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农村的家暴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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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想起那个女人在夜晚的惨叫声，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是我们本地人。她的家在遥远的四川，刚来时说的是难听懂的四川话，也不太能听懂我们当地话。
那天，村里人听说老柴带回来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媳妇，大家伙一窝蜂似全跑他家去，把他家围的水泄不通。老柴满脸笑得通红，一个劲地发烟，点头哈腰。众人起哄，快把新娘子拉出来看看，给我们上杯茶，敬烟。老柴一个劲地陪笑，说：新娘子刚来，还有些害羞，不适应，大家过几天再来吧，到时候我请大家吃饭喝酒，我让她给你们敬酒，敬烟……
众人不乐意了。继续起哄，说：老柴，现在天也没黑，你就撵我们走，是不是就惦记着干那事。老婆死了才一年，憋不住吧……人家姑娘还小，你晚上可悠着点，可别把人家吓坏了。
那年我才八岁，大人在前面堂屋瞎闹，我们几个小孩便悄悄地去了旁边的厢房。趴在窗户往里面看，看见床上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姑娘侧身坐在床上。低着头，两个长长的大辫子垂在腰间，身材有些消瘦，但看起来长得很结实。一看就是在家经常干农活的。
我家就在他们家的后院，我奶奶在饥荒年间救济过他们家几口人的性命，他们家的人对我家都十分感激，也非常敬重我们家人。
过几天，老柴就带着他的新媳妇来我家拜访了。新媳妇羞羞答答，扭扭咧咧地站在老柴身后。老柴对我奶奶说，你看，还没适应呢。
奶奶拉起她的手，挨着她坐下，关切的问道：姑娘，你叫啥名字。她望着老柴，怯怯的不知所措。老柴说：没事。这是二婶，她对我们家有救命之恩。是个大善人，问你啥你就说。
姑娘慢慢地抬起头，用四川话小声说道：我叫小琴。
家人都有什么人啊！奶奶问道。
老柴抢着说，二婶，她家也现在也没什么人。母亲前两年都走了，还有父亲和一个弟弟。
奶奶意味深长的说到，老柴啊，人家一个外乡人，这么远的来和你一起过日子，不容易啊。你可一定好好待人家，可不许你欺负她。
老柴忙说：哪儿呢，我疼还来不及呢。我一定好好待人家。
奶奶拉着小琴的手说：姑娘，以后要是有啥事就来找我，要是老柴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教训他。
老柴的家在我们村子算的上是中上水平的。他家的房子很大，院子也很宽敞。一顺溜的六间青砖大瓦房。房屋亮堂，阔气。村子里都说，老柴这几年挣老多钱。
老柴以前的媳妇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这儿子长得人高马大。模样也俊秀，可就是脑子不怎么灵光，快二十岁了，说话还含糊不清，逢人就傻笑，流一脸哈喇子。
老柴媳妇死的时候，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干枯只剩下一副骨架。村子人对老柴说，你说牛身子里长了牛黄，就会变得消瘦。你老婆是不是也是身子长了人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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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柴以前是生产队的放牛倌。白天和牛一起放牧，晚上和牛一起睡觉。生产队的牛看的金贵。甚至比人的命还宝贵，那就是这个村庄的生产力。牛吃得好，膘肥体壮。老柴也健壮像头牛一样。
有些牛老了，不能再耕种了。队里商量着准备把老牛杀了。杀牛是需要胆量和勇气的，牛是农民的老朋友，牛是人类的好伙伴。它不仅为人们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一个通人气的动物生灵，若单就体格力量而论，人在它面前简直弱小力薄不堪一击，但人类却处于所有食物链的最顶端。因为人类拥有生存的万能技能——智慧。
曾听奶奶讲，猪在死之前光知道嚎叫，猪光知道惊，却不知道死。而牛知道死，不知道惊，如果要知道惊，人是左右不了它的。我想人们所说的牛精神、牛脾气、俯首甘为孺子牛大概就是如此吧？
那是一头老黄牛，那天，它似乎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河边久久不愿拉动脚步，眼睛里嗪满了泪水。
