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白居易说：“晚来天气好，散步中门前。”诗句体现了一种人生安逸的情趣感，让人读来羡慕不已。但我是个好读书而懒行辄止之人，总觉散步是老人的专利，不然，《琅嬛记》中何来“古之老人，饭后必散步”的词句。于是，下班归来，饭饱茶足之后，推开饭碗，或侧身床栏，或陷于沙发之中，在能演出八角恋爱的电视前，或读得让人忘神的书堆里，让饱胀的胃慢慢舒平。

　　谁知，年届而立，不知是由于生活怡然，还是肠胃功能太佳，半年时间体重净增了十斤，骑车穿行七里八里，便气喘如牛，汗流浃背。是虚胖，要锻炼。培根曾说“散步利胃”，周围的人都如是劝我，我自然就多了份心。

　　于是，观摩了数日，我便在一日的黄昏中决心去做一次无聊之行。结果，临出门，甚觉不太自然，便掖了案头的一本长卷，在夕阳的富贵色中踏出了门槛。

　　其时，阳光铺洒在高高低低的楼群上，狭窄幽深的小巷便显出一些昏暗来，两旁低层的楼房的窗户里早早地现出了灯光，穿梭追逐在楼与楼之间是怪叫的孩童。一些临巷厨房里爆出的碗碟撞击声散落在身前身后，没有绿色，我们的城市挤满了人。没有大块的草坪和花卉，只有高层楼房阳台边上搁着的几盆叫做花的草木，时不时落进眼里。不时，猛地从身旁窜过一辆自行车，驮着一个腰姿狂扭的身影，在你心惊肉跳中消逝。我感到周围有几双眼睛时不时向我盯来，我看到他们是些比我年长却身材颀长的人，下巴上剃刮得光滑滑地泛着青光。我心里暗暗好笑，不外乎他们看见我迈着方步，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神态活脱脱一位失恋少年的情态，让他们感到不安或者……几位乌发生花的艳丽少女从我身边埋头紧行而过，又回过头来盯上我一眼，使我不由得暗暗发笑，看着她们如磨盘一样扭动急行，不禁摇头。

　　穿过小巷，我站在了夹裹在城市中间的一块农村田地，这儿是本城有名的南城根，菜畦边伫立着几个庄稼汉，大概刚刚拔完萝卜或摸过塑料棚下的菜秧，出神地呆望着这城里难觅的土地，不知道是在眷恋这泥土的朝不保夕，还是守望着菜苗的长大，我不知道这是农家乐的写照还是农人的愁苦？

　　这使我想起了不久前读到的关于六朝古人的散步。书载六朝人喜服五石散，服下去后五内如焚，浑身发热，必散步以宣泄。到唐时此风犹存。元稹诗“行药步墙阴”，陆龟蒙诗“更拟结茅临次水，偶因行药到村前”。这是古人的散步，看来他们上不如我，我的散步是在寻求一种健康，是对生活的热爱和珍视，他们则是在服药后，肚里有着丹砂雄黄白矾之类的东西在煎熬，急行而步出一身汗来，是为了解除痛苦。看来元朝人所谓的“风神萧散，望之如神心中人”，其实言过其实了！

　　于是，便低了头，慢慢地往回走，再走进小巷，脚下尽是些支离破碎的灯影，传进耳膜的多是电视剧中打杀喊叫的声音。我突然想，这个城市不宁静，是个喧闹的社会的缩影，每个人都在追求一种生活或执着，或轻松洒脱，或平淡儒雅，人已不为人活不为己活，是在为着社会活着。我散步踏过的这一段路，不就是再告诉我：你得走进生活，就像这散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