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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的读后感大全

2020-03-04 23:46:0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皮》的读后感大全

  《皮》是一本由[意] 库尔齐奥·马拉巴特(Curzio Malaparte)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2.00元,页数:394,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皮》精选点评

  ●在欧洲,意大利的腿就像鳌虾那样屈躬着张开,而拿波,则是那个缝制的伤口,无法发声的声带和细口瓶。在这本《皮》里的报告文本语言,是继《完蛋》后的又一次升级。马拉巴特的长段,是纪实文学里的伯恩哈德/塞巴尔德。(建议看吉林版)

  ●真的写得很好,但是还是很难读下去。

  ●Worthwhile to read again and again.

  ●比预期好看太多。对马拉巴特来说,剧情仅仅是展示荒诞手段,所以尽可能弱化处理了(从而大部分试图悟出道理书评都是扯淡)。战败者都是婊子,战胜者都是嫖客,如是而已。

  ●“文静的美国人”以及战败的“萨蒂里孔”群像,哀莫大于人类命运亦是如此,没有什么可幻灭重生没有什么可救赎,在这层皮之下。

  ●马拉巴特的地狱之旅,爬满蛆虫玫瑰与诗。他用海水熔岩书写,那是意大利的灾难奇迹,那是亡者之国的夜莺,塞壬之肉,山羊之骨,凡人之皮。那不勒斯的月光下,死者尊严生者饥饿淤泥绝望地寻求怜悯。一切真实或不真实的恶心都变得透明:在死亡面前,连希望也是肮脏的。 “我们真正的祖国我们的皮。”2019-053

  ●诗意丑陋轮番交替,描述中带着大量的欧洲历史文化呈现一种非常浪漫而不会引人反感的文化怀旧,诗意的部分阅读体验是很好的。一星扣在“我”的口吻还是很刻意的,觉得作者还是要收敛一下

  ●好看

  ●感觉意大利作家都有股文艺复兴气质,这么黑暗内容写的这么诗意,最喜欢黑风那章

  ●赢得战争是一种耻辱

  《皮》读后感(一):如果丢掉灵魂,即使赢得战争也是一种耻辱

  在战争题材小说中,很多作者都注重反映战争对人类在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伤害。雷马克在《西线无战事》中刻画了一群从纯净学校直接跳入残酷战火年轻人,他们在战场经历的一切都超出常人想象。伦茨在《投敌者》中讲述了被遗在战场后方的一群散兵游勇,他们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勉强求生。

  在反战小说《皮》中,意大利作库尔齐奥·马拉巴特同样聚焦在战争对人类的精神伤害上。米兰·昆德拉评价道,《皮》“让人看见什么是令人悲伤、不会改变人性”。

  《皮》是马拉巴特的代表作之一,于1949年出版,并且在1981年被改编同名电影。这本书通过一个意大利联络官的视角展现了战后那不勒斯的众生相。在作者眼中,不管是平民贵族还是军官经过战争的摧残之后,他们的灵魂都变得残缺不全,甚至只剩下一副可怜的空皮囊

  战争中的伤亡本就惨重。如果幸存下来的人都丢掉了灵魂,在内心死去,失去了尊严、信仰、自由等精神追求,只剩一副躯壳如行尸走肉般的苟延残喘,那么,即使牺牲再多生命,即使赢得了战争的胜利,这一切努力也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样的话,“赢得战争是一种耻辱”,这也是马拉巴特对战争的最大控诉。

  战争中最先遭殃的是平民,战后仍是如此。一九四三年十月一日,当盟军部队开进城市的时候,那不勒斯人就进入一种诡异的生存状态。物价飞涨,人们为了获得食物,不惜出卖包括身体、尊严、自由在内的一切。一个女孩子的价格,竟然抵不上一公斤羔羊肉。这些平民的所作所为如此荒诞、丑恶,甚至令人作呕、愤怒。然而,我们没有任何资格责怪他们,因为他们只不过是绝境中求生的可怜人,为生存所迫。作者称之为一场与众不同的瘟疫,因为这种瘟疫“不会腐蚀身体,但是会腐蚀灵魂”。活下去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为了这身皮囊,平民们早已丢掉了灵魂。

