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惊吓。
01
我的头嗡地一声，愕然不已地看着武辛。
薛郎中……暴毙身亡？
就在前不久，他还来给四皇子诊治伤情，当时看上去，完全是一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模样，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突然就暴毙身亡呢？
没待我开口，就听到娘用颤巍巍的声音，急切地问道：“薛郎中得的什么急病？”
武辛蹙眉道：“薛郎中的家人正沉浸在悲痛中，卑职也不好问太多，倒是在前来吊唁的宾客中，听到几句闲言碎语，说薛郎中这病来得很是猝不及防，昨晚睡前明明还好好的，半夜家人听到他房中传来异响，过来查看时，只见他掉落床榻之下，浑身抽搐，很快就人事不省……
请了郦城的别的郎中过来，也没诊出具体病因，五更时分，便……驾鹤西去了！”
02
说着，武辛愁容满面地叹息道：“真是太不巧了，郦城就这么一个医术高超的老神医……将军自打来到西南后，几次受伤，都是薛神医给医好的……尤其是五年前那次箭伤，连军中随行的郎中都束手无策，却在薛神医的妙手下，最终化险为夷……太子殿下也正是考虑到这个，才派人护送他回府……”
他停住不再往下说，不安地看向我和娘，迟疑着请示道：“夫人，接下来怎么办呢？”
娘没有回答，她面色凝重地沉思了会儿，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巧？”
我震了一下，心里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一个声音：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03
爹爹在密林外的草丛里，被猎户下的兽夹所伤，这本身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但是，武将出身的爹爹，征战沙场多年，铁骨铮铮，怎么会受了一点儿皮外伤，就严重成这样？
更蹊跷的是，爹爹返回将军府的前一天晚上，一向为他诊治疗伤的薛郎中，突然就暴毙身亡。
这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就很值得人细细斟酌了。
缅族部落的狠戾阴毒，我早有耳闻。
而眼下，正是缅族溃不成军，双方议和的关键时候，难保这所有的一切，不是他们的阴谋。
如果爹爹受伤，薛郎中暴毙，都是缅族刻意为之，那他们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战场上明着不敌，就来阴的，除掉西南大军的统帅，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一雪前耻。
04
想到这儿，恐惧像洪水一样，汹涌地漫上我的心头。
我悄悄回到屋里，站在爹爹的身边，俯下身子，细细地打量着他。
爹爹没有被外面的动静所惊扰，依然在榻上沉沉地睡着。
我的目光，慢慢落到爹爹的小腿处。
受伤的地方，刚被娘包扎好，看不清状况，但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是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
我的心沉了又沉，注意到爹爹的牙关紧闭，呼吸也有些紧促，便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
触手滚烫！
我惊悸万分地冲了出去，急急地对娘道：“娘，爹爹这会儿发热了，你快进去看看……”
然后，又命令武辛道：“武辛，你再出去一趟，务必要尽快请个郎中过来！”
武辛神色一凛，点头应着，再次疾步离去。
05
娘怔了一下，便折身奔了回去。
我跟在她身后，也再次进到正厅。
遣走伺候的下人，我掩上门，直言不讳地说：“娘，我觉得爹爹的伤，应该不只是被兽夹蹭到这么简单。我来西南后，经常听人说，缅族部落擅长用毒。五年前爹爹中箭，也正是缅族在箭头上涂抹了特制的毒药，才让他差点儿丧命……
这次的兽夹，会不会也是有人刻意在上面涂抹了毒药，然后再安置在草丛里？要不然，明明只是个小伤，爹爹怎么就迟迟不愈，还越来越严重了呢？”
娘面色凝重，一边拿出帕子揩去爹爹额头上的汗，一边沉声道：“你说的，娘也都想到了……可是军中也有郎中，你爹爹受伤后，肯定会第一时间让郎中诊治的，如果兽夹上有毒，不至于诊不出来啊……他们和缅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肯定都会防着这一手的！”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万一……是那种隐蔽的、诊不出来的毒呢？”
