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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课》的读后感10篇

2018-01-12 20:26: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小说课》的读后感10篇

  《小说课》是一本由毕飞宇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38.00,页数:212,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小说课》读后感(一):写作是门可以持续训练提升的手艺

  能写出好文章和能很清楚明白地告诉别人该如何去写,这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完完全全是两种不同技能。太多写得一手漂亮文章的人根本讲不出来具体该怎么写,而另外一些人不仅作品引人入胜,讲起写作心得来也是让人拍案叫好,毕飞宇属于后者。 在我的理解中,造成这种区别原因之一在于,一类作家是灵感流,依靠超出常人的对文字独特感觉在写作,他未必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去写。梅西能讲出自己的过人技巧是什么原理吗?不一定,对他来讲那就是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本能。 而对另外一类作家而言,写作是一门可以持续训练提升的手艺,他们会以非常职业化的方式进行自我训练,海量阅读,按照规律时间写作,时刻保持梳理总结写作规律的自觉意识。他们是真正具备长期写作寿命,并能持续有所进步的写作者。 很难评判两种类型孰高孰低。但对于大部分对写作抱有兴趣的人而言,后者显然更具备参照借鉴价值。 毕飞宇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位。他新近出版的《小说课》一书,是我近期读过的谈写作规律的最精彩的一本书。 ——《GQ》主笔何瑫

  《小说课》读后感(二):毕飞宇的“心慈”“手狠”

  读《小说课》

  作者:姽婳小术

  毕飞宇在书中说:我喜欢“心慈”“手狠”的作家,“心慈”加“手狠”大概可以算作大师作家的共同特征了。

  我在这里也要说一下毕飞宇的“心慈”和“手狠”。

  毕飞宇是作家,也是教授。这两者是可以分先后的,怎么说呢,就是你肚子里得先有点文墨了,你才能去教去授予其他人。所以首先,毕飞宇是一个作家,拿了很多文学奖,说个国人比较熟悉的奖,比如他的《推拿》拿了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他写小说,也在小说方面获得了成就,这就说毕飞宇肚子里有了墨水了,那自然而然就可以去教授他人了。

  起初我并不怎么看好这本书。因为我先前看了一本,也是叫《小说课》的书。我们先来说说这个书名,小说课,先决条件是小说,就是说,整本书都是围绕小说展开的,然后展开的那些东西,叫课。所以,用“小说课”取名的书,最关键的不是“小说”,而是后面的“课”。我先前说看过另一本《小说课》,那本书确实非常精彩,讲解小说也是头头是道。后来我读了毕飞宇这本《小说课》,讲解的也十分精彩,讲解小说也是侃侃而谈。但是两本书还是有区别,前一本书的《小说课》,是教你怎么写小说,如何把小说写好,算是一本入门阶级的书吧,后一本《小说课》,则是拎出篇小说,然后去分析这篇小说,就像我写评一样,去评论这篇小说,这就是已经入门,端看个人功底了。

  为什么说我起初不看好呢,就像一本有影响力的外国文学书,你引进来中国,得翻译成中文吧,一个翻译不好,这本有影响力的书,就变成难以下咽的书了。再说写评,一个不好,没人看事儿小,被人指着骂就事儿大了。我非常认同毕飞宇说的,你问我把别人的小说分析的那么仔细有道理,你确定作者也是这样想的吗?我不确定。作者怎么想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关心作者,我只是阅读文本。诶,巧了。这句话,我现在也正想说。

  来看看这本书吧。我前面说,要说一下毕飞宇的“心慈”和“手狠”。先来说“手狠”吧,我比较喜欢这个。

  小说课开篇就是蒲松龄的《促织》,很多人可能都没听过蒲松龄的这篇短篇小说。从这就看出来毕飞宇的一个“手狠”——选文章狠。

  一本书也就那么百来页,讲得东西贵在精细,既然是讲小说,选择哪几篇小说,就是一个重点。选的好不好,直接决定了读者的兴趣,读者若是没兴趣了,书也就没兴趣了。再说小说选的还不能太偏,偏了读者不喜欢啊,也不能太熟悉,熟悉了引争议。这选小说,就成了一个重要关键点。

  为什么说毕飞宇选文章“手狠”呢?有的人可能会说,里面不是也有《红楼梦》《水浒传》这种常见的。没错,确实有常见的。但是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个。我们来看看蒲松龄的《促织》,你们不熟吧,我也不熟,可是毕飞宇熟啊!看,开篇就给你来了个下马威,你说他狠不狠。再看《水浒传》《红楼梦》,就像给你一棒槌后,再给你一块糖。你刚准备生气,就给你把气消了,还觉得这一棒槌挨的挺值得。够狠。

  再来说毕飞宇另一个狠的地方——点评。这个狠,从点评《促织》也能看出来。[这篇伟大的小说只有1700个字,用我们现在通行的小说标准,《促织》都算不上一个短篇,微型小说而已。]你单单看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含着贬义的意思。似乎在说:《促织》这篇小说,就那么几个字,连短篇小说都擦不着边,顶多算是一微型小说。这话一开口,口气就有点狂了。可是你再接下去看,[《促织》是一部伟大的史诗]。这就不得不说一下说话的技巧了。我从小练的书法,先学的颜真卿,有一回看见字画上的蝇头小楷,特别喜欢,我就想着去学小楷吧,结果我的老师骂了一顿。他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欲小先大。这就和毕飞宇点评《促织》一样,欲扬先抑。你要觉得那个东西好,你得懂得怎么去夸他好。这就是说话的技巧,你得懂得先贬后褒,先抑后扬。在这个方面,毕飞宇就堪称大师。

  狠的说了,再说点“心慈”的。毕飞宇说《项链》时,说莫泊桑“心慈”“手狠”,这里的“心慈”指的是作者对自己小说里的人物。毕飞宇的意思,你做到了“心慈”“手狠”,你就是大师级的作家了。其实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欲扬先抑的事儿。只是这个运用到小说里,就得变着法的来。该“心慈”的时候,就得心慈;该“手狠”的时候,就得下得去手。

  毕飞宇也“心慈”。他说莫泊桑另类,但又给了他极高的评价。就说《项链》这篇小说,毕飞宇做了个小游戏,把里面的人名改成了中国人的人名。从一本立足于国外社会环境的书一下子把它拉进了中国社会环境里。然后再去评价这篇小说,你会发现这部小说真的是不伦不类。然后毕飞宇用他的小游戏恶搞了一下《项链》的同时,又告诉了我们他还从小说里看见了一点别的东西。接下来你会看见这个“别的东西”,就是毕飞宇“心慈”的地方。

  米歇尔·图尼埃说:“我写作,因为我有话要说。”我相信不管哪个写作者的每一部作品,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讲述一个故事,更多的是想通过文字,来带给我们一些写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正如毕飞宇点评小说的“心慈”“手狠”,我们在看他点评的精彩绝伦的同时,也能看见他在小说上的造诣,值得更多人学习实践

  《小说课》读后感(三):`《小说课》:将小说的局部与全局的解剖进行到底

  鲁迅说过,小说是学不来的。他在《答北斗杂志社问》中特意强调:“不相信‘小说作法’之类的话。”

  所以,鲁迅的儿子,老舍的儿子,茅盾的儿子,都没有听说成为小说家。

  但是,这并不能否认小说没有遗传性。茹志娟的女儿是王安忆,巴金的儿子李晓写小说,最令人称奇的是叶圣陶的孙子叶兆言隔代遗传,成为一个在小说创作的灵动性上不亚于叶老的小说家。

  但我们千万别要沾沾自喜这种遗传性。最令人大跌眼镜的却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却连小学都没有毕业,但却摘取了让那些拥有家学渊源的文二代们望尘莫及世界荣耀。莫言就像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小说创作的规律被颠覆得七荤八素。

