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男人，最让人心疼！

　　东财是我们村一个爱到处闲逛的老头子，他今年70多岁了，家里曾有3个姐姐，3个哥哥，他是最小的那一个。他老爹是七里村的大财主，很有钱很专情。别个村的大财主都娶几个老婆，他老爹就娶一个。家里有钱、有地，父母相爱，兄弟姐妹之间也相亲相爱，东财刚出生的那几年确实过了段好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后来因为打土豪那事儿，他们家的地都被分给别人了，大房子也全分给好多户人家，他们一家住在原来的一间小房子里。东财他爹他妈大概是心里太气了，隔年就双双撒手西去。原本对他家低头弓腰、满面笑容的乡邻们现在见着他们家的人都没了好颜色。东财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过生活，眼看哥哥姐姐们都到了该娶媳妇、嫁入的年纪，但是没人敢把女儿嫁给这家人，也没人敢把这家的女儿娶回家。后来，不知道谁做了个主意，以女换媳妇。也就是，既然我们两家的儿女都没人敢接手，那就你的女儿给我家做媳妇，我家的女儿给你家做老婆。事情是这么定了，东财的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相继结婚，家里就剩东财一个人了。家里没姐姐给他换媳妇了，所以他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村里有些贪嘴的小童见到他会喊他一声东财爷爷，他乐呵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递给面前的小童们，小童们拿了糖就跑了，没人听他讲他和素娟的故事。后来，不知道他哪来的钱，给村里修了个东岳殿，他每天一早就去殿里洒扫，点烛请香供佛，一个人在佛殿的角落里坐一下午，没人关心他饭吃了没有，也没人关心他在殿里做些什么。大概是积蓄都拿来修佛殿了，他没钱买糖，小童们喊他几回东财爷爷他都只是和往常一样乐呵呵笑，但是摸了摸口袋也掏不出一颗糖。小童们也鬼，以后见了他都不喊人了，但他照样见到小童们的时候会咧开嘴笑。

　　他和素绢的故事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因为他经常在路上走，一边走一边拉着路过的人说他的素绢有多美与多善良。有不知情的外乡人会问他：素绢现在在哪呢？他会露出一点羞涩的表情说：素绢嫁到北京去了，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呐。后来有闲汉会主动上前逗他：你说素绢好看，你光空口说，你有什么证据吗？他听了，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嘴笨只是回答：我说她好看，她就是好看！那闲汉看对面的老头子一副脸烧成猴屁股的模样越发得意了：这什么个素绢，叫这名字的人，一听就长得丑！

　　东财憋了半天说不出话，干脆扑上去和闲汉扭打在一起，闲汉正值壮年，东财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下子就被反扭在地上。那闲汉看他年纪大，也不敢怎么打他，踢了他几下就扭头走了。东财还躺在地上喊：我说素绢好看，她就好看！她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姑娘！喊着喊着，有眼泪从眼角里流出来，他自个在地上躺了半晌，也没人扶他。他听到村口有女人喊：豆豆吃晚饭了，吃晚饭了！他就当喊的是他：东财，东财吃晚饭了！他拍拍身上的土，悠悠站起来往家的方向走。

　　素绢要是活到现在，一定长了满脸的皱纹了，再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全村最好看的姑娘，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惜素绢早死了，在50多年前。她死了的事，村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个事在当时在七里小乡村热闹了好一阵子。

　　东财年轻的时候高瘦，一张脸很是英俊，村里很多姑娘在路上看到他都会暗暗拿眼偷看他。素绢呢，据说长得不太好看，但是东财觉得她好看，喜欢她，并且喜欢了她一辈子。素绢要嫁给东财，但她的家里人死活不同意，东财跑到她家里去求亲，她家里人把他打了出去。第二天第三天他又去，照样被打了出来。素绢在家里哭，家里人骂她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而她的心上人天天被自己家的父兄打，也不还手也不走。家里人大概怕事情约闹越大，连夜把素绢送到了邻村大姑家，并告诉东财，素绢已经嫁人了，你要是再纠缠就会让素绢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

　　素绢被关在大姑家，茶饭不思，日日哭泣。大姑心疼她，去七里村帮着她求她父亲答应她和东财的婚事，但是那父亲看不到女儿日日的哀苦，梗着脖子就是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回去告诉她，没可能！”

　　素绢原本身体就不好，又因为悲伤天天哭，身体更加不好了。在一个月后的深夜，竟然就在睡梦中去了。素绢的父兄觉得是家丑，就遮遮掩掩给素绢办了丧事，对外宣传素绢嫁给了一个外地人。素绢的大姑到底是心疼这一对痴情人，偷偷告诉东财真相，东财听候竟然哈哈大笑了几声，“咿，素绢嫁给了个好人家！真好，真好！”素绢家本来有意隐瞒，但是不知道谁透露了消息，全村的人都知道素绢死了。不过大家只是唏嘘了一阵，而东财，自此半疯癫，有时清醒有时傻，清醒的时候就哭，痴傻的时候就说要去北京找素绢。

　　有人娶不到老婆才打了一辈子光棍，但东财的的确确是自愿当光棍。也有姑娘觉得他样子好又深情，主动想嫁给他。但他不，他说，要是他娶了别人，素绢该难过了。而他，是世界上最不愿意让她难过的人。

　　东财就这样一个人过了一年又一年，前几年3个哥哥和3个姐姐还会偶尔照应他，但是这几年哥哥姐姐相继过世，侄子侄女们完全不管他。

　　听说，去年东财交了个朋友，是邻村的一个哑巴，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交流的，反正他们经常一起走两个小时的路程去城里逛花鸟市场。舍不得花几块钱车费的两个人，会话百来块买一只鸟。

　　那段时间，两个村的人经常看见东财和聋子带着各自的鸟在两个村里闲逛，脸上满是笑。那笼子里的鸟，羽毛油亮，煞是好看。东财告诉别人，卖鸟的人说，这鸟可以活好些年呢！谁知才过了一个月，东财的鸟就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东财抱着空了的鸟笼在村口大樟树下哭，说卖鸟的人骗了他，明明说好这鸟能养好些年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鸟死了半个月后，东财不去大樟树下哭了，他死了，死在自己的出钱修的佛殿里。

　　那哑巴的鸟还活着，他每天一早就从自己的村里出发拎着自己的鸟走到佛殿，像东财一样在殿里坐半天，没人理他。

　　独自游荡，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