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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精选10篇

2022-03-21 09:31:03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精选10篇

  《庄子集释(全三册)》是一本由[清] 郭庆藩 撰 / 王孝鱼 点校著作,中华书局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60.00元,页数:1118,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一):庄子名言

  1.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庄子•知北游》

  2.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

  3.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庄子•渔夫》

  4. “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外篇•达生》

  5.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庄子•让王》

  6. 故曰,夫恬淡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刻意》

  7.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山木》

  8.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大宗师》

  9. 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庄子•盗跖》

  10. 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刻意》

  11.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送賷。吾葬具岂不备邪?《庄子•列御寇》

  12. “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已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庄子•外篇•天地》

  13. 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 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齐物论》

  14.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逍遥游》

  15.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逍遥游》

  16.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庄子•杂篇•列御寇》

  17.井蛙不可以语於海,夏虫不可以语於冰。《秋水》

  18.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理也。《庄子•渔父》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

  生也有涯,知智也无涯。

  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辩者,辩其所不能辩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

  至言不出,俗言胜也。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通于一而万事毕。

  君子之游世也以德,故不患乎无位。

  忧喜更相接,乐极还自悲。

  盖之如天,容之如地。

  爱人利物之谓仁。

  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而辍广,君子不为小人匈匈也辍行!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二):庄子学说议

  庄子的思想是建立在一个简单的基础之上的:有彼此,然后必然产生是非,然后必然产生痛苦;唯一的解脱之道乃玄同万物、齐一死生,然后可以逍遥。他见到“天下莫不自是而非彼”的现象,以为看到了人间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自认为消灭差别便可以达到“自由”。但庄子的消灭差别不是指要主体积极的去把认识客体(对象)改造为同质的,而是要主体通过反思把认识客体(对象)“看成”是同一的。

  认识的第一步是要将客观世界(认识的对象)进行区分,而这种区分是以语言为载体进行的。庄子对此种思维形式表示怀疑,他说:“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於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道惡乎隱而有眞僞?言惡乎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説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他认为,从区分认识对象出发获得真理是行不通的,真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万物齐一:“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夀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歷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不以我们贫困的智力去追逐知识,如此方为得。

  庄子的思考自此开始,越走越远,远走越背离常识。既然分别是无穷的,干脆把一切看作没有分别的;既然客观世界是不可能认识的,干脆放弃认识的努力。

  叔本华说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两端之间摇摆:人生而有欲,追求欲望,可欲望是无穷尽的,永远不可能有满足的一天,因此痛快;放弃追求,无所事事,又陷入难以忍受的无聊。庄子的解决办法是去掉内心的所有欲望、追求。

  当我们面对一个问题时,总会有两条解决之道:第一,顺着提问者的思路走下去,最终找到一个置之于问题的视野中足以自洽的答案;第二,消灭问题本身,即让问题不再成为问题。文明的进步是沿着前一条道路求索的成果。当古希腊人最初在小亚细亚的米利都城邦提出“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或表述为“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这个问题时,泰勒斯回答“水”。他的答复不能令人满意,因此他的后辈们不断的进行新的思索并尝试着提出新的答案。哲学(纯正意义上的“哲学”,发源于希腊、在近代通过德语的翻译转化为日耳曼人的思考从而获得新生意义的纯粹西方的那种东西)和科学有此起源。今天资本主义文明的一切成果、技术的空前进展带给人类的无限全能感(人可以征服、改造世界,让万物随着我的意思运转),都应该归功于不断发问并不断寻求答案的探索精神。

  而庄子一类的思想家,对人类老是提问这一习性厌倦了。挫折太多,成败兴亡经历的太频繁了,难免疲惫。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于是反求诸己——既然追求不到,我就不追求了吧。注意,伟大的思想虽然是从常识开始的,但必定是超越了常识的。庄子的自我安慰之道不是酸葡萄理论。平常所谓“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常用来讥讽生活不得志却为自己找到一大堆理由的人。“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这是在贬低葡萄,也就是说,说葡萄酸的人并没有否认葡萄是值得追求的,只是酸葡萄不值得追求而已,其实心里还是很向往葡萄甜甜的滋味的。庄子不然,他酸葡萄甜葡萄一古脑儿不要了——这东西我稀罕!