  不过,我们也应该知道,莫言虽然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但他并没有放弃阅读。他从哥哥那里搞到了许多同龄人不一定读过的小说,自我琢磨,暗中取经,实际上,他在乡间的这一个广阔的天地里,获得了一次不亚于课堂上的文学的必修的训练。莫言的阅读奠定了他创作的良好基础。比如,在《红高粱》系列里,我们以为莫言对各式各样的武器会有实际的体验,但据莫言自己说,他当兵之后,干的是养猪喂鸡的后勤兵,连枪是啥样都没有看过,他小说的战争体验,他特别强调说,是来自于小说《苦菜花》。可见,莫言成为诺贝尔奖的幸运儿,意味着他站在中国文学的肩膀之上,莫言的原始学历的确叫人汗颜,但文学的修行绝不是缘自于大学里开设的小说课,而是来自于生活中丰富实践。

  但并不是小说就没有规律。我们之所以提到莫言,是因为我手里拿着的这本《小说课》的作者毕飞宇在这本书里特意提到了莫言,这似乎作者的书中较少提及的一个当代作家。他说:“我几乎浏览过莫言所有的作品,精读过的少说也有四分之一”(P126)。

  这是什么概念?莫言出生于1955年,毕飞宇出生于1964年,莫言不过比毕飞宇大9岁,我们可以看出,毕飞宇是把莫言当成了一个写作的老师来看待的。莫言的小说里有没有写作的秘密?这答案不言而喻的。在《小说课》里专门有一篇《反哺》谈到了自己的小说《玉秀》的创作。这个小说的构思上带有鲜明的莫言的风格。莫言在中国文坛上的影响力是巨大而惊人的,随着《红高粱》的出现,莫言的影响不仅在他的语句疯狂地被同龄的作家袭仿,同时他的本质上偷情的小说情节,也被各种效仿者变形地演绎。当这些小说集中地汇聚到张艺谋那里的时候,我们会看到,这些小说的骨子里都有着相似的肌理。《菊豆》出自刘恒、《大红灯笼高高挂》出自苏童,而我们千万别忘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则出自毕飞宇的《上海往事》。张艺谋的趣味,实际上观照出的是他看上的作家,都有着隐隐约约但又清晰可辨的莫言味道

  这样,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毕飞宇对莫言作品的熟悉与熟读。而“阅读”这个概念,毕飞宇在书中作了特别的强调,他说:“什么叫学习写作?说到底,就是学习阅读。”(P121)。

  那么,“小说课”的本质是什么?实际上就是要懂得阅读。“你读明白了,你自然就写出来了。阅读的能力越强,写作的能力就越强。所以我说,阅读是需要才华的,阅读的才华就是写作的才华。”(P121)

  由此,《小说课》的主题就等价转换成了“阅读课”的主题。

  但是毕飞宇笔下的阅读,“非彼阅读也”。这不是一种爽快的看了舒服的阅读,而是带着目的,带着打探动机的阅读。这是一种看出名堂的阅读,揭破小说秘密的阅读。这就是毕飞宇在这本书中想告知讲台下的年轻大学生们的真正的写作秘诀。

  鲁迅说,没有小说作法,这句话是颠扑不破真理,毕飞宇则将这个已经被文学史与文学大家证明并非妄言的“真理”,避其锋芒,暗度陈仓,另辟蹊径,转嫁到如何去“阅读”出写作的秘密,那么下一步如何写小说,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这就是说,已经把武林秘藉的要点与核心告诉你了,你如何去操练,那完全看你自己的修为了。

  我想,这也是毕飞宇能够站在讲台上讲出鲁迅不愿讲的“小说作法”的原因吧。

  那么,毕飞宇是如何阅读小说的?

  其实,我们应该看到在《小说课》里贯穿着一个红线,一个精髓,一个主旋。这是一个作家带着个人实践体验观察到的阅读小说的必须具有的识读小说方式。用这个方式,才能从阅读升化成写作,这意味着这样的阅读,是一种有助于写作的可操作性的阅读方式。

  毕飞宇在本书的红线或者用通透在诸篇讲课稿中的体系是什么?

  作者写道:“如何读小说:我们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关于‘大’的问题,一个是关于‘小’的问题,也就是我们如何看到小说内部的大,同时能读到小说内部的小。……好的读者一定会有两只眼睛,一只眼看大局,一只眼盯局部。”(P11)。

  这就是我们在本文标题指出的“大局”与“局部”构成了毕飞宇分析小说并且从中汲取写作营养的两个关键视角。

  一位著名的作家(与毕飞宇同是江苏藉的作家陆文夫)曾经说过:“小说就是捡小的地方说说。”毕飞宇在本书中所选择的经典范例,无一不是短篇小说,蒲松龄的《促织》、奈保尔的《布莱克·沃滋沃斯》、鲁迅《故乡》、海明威的《杀手》、汪曾祺的《受戒》,当然也提到了《水浒传》与《红楼梦》,但毕飞宇并没有全盘地分析整个长篇小说的架构特点,而是选取了其中的两个片断,分别是“林冲”段落中的“风雪山神庙”的故事以及“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王熙凤“假正经”断片。这样,毕飞宇在整个课程讲述中,选取的视角非常之小,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种最匹合小说创作方式的解读方式,身为一名作家,在阅读的时候,更能从制造的流程来解构小说的技术手法。

  于是,毕飞宇把这些小说里被我们忽略的“小”处,但却是原著作者倾尽心血的地方一一道来,让我们体味到作者的良苦用心。从这些小的地方,我们看到小说是如何前后照应的,如刘姥姥在离开荣国府的时候,曹雪芹没有忘记提到是从“后门”出去的;在这些小处,我们也可以看到小说里非常关键的“逻辑”问题,这就是毕飞宇一直在小说里点拨的“小说逻辑”,比如《促织》中写到儿子把促织搞死了,父亲的第一反应是“怒索儿”,非常符合此一时刻的人情时态,应合上了“小说逻辑”的潜规则;在《红楼梦》中对王熙凤的描写,曹雪芹留下了大量的伏笔,暗示着里面的微妙的潜隐的人性秘密,毕飞宇用书画中的“飞白”来透析小说中“留白天地阔”的独特境界,直指“红楼”里的“飞白”构成了另一部《红楼梦》。在奈保尔的短篇小说里,毕飞宇揭示出了小说的结构问题,比较了线性结构与点面结构的关系。毕飞宇还提到了小说创作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概念,就是小说的节奏问题,什么叫节奏?毕飞宇的解释非常具有实用性,这就是“该扬的时候扬,该摁的时候摁”(P16)。

  可以说,在这本书中,比比皆是毕飞宇如何是从小说的最基本、最低微、最实在的创作流程中的一些小处缘起的技巧,来揭秘小说必须拥有的、也无法逃避的“经营局部”的能力。这应该就是小说的创作秘密。没有这些“小”,没有这些说出来才让人恍然大悟的“小处”与“局部”,小说就不成其为小说,只能成为其它性的题材。

  但仅有这些小是不够的。作者心里还必须有一个“全局”,这就是小说的思想问题,境界问题,主旨问题。毕飞宇直言小说必须有思想,他指出:“小说家是需要大心脏的”。(P62)。阅读必须发现作品中的“大的意图”,而这就意味着作家在写作时,也必须有自己的目的与追求。在`《小说课》中,毕飞宇如有神助地指出了小说中的“小”的背后秘密,更料事如神地阐述了自己在我们熟知的一些篇章中所提炼出的“大”的社会背景纵深。

  在《促织》的评点中,作者盛赞了小说的高超的写作技巧,但作者也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这一小说与西方小说《变形记》这种看似类似作品的思想层面上的差距。毕飞宇高屋建瓴地指出:西方的历史“是求知的历史,也是解决问题的历史,它还是有关‘人’的自我认知的精神成长史。它有它的阶梯性和逻辑性。”而《促织》中,“这里头不存在生命的自我认知问题,不涉及生命的意义,不涉及生命的思考,不涉及存在,不涉及思想或精神上的困境。在本质上,这个问题类属于生计问题,或者说,是有关生计的手段或修辞的问题。”(P26)。