  在不时的轰炸之下,城市如此脆弱,“变成了一摊被一个过路人踩扁的牛粪”。死亡侵入那不勒斯的每个角落,哀悼成了这座城市的主旋律,而“泪水是那不勒斯人的口香糖”。战前收垃圾的马车,在战后穿越一条条小巷收集死尸。可怜的人们满怀恐惧并谨慎地把罹难亲友的尸体搬上这些马车,以这种无奈的、潦草的葬礼形式跟亲友作别,期待死去的人终于得以安息,希冀能藉此博得些许安宁。

  痛苦腐蚀着人们的灵魂。对死亡和丑恶的无力感侵蚀着人们的内心。那是一种可怕的寂静,巨大、冰冷、无处可逃。被它抓住的人,如同主人公梦里那些被摘掉了声带后推上手术台的狗狗们,任由宰割,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甚至从眼中流露出惊人的温柔。

  年轻人以一些极端方式来反抗世界。有些人反对英雄主义,自恋、绝望、麻木不仁、对道德漠不关心,宁愿陷入虚无,沉醉在一种病态的、精神上的享乐主义之中。另一些狂热的年轻游击队员,甚至在教堂的台阶上残忍处决同龄少年,只因为对方不知所谓地喊着法西斯的口号,哪怕只是为了固执地回应挑衅。正如书中用扫帚赶跑他们的教士所说,那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原本是好孩子,“可是赢得战争这件事把他们毁了”,他们忘记了怜悯、宽恕、救赎,只学会了仇恨。因为内心充满仇恨,他们犯下了肮脏可怕的罪行而不自知。

  战争是为了什么?那么多人献出生命是为了什么?难道只为换来仇恨和绝望,只为得到无数失去了灵魂的皮囊?美国军官杰克的死,让主人公意识到了他周围和内心死去的东西,那种愿意为了挽救自己和他人的灵魂去经历痛苦并进行战斗的精神追求,而不是为了没有灵魂的皮囊。

  作者在最后借主人公之口说出自己的观点,基督死去是为了教会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牺牲来挽救世界。如果不能挽救世界、不能挽救自己和他人的灵魂,那么,“赢得战争是一种耻辱”。

  2019.05.04雾凇

  《皮》读后感(二):战争没有胜利者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意大利曾经历了特殊的角色转变。它先处于法西斯阵营,而后随着墨索里尼政权倒台,盟军登陆,又加入了反法西斯阵营,迎来了最后的“胜利”——意大利因为“失败”才成为了“胜利者”。

  在意大利作家库尔齐奥·马拉巴特的小说《皮》中,关于“胜利与失败”的思辨就是重要议题之一。《皮》是带有纪实色彩的小说,它脱胎于作者在盟军登陆后担任联络官的经历,而其中的主人公更是直接与作者同名。这部作品通过联络官马拉巴特的第一人称口吻展开,讲述了他在盟军登陆后的所见、所闻、所感,把各形各色的人在战争噩梦中翻滚的状态呈现出来。主人公在与杰克·汉密尔顿、吉米·雷恩等盟军军官的交谈和交往中,不止一次地讨论和思考意大利与盟军的“胜利”,在他看来,意大利的“胜利”来得可悲,甚至盟军的所谓胜利也值得商榷。

  在《瘟疫》一章中,加入盟军的意大利士兵穿上了重新染色的英军军服,士兵们可以发现上面的弹孔和血迹——它们是从战死和负伤的英军身上换下的,而造成这些痕迹的就是曾在北非、西西里与英军作战的意大利士兵。意大利人与敌人厮杀,却因为最终的失败换上死于己手的敌人的军服,成为了“敌人”,并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这怪异的、嘲讽的一幕让主人公开始深入思考似乎立意“单薄”的胜利,而军服也具有呼应小说主题“皮”的意味,它是胜利的皮,通过换上对方的军服,失败和胜利就被轻易地切换了,这让人不得不深思反省。