  我们所有的追求都是为了获得内心愿望的满足,这种满足的状态通常叫做“幸福”。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可以说我获得了更多的实现愿望的机会,我可以不受限制的或者仅仅通过克服一些小小的困难便达成目的,这就是“自由”。举个例子来说,你想得到50只葡萄,我想得到30只葡萄,实际是我们每人都可以得到40只葡萄。这样,是你的满足程度大呢还是我的满足程度大呢?我们谁更自由呢?不言而喻。从这一个简单的、再常识不过的道理出发,一会儿你会看到结论将如何不可思议、让常人难以接受。

  最开始,人们所理解的圣人应该是无所不知的,常人要达到这个至神至妙的境界,须从当下一步步的做起。这正是儒家尤其是程朱理学所指出的道路。“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八条目清晰的指示进德修业以达至圣之途。“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从夫妇之愚不肖以至于圣,这中间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朱熹注《论语》,反复申说的一句话是“学不可以蹑等”。

  庄子则不然,他会说,若按这一套行事,仅仅格物致知便穷其天命而不可得,何暇至于治国平天下?“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目标在远方无穷尽处,于是人生永远是生活在过程之中。儒家不过是在以一个永远不可能达到的美好而高尚的理想来诱惑人,让人心安理得的顺着他画定的道路(仁义)走。这是彻头彻尾的欺骗。于是庄子反其道而行之,不断的减少对人的要求。圣人视治国平天下的丰功伟绩如草芥,圣人遗形绝交(所谓“人相忘于道术”),圣人无知无觉。最后竟至于这样的程度:最理想的人生状态不是知识渊博、经验丰富、功高千秋,也不是时觉时梦、浑浑噩噩的流俗凡夫(愚夫愚妇是矣),而是没有沾染一丁点人类社会气息的婴儿——这就是返璞归真了。正是老子所讲的“复归于婴儿”。庄子也自言:“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圣人本不求知,则何累于知?

  儒家和庄子都讲自己的学说是本于天而行。“天”对两家的含义有共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共同的地方是,他们都把“天”当作人性的本来状态,他们学说的目的便是要使天理流行,把凡人从日常生活形成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本就如此”,这是自己学说的最大的合理性证明。不同的是他们所认定的这个人性本来状态是几乎对立的。儒家的“天”是道德律的归宿。“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中庸》开篇便是这几句。这个“天”是秩序的象征,圣人据此设教,平治天下。庄子的“天”则“自然”。后世注家每每特别解释这一点。读儒家经典太多了,再去看《庄子》,若没有这一提示,必然会误解漆园本旨。这个“天”是个性的象征。万物各任其性而动,圣人无为而处虚,任物之自化。这样一来,便走入了决定论的领域了。

  当我们把内心的要求不断的降低,最后必定至于这样的结局:认同现实存在的一切。达到这一点后,我们便解脱了。我们最终说服了自己:我得到的便是我想要的。内心世界和外在世界没有任何冲突。你看,儒家要格物致知行仁行义、不知何年何月方可企及的博厚悠久高明、参天地之化育的理想,庄子不费吹回之力便达到了。

  传统说法认为庄子对当时“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的现实充满了批判和痛恨,是不准确的。这种说法容易让人误解庄子是采取对抗现实的态度。诚然,庄子不满现实,但他的不满却表现为顺从。庄子生动的描写现实的各种黑暗现象,以为仁义圣智之法实为大盗之资,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对现实不满、愤恨。庄子的意思是我们永远不要进行建设性的工作,因为无论我们开始考虑的如何周到、制度设计的如何巧妙,到后来都会走向它的反面。这个转变是不受人力制约的。曾史为天下之贼,非谓曾史本意欲残害天下,乃势之所不得不然也。仁义之教、圣智之法的设立,本意并不是为了田成子窃齐打思想基础、制度基础,乃势之所不得不然也。对于不得不然之势,怎么恨呢?如果有恨,当是针对人为之事。唐山大地震毁灭了一个繁荣都市,我们很难过,但埋怨谁呢?埋怨地球在搬动地壳之前不先和我们商量吗?然后来报复,把地球给炸毁?庄子对世间万事万物无不采取“知其不可为而安之若命”的态度,显然不会单单在政治上充满抱怨。如果让庄子治国,他不会像孔子那般首先便来“正名”,他对礼崩乐坏君臣淆乱的现实状况首先肯定是“顺之”,然后也许会做一点修修补补的工作,总之,一定不会有大作为;不管现实是好事坏,天下是治是乱,黎民是饥是寒,他都不在乎。

