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真的一直开着

　　深秋寂寥的夜晚中，依稀可以听见破旧房门的喑哑之声，桂花树下坐着一位老人，她终日席坐在一块破旧的棉絮制成的毯子上，嘴里不停的低喃着恍若隔世的陈年旧事。

　　这是一位无人问津的老人，她中年丧夫，儿子大多忙于事业，女儿又不方便多加照看，进进出出于她家门的常是一位毫无血缘关系的保姆。

　　年幼之时，母亲曾拽着我来到那位老人门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灰尘缀满在早年被红漆抹过的纹路上，门是敞开着的，风不停的灌入屋内，我蹑手蹑脚的跟随着母亲，然后静坐在一个四角的方凳上听那位老人与母亲简短而毫无生气的对话，那个老人会用她那干燥的双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她将一些好似过期的糖果塞进我的手中，我抗拒着扭过头，毅然地瞪着她“我不要！”然后冲出房门，在厌恶的奔跑中，我回头望见了那扇门，它半掩着年迈的身躯，孤独的敞开并且任凭岁月洗濯。

　　待我年纪再大一点后，我听说了那个老人在某个雨天滑进了山坡坑中，把左腿摔断了，并由于患有糖尿病无法胶上假肢，便只好突兀的将左腿剩余部分悬挂。

　　那个阴沉的雨天，我提着炖罐再次站在了那扇全然褪尽色彩的门前，它依旧敞开着，仿佛终日等待着谁人的造访。我小心地走进屋内，生怕动静太大惊扰了什么。我看见了那个满脸沟壑的老人，岁月无情的在她脸上雕刻时间的逝言，她愈加苍老和丑陋了。那只悬空的腿极其帮衬了她的落寞，我匆忙搁下物件，撇下一句“我妈叫我放这。”然后甩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惊诧而欲言又止的沉默。这一次，我没有回头望向那扇门，我知道，它终日敞开。

　　不知何日，我得知了她的死讯，按照情理，我参加了她的葬礼，没有喧哗，只是寂静，仿佛头顶掠过的群鸟都在呐喊“死，死，死。”我穿着丧服跟着被录音机回放的哭声中跪拜，然后起身离开。

　　我最后一次看见了那扇门，它一如既往的敞开，来往的人形形色色，他们进进出出于那扇门，始终不曾掩上它。

　　那个老人，是我的奶奶，如今的我，终于读懂了那扇一直敞开的门所蕴含的模糊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