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情欲

　　生活不止红黄蓝，还有黑白灰。我们为您发掘烟火人生里赤裸一面，并努力寻找一丝光亮，照亮我们共同的人生路。

　　感谢你生命中的10分钟。

　　你正在阅读，晓子君的故事。

　　  －1－

　　医院有几个编制内聘用指标，不用经过人事部门统一招考，只需医院组织专业测试即可完成招考工作。

　　已在医院做临时工3年的张青，达到报名条件，自然报了名。

　　但竞争太大了。三个指标，40多个人参与竞争。在肿瘤科做护士的张青不报多大希望。

　　那天，她替患者房丽华取一个东西，去了房丽华家。

　　是房丽华的丈夫卫小安叫她去的，卫小安是张青所在科室的主任。他说，家里有事，不能来医院照顾妻子，要张青来家里取条被子给房丽华送去。

　　房丽华患乳腺癌，需手术切除，手术初步定在一周后进行。

　　张青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很浓的酒精味儿。

　　卫小安正在喝酒。他示意张青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酒，要她陪他喝。张青不喝，说这几天有点感冒，不能喝酒。

　　她防着卫小安。

　　卫小安妻子还没住院时，他就在微信上对张青各种开撩。张青知道卫小安对她有非份之想，本来不想来他家，但碍于他是领导，她不太好拒绝。

　　卫小安一把拉过张青，紧紧抱住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没感觉到吗？”

　　张青挣扎着说：“你不能这样。你老婆马上就要手术了，你却要背叛她，这样好吗？”

　　卫小安附在张青耳边说了一句话，张青愣了一下，慢慢放弃了挣扎……

　　－2－

　　一周后，张青顺利通过专业测试。

　　当她看到聘用名单上有她的名字时，并没有多少意外和惊喜。她知道，能在众多竞聘者中胜出，背后是卫小安在操作。

　　她经过手术室，看到卫小安的亲人等在门外，脸上写满焦虑与不安，心里痛了几下，躲进卫生间，忍不住低声哭了。

　　除了张青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卫小安在一周前和她进行了一场权色交易。她很想知道，手术台上的卫小安为妻子做手术时在想些什么，是在想情欲的偷欢？还是生命的贵重？

　　她很想把那一时刻的心情告诉卫小安：我很快就会成为正式职工了，但是我很难受。我们背着一个绝症病人偷欢，简直就是在犯罪！

　　那天傍晚，卫小安在微信上告诉张青，房丽华的手术挺顺利，但她的病情并不乐观，因为癌细胞有转移迹象，还会复发。

　　他还说，房丽华离开他，只是时间问题，等妻子走了后，就把关系公开。

　　张青真想骂卫小安，你他妈是什么人啊，妻子要上手术台了都还在玩弄别的女人；妻子刚刚手术就想着妻子死了后自己找老婆的事，做人再自私，也不能这么冷血无情好吗。

　　但她骂不出口。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呢，为了一份工作把身体都给了别人，不仅仅是在作贱自己，还伤害了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

　　－3－

　　半年后，张青在医院肿瘤科过道再次碰上房丽华时，愣了一下。打了个招呼，有些不自然。

　　她心里说华姐还是来了。

　　前两天，卫小安在微信上和张青说，房丽华病情复发后不打算住院，说要放弃住院治疗，化疗又痛又烧钱。

　　张青说治不好也得治，因为华姐是你的爱人。卫小安说要治也想换家医院治，你在肿瘤科做护士，天天和房丽华打照面，担心你心里不舒服。

　　华姐乳房都割掉了，病情复发，证明癌细胞已四处扩散，她还能活多久？我有啥不舒服的？有资格不舒服吗。

　　对不起华姐，倒是真的啊。

　　房丽华还是那么亲切，面容依旧那么和善。

　　她住的是单间。一缕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把一张病态的脸照映得格外年轻。她让张青把窗帘拉上：“这光太刺眼了，还是拉上吧。”

　　张青说好，拉上窗帘欲出病房，房丽华拉住她：“妹妹，陪我坐会儿。”

　　张青局促不安。

　　她不敢抬头看房丽华的脸，她害怕看到那双眼睛，她觉得只要和房丽华对视，这个切掉一对乳房的女人，就能洞察到她内心里的一切。

　　是房丽华先开口。

　　她说：“妹妹，我有个请求，一直不好开口。”说着，拉过张青的手，放在她的手心：“小安是个好男人，你也是个好女孩，我把他交给你，我走后，你愿意嫁给他吗？”

　　张青惊得张大嘴。久久合不上。

　　－4－

　　难道房丽华早已知道她丈夫卫小安和我发生过关系？

　　自那次被迫发生关系后，张青再也没有和卫小安在一起过，她虽然只是一个护士，但她瞧不起卫小安。

　　一个在妻子上手术台前还想着偷情的男人，是不值得去爱的。

　　尽管后来，卫小安多次约她开房，她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面对房丽华充满善意的微笑，张青不知如何回答，她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已经凝固。

