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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旧事(8)半亩方塘一鉴开 | 张国领专栏

2017-11-04 22:02:36 作者:张国领 阅读:载入中…

柴扉旧事(8)半亩方塘一鉴开 | 张国领专栏

柴扉旧事(8)

半亩方塘一鉴开

张国领

我眼中的东湖,就是柴门之外的那个池塘,由于它地处偏僻一寓,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处于异常安静的状态。

由于它就横在我的柴门外,每次出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塘池水。看到它我总要想到朱熹那首《观书有感》的诗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诗的前两句就是这方池塘的真实写照。仿佛生在宋朝的朱熹未卜先知,知道我今天要与半亩方塘为邻为伴,把这情景先就写了出来,使今天的我除了背诵他的诗句,别无更恰当之言语来形容。

当然朱老爷子也有失误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后两句诗,他虽然料到我的门口有半亩方塘,可他并没预测出这半亩方塘是死水还是活水,所以他说的“问渠哪得清如许”就错了,这池塘里的水并不很清,是半浑浊的,更确切地说有些泛黄,像我上小学时用的作业本的纸张颜色,褐色、粗糙、带微黄。从上面看不到底,不是深,而是水太浑。浑黄的主要原因,它不是活水,不是活水也就没有源头,至于水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似乎没人说得清楚,但它盈盈一塘,常年不竭。

池塘的四周有几棵高大的凤凰头树,使水面在一年三个季节里都处在阴凉之中。

我说过池塘是安静的,除了夏天下雨的时候,雨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一般雨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是哗哗的,落在枝杆上的声音是唰唰的,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是嚓嚓的,落在房顶瓦片上的声音是啪啪的,而落进水面的声音,如果是小雨就没有声音,只能看到池面上有一圈圈的水环形成涟漪荡漾开来,只有在雨点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的时候,才能听到有水滴与水面发生撞击发出的叮叮咚咚噔噔当当交合的、无法分辨又不是完全相融的,相互抵消又互相辅助的响声,这大概就是同性相吸的原理吧。

一个周日的中午,我正在我的自留地里翻挖土地,准备深挖细作再种一茬黄心窝青菜的时候,看到安静的池塘边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头戴一顶遮阳帽,悠然自得的样子,然后我就看到他打开手中的袋子,拿出东西忙乎了一阵子,把一根渔竿似的东西放进了水里。我的第一反应他是来钓鱼的。二十分钟后我趁休息的当口,走到垂钓者的跟前观看,这一看不当紧,发现了一种从前从没见过的东西在他身边的塑料桶里欢势地翻动。样子像是海里的大龙虾,只是个头小了许多。那两只大钳子张牙舞爪地到处挥动,像一位身穿铁青色盔甲的大力士,甚是可怕。我问垂钓者这是什么?他说没见过?这是小龙虾。我问他好吃吗?他说你钓了吃吃就知道了。我说以前从来没人来钓过,他说那是很多人不知道它好吃,也不知道这水塘里有小龙虾。我问他你是怎么知道这水塘里有小龙虾的,他说流动的河水里没有,池塘里都有,越是浑浊的池塘里面越多。我问他怎么钓,他说很简单,弄根棍子,上面系根绳子,绳子一端绑上一块肉,什么肉都行,放进水里,等它咬到肉之后你把它拉上来就抓住了。

听了他的话我来了精神,跑回院子在篱笆墙上抽出一根竹篾,从妻子正织毛衣的线团上拽了一节一米多长的毛线,又跑进厨房去找肉。可找了半天竟没有找到一点肉。我问妻子把割的肉放哪了,她头也不抬地说,你上星期割了多少肉?我说半斤啊。她问吃多少天了?我说不刚好一星期吗?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一周只给家里买一次肉,一次只买半斤,一家三口人吃一星期,上周日买的,又该买肉了我还没去市场呢。