  临时当局划定禁区,提醒士兵和居民注意防范瘟疫,但无形的“瘟疫”却无法禁止,那是“胜利的瘟疫”。意大利人民战胜了纳粹,代价是丧失了尊严。他们被盟军“解放”了,而随后飞涨的物价却让他们又被“奴役”了。他们面对暴力与混乱时,勇敢地抵抗,百折不挠,但在拥有和平与秩序时,他们却因为饥饿、生计、物欲争相谄媚献笑,鬻儿卖女,出卖身体。面对这种悲哀,马拉巴特不无悲愤地说:“比起‘瘟疫’,我更喜欢战争,因为当解放来临的时候,‘瘟疫’会令我们所有人变得肮脏、堕落、屈辱。”

  作为“解放者”的盟军,特别是来自域外的美军官兵也在胜利中“一败涂地”——他们赢得了战争,却丢掉了道德和羞耻。他们去观看侏儒,观看“那不勒斯的处女”,消费那不勒斯的沦落,马拉巴特将之概括成“为了感到自己是英雄”而观看他人的堕落,他对吉米说:“没有这些表演,你们就不会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在奔赴罗马的途中,美军特意绕道,选择历史上所有征服者进入罗马城的道路,当马拉巴特为士兵们指出卢库鲁斯、凯撒、苏拉、西塞罗的坟墓时,尽管大多数人并不清楚他们的历史,但还是蜂拥在墓碑上签满名字,对无名的“胜利者”来说,有名的死人和历史不过是签名板而已。

  与主人公交集最多的杰克上校则可以看作是道德与文明的化身,他在战前被聘为大学教授,是运动健将,热爱欧洲文学,对希腊诗歌和古希腊怀着“儿子般的感激”,会拉丁语、希腊语、法语,能够背诵整部《伊利亚特》,会为人们遭受灾难、失望、痛苦而脸红……杰克的身上似乎汇集着所有的美好,但他最终仍死于战争。道德死于战争,这就是作者的断言。

  库尔齐奥·马拉巴特是欧洲最早警醒法西斯的作家,早在1931年就因出版反对希特勒及法西斯的著作《政变术》而遭囚禁和流放,二战爆发后曾作为战地记者深入东线战场采访,后又亲历意大利的解放,在见证到战争的所有面目之后,他的这部《皮》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不以那不勒斯为界,也不限于意大利乃至欧洲,而是用“世界人”的眼光去审视战争。凭借如此广博而犀利的目力相助,我们也得以更清晰地看到,战争是人类因为无知、愚蠢、贪婪玩火引发的火灾,无论谁胜谁负,烧毁的都是人类共同的“财产”。战争没有胜利者。

  《皮》读后感(三):好鱼塞壬

  在马拉巴特为读者准备的这场名为《皮》的盛宴里,一切真实或不真实的恶心都如此透明,以至于我们不得不透过他的文字反复审视自身,反复询问“人”这一定义背后隐藏的真理。将安徒生的小美人鱼与水族馆的人鱼表演区分开来的那若干毫克已不再足以令人骄傲。贵妇人出于怜悯流下的眼泪,已被证实含有与调味盐成分相近的化合物。托盘上,“某种类似女孩的东西”向餐桌旁的诸位提供了人体炼成之外的可能性:

“我们并不完全肯定那是一条真正的鱼。要体面地埋葬它。”

