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也是雪

　　春雪也是雪

　　高穹

　　植树节这天，天与地被霏霏阴雨穿针引线，严丝合缝在一起。这个时节的雨，自然应归于春雨，虽然依旧凄风冷雨，但在春令的呼召和圈囿下，那股寒气就像跑进羊圈里的一只狼，孤寒而绝望。本以为一场春雨会驱逐裹挟着自然万物的丝丝寒意，慢慢氤氲开被冻结的生命。但几天后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毫无预兆地霸凌了即将穿上春装的江河湖海，山岗田野。如同霸权主义者来势汹汹，攻城略地没商量。这场雪强取豪夺了即将春意盎然的疆土，那它应该属于春雪还是属于冬雪呢？

　　我想大多数人都乐衷纠结这样的一个与自己似乎息息相关又似乎毫无关联的问题，由此引申出多个话题，恣意漫展，如同展开了一部浩繁卷帙。有的观点明确，条分缕析；有的主题模糊，顾左右而言他；有的则保持中立，立场漶漫，意图不清。最后讨来论去，春雪抑或冬雪，按兵不动，依然锁定着春天。

　　这让我想起俄国作家伊万的一篇《天鹅、大虾和梭鱼》的寓言。对同样一个问题的看法，出发点不同，问题就永远是问题。谈资再高，见识再广，不融会贯通，不他山攻错，只偏执己见，也只是曲高和寡。单以雪而言，春雪抑或冬雪有什么不同呢？雪的存在就如一辆谁也拉不走的车，不论它被赋予什么样的别称，都改变不了雨被羽化的本质。而若把雪与春天混为一谈，就会引申出新的问题，那就是侵略者和自卫者之间的一场较量，是灭绝生命与唤醒生命之间的终极角逐。

　　人性向暖自然追随春天而来；黑暗之子与光暖从来势不两立；而多数人拥趸在明暗与冷暖的夹缝间随波逐流。所以对这个绵绵莽莽的世界里的生命来说是春雪还是冬雪有什么影响呢？而且自然万物又有谁能忤逆走向春暖花开的时令呢？除了造物主，谁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呢？

　　而被改变的总是我们自己。一场猝不及防的疫情就如这场不明来路的雪一样，一夜间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轨迹，或生存目的，甚至改变了我们的社会角色：领导、下属、老师、学生、家长，员工、老板……线上线下永远捆绑在一起，难解难分。虽然隔着时空这道透明的墙，领导对下属上令下达，老师对学生诲人不倦，老板对员工问寒嘘暖，但人与人之间的等级之分好像忽然被一场疫情搁浅在时空的浅滩上，将一种不可逾越的从属关系演变成患难与共的命运共同体。

　　身份没有改变的我们，究竟改变了什么呢？一场病疫或一场战争就会脱离了套在我们身上，印证着我们社会属性的一身龙套，那时我们才能把自己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我们的灵魂原来只归属于本赤身裸体且一无是处的受造之物的属性里。那时世上所谓的领导、下属，老师、学生，老板、员工等种种称谓，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像抛锚的船只，人与人没有谁再居高自傲，也没有谁再伏低做小，都整齐划一成为受难者，而且还要齐心协力守望相助，一起改变受难者的命运。

　　就像此刻在一爿爿葱茏如烟雨般的田园上，那些最先觉醒的野蒜和葱苗，借助积雪的倒戈相向，将卷土重来的一片绿再次铺展在暖煦的春风里。而有关雪的归属的声讨，若干天后也随着风销雪霁自消自灭。

　　这世界上许多事情都在改变，唯独没有改变的是那些此消彼长的流言或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