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没远嫁
我的女儿没远嫁
上个礼拜，从老家参加女儿婚礼回来的老李，满脸堆笑着在办公室里忙着发烟，忙着发糖。财务办公室胡会计不在，老李也宁缺一村不差一户地把两盒精美的糖果盒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同一个办公室的老程老朱正在各自办公桌上吞云吐雾，见忙完的老李从其他办公室进来，他们不约而同对老李说着不谋而合的话：“小李阿！恭喜你女儿没远嫁”。老李68年的，比老程老朱小近十岁，他们叫他小李已经好多年了，也习惯了。老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礼节性回应着他们恭贺中夹杂着醋意的祝福。老李从抽屉里拿出包香烟拆开近水楼台给他们发的同时，庄重诚恳地对他们说，“我有今天，还是要特别感谢两位老哥的良言相告”。
老李的女儿，肤白貌俊，聪慧孝顺。老李喜悦里带点忧虑，尤其在女儿大学毕业，随着大多数毕业生一样，不远千里涌进大城市。老李口笨不知该如何和女儿说，在给女儿微信里先是模棱两可，后是旁敲侧击，总担心不被女儿理解，于是电话里开门见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告诉女儿，不要谈异地恋。女儿电话那头，咯咯一笑，算是回答。
老李对面坐着的是老程，前几年他女儿女婿随着出国热潮定居国外了。起先，老程时不时讲述他女儿国外的轶文趣事，讲述的字里行间那种优越自豪不加掩饰。尤其他女儿偶尔回来时所带着的零食或工艺品，老程越发亢奋到似乎他女儿就任联合国秘书长荣归故里。老李听了、看了，说没有羡慕、嫉妒，那是说谎，但没有恨，也没说谎。
一天中午，老程接到老伴电话，说是做家务时不慎摔了一跤，老程赶紧从办公室回家。搀扶着老伴打的到医院，拍片检查，骨折了，住院治疗。对于平时饭来张口，油瓶倒了懒的扶的老程来说，无异于晴天辟地，不知所措。还好马上想到女儿，希望这根稻草来帮他解围。电话接通了，女儿那头除了悲悲伤伤，戚戚怆疮，明确的就是坚决回不去的各种理由。
老程也不知咋挂的电话，只知道自己失望至极，绝望透顶。心酸又无奈地只能不能也得能了。那段时间，老程明显憔悴许多，说话里很少有激昂澎湃了。
一次酒桌上，他聊到不在身边的女儿时，禁不住几度哽咽，抽泣。倏地端起面前装满酒的杯子干净利索地把酒灌进喉咙里，伏在桌子上酣畅淋漓地一泻千里，哭自己现是有孩子的却过着像失独人一样的生活，哭自己后悔不该同意让女儿出去，最后大骂几句女婿是祸根。老程哭干流尽也不忘对老李说：“小李，记住，千万不要让女儿嫁的远远的”。老李确是感激老程这为数不多的肺腑之言。从此记住了。
对于女儿模糊的态度，老李心中自然没底。更是三天几遍千叮嘱万嘱咐，同时老李让妻子，发动家中可用资源寻找门当户对的资源。热情的亲朋资源确也物色到门当户对的资源，只是女儿回复神快，称门不当户也不对回绝。
老李安慰女儿实际也是自我安慰：“找对象是慎重的事，哪能一次两次就定下来的，慢慢在找呗”。说这话时，听似老李漫不经心，实则老李已翻江倒海。
有时候有些事怪的，怕啥来啥。这不，老李收到女儿发来信息，信息说她大学闺蜜准备给她介绍对象，个人条件不错，家是距我们小城几百公里的一座城市。老李先是脑袋剧胀，但马上又被凉水激了下似的，清醒异常，霸气不容置疑地回了女儿“不可以”。
第二天休息日，老李乘上高铁，风驰电掣2小时后，到达女儿的城市。女儿在高铁出口处接到了从天而将的老爸，女儿半责半喜娇嗔着。午饭时间也到了，女儿找了家清爽大众的饭店，自作主张点了老李都爱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鲫鱼、一个当地绿叶蔬菜、外加一个西红柿蛋汤，女儿问老爸喝啥酒，老李先说无所谓想想又说来瓶啤酒吧，女儿给自己要了瓶饮料。酒是老李自己选的，菜也都是自己喜欢的，可这顿饭吃下来，酒不纯，菜不香。女儿当然明白老爸的心思，解释说，闺蜜仅仅准备介绍，还没见过面，后又加了句，听说还不错。女儿的话轻描淡写，老李却是浓墨重妆的不踏实。