  庄子的学说,是冷漠的让人骨子里发凉的。“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覆墜,亦將不與之遺。讅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生者,时也;死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这是实实在在的万念俱灰了,不爱死,不惜生。更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自我的修养,这是对整个世界、人生的总的信仰。也就是说,轻己生死,亦轻人生死。虽然出于“无为”“任物自化”的思想,庄子不会大肆残害生灵,但对他人大肆残害生灵之事,他已经无动于衷了。他作的彻底得很,一丝同情心都不留。“孰能相與于無相與,相為于無相為。孰能登天游霧,撓挑無極,相忘以生,無所終窮。”看他的择友标准,庄子注定难以找到知音。没有他这样深邃的境界,固非能知周者也。最好的交情便是没有交情,你的生死寒温我都不过问了,我对你比对陌生人还疏远淡漠。也许庄子为真正的朋友所设定的交情就仅仅止于谈玄论道,其它的一切都放开吧,由它去吧。“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友。” 这是交友的最高境界,唯体道无情者能之。“修行無有,而外其形骸,臨尸而歌,顔色不變,無以命之。”在凡人看来,方外之人固异。有人见《庄子》中对惠施的尖锐激烈的批评,以为奇怪:“庄惠本为至交,何为相毁谤如此?”实在以俗人之意妄揣至人之心。

  为何对人间真情抱如此冷漠的态度?盖有情则必有烦恼,必为情所苦。恰如前文所说,若怀有情之心而处人世,则情之缺憾永恒存在。天地之大也,人尤有所憾。有情者必定受伤害。不如去除一切情感,则我心恒足,外物再也无从伤害我了。即使最亲密的朋友,他的思想行动也不是我可以完全掌控的,因此,他必然会在某一个时刻——而且是一个谁都不可预料的时刻——忤逆我的意志,我之于他亦然。与其生活在这种不可预期的盲目之中,还不如抛却一切希望,不断压缩我的情感需求——完全自主自愿的压缩,不是任何外来强制力强迫你的;这种压缩甚至不需要你使用坚强的意志力,因为如果你使用了意志力,便不是“任物自为”了,便是“有为”——,这样,我不祈求于外界,只是通过调整我的内心——这是我唯一可以完全有把握控制的一块领地,我在这里是最专制的帝王,无人可以干涉——就达到了外部世界与心灵的平衡。

  无情,因此也没有希望和恐惧了。圣人“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彻底解脱了。真正的“逍遥游”是怎样的境界?“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无名”于何可以成就?不须外求,反诸己则可得。我安处于我的内心,不管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认可现实所发生的一切,认可加于我孱弱肢体的刑戮、病痛、死亡。“来吧,痛苦,我欢迎你,我热爱你。”就在这里,我获得了最大的“自由”:我的需求至小至微,“天下不能入”,天下不能入我,故我无入而不全真、自得。这样,庄子的辩证法便推演到了极致,结论已经和日常理解的“自由”几乎完全对立。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庄子的思考是很清晰严密的:(在内心)消灭(外界的)差别是第一步,然后可以对外界一视同仁,接下来便可以说服自己不再追求任何外在事物。这里的“外在事物”包括范围很广,一切非我意志可以完全控制的都包括在内。说服自己放弃内心需求,是最重要最关键的。正是通过这一步,庄子走了一条截然不同于儒家的道路。前面的齐物论,是在认识论上为这种思想作铺垫。他的所有学说,都是建立在这套相对主义理论基础之上的。可以说二者是认识论和伦理学的关系吧。