　　房丽华笑了：“善良的人，眉眼间总会闪着一股光，姐看得出来，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姑娘，所以才信任你，才会和你说姐的心事，你能明白姐的良苦用心吗？”

　　张青舒了一口气，华姐真是一个好女人啊，知道自己生命不多了，走前还要替老公安排再婚对象。她压住怦怦直跳的心，说：“谢谢华姐的信任。”

　　房丽华第一次住院时，因为她是肿瘤科主要负责人的家属，医院破例为她安排专人护理。

　　偏巧医院安排张青护理房丽华。

　　长期在肿瘤科，张青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场景。她能理解病人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她每天都会和房丽华讲一些励志故事，鼓励她顽强面对病魔。

　　房丽华也会和张青说心事。她说，她不害怕死亡，她最大的痛就是她走了后，四岁大的孩子没有了妈妈。

　　那时，卫小安已经对张青有了暧昧。她一直不接招，不陪他聊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通过房丽华的绝症，看透了一些男人的自私，还体会到了，身为女人的悲哀。

　　张青明白了，应该是那段时间，她的一些举动，让房丽华笃定她是一个善良的、值得信任的女孩。

　　她心里说：“房姐，你还是看错了人。我再怎么善良，都不敌欲望的诱惑。我为了得到一份稳定工作，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5－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把一束光，送到充满消毒药水味儿的病房。这束光跳跃在这对女人身上，显得有点儿顽皮。

　　房丽华叹了口气。望着张青，良久才问她：“妹妹，你知道我走了后，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张青说：“虽然我还没有当母亲，但我能够感受到你的担心。”

　　房丽华说：“孩子总会成长，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我走了后，卫小安找不到适合的人和他度过余生。”

　　她告诉张青，当年，卫小安放弃读研，和她来到她居住的城市一起工作。

　　“这就是爱吧。”往事的甜蜜又让房丽华有了笑容：“妹妹，小安是个好男人，相信我。结婚7年，他从未有外遇啊，出轨啊，偷情啊的事。我走后，你替我照顾他，和他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好吗？”

　　一个男人，需要怎样的演技，才能让妻子如此信任。以至于，在她生命的最后，还要替丈夫安排人生？

　　她很想问一问房丽华，有没有看过一本叫《白夜行》的小说，卫小安的存在就像这部小说的主题一样：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种是太阳，一种是人心。

　　她没问。

　　她要让一种阳光，永远照耀下去，直至一个生命，进入永远的黑夜。

　　她只是哭了。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房丽华的手腕上，顺着往下流，沿着并不漂亮的手指尖，流下来。

　　“对不起啊妹妹。”房丽华以为张青不情愿，连声道歉，“你有选择爱的权利，姐这个请求确实太唐突太不应该了……”

　　张青答应了房丽华。这是一个绝症女人善爱的愿望，得让她无憾离开人世。

　　但她并不会嫁给卫小安，卫小安给她一座城，她都不会嫁给他。

　　－6－

　　一个月后，房丽华走了。

　　张青以医院职工的身份参加了房丽华的葬礼。

　　她看到卫小安的神情很悲伤。她不知道，这样的神情也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她绕着房丽华的灵柩走了一圈儿，心里默默地说：“华姐，请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伤害，请理解我不能嫁给卫小安，我答应你，是想让你带着爱与阳光离开，不想让尘世的污垢，脏了你善良的心灵……”

　　房丽华去世近一个月后，张青向医院申请去一个社区医院工作。

　　院领导听取科室负责人卫小安的意见时，他明确表态不宜调动张青，称医院需要像张青这样的护理骨干。

　　卫小安执意要将张青留在身边，或许他是真想娶张青。但张青早已看透了他：一个把白天当成黑夜而过，把黑夜当成白天而行的男人，是不值得托付终生的。

　　卫小安以为张青并不知道房丽华生命最后的托付，见张青执意要调离医院，便把房丽华临终前对他说的话，转告张青：“我老婆说，她走了后，你答应和我结婚，一起照顾我和她的孩子……”

　　张青很想说，你老婆并不知道，她在手术前，她的老公正在偷情。

　　她觉得那一次的交易，就是人生的一次巨大的耻辱，再提及，灵魂更加不安。

　　她想了想，这样回答：“华姐走了，她是带着爱和阳光走的，我没有让她看到我们的脏。我们都需要对华姐忏悔。”

　　房丽华，这个被割掉乳房的女人，这个身患绝症过早离开人世的女人，成为张青永远的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女人。

　　她的善爱如盛夏烈阳，灼痛人心，令一些人不敢直视。

　　如卫小安，如张青。

　　——完——

　　晓子君，资深媒体从业者。零度优雅是他的后花园。这里有活在底层里的欲望和坚守，有人性撕裂下的爱恨情仇。他写世情，道尽人间沧桑；他写人性，让人灵魂战栗；他写疼痛，如春风化雨。请关注他的公众号，零度优雅（ID：ldyy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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