牛是通人性的，当它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也不愿意再挣扎，眼睁睁地被众人按倒，眼泪流满了面颊。围观的人都伤感起来，有人说，还是算了，怪可怜的，耕了一辈子地，老了还要被杀掉。没人愿意下刀。生产队的干部也束手无策。
老柴站出来，说，我来吧！这牛是我养大了，还是我送它走。说完拿起那把一尺多长的白刃刀就走过去。朝着老牛的喉管处使劲一捅，再往里面一顶，一股强大的鲜血喷射而出。杀牛刀抽出，老牛的鲜血如注。血溅地老柴一脸，手上身上全是老牛的鲜血。老柴面目狰狞地站在哪儿，好多躲在大人身后的孩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农村包干到户，老柴就开始养牛，他们家靠里面的三间房里面全是牛。每天，他的傻儿子赶着一大群牛去山上放牧。老柴养牛，贩卖，也杀牛。别人家的老牛，不能耕地的，生病久治不愈的，都卖给老柴。然后再在老柴这里买一头年轻力壮的小牛回去耕种。老柴先将这些老弱病残老牛杀了，去市场卖，然后用这些钱再扩大生意，买更多健壮的小牛回家饲养，这样财源就滚滚而来。
有了钱的老柴在村里趾高气扬，说再找个媳妇一定要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村里人都笑话他说大话。你都四十多了，还找小姑娘，能找个小嫂子就不错了。
没想到，没几天，老柴还真带回一个姑娘。这姑娘就是小琴。
听说是老柴去县里贩卖牛，在市场上遇见的。是四川人，被老乡骗来的。问老柴花多少钱买来的，老柴只是嘿嘿一笑，便不再透漏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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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柴自从娶了四川姑娘小琴。整个人就好像年轻十岁。每天神情气爽，逢人发烟，见人笑哈哈，小琴姑娘也争气，进门还不到一年，就给老柴生了一个儿子。老柴更加高兴地合不拢嘴，在村里大摆筵席三天，还连放三场电影。村里前来祝贺的鞭炮声不断，锣鼓更是响彻天。
小琴自从生了孩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害羞了。也知道抱着孩子经常串门了。我家离的很近，再加上我们两家以前关系就很好，小琴也经常抱着孩子来我家串门。
过了不久，她居然学会了我们本地话。还说的有模有样。吐词发音准确，把我们常说的地方方言学的惟妙惟肖，不得不佩服她的确很有语言天赋，人也很聪明。
自从生了孩子，小琴整个人变得丰润了不少。皮肤也变得很白皙。除去少女的羞涩，多了少妇的风情迷人。小琴依旧很美，很洁净，如一朵莲淡淡地盛开。笑时，笑纹从脸颊漾开，一圈一圈，荡漾到腮边，到耳旁。那一刻，风静了，鸟儿也停止了叫声。一切，都那么安静美好。
老柴对她更加爱护了。家里的重活累活从来不让小琴干。小琴成了我们村里从来不下地干活的女人，让村里好多女人羡慕。在物质上，老柴也让小琴处处优越。因为经常贩卖牛，老柴经常在外边跑。每次出门回来，便给小琴买许多时尚衣服，首饰，把小琴宠德若蜜罐的蜜，不知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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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春天来临。小琴的孩子转眼就一岁了。皮肤粉嫩，笑容可爱。也知道用奶奶的声音咿咿呀呀叫妈妈，爸爸了。老柴在村里腰杆挺得更直了。只要一有空闲，就抱着孩子在村里东走西逛。他最喜欢听别人是他儿子长得聪明可爱，夸奖孩子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在夸奖他。娶了貌美妻子，有了活泼可爱的儿子，简直要把他美死了。晚上做梦怕是都要笑醒了。村里的男人开始有些嫉妒他了。每次看见他抱着儿子经过，就酸酸的说道，有啥了不起的，招摇过市，像是个稀奇事似的。时间一长，村里人每次看见他儿子来了，就大声喊，稀奇来了。他也不恼，依旧笑哈哈。后来干脆就给儿子小名叫稀奇。
转眼小琴来我们村就十年了，小琴也就三十岁了。老柴家又一次张灯结彩，为小琴庆贺三十岁生日。老柴还在村里搭了一个大戏台，专门请来了河南的梆子戏，唱了一个星期。小琴坐在戏台前，打扮时尚，如怒放的牡丹，雍容华贵。
老柴的生意也做的越来越大，家里还请了好几个伙计。他们家原本就有一个大院，后院住着牲口和请来的伙计。他们夫妻和孩子住在前院。前院的房子又干净又敞亮。老柴有了钱后。几次修整，小琴在院子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在房前房后拾缀的干净整洁。先前古老旧院，竟然也有了古朴幽香的味道。