  庄子的学说,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生活无从把握,没有任何价值可以依赖,人生找不到寄托。庄子的学说可以被称为人类自我保护的法宝。当我们无路可走之时,想想古来功名富贵也不过是空忙碌一场,不必太过寄心。自古皆有死,我只是茫茫大塊、悠悠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微尘,我之荣辱生死何伤乎天地?无论何时何地都泰然处之,何尝不是一种超脱?“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人可以用这种说服自己认同命运的方式全真保身,何尝不可以以之行道?其实庄子的认识论和伦理学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离的。他的相对主义理论经不起细致的推敲。比如,他多次批评惠施“以坚白鸣”,但他的理由总是那一条“能服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他的学说是需要建立在有效的逻辑推理基础上的,且他自己的论证也常常借助“言”以“服人”,但他却拒绝在理论上驳斥惠施的名辩之学。但他的伦理学具有远远超过他的认识论的价值。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三):现象学和词源学语境下的《庄子》文本

  现象学不是“学”,考察这个词的词源就知道“现象学”这个翻译是成问题的。phenomenology是phenomenon+logos,phenomenon意味着自身显现以及非褫夺性的引领,呈报自身,是康德所谓bloβe Erscheinung(单纯现象出来),logos的意思就广了,言说、理性、意义、概念、关系,等等,类似于中国的“大道”。道者,说也。道者,路也。道者,玄之又玄也。所以现象学的正当翻译是(我自己的翻译)“关于那自行呈报之单纯显现的大道”。

  现象学的机枢之一是“纯形势”(situation,翻译成“纯态势”更好),在这种“纯态势”中孕育着现象本身的张力,而无论是海德格尔、梅洛·庞蒂还是黑尔德,都没能将这种“纯态势”之张力开展出来,倒是《庄子·齐物论第二》中的叙述得其神魂:“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这种如履薄冰的状态开展出那最纯粹之黑暗,海德格尔谓之Ereignis(自身的缘构式发生),《庄子》只有三个字——“吾丧我”,与天道相应和,知其白守其黑,在光明中淬炼黑暗(据说亮度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是黑暗),在这样的态势中出乎其外,听闻希声之天籁——“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答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末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把“道”理解为一种形而上学,是《庄子》的衰败和降级。“道”是植根于活生生的当下中的,是植根于一种随时生发随时覆灭的“纯态势”中的、是一种张力作用的产物、是紧张而饱满的。在这种“道”里面,才能“虚己以游世”,才能“方生方死”,用近代物理学的说法,这种道指引每个人都像薛定谔的猫那样活着(死着)。

  如果做文本解读的话,我认为没有一本书(无论是西方的哲学巨著还是佛经)比《庄子》更为合适,当然,这种解读很可能会堕为“过度解读”。《庄子》中每一句话都是值得玩味的。

  随便举个例子,《庄子》全书第一句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考量下去也是很有意思的。首先就是这个“北”,为何是北而非南,后来为何大鹏又要“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北地寒冷干燥,南方温热湿润,鱼是凝滞呆板之虫,鹏是高举翱翔之物,这之间都言说着一种流溢与变迁。其次是“冥”,冥是“黑海”,为何鲲要生于“黑海”?东方朔《十洲记》曰“冥海无风而洪波百丈”。什么海能“无风而洪波百丈”?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心海”,再看“黑海”之喻,“黑海”即“心海”。慧琳《一切经音义三十一大乘入楞伽经卷二》引司马云:“溟,谓南北极也。去日月远,故以溟为名也”。所以庄子谓鲲变为鹏由北冥迁徙到南溟,其实是跨越了整个世界(无论是地球,还是天圆地方的那个“地”),这是种什么视野?再看看“鲲”,“鲲”是个什么玩意儿?庄子说它“不知其几千里也”,但是这个鲲真的就是《玄中记》所谓的“东方有大鱼焉,行者一日过鱼头,七日过鱼尾;产三日,碧海为之变红”的那个大鱼吗?“鲲”的原意:“《尔雅》释鱼:鲲,鱼子。凡鱼之子名鲲,鲁语鱼禁鲲鲕,韦昭注:鲲,鱼子也。张衡《二京赋》摷鲲鲕,薛综注:鲲,鱼子也。说文无鲲篆。段玉裁曰:鱼子未生者曰鲲。鲲即卵字,古音读如关,亦读如昆。礼内则濡鱼卵酱,郑读卵若鲲。凡未出者曰卵,已出者曰子。鲲即鱼卵”。鲲就是“鱼卵”,庄子用“鱼卵”代指硕大无朋的鱼,起意云何?难道我们一直认为无比巨大的那个”鲲“只是一粒鱼卵吗,一粒在心海中变幻的鱼卵?或者庄子是为了让我们不执著于名相?