  确切来说,那是一条来自那不勒斯水族馆的塞壬。当铺满鱼雷的海港使捕鱼变得不可能,奉将军之令,管家用馆里最后一条塞壬制作了迎接外宾的菜肴,菜名——“塞壬蘸蛋黄酱,配珊瑚。”在这一画面里,马拉巴特以炼金术般的戏法将纯洁与恶心、神圣与渎神调和在一起,传说中的人鱼全身赤裸躺在绿色莴苣叶做的床上,少女般又大又圆的眼睛注视着天花板顶部卢卡·焦尔达诺绘制的《维纳斯的胜利》及其中半人半鱼的特里同,皮肤因烹饪烧糊而裂开,露出下面柔软、鲜嫩的肉,“像是穿着一件紫黄两色的衣服,同福拉特夫人一样。”

  地狱柔软而刺目。马拉巴特不断强调“她是一条鱼”,他在人与非人之间创造诗意,在这不断交错重叠的荒诞之中,真相被展开又卷起,如同一张会唱歌的皮。

  皮是什么?将人类与人鱼尾巴上的鳞片区别开来之物,重于灵魂又轻于痛苦,“皮是唯一可以肯定、摸得着、无法否认的东西。是唯一属于我们的东西。”在意大利语中,皮(pelle)意味着生命。唯一真实的生命。作家以纪实为名描绘地狱,他并不讳言真实,一如他张口即是虚言。当有人向这位战地记者问起,“在《完蛋》(马拉巴特的前一部作品)那本书里,所有您讲述的事情到底哪些是真的”,他随即在餐桌旁遍谈美食,如同他在地狱历数瘟疫,他谈美味的火腿、鳟鱼、古斯古斯,和古斯古斯那“山羊肉温热而强烈的气味”中他所吃到的“男人的手”,他将山羊的小骨头摆放出人手的模样,一如他曾将一个女孩与一公斤羔羊肉的市场价格进行对比。

  我们一再回到那些人已非人、鱼亦非鱼的时刻,而马拉巴特的书写本身即是一场坐在高空秋千上的旅行,不断启程又不断回归,每个章节都是同一个乐章的变形,每个乐句都是对另一个乐句的呼应。

  人皮战歌。在名为《旗帜》的第十章,叙述在战争与和平、当下与回忆、真实与荒诞之间摇摆。开头是军队迫近罗马的短暂序幕,马拉巴特与友人躺在火山湖边的草地上遥望远方,想象罗马昔日的繁荣。林中,士兵被地雷炸断的手臂成为马拉巴特在餐桌上戏谑的谈资——“当客人正在啃一只人手的时候,永远不要拿他开玩笑”,此时另一声轰鸣宣示了罗马的被征服。谢尔曼坦克行过罗马的历史与陵墓,行过疯狂的群众于不慎被卷入轮下的死人。于是那被坦克履带压扁的人让马拉巴特回想起他曾在乌克兰碰巧遭遇的同样场景,同样尘土飞扬的街道,黑袍的犹太人将人皮地毯从尘土中揭起。那挂在铁锹尖上随风摇摆的人皮“的确像是一面旗帜”,一面后来人们试图用海绵与温水恢复其体面的人皮旗帜,“要是我们用热水来泡,他可能会膨胀得更多一些。”

  海水滚烫,天空咆哮。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真相,所有的隐喻都是彼此的见证,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皮》的情节很短,但人类无限长的历史在其中时时呈现……让人看见什么是令人悲伤,不会改变的人性。”

  1943年,美军抵达那不勒斯,以解放为名的战争使意大利变得千疮百孔,马拉巴特的小说便是从这里开始。丘吉尔和墨索里尼都是他笔下的过客,当炮弹从天空落下,人们惊慌地从维苏威火山的怒火中逃离,绝望以这里为中心向整个欧洲扩散。梦中,一个像是墨索里尼的巨大胎儿与马拉巴特对谈,马拉巴特答道,“人给人的所有东西都是肮脏的,包括爱情、仇恨、善意、伤害,一切。一个人给予另一个人的死亡也是肮脏的。”这是只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才能给出的答案。面对死亡压倒性的重量,曾经让人成为人的一切都不堪一击,轻薄如纸,脆弱如皮。