我上小学时，也最爱往他们家跑。每次去了都有好多新鲜瓜果，小琴话不多，却经常脸含笑意。我在学习上遇到的困难，在小琴哪儿简直就不是事。在我这里再难的题目，到了她那，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我管她叫新妈，村里对刚结婚的年轻媳妇的一种叫法。我说，新妈，你这么聪明。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你以前肯定上过学，并且也读了不少书。
她低头笑笑，说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来这里之前，也是高中刚毕业，家里条件很不好，能上高中已是勉强。尽管我成绩很优越，考上高中应该没问题，可是我家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也要上学，为了弟弟，我只能退出。本想着出来找一份工作，贴补家用，哎，没想到啊！天意弄人。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来到这里。
我好奇地味道：那你是怎么来的这里？
她苦笑了一下，说：不说也罢。好在老柴对我们娘俩一直很好。也给我家乡的亲人寄去好多钱。我也知足了，女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吗？跟谁不是过？
小琴自从来到我们村里。一次都没有回四川老家，他们老家的人也没有来过。偶尔看见有些书信来往，小琴捧着信，对着家乡的方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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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农村包干到户，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不少。老柴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经常一天要宰好几头牛。
我见过一次老柴杀牛。那血腥的场面终身难忘。
那天老黄牛哭一样的叫声引来许多好奇的孩子看热闹，我也在其中。
杀牛之前，得让牛喝水。老黄牛站在池塘边喝水，眼睛满是绝望与哀伤。喝完水站在哪儿，魏然不动，任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使命的拉绳子。鼻子拉的鲜血直流。老黄牛四腿支地，身子后倾与那拉它的人拔起了河。血红的眼睛圆溜溜死瞪着，充满了绝望与愤怒，浓厚的白沫不断从嘴上滴下。
如此僵持许久，老牛毕竟老了，渐渐体力不支。它似乎明白今天是在劫难逃，反倒变得镇定从容。我看见它眼中含满泪水，大颗大颗泪珠滚滚下落，湿透了腮间红棕色的短毛，又斑斑点点滴落在脚下的黄土地上。老牛牵进了村里打谷的稻场。老柴站在稻场正中央，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钢筋铁棍，两眼恶狠狠地盯着老牛，然后趁老牛不注意，一杠子闷在老牛的天灵盖上。可怜的老牛叫都没叫，先是双膝跪地而后轰然倒下。
老柴得意自己的威猛，裂开大嘴笑的得意洋洋。平时看起来老实木衲的老柴此时麻利极了。只见刀光闪闪，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老黄牛剥皮剔骨了。老黄牛被大卸八块。冒着热气的鲜血汩汩流了一盆又溢了一地，在它曾经热爱的黄土地上闪着红玛瑙一样的光泽。
我奶奶常说，杀牛的人呀，这辈子作孽多了。下辈子要遭报应的。当你离开人世的时候就很难断气，那些你杀掉的牛、会来找你报仇算账的。老柴这辈子杀了这么多牛，肯定会遭报应的，等着吧！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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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夏天热的不行，家里请的伙计，吃完晚饭，都在前院纳凉看电视。
小琴刚洗完澡，穿了一件半截袖的衫子，衫子是真丝布料，真丝很轻，很薄，将身材展现得一览无余。
家里的伙计大多是年轻小伙血气方刚，各个都眼睛睁得大大的，屏声息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小琴。小琴也不看他们，径直带着孩子去了房间。这晚天气异常闷热，天空也不见一颗星星，黑漆漆的夜色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邪恶的欲望。
老柴这天给邻村的一家人杀牛，晚上喝了酒，半夜才歪歪斜斜地回家。刚一进院，就发现一道黑影闪过，瞬间就无影无踪。老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连忙揉揉眼睛，没错，那个黑影似乎是跑进了后院。第二天一早，后院的一个小伙计。天不亮就收拾了自己的衣物。连工钱也来不及结算，悄悄溜了。