  可以说,毕飞宇一语点破了中国小说与西方小说在本质上的不同。正是这个原因,我们才说中国的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小说是一直迟滞到1918年才发表的《狂人日记》,这是因为这个小说是第一部带有“人”的自我认知的小说。从这一点上看,中国小说虽然有伟大的文本,但是在思想上还是有某种欠缺的。而我们对旧小说的发现,正是因为我们用现代的思想赋予了旧小说以新的维度,新的体系,新的解读,从而让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里一直地位低下的小说才能登堂入室,成为文学中的最高品类。比如,《红楼梦》,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关注的是其中的“淫”的问题,但是,毛泽东将其拔高到政治的层面,指出这是一部中国封建历史的真实纪录,立刻拓开了缠绕在这个小说身上的所有的低层级的认识,可以说,小说强烈的“世事洞明”的政治性,恰恰激活了小说中的沉湎在人情世故的絮絮叨叨的零碎描写,令这部小说确定了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勿容置疑的龙头老大地位。

  在评点《项链》的一课中,毕飞宇可以说解开了中学课程一直无法说服我们的对这部小说的定位。所谓揭露了资产阶级的虚荣,歌颂了劳动的可贵,这些引申出来的看法,我们当年都曾经将信将疑,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些标准答案。但毕飞宇却一下子道破了小说的本质问题,是小说里弥漫着一个本质性的“契约精神”,“《项链》里的契约精神一点也不复杂,那就是‘借东西要还’”(P59),正是这个契约精神,才维系了小说里的情节与故事,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中国,那只会因为碰到我们司空见惯、大言不惭的“老赖”而最终失去逻辑的合理性。所以,毕飞宇从这个小说里读到的是“1884年的法国是多么正常。”莫泊桑“批判的那个‘法国社会’是多么正常,多么美好。”因为这个社会里还有一个“契约精神”令人们自觉地遵守与奉行。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毕飞宇在书中始终将小说里的思想层面放置在“古今中外”这两个维度中进行比对,揭示出小说里的思想深度并不小,小说里包孕的社会价值相当的博大,这就是小说能够超越其它的文学类别、在文学的世界里独占魁首的原因。

  那么,如何在文学创作中将“大”与“小”结合起来,打造出令人满意的作品呢?这又碰到了鲁迅先生的“小说作法”问题。遗憾的是,毕飞宇不可能超越鲁迅先生的真理,违悖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提供一个万能公式。毕飞宇直接指出,“在写作的时候,小说家主要靠直觉。他的直觉会让他自然而然地那样写,回过头去一分析,我们会发现作家的直觉原来是如此精确。……直觉没有逻辑过程,没有推理的过程,它直接就抵达了结果,所以它才叫直觉。”(P169)。这段话彻底否论了文学的“可授性”,毕飞宇在小说里唯一提及莫言的地方,正是引用了莫言所说的:“他写小说是‘不动脑子’的”。可见,富有创作经验的作家,对写作的直觉性以及由此派生出的“不可传授性”都有共性的认知。文学的规律只能接近,但不能通透,文学的技法只能遥观,但不能近看,文学的绝招只能意会,但不能真传。这就是文学。唯一不能够作坊式生产的一种活动。

  毕飞宇在《小说课》里讲授的多属于短篇小说的技巧,作者在书中说:“我一直说,长、中、短不是一个东西不同的长度,而是三个不同的东西。它们是三个不同的文体。”(P85)。仅短篇小说的技巧问题,作者就编著成了一本书,其实就毕飞宇取得突出成绩的长篇小说创作,作者的经验一定更为丰沛,估计或者相信毕飞宇在日后的文学创作授课中,一定会对长篇小说这一更为令人心动的文学门类揭秘出更多的幕后秘密。

  《小说课》读后感(四):看苍山绵延,听波涛汹涌

  这是一本让我从翻开就不忍放下,想一口气读完的书。这种感觉如此酣畅淋漓,除了暗暗叫好,想不出词来形容。给这篇书评起名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唯觉本书首篇解读《促织》的《看苍山绵延,听波涛汹涌》这个标题太好了,恰恰道出了我看《小说课》的感受,遂借来一用,不知算不算冒犯。

  《小说课》是毕飞宇在南京大学作的解读经典名著讲座的讲稿辑录而成,共有八篇,分别解读了蒲松龄的《促织》、莫泊桑的《项链》、奈保尔的《布莱克•沃滋沃斯》、鲁迅的《故乡》、海明威的《杀手》、汪曾祺的《受戒》、他本人的《玉秀》以及《水浒》和《红楼梦》的部分内容。毕飞宇以他极为独特的视角讲解了这些多是耳熟能详的经典名篇,他的解读仿佛是为读者打开了一扇天窗,使我们得以看见那些藏在看似平淡的文字下的旖旎风光,如苍山绵延,如波涛汹涌。

  首篇就特别精彩。《促织》是蒲松龄的短篇小说,仅1700字,原文才占了四页纸,而解读的文字却有二十二页纸。毕飞宇从小说的背景、架构、语言、情节等方面细细剖析,像庖丁解牛一样,将小说的细微精彩处处一一呈现。如果说小说原文如静水深流,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里意象万千,那毕飞宇的解读文字则如山间跳跃的激流,奔腾起伏,跌宕有致。他将原文中的细节处不断放大与定格,令粗心的读者捕捉到内里的精妙,不觉露出惊奇而又会心的微笑。

  第二篇的《“走”与“走”》也是精彩万分。《水浒》与《红楼梦》是家喻户晓的名著,都是长篇巨作,毕飞宇仅仅摘取了其中极小的一个局部来写,分别是林冲的“走”和王熙凤的“走”,那写得真叫人拍案称奇,一边暗暗佩服作者,一边心生惶惑:怎么那两本书竟似没读过一样?这就是毕飞宇的眼光独到与笔力深刻。

  《两条项链》则彻底颠覆了我小时候读莫泊桑小说《项链》留下的印象。小时候老师告诉我们《项链》这篇小说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与虚荣,而毕飞宇却从中读出了契约精神的忠诚,这太令人意外了,惊讶之余恨不能马上找到《项链》重读一番。

  《刀光与剑影之间》解读的是海明威的《杀手》,写得扣人心弦,整个人被攫住了一般,不能动弹,不敢呼吸,仿佛也置身于这刀光剑影之中。

  《倾“庙”之恋》是对汪曾祺《受戒》的解读,他将汪曾祺文字的轻逸与唯美解读得淋漓尽致,像读一首诗那样觉得美无限而意无穷。

  纵观整本书,除了视角独特新颖之外,作者语言上的幽默与层层递进的表达也是这本书吸引人的重要原因。他很会譬喻,不仅贴切,关键是特别,一般人想不出这样来譬喻。比如,他说“左拉钟情的是鲁智深笨重的禅杖,莫泊桑所擅长的其实是轻盈的飞镖,‘飕’地就是一下。”比如,他说形式大于内容就像“沐猴而冠”,好笑滑稽。再比如,他说海明威的叙事是肌肉,“该凸(描写)的地方凸出来,该凹(隐藏)的地方就该凹进去。”

  层层递进式的语气体现了强烈的逻辑感,这是很抓人的。这一点在解读林冲的“走”中体现得最明显。他用了一连串六个“为什么”,一层一层推出林冲最终杀人的逻辑,无限缜密,令人读来颇具快感,极为佩服。

  读完这本书,我的最大感受是,以前的书都白读了,需要重新翻出来,再次细读。而好的经典名篇,是经得起也是值得一读再读的。

  《小说课》读后感(五):再一次读《促织》的机会

  如果有可能,你还会再读一次《促织》吗?

