静贵妃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凌厉地问道：“然后呢，从清音阁出来后，你们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云雀抬起头，偷偷地瞥了我一眼，低声道：“然后……然后二小姐就让奴婢先回碧霄殿，她说她要去霁月殿，要去见蕙贵妃，向蕙贵妃道别！”
静贵妃震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看向我，语气森冷如冰：“哦，这么说，蕙贵妃昨儿见姝儿了？”
我点点头，如实回答：“是的，昨儿傍晚，本宫确实见到念姝姑娘了……”
话音还没落，静贵妃便猛地站起身，用手指着我，浑身颤抖：“怪不得呢，怪不得昨儿一整天，姝儿都好好的，却在今天一早跳崖自尽……蕙贵妃，你仇视本宫，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冲着本宫来啊，为什么要算计本宫的妹妹。
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岂是你的对手，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才逼死了她……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你定是拿曹汝彬来刺激姝儿……你逼死姝儿，还嫁祸她害了诚嫔，蕙贵妃，你好狠的心！”
我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慢吞吞地说：“静贵妃不要激动，本宫刚刚只是从常理出发，怀疑念姝姑娘和诚嫔滑胎有关系，并没有认定是她……不过现在，本宫可以肯定，诚嫔的事，绝对不是念姝姑娘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