  当然,我说《庄子》一书前几个字是“北冥有鱼”是有问题的,准确的说,《庄子》的前几个字是“逍遥游”。什么是“逍”,什么是“遥”,什么又是“游”?郭庆藩解释:“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二)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庆藩案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类云: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刘孝标注云:向子期、郭子玄逍遥义曰:“夫大鹏之上九万,尺鷃之起榆枋,小大虽差,各任其性,苟当其分,逍遥一也。然物之芸芸,同资有待,得其所待,然后逍遥耳。唯圣人与物冥而循大变,为能无待而常通。岂独自通而已!又从有待者不失其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支氏逍遥论曰:“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鹏鷃。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鷃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若夫有欲当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烝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苟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此向郭之注所未尽。《逍》音销,亦作消。《遥》如字。亦作摇。◎庆藩案逍遥二字,说文不收,作消摇者是也。礼檀弓消摇于门,汉书司马相如传消摇乎襄羊,京山引太玄翕首虽欲消摇,天不之兹,汉开母石阙则文耀以消摇,文选宋玉九辩聊消摇以相羊,后汉东平宪王苍传消摇相羊,字并从水作消,从手作摇。唐释湛然止观辅行传弘决引王瞀夜云:消摇者,调畅逸豫之意。夫至理内足,无时不适;止怀应物,何往不通。以斯而游天下,故曰消摇。又曰:理无幽隐,消然而当,形无钜细,摇然而通,故曰消摇。解消摇义,视诸儒为长。《游》如字。亦作游。逍遥游者,篇名,义取闲放不拘,怡适自得。◎庆藩案家世父侍郎公曰:天下篇庄子自言其道术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首篇曰逍遥游者,庄子用其无端崖之词以自喻也。注谓小大虽殊,逍遥一也,似失庄子之恉。◎又案文选潘安仁秋兴赋注引司马彪云:言逍遥无为者能游大道也。释文阙。《夫小大》音符。《之场》直良反。《事称》尺证反。《各当》丁浪反。《其分》符问反”。

  实际上,我认为逍遥游之最要还在“逍”,逍者,销也。消尽我与物之间的分别,方能丧我而游世,我对庄子的理解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来自于郭象——“应而非会”。会,是一种触及,我要去会会某人,这里面有一种连接,有连接就有负担,就有差异。而应则不同,我与某物相应,相照应,相呼应,我们各自都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本自具足。是一种远远地与对方彼此发生某种震荡的感觉,没有了矛盾。只有消除了一切执着,一切攀援,一切误于外相的情绪,才能做到应,应和。感到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和你一起应和。这样,逍遥游世。

  当然,有应就有不应,不应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万物周流转动,我不应。他们的变换引不起我的震动,它们依其本性活动,我不应。这也是可贵的。庄子说“自然”的时候,我更多的想到的是“自然”意味着“与我无关”,是不应。

  而庄子又“上知造物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所以一切终归于缘起性空,只不过,应物,是与是物一起坠入虚空,不应物,是与世界一起坠入虚空。