  我不会,如果不是遇到毕飞宇的《小说课》。

  作为一个学生,《促织》是我高中时记忆最深的课文,但我从来没有读懂过它,一次都没有。

  但看了这本书关于《促织》的讲解,我体会到一篇悲剧之所以为悲剧,甚至还能感受到蒲松龄写下开头时的得意,我忽然懂了,并且能够不时翻一翻这个故事。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

  短短三句话,把关注的维度缩小了三次。宣德年间的明朝是宏大的话题,如果从这里入手是不容易写好短篇的,但蒲松龄笔锋一转忽然就到了皇宫的玩乐场景,皇宫水深,所以又通过皇宫对民间的关系进一步缩小范围,这时蒲松龄才放下笔。

  “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

  好了,第一个矛盾出来了。作者交代,小小的促织并不是本地的特产,但官员当然不会考虑,于是就给悲剧埋下了伏笔。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

  这里的猾胥是指狡猾的地方官。所以里胥的狡猾与成名的迂讷碰到了一起,结局只能是悲剧。

  在阅读《小说课》的时候,自己常常感激这本书,它讲得太好了。虽然“道可道,非常道”,但通过别人的理解能够给自己更多的想象,也是极好的事情。

  《小说课》读后感(六):相信虚构——读毕飞宇的《小说课》

  在一个信仰理性的时代,文学的位置是微妙的。我们常说:文学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高”出去的那一截,是在现实世界中难以被演绎、被证实的部分。换句话说,在一个信仰真实的世界中,虚构的价值晦暗不明。

  对于你我这样的普通读者,文学的价值、虚构的价值是一个可以搁置、回避的问题,但对于职业小说家而言,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它千钧一发、生死攸关。毕飞宇在其首部文学讲稿《小说课》中这么说道:

  小说家最基本的职业特征是什么?不是书写,不是想象,不是虚构。是病态地、一厢情愿地相信虚构。他相信虚构的真实性;他相信虚构的现实度;他相信虚构的存在感;哪怕虚构是非物质的、非三维的。虚构世界里的人物不是别的,就是人,是人本身。(《反哺》)

  毕飞宇连用了四个“相信”,坚定地表达了自己对虚构的信仰。在我看来,这句话既是他的“职业观”,是他的“小说观”,也是他的人生观。这句话中藏着打开《小说课》大门的那把钥匙。

  我们暂且不问毕飞宇为什么“相信”虚构,先来看看他是怎么解读那些经典的文学作品吧。在《小说课》中,毕飞宇拥有双重身份:写作者与阅读者。他说:“阅读是需要才华的,阅读的才华就是写作的才华。” (《刀光与剑影之间》)作为一位有着三十多年小说创作经验、尝试过各种小说创作技巧的作家,面对那些我们从儿时就熟知甚至熟读的作品时,毕飞宇总能读出别样的精彩。

  读蒲松龄的《促织》时,他讲到了“小说的抒情”。在蒲松龄的故事中,孩子不小心弄死了促织,为了帮助父母,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化作一只小促织。所有的读者都知道那只促织是孩子变的,除了他的父亲。毕飞宇说:“在这篇冰冷的小说里,这是最为暖和的地方,实在令人动容。”这里的温度之所以高,是因为抒情,而且是因为一种特殊的抒情。毕飞宇接着说:“我想提醒大家一下,小说的抒情和诗歌、散文的抒情很不一样。小说的抒情有它特殊的修辞,它反而是部署请的,有时候甚至相反,控制感情。面对情感,小说不宜‘抒发’,只宜‘传递’。小说家只是‘懂得’,然后让读者‘懂得’,这个‘懂’是关键。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样的慈悲会让你心软,甚至一不小心能让你心碎。”

  毕飞宇向我们揭示了小说抒情的辩证法:直接传递情感往往适得其反,而冷静地去营造一个场景、叙述一个事件反而会引起人们的共鸣。好的小说不是告诉读者该怎么做,而是让读者自己去思考、去感受。作家的任务不是给读者提供一个目的地,而是提供一段旅程,至于这段旅程能够带给读者什么样的收获,就不是作家需要考虑的事了。

  当我们对小说的抒情辩证法有所了解之后,再回过头读《促织》,一定会感受到蒲松龄那种冷静节制的语言之后隐蔽着的强烈情感。毕飞宇让我们看到了波澜不惊下的巨浪滔天,那只小小的促织在我们心里掀起了一场风暴。

  读汪曾祺的《受戒》时,毕飞宇分析了那个著名的结尾:一条船,两位少年,一片芦苇荡子,一只被惊起的水鸟。毕飞宇说:“这个结尾太美了,近乎诗。正如我们古人所说的那样,言已尽而意无穷。”那么,这个结尾的“美”与“诗”从何而来?“意无穷”又从何而来?

  毕飞宇分析说,这个看似平静的结尾中其实隐含着“受戒”与“破戒”的冲突,亦即隐含着对爱、对人性自由的追求。汪曾祺用一种“准童年视角”完成了对这种冲突与追求的书写,他写得“轻逸”,写得“透明”,写得“可爱”。在毕飞宇看来,汪曾祺展现了一位小说家惊人的分寸感,在这种分寸感引导下生成的小说结构与小说语言使得《受戒》特别唯美。更让我惊异的是,毕飞宇看到了《受戒》的悲剧性:“明海将来做不做方丈、做不做沙弥尾,小英子的决定不算数,明海的回答也不算数。小英子能不能给明海‘当老婆’呢?天知道。也许天都不知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受戒》这篇小说依然是一个悲剧。它不是荡气回肠的大悲剧,它是一个轻逸的、唯美的、诗意的、令人唏嘘的小悲剧。小说早就结束了,可是,小说留给我们的,不只是鸟类欢快的飞翔,还有伤感的天空,它无边无际。”毕飞宇的解读让我想到了海子的《村庄》:

  村庄,在五谷丰盛的村庄,我安顿下来

  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

  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

  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虽然“五谷丰盛”,虽然“万里无云”,但这一切又是“永恒的悲伤”。汪曾祺、海子、毕飞宇在这片天空下成了一个人,他们的眼睛是一个悲天悯人的长镜头,安静地看着这片土地上的悲欢离合。

  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时,鲁迅说:

  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审问者在堂上举劾着他的恶,犯人在阶下陈述他自己的善;审问者在灵魂中揭发污秽,犯人在所揭发的污秽中阐明那埋藏的光耀。这样,就显示出灵魂的深。(《〈穷人〉小引》)

  我们不妨说:凡是伟大的喜剧,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悲剧。喜剧展示生活的美好,悲剧呈现生活的险恶;喜剧展示险恶中的美好,悲剧呈现美好中的险恶。这样方能显出生活的深。毕飞宇让我们看到,《受戒》不只是一部轻盈的喜剧,还是一部怅惘的悲剧。

  或许,陀思妥耶夫斯基之于鲁迅,正如汪曾祺等人之于毕飞宇。而鲁迅之于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正如毕飞宇之于蒲松龄、曹雪芹、施耐庵、莫泊桑、奈保尔、鲁迅、海明威、汪曾祺等人。这些伟大的文学作品丰富了毕飞宇,而毕飞宇的解读也丰富了这些作品。

  鲁迅的话其实也回答了那个关于文学、关于虚构的问题。灵魂的深度、生活的深度往往在现实世界中无法表现出来。我们看不到这种深度,逻辑推理无法抵达这种深度,我们只能去感受、去想象。我们依靠文学、依靠虚构去探索灵魂与生活。真实的反面并不是虚构,虚构反而是我们接近真实的一种方式——无论你是写作者,还是阅读者。

  那么,如何探索?怎样虚构?毕飞宇的回答是:直觉。在《小说课》中,毕飞宇反复提到这个词:

  有一种思维模式叫做直觉,心理学告诉我们,直觉是非理性的,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内心机制,有时候,它甚至就不是一种思维。(《奈保尔,冰与火》)

  热爱是一种特别的力比多,它分泌出来的东西就叫直觉。直觉也有扑空的时候,但是,一旦对了,它的精准度远远超过逻辑。(《刀光与剑影之间》)

  在写作的时候,小说家主要靠直觉。他的直觉会让他自然而然地那样写,回过头去一分析,我们会发现作家的直觉原来是如此精确。……直觉没有逻辑过程,没有推理的过程,它直接就抵达了结果,所以它才叫直觉。(《倾“庙”之恋》)

  这里的“直觉”,与开头提到的那四个“相信”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电影《美丽心灵》中,经济学家纳什的女友问他:“宇宙有多大?”纳什回答:“无限大。”女友又问:“你能证明吗?”纳什答:“不能,我只是相信。”女友说:“爱也是这样。”

  不能证明,只能相信。直觉引领着毕飞宇抵达了逻辑无法抵达的地方,虚构引领着毕飞宇——也引领着我们——抵达了现实无法抵达的地方。《小说课》照亮了文学经典那些幽暗的角落,也照亮了虚构与直觉,带着我们完成一次对理性思维与现实世界的突围。我仿佛听到毕飞宇在这堂课的尾声对大家说:

  “同学们,相信虚构。跟着你的直觉,去虚构,去相信。”

  《小说课》读后感(七):体验阅读之美

  写作的人必先要学会阅读。

  阅读决定了写作的高度,读出多少,才能写出多少。阅读所得之韵味,所作文字之韵味只比其少、不比其多。

  海明威有一个著名的冰山理论,说他的小说像“冰山”,往往只写八分之一,其余的八分之七在水下。且不论这个自信的大胡子硬汉对于数字的夸张说法,和他将冰山压入水中手法的老道,能不能看到水下的冰山则需要靠个人的天赋与阅历。

  常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在阅读这里,我不禁怀疑是“五分天注定”,阅读也是及其需要才华的,阅读的才华几乎对等于写作的才华,作家的才华既已高出普通人,在作家里,有天赋、有直觉、有灵性的又高出几分。剩下的五分,大部分人如若找不到方法、通不了慧根,怕是一辈子都无法真正享受到阅读之乐趣,即使找到方法,愚笨如我,可能也只能多个一两分吧。

  毕飞宇老师的《小说课》正是一本教会阅读、提高阅读审美的绝佳范本。跟着他的节奏阅读,酣畅淋漓,醍醐灌顶,受益匪浅的同时,又只能望其项背,哀己之渺小。原来看似朴实无华的房间,经过他的点拨,像是打开了无数的暗门,通向一个又一个探险的秘密花园;原本波澜不惊的一汪湖水,经过他的解读,挖掘出了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而又精心布置的河道。这些花园鲜有人至,这些小河泉水甘甜,是更真诚的交流、更高级的乐趣。

  用一句他形容汪曾祺的话来形容我对毕老师的称赞,便是他的阅读才华“不是用来学的,是用来爱的”。

  老话讲: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我真的读出了自己的味道了吗?大多时候,我只是人云亦云、浅尝辄止,勒令自己深入时,也仅仅限于揣测作者的意图,把自己的想象与乐趣禁锢在狭小的时间与空间里。

  毕飞宇老师不关心作者,只是阅读文本。“小说是公器。阅读小说和研究小说从来就不是为了印证作者,相反,好作品的价值在激励想象,在激励认知。仅仅从这个意义上说,杰出的文本是大于作家的。”

  这个能把霍金的《时间简史》当成小说读的可爱的作家,在解读小说时,把小说作者的写作自觉、逻辑与技巧提升到苦心孤诣的经营高度。或许作者当时这样想过,或许没有,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够通过严谨、理性的逻辑自圆其说,并能收获一些东西,阅读的乐趣不就在于此吗。

  喜欢他对红楼梦里反逻辑情节的解读,比如凤姐刚刚探望完病危的秦可卿:

探望结束了,因为悲伤,王熙凤眼睛红红的,她离开病人秦可卿。生活常识和生活逻辑告诉我们,一个人去探望一个临死的病人,尤其是闺蜜,在她离开病房之后,她的心情一定无比地沉痛。好吧,说到这里,小说该怎么写,我想我们都知道了,曹雪芹也许要这样描写王熙凤了: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掏出手绢,好好地哭了一会儿,心里头也许还会说:“我可怜的可卿!”——是的,当着病人的面不好痛哭,你得控制住自己,现在好了,都离开病人了,那你也就别忍着了。然而,对不起了,我们都不是曹雪芹。王熙凤刚刚离开秦可卿的病床,曹雪芹突然抽风了,这个小说家一下子发起了臆症,几乎就是神经病。他诗兴大发,浓墨重彩,用极其奢华的语言将园子里美好的景致描绘了一通。突然,笔锋一转,他写到: 凤姐儿正自看院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 上帝啊,这句话实在是太吓人了,它完全不符合一个人正常的心理秩序。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这句话我不知道读过多少遍了,在我四十岁之后,有一天夜里,我半躺在床上再一次读到这句话,我被这句话吓得坐了起来。我必须在此承认,我被那个叫王熙凤的女人吓住了。这个世界上最起码有两个王熙凤,一个是面对着秦可卿的王熙凤,一个是背对着秦可卿的王熙凤。和林冲一样,王熙凤这个女人“使人怕”。把我吓着了的,正是那个背对着秦可卿的王熙凤。“一步步行来赞赏”,这句话可以让读者的后背发凉,寒飕飕的。它太反逻辑了。

  我敢说,大部分人读到这里的时候,往往一眼扫过,或是最多感慨一下世态炎凉。但是毕飞宇读懂了,而且读的时候还吓得坐了起来,这境界与敏感度,立马就和我等凡人不一样了,由这种反逻辑与“飞白”,他能看到小说中因虚实距离产生的美,从而追溯到由《诗经》唐诗宋词建立起来的、属于中国人的伟大的审美系统。最重要的是,他能讲出来,名著为什么是名著,好在那里,并能被大众所理解。

  作为一名作家,他也在创作与阅读中成长。他虚构的人物对于他本人也进行了反哺,就像他在创作《玉秀》时谈论小说家的权利,说道:“毫无疑问,想象力是最神奇的孩子,他白衣胜雪,光芒四射,万千宠爱在一身。我爱他。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要说,你不能为所欲为。在任何时候,为所欲为都意味着邪恶。”这种克制与清醒,对于当下一些鱼龙混杂的文学作品,毫无疑问是一记警钟。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能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这令人沮丧,但无疑也是一件好事。我羡慕像毕飞宇这样有才华的人,他能进入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关于语言与文字的极乐世界。就像普通人吃饭,吃到高兴时最多说个好,《舌尖》导演陈晓卿不一样,地震了房子大晃,品尝美食的他自岿然不动,“死而无憾矣”,他必定有着能开出花来的味蕾。

  名著之所以流传不衰,靠老百姓的口口相传,更要靠这些优秀读者与作品的惺惺相惜。借用毕飞宇的话,“杰出的文本是大于作家的,读者的阅读超越了作家,更是作者的福。只有少数的读者和更加少数的作者可以享受到这样的福。”

  对于我们来说,在大家的带领下到高山流水之地看一看,或是自己习得后在阅读过程中灵光一现,打开暗门一道,获取副本一个,这种快乐与幸福感,千金不换。

  《小说课》读后感(八):阅读小说的才华,到底有多重要?

  前两天我在“南山往事”公众号推送了一篇名为《阅读的才华,到底有多重要?》的文章(链接:http://mp.weixin.qq.com/s/Kag8DHpDqdyBbuzckIt1sw),这篇文章在豆瓣很火,不仅是因为它的文笔流畅,更重要的是它提出并解答了几个很普遍但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阅读到底需不需要才华?到底有没有门槛?我们怎样才能提高阅读的审美能力?

  说实话,我跟很多人一样,一直以为写作才需要才华,至于阅读,只要识字的,谁还不能读懂个大概。然而这篇文章的作者告诉我们:还真不是。《圣经》里有句话说:“愚昧的人,有眼却看不见,有耳却听不到。”我们中国词造的更好:“聪明”。所谓“聪”就是耳朵好,“明”就是眼睛好,这不是生理机能上的好,而是一种连接能力,一种理解力,有的人就是有那个本事,能看到别人看不到,听到别人所听不到的。那就是一种阅读的才华。后来我知道,这篇文章中的许多观点都跟毕飞宇老师的《小说课》不谋而合,所以我就把这本书找来看了。(其实书早就买了)

  《小说课》,“大家读大家”系列之一,作者是中国当代著名小说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毕飞宇,这是一部写给普通读者的文学鉴赏作品。谈及毕飞宇,不少人想必对他的《哺乳期的女人》、《玉米》、《玉秀》、《玉秧》、《青衣》、《平原》、《推拿》等作中的两三部不会陌生。1964年出生于江苏兴化的他,文字干净简洁,笔触生动,语言活泼,人物形象生动深刻,常被视为江苏作家汪曾祺的“传人”。

  在《小说课》中,毕飞宇不再是作者,而是资深的、有独到见解的评论者。他重点分析了蒲松龄的《促织》、莫泊桑的《项链》、V.S.奈保尔的《布莱克·沃滋沃斯》、鲁迅的《故乡》、海明威的《杀手》、汪曾祺的《受戒》、霍金的《时间简史》、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以及古典文学名著《水浒传》和《红楼梦》中的“逻辑与反逻辑”。