06
娘瞬身一凛，重重地跌在椅子上。
片刻后，她的目光温柔又忧愁地落在爹爹憔悴的脸庞上，咬牙道：“等武辛回来，先听听郎中怎么说……”
我微微闭眸，沉重地点了点头。
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想到上次四皇子受伤时薛郎中的处理，我强打起精神，命令丫鬟端来温水，拿来帕子，给爹爹擦拭额头和手脚，希望热度能够退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武辛终于请了郎中过来。
这次的郎中，是个中等身材的壮年男子，一副老实敦厚的模样。
进门后，他看到爹爹的伤腿，脸色立刻大变。
细细诊视了爹爹的伤情，他擦着额头的汗水，不解地说道：“夫人，将军的伤，按说应该没有大碍啊，怎么会肿得这么厉害……”
07
我迟疑了会儿，干脆直言不讳地问道：“郎中，将军可有中毒的迹象？”
那郎中又惊跳了一下，慌忙低头查看，先是翻看爹爹的眼皮，又查看他的舌苔，然后才谨慎地回答道：“回小姐，看不出什么异常，应该没有中毒……不过，小人才疏学浅，也不敢打包票……”
我疑惑地问道：“如果没有中毒，只是寻常的小伤，怎么就迟迟不好呢？”
那郎中赔笑道：“将军这段时间忙于雍门关大战，素日奔波，也可能是太过劳累，导致伤腿肿胀。要不，先让将军好好歇息两天……”
我猛然间想到什么，命人拿出爹爹素日敷的药粉给郎中看，那郎中细细端详了半晌，毕恭毕敬道：“夫人，小姐，这药也没问题，都是化瘀止痛、解毒消肿的良药……”
08
恰在此时，爹爹醒了。
他听到郎中的话，吃力地对娘和我笑了笑：“我都说了，不会有事的……我的话你们不信，郎中的话，你们总该信了吧？”
我却是盯紧郎中，言辞犀利地问道：“也就是说，你既诊断不出将军的伤因何这么严重，也没有良药遏制这种态势，对吗？”
那郎中又抬起手臂，用衣袖揩汗，讷讷道：“小姐恕罪，小人不才……”
我打断他：“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只消告诉我，将军的腿，如果一直不消肿，伤口就这么恶化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那郎中嗫嚅半晌：“按说那药应该管用的……如果继续恶化，那……十天后，将军的整条腿，只怕是……会整个儿……溃烂……”
我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忍不住逼视着他，厉声道：“来人，送他出去……这种糊弄人的庸医，以后不要再请进将军府！”
09
到了这一刻，娘倒是冷静下来，她收起了惶恐，语气平和地对爹爹说：“你都听到了吧？你的伤，绝对有问题，不能再掉以轻心了，得马上想对策！”
爹爹宽慰她道：“这样吧，让武辛去把薛郎中请过来……没有他治不好的伤！”
娘直视着爹爹，语气沉沉：“请了，薛郎中……再也来不了了……昨天晚上，他突发急病，暴毙而亡……”
爹爹浑身一滞，震惊地看着娘。
娘一五一十道：“我和桐儿，都感觉不对……薛郎中的死，会不会是有人有意为之？不想让他来给你疗伤……”
爹爹嘴里说着“不会的”，但还是重视起来，吩咐我马上唤武辛进来。
然后，爹爹命令武辛，让他快马加鞭，立刻赶往雍门关，把自己的伤势，以及薛郎中病故的消息，一一禀告给太子。
10
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爹爹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我和娘，在心急如焚之下，只能病急乱投医，让下人遍请郦城有些名气的郎中，一一过来给爹爹诊治。
没有奇迹出现！
这个边陲小城，没有第二个薛神医。
掌灯时分，送走最后一个郎中，娘站在窗前，低声道：“要是你曹伯在就好了，他的医术，定然不亚于那个薛郎中……而且，他还尤其擅长各种民间偏方，当年，沐汐公主的命，便是他救的……”
我叹息：“襄阳离郦城，千里之遥……即便现在去请，也来不及了……”
11
二更时分，武辛风尘仆仆地从雍门关返回。
他第一时间赶到平墨堂来见爹爹，气喘吁吁地禀告说：“将军，太子已经派人和缅族部落进行了和谈，提出的条件，缅族全盘答应……表示会把尹安交出来……表示会撤到雍门关二百里外……”
娘急急地打断他：“你有没有告诉太子将军的伤势？太子是怎么说的？”
武辛一脸为难：“卑职就见了太子一面，跟他说了将军的情况，还有薛神医的事，太子正在忙，只说知道了，便没有下文……再后来，等卑职再去找他时，就找不到了，随从说……”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说什么？”
武辛垂下头：“说太子已经快马加鞭，回京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