  于是我们再度回到那个人或鱼的时刻,那时磷制的炸弹落在德国汉堡的广场和大街上,人们不得不跳进水中,以避免他们的身体与空气接触而燃烧,“就像但丁《神曲·地狱篇》里被打入地狱的人一样。”人们的头为了呼吸露出水面,“转动着眼睛,张着嘴,说着话”,就像是青潮时成群结队的虾虎鱼。最终,人们别无选择,只能将那些无法救助的人杀死,以减少他们的痛苦。就像,杀死那些在岸上无法呼吸的鱼。

  传说,塞壬的歌声诱人向往大海,投身死亡。塞壬是一条好鱼,管家说,“这么好的一条鱼!”遥远的古代我们的祖先也曾是鱼,他们呼出的空气如今被我们所污染。在这个什么都不确定的时代,在这个荒诞超越一切的时代,作家用海水与熔岩书写他的徒劳。那是庞贝再临的灾难与奇迹,那是亡者之国的夜莺之心,塞壬之肉,山羊之骨,凡人之皮。那不勒斯的月光下,死者的尊严与生者的饥饿在淤泥中绝望地寻求怜悯。我们闭眼,看见爬满蛆虫的玫瑰与诗。

“马拉巴特讲的是真还是假,那一点也不重要。问题其实是另外一个:他所创作的到底是不是艺术。”

  《皮》读后感(四):战火中人性的幻灭与重生

  《皮》是意大利著名作家库尔齐奥•马拉巴特的代表作,曾被改编为同名电影,为作家赢得了国际性声誉。小说以二战时期盟军在意大利西西里登陆、解放意大利为背景,记述了主人公马拉巴特作为盟军联络官在那不勒斯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刻画了一幅幅战争环境下意大利平民、美军军官、欧洲上流社会贵族的众生相。作家曾经亲历两次世界大战,因发表不同政见而两次遭受牢狱之灾。在这部小说中,他融入了自己对战争与和平、战争与人性、战争与文明之间关系的深邃思考,以亦真亦幻的文笔展现了战争的残酷,凸显了战争所导致的人性的幻灭、幽黯、堕落与重生。

  为什么这部小说的名字叫《皮》?这是我们拿起《皮》时也许会想到的一个问题。小说借助马拉巴特之口说了这样两段话:“人类的皮是一件丑陋的东西。您看,这是件令人厌恶的东西。想想世界上充满了准备为这样的东西牺牲自己生命的英雄。”“皮是唯一可以肯定、摸得着、无法否认的东西。是我们的东西。是世界上唯一会死的东西。唉!只有灵魂是不死的。可是,如今灵魂算什么?重要的只有皮。一切都是用人皮做的。即使军队的战旗也是人皮做的。战斗不再是为了荣誉,为了自由,为了公正。战斗是为了皮,为了这令人厌恶的皮。”这两段不无愤世嫉俗色彩的话,为我们理解《皮》的内涵提供了入口。

  当盟军1943年9月在西西里登陆,拉开驱逐纳粹德军、解放意大利的序幕时,那不勒斯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人们,便以“皮”的复杂心态来迎接以美军为主力的解放者们。显然,美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侵略者,他们是消灭纳粹、解放欧洲大陆的解放者或者说占领军。比起德军,他们更加文明和开放,也更加富有。然而,正是山姆大叔的出手阔绰,造成了他们所到之处的人们,包括那不勒斯人灵魂堕落的“瘟疫”。战争造成了物质的匮乏,为了摆脱贫困,男人可以向“解放者”出售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女人可以为了一包香烟去卖淫,甚至孩子也为了一盒糖果去卖身。小说用黑色幽默的笔法,揭示了那不勒斯几乎家家“购买”美军黑人士兵、导致黑人身价上涨的奥秘:那不勒斯的女人服务到位之后,这些黑人士兵便给他们弄来市场紧缺的糖、香烟、肉罐头、面包、鞋、军装、被子、大衣等物品,让这些家庭迅速“脱贫致富”。以致于主人公马拉巴特向他的好朋友、美军上校杰克开玩笑,提醒他们让执勤的哨兵看好自己的军舰,不然这些军舰都会被人偷走卖掉。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作为盟军的联络官,马拉巴特自然对同胞为了生存和“皮”而沉沦的严酷现实洞若观火,因此,他冷冷地告诉美军指挥官科克将军:“美军士兵认为是在购买一个女人,事实上却是在购买她的饥饿。他们认为是在购买爱情,事实上是购买一块饥饿。”