  这就是郭象所谓的圣人,“即寂即应”“随感而应,应随其时”。

  应,既可以是应某物(海德格尔所谓“上手状态”),也可以是应天地万物。我这次回到熟悉的小城,坐在熟悉的湖边假山前,春风拂面,阳光明媚,六根六识全部被打开,互相交融贯通,感觉自己与身边的每一株小草,与以前在这里留下的记忆,与那首歌,与那些话,与那时啤酒的清香(而这些都似乎成了与小草、假山同一属性的自在之物)相互呼应,不觉得美好,也不觉得哀伤,就是很平和的感觉,平和也不足以描述这种感觉,还是借用海德格尔的词儿——“泰然让之”,有点林夕的歌词“万象在逝水中畅泳”的味道,不过我并非站在河岸上,而是浸泡在河水里面,但衣服、身体却并未被沾湿。这就是“应而非会”的那种感觉。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四):书摘

  庄子对于富贵的洁癖似乎洁到连看都看不惯了。“惠子从车百乘而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这是见于淮南齐俗训的逸事。大约惠施路过孟诸的时候,庄周正在钓鱼;他看见了那“从车百乘”的煊赫气派,连自己所钓的鱼都嫌其多了,把其抛进了水里。【233333】

  据说这种人,不欺负人少,不以成功自雄,不作谋虑,过了时机不失悔,得到时机不忘形,爬上高处他会不怕,掉进水去不会打湿,落下火坑不觉得热。据说这种人睡了是不做梦的,醒来是不忧愁的,吃东西随便,呼吸来得很深,他不像凡人一样用咽喉呼吸,而是用脚後跟呼吸。据说这种人也不贪生,也不怕死,活也无所谓,死也无所谓,随随便便的来,随随便便的去,自己的老家没有忘记,自己的归宿也不追求,接到呢也好,丢掉呢也就算了。据说这就是心没有离开本体,凡事都听其自然。这样的人,心是有主宰的,容貌是清癯的,额头是恢宏的;冷清清的像秋天一样,煖洋洋的像春天一样;一喜一怒合乎春夏秋冬,对於任何事物都适宜,谁也不知道他的底蕴。据说这种人,样子很巍峨而不至於崩溃,性情很客气而又不那麽自卑;挺立特行有棱角而不槁暴,天空海阔像瓠落而不浮夸;茫茫然像很高兴,颓唐着又像不得已;像活水停蓄一样和蔼可亲,像岛屿蓊郁一样气宇安定,像很宽大,又像很高傲;像很好说话,又像什麽话都不想说。-就这样,把他所理想的人格还刻画了一些,一句话归总,这就是後来的阴阳家或更後的道教所夸讲的神仙了。这种人可以「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外象美不要贪名声,外象丑不要拘形迹,守中以为常,那便可以安全寿考了。这些话倒说得比较踏实,或者也就是本心话了。「方今之世,仅免刑焉,」抗又无法去抗,顺又昧不过良心,只好闭着眼睛一切不管,芒乎昧乎,恍兮惚兮,以苟全性命於乱世而游戏人间。这本来是悲愤的极端,然而却也成为了油滑的开始。所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庄子自己便已经道穿了。因此,他的处世哲学结果是一套滑头主义,随便到底。【233333】

  —— 庄子集释序/王先谦

  内则谈於理本,外则语其事迹。事虽彰着,非理不通;理既幽微,非事莫显;

  逍遥三释:第一,销尽有为累,远见无为理,以斯为游。第二,物物而不物于物,故逍遥不我待;玄感不疾而速,故遥然靡所不为。第三,至德内充吗,无时不适;忘怀应物,何往不通!

  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为生。然则生生者谁哉?块然而自生耳。自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则我自然矣。自己而然,则谓之天然。天然耳,非为也,故以天言之。

  待续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五):超市里的小婴儿

  每开看《庄子》就要做好疯一遍的准备,三年前认真看一遍《内篇》就疯了半学期,记得小洁同学(此君是学新闻的)听我宏论半日,“庄子是大超市里的小婴儿么?”,我以为妙喻,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人,人人目标明确,但站在巨多的东西前面还在犯纠结,眉头紧锁挑挑拣拣,动静举止若有憾还心实喜之。还不会拣东西的小小子儿们,莫名被人抱到此悲欣交集之地,受嘈杂之苦,且不觉自己和这巨多的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一副受虐的小模样,“我怎么知道贪生不是迷误呢?”还不如回家去喝奶。