老柴自然也明白了一些。白天老柴装着啥也不知道，到了晚上，老柴关上大门，小琴进去房间已经先睡了。老柴眼含怒火，一骂小琴，一边将手中的皮带铺天盖地抽向小琴。小琴拼命地哀嚎。惨叫声不断。在安静的夜晚听到这样的凄惨的叫喊声，很瘆人。村里渐渐有人去他们家，大声劝告。一直闹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小琴往日在乡亲们面前的骄傲再也不复存在了，她被村里人骂得很难听。她在我奶奶面前哭诉说，天地良心，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老柴的事，那天晚上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柴一直对我不放心，这么多年我一次也没回老家。连县城我也没去过几次。我真的是想和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我就不是那种不安分的女人。
我奶奶告诫老柴，不要再打小琴了。小琴是个好女人。再说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偷情。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人家这么远来，死心塌地和你过，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
村里的男人原本就很嫉妒羡慕老柴娶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这下，媳妇和家里的小伙计勾搭上了。于是，茶前饭后，添油加醋的胡编一通。
老柴本来就疑心很重，想着他经常在外边忙，家里的伙计还不知道和小琴有过多少次暗通曲幽。再加上村里人的风言风语，更加对小琴起疑心了。
于是，在此后的夜晚，小琴尖锐凄惨的嚎叫声经常在村庄响起。起先，大家都去劝解，时间一长，便没有人愿意再去了。大家都认为，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家务事，再说夫妻间不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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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打完小琴，老柴便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老柴起床去厕所拉尿，回来看见小琴还在睡觉，就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砸了过去。小琴居然没有丝毫反应，一动不动。老柴跑过去，掀开被子，看见小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已经死去多时。
老柴拼命嚎叫，抱着死去的小琴不断忏悔。
我奶奶听见哭声，连忙赶过去。床上的小琴身上不着一缕。身上的伤痕是如此触目惊心。有烟头烫过的痕迹，火钳烙过的痕迹，大腿被开水烫得惨不忍睹……这些凄惨的夜晚，小琴到底经历了多少非人的折磨，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说清楚了。她安静的躺在那儿，和她刚来这里一样，静若处子。她走了。
我奶奶骂老柴畜生不如，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在农村关于家暴的事似乎很普遍，人死了，再说是一个外地人，没有娘家人壮示威，这样的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自从小琴死后，老柴再也没有先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一下子蔫了。他仿佛一下子老了。眼神浑浊痴呆，头发斑白。
后来我离开了村庄，去外地上学，然后工作，结婚。老柴的事都是通过奶奶告诉我的。老柴的晚年很凄凉，老年得子，本来是很高兴的事，可是儿子在一次酒后开车，出了车祸，车毁人亡。
老柴悲痛欲绝，脑中风，瘫痪在床。老柴每天躺在床上哀嚎，报应啊，造孽啊！每天吃喝拉撒全是在床上，原本古朴的小院很快就变得像猪圈。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老柴是喝农药自杀的。
老柴死的时候，也不知哪儿飞来许多绿油油的虫子，在他的院子到处飞舞，发出低沉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