  马拉巴特对那不勒斯、对古罗马的文明怀有强烈的自豪感。他认为,那不勒斯是欧洲最神奇的城市,是唯一一座没有像伊利昂、尼尼微、巴比伦那样消亡的古代名城。那不勒斯是一座从来不曾被掩埋的庞贝,她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伟大的古代世界。在他的眼里,黄昏时分的意大利海岸呈现的是葡萄酒的色泽,它来自荷马史诗中大海的颜色。对意大利所代表的欧洲古代灿烂的文明的热爱,对战争所导致的遍地废墟和人性的堕落、人的尊严的丧失,造成了马拉巴特爱恨交加的复杂情感:“我是欧洲。我是欧洲的历史、欧洲的文明、欧洲的诗歌与艺术,是欧洲所有的荣誉和所有的灾难。我感到被压迫、摧毁、枪毙、侵略、解放,我感到自己既是懦夫又是英雄,既混蛋又可爱,既是朋友又是敌人,既是失败者又是胜利者。”马拉巴特这种深沉复杂的情感在毕业于弗吉尼亚大学、同样酷爱欧洲文化的美军杰克上校那里得到了共鸣。当科克将军指挥美军第五军团从著名的阿皮亚大道开进罗马,月亮从拉齐奥山上升起,马拉巴特情不自禁用希腊语吟诵起《伊利亚特》中描写古希腊英雄阿喀琉斯的诗句,杰克“用弗吉尼亚大学歌唱的方式”又接着他吟诵下去。小说中有几段精彩的描写更是令人动容。美军开进罗马之后,马拉巴特向科克将军讲述古罗马的历史,科克高声问他拉丁语Quo vadis是什么意思?马拉巴特说:“你去哪里!”于是,科克将军大声回答:“当然是罗马!”在传说中圣彼得遇到耶稣的教堂前,科克将军又问:“罗马城里还能有谁?”当地的一个年轻人回答:“有罗马人!”这不禁让笔者想起意大利作曲家雷斯匹基的交响诗《罗马的节日》中,作曲家根据一句意大利语“让我们过去,我们是罗马人”谱写的那段著名的旋律。战争让一个民族不幸沉沦,然而,它所承载的灿烂的古代文明以及对人的尊严和力量的礼赞,却可以令它凤凰涅盘,向死而生。

  小说用一种辛辣的幽默,对意大利在二战中扮演的尴尬角色进行了自嘲——“我们已经教会了欧洲人民,赢得战争的唯一方法就是英勇地将自己的武器和旗帜扔到淤泥里,扔到第一个到来的人的脚下”。“意大利政治的基本原则是,永远有别人为意大利人输掉战争”。用犀利的思考,点出自由的本质——“自由应该诞生于解放带来的瘟疫所造成的新的可怕痛苦,自由价格昂贵。比奴役的价格更加昂贵”。小说让马拉巴特的好朋友杰克在战争即将结束时不幸牺牲,又寓示了他们所向往的欧洲古代文明在现实世界的脆弱。然而,小说的结尾用相当的篇幅描写了人们祭祀维苏威火山的仪式,又包含了这样的喻意:只有经历了地狱般的苦难、堕落和毁灭,人类才能获得救赎和重生。

  《皮》读后感(五):在虚构与纪实之间,永恒的是文学性

  当看到马拉巴特自我坦言他尤为崇拜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时,我恍然大悟了,且不论《完蛋》,马拉巴特的第二部纪实小说《皮》仍旧是在向普鲁斯特致敬。但这其中,出现了一层错位,即《追忆似水年华》乃现代主义、意识流小说,或曰虚构文学的经典之作,但马拉巴特对《皮》的文体界定却是纪实小说,或曰非虚构文学。那么,取法虚构文学的纪实小说何以成立?