  这次再开看,为了精神安全,我决定从后看起,《天下篇》第一。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六):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庄子是这次智力交锋的胜利者,并不是因为他曲解“安知”、狡辩获胜。许多评论说惠子在智辩上胜庄子一筹,而庄子只在艺术欣赏方面强过惠子,完全是没有仔细研读过这段对话导致的。惠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样问的潜在含义已被庄子指出是“既已知[庄子]知之“。庄子推理说,”我们是分别的个体,你都可以揣度我的心思,为什么我却不可以揣度鱼的心情呢?“而此后惠子为了言语上胜出,推翻了自己最初的论点,改说道,”我和你是分别独立的存在,所以我无法知道你的想法,由此可知,因为你和鱼也是独立个体,所以你也不能知道鱼快乐与否。”“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的推理有明显的缺陷——前半句的前提条件并无法推出后半句的结论。中间必须而却并不存在的一步是“所有个体都无法了解自己以外的任何个体“。惠子不能猜出庄子是否知道鱼快乐并不可以推出“所有个体都无法了解自己以外的任何个体”的结论,而没有这个中间结论来做前提,自然也推不出庄子无法得知鱼心理的结论。如此可知,惠子试图以诡辩取胜却在辩论中犯下了严重的逻辑错误。而庄子却稳妥的用一个短短的问句打消了惠子质疑的价值。

  庄子最后并没有像前文那样指出惠子的逻辑漏洞,而是诙谐又充满哲理的说道“我知之濠上也”。这句话第一层含义当然是许多评论家指出的那样,通过曲解“安”——由“怎么”到“哪里”——来达到文学上的幽默。惠子和庄子的关系是挚友。庄子应深知惠子好辩的性格。若是庄子指出惠子逻辑漏洞,抓住不放,两个人悠闲的散步一定会不欢而散。于是庄子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退一步边开玩笑边说明了自己的人生哲学——“我知之濠上也”。庄子是说就算他在濠上并不妨碍他得知鱼的心境。因为对庄子来说,决定自然万物快乐与否的因素在于顺乎自然、所遇常安。对于鱼来说,在水中游是最自然不过的形态,可以任性自然,所以庄子确信桥下的鱼是快乐的。

  像现今绝大多数西方哲学家一样,庄子信奉决定论的同时宣扬人拥有自由意志。世界上的太多事情我们都无法左右,不如像庄子说的一样顺其自然,荣落顺时,一于安危。庄子说穷通有命,祸福无门,所以应该所遇常安。这并不是提倡一种整日无所事事、什么都不上心的消极状态,而是说人们应该培养一种豁达明朗的心态——处世则应和光同尘,圣人为善一视同仁,谁都不比别人优秀或卑劣、谁都没有什么炫耀的资本,因为万物皆有各自不同的标尺,你外表智慧情感和别人的差异,不能作为优劣评价的标准,自足虽是多,无余却是少,所以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待人接物都顺他们各自的性情,不要强求,就像你不会强求电灯去扫地、扫帚去照明;自己修身则不要固执名利,今日的功名不过是明日的尘土,而追求功名还要费心劳神,你付出生命只能使他人从中获利,就好似千里马失去自由,虽被尊为千里马,可天天都要在他人胯下奔波劳累。

  《庄子集释(全三册)》读后感(七):向庸常生活作纵身一跃

  这年头,还来谈庄子,不免让人笑掉大牙。然而“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所以也就对了这个时代的胃口,让人笑一笑,十年少吧,别岔气就行。