  《促织》是部短篇小说,但其中“波涛汹涌”,毕飞宇还看出,它“是荒诞的,是变形的,是魔幻的”,但他提醒道,这并不意味“我们的古典文学已经提前抵达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因为其文化诉求依旧是旧式的、“显性的”;《项链》在中国广为人知,但是读者大多在批评女主人公的虚荣和轻浮,毕飞宇却看出了其中的女主人公对“契约精神的无限忠诚”,是一出“文明的”悲剧;《布莱克·沃滋沃斯》是奈保尔小说集《米格尔大街》中的名篇,含蓄精致,写出了一个落魄诗人的卑微尊严,主题虽旧,但奈保尔的点面结构让人拍案叫绝,人物语言的艺术更是微妙至极。

  鲁迅的《故乡》虽被划为乡土小说的经典,但毕飞宇认为,小说之“冷”,以及其中的批判色彩,使得《故乡》绝不是一篇“‘乡土小说’或‘风俗小说’”,而是含有浓厚象征主义色彩的启蒙小说;至于海明威的短篇《杀手》,毕飞宇从海明威用字的艺术中发现小说叙述视角的细致转换,从而将原作中的“刀光剑影”一一披露出来,使人如至现场,不禁胆寒;汪曾祺的《受戒》中纯洁美好的爱情,在当时的语境中,为何会造成文坛轰动?在爱情的模子之外,真正令人致敬的是五四传统中的一脉,“悠远,淡定,优雅,暧昧”的“士大夫气”,也即“文人气”,他是“怀着一腔的少年心甚至是童心”来写这样一部作品,将中国文学重新拉回日常生活,而非阶级斗争和阶级冲突。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毕飞宇解读《水浒传》的篇章,因为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水浒传》无疑成了心中英雄的寄托,没有《红楼梦》的男女私情,也没有《西游记》的神话魔幻,《水浒传》就是写人的,写男人的,准确地说是写人的人性的。在毕飞宇眼里,林冲和李逵是两个极端的人物形象,李逵体现的是自然性,林冲体现的是社会性。“林冲一直不敢做他自己,他始终处在两难之中”,所以,林冲是充满了负能量的,是黑色的、畸形的、变态的。所以,毕飞宇不喜欢林冲,哪怕这个人物在水浒里占据了足够重的分量,且描写得实在是好。

  其实,别致的分析,也是一种再创造。尽管作家书写了“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作品,但是,作家并非比分析者、评论家更懂自己的小说,因为,作家创作,很多时候是基于对艺术的直觉、体悟式的把握。而当前的学院式批评,虽然确实借用了西方不少高深前卫的文艺理论,但流于古板艰涩的分析,多千篇一律、面目模糊,缺少灵动感和趣味性。毕飞宇的《小说课》,自是本色当行,语言也自成风格,别有韵味。

  在《小说课》的各个部分,毕飞宇也表达了自己对小说艺术的理解。在《看苍山绵延,听波涛汹涌》一文中,毕飞宇认为,小说既是关于“大”的艺术,又是关于“小”的艺术,“只盯着大处,你的小说将失去生动,失去深入,失去最能体现小说魅力的那些部分;只盯着小,我们又会失去小说的涵盖,小说的格局,小说的辐射”;在《什么是故乡?》一文中,毕飞宇就短篇小说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强调道:“一个小说家的短篇小说到底怎么样,有时候,单篇看不出来,有一本集子就一览无余了。举一个例子,有些短篇小说非常好,可是,放到集子里,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作家有一个基本的套路,全是一个模式。”

  然后,不得不提毕飞宇在《小说课》中的语言艺术。习惯了毕飞宇式“清新脱俗”的读者,恐怕会被他的另一面给“惊”住,尤其是其中网络热词的大量运用。其实,无须太过讶异,毕竟这些文章为演讲用稿,目的也是为了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但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毕飞宇的幽默,比如,他称张爱玲风格之冷,评论道:“我要是遇见张爱玲,离她八丈远我就会向她鞠躬,这样我就不必和她握手了。我受不了她冰冷的手。”看似在无理取闹,实则让人忍俊不禁。

  毕飞宇在《小说课》中讲授的多属于短篇小说的技巧,作者在书中说:“我一直说,长、中、短不是一个东西不同的长度,而是三个不同的东西。它们是三个不同的文体。” 仅短篇小说的技巧问题,作者就编著成了一本书,其实就毕飞宇取得突出成绩的长篇小说创作,作者的经验一定更为丰沛,相信毕飞宇在日后的文学创作授课中,一定会对长篇小说这一更为令人心动的文学门类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

  《小说课》读后感(九):作家与作家之间的智识对话

  鲁迅先生有一句名言,说“一部《红楼梦》,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他唯独没有提到的是,如果这位读者本身也是一位作家,那么他会从《红楼梦》里看到什么?

  毕飞宇先生在他的新著《小说课》里,就为我们展现了一位作家眼中的《红楼梦》之妙。他的视角,的确也跟鲁迅先生所说的上述各类读者均不相同。在毕飞宇看来,每位读者在阅读《红楼梦》时都要做两件事:第一,看看曹雪芹都写了什么;第二,看看曹雪芹都没写什么。或许只能是有过取舍素材和故事内容的切肤之痛的作家,才能对中国小说史上的巅峰之作《红楼梦》,作出这样一番评判。

  《小说课》是毕飞宇在南京大学等高校课堂上与学生分析小说的讲稿合集。他所谈论的小说都是古今中外的经典名篇,既有中国古典小说里的代表作《聊斋志异》《水浒传》《红楼梦》,也有鲁迅的《故乡》、汪曾祺的《受戒》等中国现当代的著名小说,还有类似海明威的《杀手》、莫泊桑的《项链》等为中国读者所熟知的西方小说名篇。这本书里涉及的所有小说,对于喜欢文学的读者来说,都不陌生,然而毕飞宇的解读,却赋予了它们几多新意,让人忍不住有去重读这些小说的冲动。

  毕飞宇在书中关于霍金《时间简史》的读书随笔中,记述了自己跟手表有关的一个充满隐喻性的故事:当毕飞宇还是一个乡村儿童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但奇怪的是,他母亲却拥有一块叫“英纳格”的瑞士手表。这块手表是孩童时期的毕飞宇幸福感的重要来源。他也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时间就是如“英纳格”所运转的那般模样。而到了高中时,毕飞宇第一次看到了电子表,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时间还能以电子表那样阿拉伯数字的形式予以展示。打那之后,毕飞宇看到的手表种类越发繁多,他对于时间的认识也越发丰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家对于他所描绘的纷繁世界的感知与交流,既要通过自己真实的人生体验,很大程度上,也要依赖于对于其他小说和文学作品的阅读。莫言的诸多魔幻无比的文学作品,固然来自于他在高密东北乡的几十年生活经历,却也跟他对加西亚•马尔克斯、略萨等拉美作家作品的阅读密切相关。而鲁迅那些小说名篇的文风与气质,也很难跟他对尼采、果戈里等西方作家作品的阅读脱离干系。一位作家阅读的经典文学作品越多、越丰富,很多时候也能让其感知的世界更加纷繁、精彩。毕飞宇或许正是用上述关于手表的故事,来讲述阅读对于自己小说创作的重要性。在《小说课》里,毕飞宇表面上是在谈论其他著名作家的小说,实际上却是以一种“六经注我”的姿态,系统阐述自己的小说观和创作观。

  比如毕飞宇在书中多次提到,读小说时要注意大小结合,既关注小说的格局与涵盖,同时也要关注小说中生动、细致的细节描写。无论是蒲松龄小说《促织》里,对于小促织跳到成名袖口上的描写,还是《水浒传》里,林冲杀死陆虞侯和富安后,决计出庙门东头去的一个“东”字,这两处细节都是暗藏深意,对于推动小说主题和情节的帮助极大。而我们只要联想到《青衣》中主人公筱燕秋在风雪中疯狂表演的场面,以及《推拿》中盲人徐泰和形容恋人金嫣“比红烧肉好看”的话语,就会知道毕飞宇本人,就是一位擅长细节描写的高手。很多时候,一位作家的阅读观,往往就是他的创作观。