我没向妻子请示就骑上自行车直奔市场。为了不使因为钓小龙虾从半斤肉中扣除一部分而影全家人的生活质量,我专门多买了二两肉,不过这二两肉是肉摊上的下脚料,没有增加多少开支。回到家中我把这下脚料切成几小块,将其中的一块牢牢地拴在毛线上,来到池塘边,迫不及待地就抛进了水里面。然后手握竹篾钓竿开始了焦急的等待,两眼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了拉绳子的机会。甚至脑海已经在想着若是钓出小龙虾,是用手抓它还是先用脚踩它,还是直接放到水盆中。我已端了一个大水盆放在了池塘边上,为的是不让钓上来的龙虾重新跑掉。可水面上始终没有动静,我抬头看看对面那位垂钓者,似乎正在往他的竹篓里放另一只龙虾呢。

水中有树的倒影,也有蓝天的倒影,偶而会有几片白云飘过,来印证朱熹老爷子为我的池塘写下的千古名句。秋天了,凤凰头树上的知了早已在秋风中消声匮迹,甚至没有一只小鸟飞来发出几声啁啾。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个垂钓的最佳时机,在这么好的时刻,又有大块的美味在诱惑,真不知道这些小龙虾们还在犹豫什么。

也许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了,终于看到沉入水下的绳子动了一下, 接着又动了一下,等第三次抖动的时候,我已确定是小龙虾贪嘴咬饵无疑了,因为我握着钓竿的手明显觉得有动西在拉扯。我按耐着喜悦心情,把跳上来的心往下按了按,右手向上轻轻一扬,咬着诱饵的一只小龙虾就被拖出了水面。面对它巨大的铁钳,我是不忍心用手去抓它的,踩在脚下同样不能使其进到水盆里,索性直接往水盆里一放,我掂起绳子就抖了起来,我想小龙虾再贪嘴也禁不住我这上下一抖擞,何况生命遇到了巨大的危险,它怎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去自愿丢掉性命呢。可它就是这么贪婪,连续抖了几下愣是没有把它和那块肉脱离,最后是我用棍子用力敲打龙虾的外壳才让其松了嘴。

由此可见龙虾是多么愚蠢,为了到了嘴的食物不管死到临头的危险。这种遇事不分轻重缓急,甚至不明白只有有效地保护自己才能更好地吃到美食这一起码的战术思想,最后成为人类餐桌上的一道小菜也就不足为奇了。

龙虾愚笨,让我这个第一次垂钓的新手竟大有斩获。不但钓出了十多只小龙虾,更难能可贵的是,被用作诱饵的几块肉一块也没有损失掉,这使我的成就感大增。当天晚上剁了一堆葱姜蒜,煤球炉子上一顿爆炒,一盘香辣小龙虾就出了锅……

这次钓龙虾的经历,让我收获颇多,一是掌握了一门技术,二是改善了伙食,三是增加了营养,四是增添了乐趣,五是调节了心情,六是对半亩方塘有了新的认识,七是为就地取材提高生活找到了一个新途径,八是不用上市场买肉也能吃到荤素搭配了……

后来我再钓龙虾时,不再用手握竿,干脆同时弄几根钓竿,并排插在水塘边上,我拿本书坐在那儿看,哪个竿子抖动了,我就起身把龙虾拉上岸放进水盆里。我即使对龙虾鄙视到如此程度,它们还是照样前赴后继来当俘虏,实在是笨得可爱

令我没想到的是,正当我为这诸多收获暗自高兴时,吃小龙虾的全民活动也日渐显现,时隔不久来池塘边钓龙虾的人已是络绎不绝。各种钓竿林立,各色人等云集,这个安静的半亩方塘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平浪静。由原来的天光云影共徘徊变成了竿光人影共徘徊。望着池塘热闹的景象,我忽然对小龙虾有了一种莫名地忿懑,其初钓龙虾时的喜悦荡然无存,有的只剩下对杂乱人员喧嚣的无奈,我扰乱了小龙虾的生活。小龙虾也扰乱了我的宁静。

从此以后我再没钓过龙虾,因为面对不再宁静的池塘,我开始怀念往日的平静。可欲望已经被挑起,那种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这也许是对我这个贪食者的惩罚吧。    

作者简介

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1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2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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