  庄子实在好玩,李零说孔子是丧家狗,庄子大概就是只流浪猫了。他步履轻盈、言辞优美、不愿拘束,”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传说猫有九条命,庄子命一条,却看得透生死,但又放不下苍生,不愿意一个人快活。于是像祥林嫂般喋喋不休,逢人就说人世间的悲惨。比如,你刚生了儿子,他马上就说儿子也会死;你刚得了件东西,他又说马上要丢件东西;你刚觉得人生幸福,他却说你大难临头。这谁受得了,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而且他可以说的好有道理,竟让人无言以对。那些“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让人奇怪,谁听啊,他的同辈人不听,后来人不听,现在人也不听。于是,两千年来,他一直在外流浪,步履轻盈、言辞优美、喋喋不休。

  然而,庄子终究不是高级黑,反而是高级爱。他“与世俗处”,但“不遣是非”,他身在世俗,与世俗打交道,却心灵超俗。而这超然的心态就源自于他对天下万事万物保持的达观、开放和一视同仁。

  庄子有一“蝴蝶梦”,大家耳熟能详。“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此段语颇隽永,富含文学审美意趣。在梦中,庄周变身蝴蝶,翩翩飞舞,悠游自在,不知有庄周。忽然间梦醒,发现分明还是庄周。不知道是庄周化为蝴蝶,还是蝴蝶化为庄周?然两者必有区分。这就称作 “物化”。

  “蝴蝶梦”的最后两句,“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物化”一词忽然而至,于人来说即是形之生死,这本来是万物迁流中一自然规律,然而在生死身心上,人通常看不透。我们秉承智识,认识到“我”的存在,固执于“我”,既执形我,又执智我。执我之形,悦生恶死,执我之智,己是人非。“我”既与万物相为对待,又与他人各持立场。执形躯之身,乃“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执神智之心,“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人与物、人与人判然有分是为实情,然常人胶着此处,以我为中心,与他物间树起森严壁垒,如井底之蛙只知一孔之天,不知天外有天;只知此生寿命,不知死亦又生。

  在“蝴蝶梦”中,梦觉之淡入化出为我们理解“物化”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平台。觉时物我两分,梦时物我两化。“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物我两分是为现状,要想泯合其截然对立之势就只能落到心的意识上。如囿于自我的成心,从我观万物,拘泥物我之分际,则不能跳出“形躯的我”、“是非的我”之樊笼,因而不能通达死亡、理解他物。唯在梦之片刻,化为他物,物我转化,心灵之枷锁顿时消逝,世界因而无限打开。

  这种心灵态度的转化正为庄子所期于世人。由分别心转为无分别心,由对待之心转为因顺之心,由成心转为真心,由有为之心转为无为之心,皆为心灵转化应有之义。梦的经历即为这种心灵意识的转化提供了一种契机。由梦到觉,由大梦到大觉,意识完成一质的转换,依此法门悟得物我均等之义,开放之心灵一旦形成,宛如桶底脱落,物我两不相碍,“彼是莫得其偶”,乃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之境矣。

  今天的社会日渐封闭、自傲的心灵,所造成的人情隔膜以及对它物存在的师心自用。狭隘、浮躁、自私、冷漠之空气到处弥漫,个体人生的迷茫困惑、矛盾纠结、忧患恐惧随处可见,物我、人我、身心的关系紧张而焦灼,信任危机、心理问题、社会矛盾日趋严重。而庄子对个体身心之禁锢与困顿、对物我之隔阂与界限,有其透辟的把握和深刻的反思。他在烦忧的生活世界中独辟蹊径,开显出一条通向自由的精神出路,以无限开放的心灵,充分认同它物之存在样态,站在宇宙的角度,体认到物我之相异与转化实属本然之事,故而任其变化,而我处顺安时,从而泯灭生死是非带来的痛苦,获得一种自适、自由的精神体验。

  当年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观“儵鱼出游从容”,感“鱼之乐也”。而惠施囿于鱼我之分,从“我”出发,物我两分,自不知鱼之乐;庄周畅达物情,与大化同流,感鱼之所感,鱼本乐,方道鱼乐也。人和鱼的关系,就是我们和世界的关系,认识不同,就会构筑不同的精神世界。是取庄子感通他物、向庸常生活作纵身一跃,乐鱼之所乐,还是取惠子自逞其智、疑鱼之乐,终究“逐万物而不反”的结局,悉听诸君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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