  马拉巴特在《皮》第十章借皮埃尔·利奥泰的疑问对此问题作出了回应。皮埃尔·利奥泰问,“在《完蛋》那本书里,所有您讲述的事情到底哪些是真的。……您总不会对我们说,《完蛋》里讲的事情都发生在马拉巴特身上吧。怎么可能一切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而在我的身上什么事都没发生?”马拉巴特就地取材作了回应,“既然你们怀疑我在书里讲述的事情的真实性,那么请允许我给你们讲一讲刚才,就在这里,在你们面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紧接着,马拉巴特向在座各位描绘了他的发现,即大家早餐所吃的古斯古斯其实不是山羊肉,而是那个刚刚被地雷炸飞的北非土著士兵的手。与此同时,他将山羊的小骨头排成人指骨的形状,作为佐证。很显然,这是马拉巴特针对纪尧姆将军们的一次玩笑与讽刺。对于战胜者来说,北非土著士兵失去的一只手臂无足轻重,但对于马拉巴特来说不是如此,如果战胜者秉着赢得战争的政治资本去蔑视乃至践踏战败者作为人的尊严,那么战胜者即便赢得战争,实质上也是一种耻辱,一种丧失了灵魂的耻辱。

  这便是典型的马拉巴特式黑色幽默,就如同那个状如人手的山羊骨头一样,马拉巴特也精心地在纪实小说中铺排与之类似的怪诞想象。例如科克将军宴请福拉特夫人时压轴出场的清蒸美人鱼;犹太人用铁锹举着一张被坦克履带压扁的人皮旗帜,向前走;遭遇磷制炸弹的汉堡,水下或者土里露出不计其数的可怕的脑袋,仿佛是一个个屠刀砍下的头颅,悬浮着;多罗戈森林里被钉死在树干上的基督徒的黑夜呻吟,风所到之处,万物尽成黑色;身子被插在土里,一只脚留在外面的告密者尸体;还有死胎儿的审判法庭……马拉巴特必须借由此丰富且怪诞的虚构笔法来抵达战后废墟的本质,来向人类业已腐朽发臭的空皮囊发起诘难,这看似轻浮的黑色幽默却尖锐地揭下了战胜者、战败者,或曰人扣在身上的面具,裸露出来的一律是破碎的灵魂和空洞的皮。

  于是死亡成了《皮》最为密集的意象。但有意思的是,《皮》所聚焦的死亡绝大部分又游离于战争现场,散落在那不勒斯的街巷,战胜者的死亡、战败者的死亡、平民的死亡、贵族的死亡、那不勒斯人的死亡、盟军的死亡,他们最终又批量地汇集在收集死尸的垃圾车中。对于马拉巴特来说,比起反思法西斯主义,战争后持久漫延的“瘟疫”似乎更值得反思,因为整个人类都沾染上了“瘟疫”——为一美元而张开两条腿的那不勒斯处女与排队观看那不勒斯处女的美军;为一块面包兜售孩童的母亲与等待购买孩童的士兵;为逃避社会和政治义务而自暴自弃的同性恋们与为解决饥饿而出售自己的意大利士兵;为活命而在洞穴里互相踩踏致死的平民与在罗马坟墓上签名的美军……从战胜者到战败者,从孩童到长者,从平民到军官,那不勒斯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腐烂,在飞机坦克的炮轰下,它已成为一片废墟,然而最令人绝望的是还不是废墟,而是解放后的“瘟疫”,是整个欧洲灵魂的腐烂和皮的苟且。在战时,人们还保持着人的尊严,并且骄傲而又顽强地捍卫着人的尊严。如今,人们却只是为了自己的活着而斗争,仅仅只是为了延续自己肉体的生命而自甘堕落着。马拉巴特悲哀地发现,上帝死了,灵魂被驱逐了,皮成了至高至上的需求,真正让人们痛苦的只是他们的肉体,而不是灵魂。可是,马拉巴特疑惑的是,如果皮成为生命的终极,如果在战争中死去的千千万万中没有一个牺牲是为了灵魂,那么世界会变成什么,而我们又将堕落于何处?