  在这本《小说课》里,毕飞宇对于小说的解读,主要侧重于写作手法与写作技巧层面。这一点自然是无可厚非,作家读作家,自然而然会更看重热闹场面背后的内功修为。当然,除了技法层面的解读之外,毕飞宇在对于相关经典小说的学术阐释方面,也不乏有趣的创见。比如通过对鲁迅名篇《故乡》的解读,他就提出“鲁迅作品的象征主义气质丝毫不亚于现实主义”的观点;同样是在对这篇小说的解读当中,他对于闰土这个人物身上自然性与阶级性的冲突的分析,同样是富有较强的学术性和思辨性的。

  在关于《时间简史》一书的读书随笔中,毕飞宇这样写道:“一种语词与一种语词构成了政治;一种语词与一种语词构成了文学;一种语词与一种语词构成了经济……”说到这里,你是否有兴趣来读一读,一种由中外经典小说构成的语词,与一种由作家毕飞宇的解读与分析构成的语词,所一起构成的这本《小说课》呢?

  就此搁笔。

  2017.4.2晚作于竹林斋

  (本文刊发于2017年4月8日出版的《晶报·深港书评周刊》。)

  《小说课》读后感(十):创意写作体系下的小说阅读法——读毕飞宇《小说课》

  写作与阅读密不可分,或者说,没有好的阅读就没有好的写作。在学习小说写作时,我们通常会面对三个问题:为何写?写什么?怎么写?

  对于第一个问题,小说写作者各自有其初衷。莫言说自己写作的动力是想成为作家天天能吃上饺子,冯唐说自己“内心肿胀”不吐不快。这些言辞大多带有蒙蔽性,不可尽信。不论他们把自己写作初衷说的如何花样百出,我想,对于“为何写”这一问题,大多数写作者都是经由阅读而激发出对写作的热爱和言说的冲动。

  接下来一个问题是:写什么?有一个回答是:写你想写的。可是,我想写一部《红楼梦》却无足够的笔力和阅历。想写一部《西游记》却没有足够的想象力。写作之初就如此眼高手低,那写出的必定部部都是残稿、废稿。创意写作训练中,有一种倾向是:写你知道的。这个“知道”,涉及到经验的获取,除了自身实践经验外,还有一种更宽阔的经验获取渠道,那就是阅读。通过阅读,我们可以获取无痛感(此处指生理上)的生老病死之体验,以此扩充“你所知道的”范畴。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复杂最重要的问题:怎么写?对于这一问题,平庸写作者不敢随意指点,即便是顶尖作家,也不一定能授之以渔。我们通常得到的答案是:多读多写,自然会好。这不是一句敷衍,相反,是箴言。阅读是写作的必由之路,不二法门。但是,阅读也有自己的章法,不同类型的读者怀着不同的阅读诉求进入小说文本,他们的所得必然不同。

  粗浅来看,普通读者读小说大多是一种欣赏型阅读,在小说中审美、猎奇也或许能得到心灵净化;批评家的小说阅读是一种研究型阅读,试图从文本中打开裂缝,寻求新的意义;小说写作者读小说,大约可以看作是创作型阅读,内行看门道,从同行的作品中解读出一些技术性内容化为己用。

  以上谈的都是小说写作问题,但每个问题都离不开阅读。由此,我们不得不结合毕飞宇老师的《小说课》来谈一下创意写作体系下的小说阅读法。与小说写作问题一样,在谈论小说阅读问题时,同样列出三个问题:为何读?读什么?怎么读?

  1、为何读?

  “什么叫学习写作?说到底,就是学习阅读。你读明白了,你自然就写出来了。阅读的能力越强,写作的能力就越强。所以我说,阅读是需要才华的,阅读的才华就是写作的才华。人家的小说好在哪里你都看不出来,你自己反而能把小说写好,这个是说不通的。阅读为什么重要?它可以帮助你建立起‘好小说’的标准,尤其在你还年轻的时候。从这个意义上说,好作家不是大学教授培养起来的,是由好的中学语文老师培养起来的。我可以武断地说,每一个好作家的背后最起码有一个杰出的中学语文老师。好老师可以呈现这种好,好学生可以领悟这种好。”[ 毕飞宇:《小说课》,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121页。]毕飞宇这段话清楚地道明了阅读与写作的关系。读书的目的有很多,有“无目的地和目的性”方式,也有“有目的性的和目的性”读法。对于学习写作的人来说,需更关注后者。

  阅读,或者说具备创作型阅读小说的能力,首先建立起的就是“好小说”的标准。想要入行,必须先得识货。有人说阅读需要有自信,你自己觉得好的作品就是好。我以为这种说法不妥当。虽说阅读是一种主观接受,但作品自有它客观上的高下。这种高下不是被建构出来的,而是客观存在的,自从脱胎于作家笔下就有的。如果一味提倡“阅读自信”,对于普通读者而言倒是没什么坏处,但对于一个出于创作目的而进行阅读的青年人来说,是一种蛊惑。如果他“自信超强”,把带来足够多阅读快感的三流文字和三流故事当成经典,那他最多能成为一个四流作家。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王小波在《我的师承》这篇杂文中的几段话:

  我终于有了勇气来谈谈我在文学上的师承。小时候,有一次我哥哥给我念过查良铮先生译的《青铜骑士》:

  我爱你,彼得兴建的大城,

  我爱你严肃整齐的面容,

  涅瓦河的水流多么庄严,

  大理石铺在它的两岸……

  他还告诉我说,这是雍容华贵的英雄体诗,是最好的文字。相比之下,另一位先生译的《青铜骑士》就不够好:

  我爱你彼得的营造

  我爱你庄严的外貌……

  现在我明白,后一位先生准是东北人,他的译诗带有二人转的调子,和查先生的译诗相比,高下立判。那一年我十五岁,就懂得了什么样的文字才能叫做好。

  好的就是好的,这里并没有什么“自信”可言。说到这里,有一件有意思的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冯唐金线”。2012年5月2日,王小波的夫人@李银河发微博称:“昨晚与冯唐相聚畅谈。他对小波文字的评价我一开始看了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知道在他心目中小波的文学是上了他心中的那条“金线”的。他只是觉得小波对中国古文字的韵味把握稍差。小波自承其文字师承是王道乾、穆旦、傅雷等诗人和翻译家,而拥有一个仅仅属于他的文字风格才是一个成功作家的标准。”冯唐的这条“金线”原本出自评论韩寒“代笔门”的文章《大是》,此后,冯唐便经常拿这条线去“量”他人之文,引来一片声讨。

  我以为,“金线”本无错,问题就是这条“金线”没有定量,“冯唐金线”只是他个人的“金线”,拿一杆自家做得秤出去做买卖,人家自己定是不能买账。虽然“冯唐金线”有问题,但“金线”是一定存在的,”金线“之上便是“正典”。

  不觉间,已经从从“为何读”滑向了“读什么”,但我还是想强调一句:只有好的阅读才能让写作者“识货”,只有“识货”,才能写出“好货”。再借用毕飞宇老师的一段话:“直觉是小说家最为重要的才华之一,也是一个作家最为神奇的才华之一。老实说,直觉也许真的就是天生的,它很难培养。但是,如果你有一个良好的阅读习惯,能够看到普通读者读不到的东西,你的直觉会得到历练,慢慢的变得敏锐。”[ 毕飞宇:《小说课》,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124-125页。]

  2、读什么?