老李想起办公室工程部老朱，老朱的女儿也是远嫁几百公里远的另一个城市。
一个春暖乍寒的时节，老朱年迈、久卧的母亲，自知油快尽，灯要枯，想要见见从小带大，非常疼爱的孙女。老朱电话打了，女儿爽快答应说把手里的工作安排一下就回。
第二天下午，本来眯着眼的老太突然睁开无神的眼睛，吃力地朝大门进来的和她孙女差不多大女孩转瞄着，随着那个女孩的走远，消失，老太太显得失望失落。老朱忙上前宽慰：“老妈，您孙女很快就到的”。趁老太太眼闭着，老朱走廊里拨通女儿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繁忙持久的嘈杂声。
第三天中午，老太太真的要油尽灯枯了，神志糊涂不清。这时老朱电话响了，女儿电话里传来火烧地说，好容易抢到下午六点的票，估计晚十点能到。晚九点，老太带着遗憾，闭上再也睁不开的眼睛，不舍地永远地走了。
老李和老朱私下关系挺好，经常在一起推杯换盏。谈到女儿时，老朱不厌其烦重复那句：“你的女儿一定不远嫁，远不嫁”。老李再次记住了。借着酒精，老李也会推心置腹，说自己出来三十多年，除了一年那几天国定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人影孤单、寂寞空虚中度过。回想这么多年过来，不免毛骨悚然的不寒而栗。如果说再有一次机会，不会在做异乡人了。
老李从女儿那回来，不敢有半点倦怠仍坚持不懈对女儿苦口相劝。有一锤定音的镇山敲虎式的“不远嫁，远不嫁”口号。有女儿本应是父母贴心小棉袄，骨肉本相连的呼唤亲情。当然也有不能缺少的，远嫁的女儿就是对父母最痛的伤害的卖惨。然所有的苦口婆心女儿熟视无睹，这是老李最最痛苦不堪的。回想自己这辈子做异乡人所经历的苦，想到还要重加女儿远嫁带给的痛，心都要滴血。这天夜里，老李做了梦，梦见女儿果然嫁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还梦到自己大病不起，奄奄一息，任如何哭喊，女儿始终没有出现。
二零年春节后，女儿的单位因为疫情，效益下滑，公司要求裁员。老李喜从天降不失时机动员女儿就在我们所在小城找份工作。女儿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老李在本市招聘信息里选了几家发给女儿，女儿优选两家。过去后又很快回来了，回了三个字“不满意”。
一天午饭时，以前在电信做工程的同事打来电话，说是刚刚省局下发市局招聘信息。谢过同事，找来相关信息并转发给女儿，马上电话打过去，让女儿按照时间、地址、速往。几经考核面试，女儿在几百应聘者中有幸成为录取几人中的一员。女儿开心，老李窃喜。
去年国庆前，女儿微信问老李几时到家。后经老李爱人透露，女儿是要带着男朋友过来让你看下。十月二号上午，女儿开门进来，同时跟随进来的一位年龄和女儿相仿高个子男孩，男孩显出有些腼腆，但很快就不失礼貌叫了声“叔好”。招呼男孩客厅落座后，老李没有千篇一律式聊啥工作，家庭，而是不按套路出牌，开言就问男孩家住哪里，当老李得知男孩说出的就是仅距两个红绿灯的小区名时，老李直呼女儿，到厨房柜子里把那盒好茶叶拿来。
事后女儿说了，她闺蜜有听说那个待介绍的男孩，家庭氛围不是和谐，女儿听后直接灭灯了。女儿还说了，这个男孩是和她一个单位的，处了一段时间，感觉还不错，又不知老爸意见，所以~说这话时女儿顽皮狡诈地对老李扮了个鬼脸。老李强压激动的心稳住颤抖的手，故作镇定，大度又民主地对女儿说，女儿大了，学着自己事自己做主就是“。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去年底女儿定的亲，今年五一结的婚。女儿大喜那天，老李开心得百花齐放，激动得语无伦次，幸福得泪流满面，酩酊大醉中仍能从他叽里咕噜里听得出”我的女儿没远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