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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的自由市场

2022-04-15 11:44:44 作者:和菜头 来源:槽边往事 阅读:载入中…

知识的自由市场

  拥有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思想的人,在网络上有个非常形象的名字叫做“二极管”。二极管对人潜移默化的作用不容小觑,因为他们的声量最大,有效屏蔽了任何其他类型的思考,而且善于伪装成正在讨论一个严肃的命题。

  比如说最近发生在朋友圈和组群里的大量争论,就是非得让人在清零和躺平之间二选一,非此即彼,仿佛完全并不存在其他的可能。但在这一系列讨论之中,最有价值的讨论出现在早期,那就是清零和躺平究竟是不是互斥的?有没有可能同时存在?

  我记得当时的结论是不可以,理由是成本转移。假设把一座城市从中分为两半,一边严格清零,一边严格躺平。很明显,只要躺平那边有一例病患跑到清零那一边,整个区域就要关门落锁,为这个人的自由行动承受损失。也就是说,躺平这一边的生活一切如常,需要清零这一边的人维持支付成本。说起来,这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很可惜,这个讨论没有进行下去。既然提到成本,如果成本本身可控,从0到100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个数值区域,让收益大于成本。这意味着一方不是100%清零,一方也不是100%躺平。人员还是可以流动,物资还是可以交换,贸易还是可以往来---但是这不符合二极管的思维模式。而事实上,世界诸国其实都在0---100之间的某个地方,彼此并不相同,以此取得国民健康和社会经济之间的平衡。

  现在讨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点在于人们做出何种决策,其基础是对应的知识。比如说天花这种疾病,究竟是用驱邪水治疗,还是种牛痘解决?驱邪水对应着一整套知识和猜想,种牛痘也是,两者不是同一种知识类型,对现实也有不同的解释。以今人的眼光去看,前人用驱邪水治疗是多么的落后可怕;而以前人的眼光去看,用牛疮疱里取出来的东西放在人身上,这是何等的可怖?现在人们对此不会有多大异议,那是因为疫苗知识通过实践获得了验证。

  当然,从历史的角度去看,对天花应该不止两种解决方法,当时并行的方法有很多种。不同时期人们对天花的认识由浅入深,经验由薄变厚,知识的累积由少变多,于是通过实践不断验证,淘汰掉那些无用无效的方法,最后保留下那些有效的。先观察,后思考,再提出猜想,最后验证,不同的知识之间相互竞争角逐,大概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吧。

  如果当初相信驱邪水的人更强势一些,完全禁绝了相信种痘一方的任何尝试和知识积累,那么其实是拖延了防治天花有效方法的诞生。所以我认为知识有一个自由市场最重要,没有谁是先知先觉,也没有谁在一开始就能洞悉所有事实,那么不妨让所有的知识现在自由市场里竞争一番,各自用实证去证明自己的长处,接受其他各方的挑战。这样一来,也许知识的迭代会更快一些。

  我相信网上的所有二极管在发心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也想尽快解决各种现实困境。只是说,他们太早就对某一类知识太过笃定,对复杂现实太过简化。任何现实问题到了他们那里,都可以简化为A和B两个选项,然后就为其中之一去奋战了,恨不能扫荡相信另外一个选项的人,于是把问题的争议变成了矛盾。

  那我认为这样做其实是破坏了知识的自由市场,不同知识之间的竞争不应该靠声浪大小来决定,不应该以支持者的激进程度来决定,而是应该去交给实践。毕竟人们的认识是点滴深入的,现实也不总是符合人们的预期,因此保持一个知识的自由市场意义重大,它符合所有人的长远利益。倒是观点之争需要往后放一放,那是在知识跑马决出胜负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人们对知识的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观点之争能促成人们更快接触,更快思考,最终接受新知识并采取行动。

  这依然是很乐观,很理想化的想法,毕竟在2022年,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人相信地球是一块平整的大地,并不存在什么地球。问大地下面又是什么?说是一头乌龟驮着。问乌龟下面又是什么?说是笨!当然是一只又一只更大的乌龟无限地叠罗汉,这都想不明白?

  我倒是想明白一点,相信星球说,相信日心说的人,多半能够容忍地平说的人;反过来,相信乌龟叠罗汉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要把前者送去做成烧烤。这是对知识市场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也决定了彼此之间的相对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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