  如上文所谈到的,无论是作为普通读者还是写作者应当多读“金线”以上的作品,也就是经典作品。关于经典作品,不用我们再去做过多的甄别与挑选,已有的公认经典作品已经足够满足我们的阅读需求。但有一个问题是,在阅读经典时我们真的读出了经典之中的味道嘛?或者说,当我们在阅读经典时我们在读些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毕飞宇坦言:“这几年我一直在读旧书,也就是文学史上公认的那些经典。这个书我年轻时候读过。——我热爱年轻,年轻什么都好,只有一件事不靠谱,那就是读小说。”“我年轻的时候无限痴迷小说里的一件事,那就是小说里的爱情,主要是性。”“回过头来看,我年轻时读过的那些书到底能不能算作‘读过’,骨子里是可疑的。”[ 同上,第190-191页。]同毕飞宇年轻时一样,大多数写作者在接触经典之初都是看个热闹。即便当时怀着学习写作的目的介入文本,也不一定有能力在年轻时读懂,或者说读透经典。所以,读书这件事,需要反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方可慢慢使经典长成自己的骨骼。

  除了旧书和经典,作为写作者也要读新书。这里的新书是指,现役作家的优秀作品。文学作品与时代密不可分,我们自然要多关注同一时代作家的作品。这里“同一时代”又可以分为两类:同时代和同一代。

  同时代作家,在这里多指现役老一辈作家。他们经历了我们出生之前的几十年,他们的书写关乎到我们的历史。另外,作为已经被“筛选”过得一批作家,其文本“质量”基本可以信赖。另外,同一代作家,也即我们的同龄写作者,与我们自己在心智和经历等方面都相仿,对他们所关注对象与题材的考察能让我们更明确自己应当“写什么”。

  总之,在以学习创作为目的的小说阅读中,经典阅读能让我们知道什么是“好”,然后如何去学着写好。对同一时代作家作品的阅读,尤其是对同地区作家的研读,能让我们清楚当下前辈们、同行们都在做些什么,从而做到知己知彼。

  3、怎么读?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那就是小说该怎么读?

  《小说课》这本书是毕飞宇对《促织》《红楼梦》《水浒传》《项链》《布莱克·沃兹沃斯》《故乡》《杀手》《受戒》这几部作品的个人解读,他称之为实践的分析,也即细节分析。毕飞宇一边教我们如何读小说,一边教如何写小说。

  比如,在解读《促织》这篇小说时,毕飞宇说:“如何读小说:我们要解决两个的问题,一个是关于‘大’的问题,一个是关于‘小’的问题,也就是我们如何能看到小说内部的大,同时能读到小说内部的小。只盯着大处,你的小说将失去生动,失去深入,失去最能体现小说魅力的那些部分,只盯着小,我们又会失去小说的涵盖,小说的格局,小说的辐射,最主要的是,小说的功能。好的读者一定会有两只眼睛,一只眼看大局,一只眼盯局部。”[ 毕飞宇:《小说课》,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11页。]同样在这篇文章中,毕飞宇接着说:“你想想看,短篇小说就这么一点容量,你不刻意去安排,用‘法自然’的方式去写短篇,你又能写什么?写小说一定得有‘匠心’,所谓‘匠心独运’就是这个意思。我们需要注意的也许只有一点,别让‘匠心’散发出‘匠气’。”[ 同上,第21页。]在这本《小说课》里,以上这种“怎么读”与“怎么写”相结合的例子处处都是。

  创作型的阅读,应当是在阅读文本的同时把作家构造文本故事的技巧全都解剖出来,当然,一个前提是这个文本能够禁得住解剖。下面我们结合毕飞宇对《促织》的解读,来详细看一下如何对好的小说做出好的解读。

  我个人以为,毕飞宇对《促织》的解读是整个《小说课》中最精彩的一篇,他用一万多字的篇幅详细解读了1700字的文本。这里我们只看毕飞宇对小说第一段的解读。

  毕飞宇说,《促织》开头第一段的85个字呈现出一种史诗气派,一种不逊于《红楼梦》的气派。我们先把《促织》第一段摘录如下: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令以责之里正。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毕飞宇接着说:“相对于1700字的小说而言,这个开头太大了,充满了蹈空的危险性。但是,因为下面跟着一句‘岁征民间’,一下子就把小说从天上拽进了人间。”如果不是毕飞宇的解读,这么微小的细节极可能被忽略。也正是由于他的解读,我们看到蒲松龄在文本上的调度能力。

  接下来,毕飞宇又在此段中挑出两个亮点,第一个是一句话:此物故非西产。第二个是一个词:欲媚。一句“此物故非西产”使得故事一下带上了荒诞色彩,不产促织的地方被强制征收促织,也由此产生了故事。“华阴令欲媚上官”中的“欲媚”又指出华阴令的奴性,使故事带上了文化色彩。短短两句话中被毕飞宇解读出三个亮点,除了赞叹蒲松龄的写作才华外,还要称赞毕飞宇对小说的解读能力。

  在解读《水浒传》中林冲这个人物的塑造时,毕飞宇指出,施耐庵把林冲的性格构造完整后,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林冲自己去完成。“小说写到作者都无法改变的地步,作者会很舒服的。”[ 同上,第33页。]此处所言,很像许道军老师《故事工坊》中所提到的“势能”,势能足够大,故事动能自然会释放。读《小说课》时,经常能联想到创意写作丛书里的一些内容,虽然各有各的说法,但其中原理大抵相通。接着,毕飞宇又说了一句极具写作哲学色彩的话:“但写作就是这样,作家的能力越小,他的权力就越大,反过来,他的能力越强,他的权力就越小。”[ 同上,第36页。]这是一个金句,是毕飞宇多年写作和阅读总结出来的哲理。优秀的作家在自己故事里胡作非为的机会最少,因为一切内部逻辑构造都很严密,人物一举一动都不会乱了分寸。只有不合格的作家才有机会肆意妄为,随意摆弄人物的命运。能在阅读过程中总结出这层道理,读书功夫算是到家了。

  毕飞宇在对海明威小说《杀手》做解读时,详细分析了海明威的技术问题,尤其是《杀手》中的视角转换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海明威为什么要转换视角?秘密就在于,快餐店的环境突然变了,快餐店的氛围突然变了,顾客尼克的心理也只能跟着变。海明威在这个地方必须要对尼克的心理有所交代,但是,他所谓的‘交代’一个字都没有,而是交给了称呼的改变。在这里,称呼的转换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功能,附带着把尼克内心的变化交代出来了,尼克紧张了,尼克全神贯注了,——这些都在‘水下’。我要说的是,海明威描写人物的心理非常有特点,他很少切入人物的内心,而是描写人物的外部动态,——由人物的动态出发,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小说人物的心理。”[ 毕飞宇:《小说课》,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116页。]毕飞宇解读海明威的“冰山理论”不是按部就班,而是看他如何从技术上如何把“冰山按到水下”。

  他接着说:“在我们阅读小说的时候,最需要注意的正是这些地方。这是一个‘文学的’读者该干的事情。我们必须把‘读小说’和‘看故事’严格地区分开来。”[ 同上,第116页。]在这里,毕飞宇仅仅说的是“文学的读者”,对于写作者而言,这个要求应该更高。对于“文学的读者”而言,能够破解小说阅读中技术难题,读懂小说就够了,但对于写作者来说,还需要将这种技术难题拿出来反复琢磨和学习,直到把小说读透,如此才能称得上是创作型阅读。

  在《小说课》这本讲座稿中,毕飞宇多次提到作家的作家的天赋。“经常有记者问我,写作到底能不能教?当然能教,我现在就在教你们。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承认,天赋是没法教的,我自己都没有天赋, 如何去教你们?可是,我依然要强调,只要你热爱,用心,用脑子,再有一个好老师,你自己就有能力挖掘自己的天赋,会让自己的天赋最大化,这一点我一丝一毫 也不怀疑。我同样不怀疑的还有一条,你不用心,不用功,不思考,不感受,不训练,那你哪怕是莫言,最终也只能是闭嘴。也许我还要补充一点,在文学这个问题上,我们一定要祛魅,不要刻意地神化天赋,神化天赋是一些人的虚荣心在闹鬼,别信。你们要相信我,天赋是可以发掘的,天赋也是可以生长的,直到你吓了自己一大跳。”[同上,第78页。]毕飞宇所提倡的这种对天赋的“祛魅”,正是创意写作“人人皆可成为作家”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要通往写作之路,正确的阅读方法不可或缺,毕飞宇《小说课》中对几个经典作品的解读正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借鉴的阅读方法。希望每个写作者都能从中各取所需,铸成自己解读文本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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