  与马拉巴特的死亡意象同时衍生的是耻辱感。马拉巴特在记录战后那不勒斯众生相的同时,耻辱感时时攥住他的灵魂。他为那不勒斯平民为生存出卖自己的选择感到耻辱,为这片废墟上大自然的静谧与美丽感到耻辱,为排队观看处女的美军感到耻辱,为处死法西斯少年的少年游击队的残忍感到耻辱,为那不勒斯人在忍受饥饿而自己却与美军共进晚餐而感到耻辱。但这还是指向他者的耻辱感,是马拉巴特对上帝死去后的战后欧洲文明的控诉,直至第十一章《审判》,马拉巴特才将审判的对象由他者转移到自身,他惊讶地发现,他所谴责的他者的邪恶与麻木在自己身上也复活着,换句话说,他意识到自己也传染了“瘟疫”。在战争的那四年里,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开过枪,如此,他在行为意义范畴上坚守了基督徒本分,但夜夜在梦里开枪杀人的潜意识已将其灼烧的杀人欲望显露无遗了,更何况对于战争而言,他的缴枪实质上意味着背叛。事实上我们还可以顺着马拉巴特的自我审判再进一步地追问——如果马拉巴特的缴枪取弹匣是出于不想同胞相杀的目的,即同胞相杀让马拉巴特深感耻辱,那么,异胞甚至异族之间的残杀就能够成立吗?这牵涉到另一个问题,即跨出民族主义的范畴,人该如何认知在战争中的罪?

  马拉巴特梦境中的这场审判也耐人寻味。审判的另一方是死胎,主角三头怪物实质上隐喻着墨索里尼。于此,马拉巴特的耻辱感进阶为负罪感。“‘你恨我吗?’胎儿说。‘我不配去恨,’我回答,‘只有一个纯洁的存在才配去恨。’”马拉巴特否认自己是“纯洁的存在”,因为,“在很多年里,我也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在他胜利的肉体的重压下弯下了腰。”马拉巴特于1922年加入国家法西斯党,并参加了墨索里尼主导的“向罗马进军”行动,推翻自由党政府,但1931年,马拉巴特写作出版反法西斯著作《政变术》,公开挑战墨索里尼等政治人物,随后被开除党籍,流放五年。按照世俗逻辑,马拉巴特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政变术》等的写作足以成为其炫耀的政治资本,但马拉巴特可贵的是,这成为马拉巴特终生无法赦免的罪,在这其中,他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傲慢、残忍、背叛、怯懦和暴力,他不配仇恨墨索里尼,也不配原谅墨索里尼,因为他实质上和墨索里尼一样是有罪的。直至杰克死去,马拉巴特才明白,基督徒并不仅仅是坚守不杀人的行为,更是意味着通过自己的牺牲来拯救他人的愿景。但有意思的是,照理来说杰克的死亡对马拉巴特的打击是极大的,但在文本中却是一语带过。事实上马拉巴特不仅仅是对杰克的死亡保持节制,他对文本中出现的每个人物都是节制的。换句话说,文本中出现了形形色色人物,他们活动着,但我们对其知之甚少,因此也无所谓主角,所有人都作为那不勒斯的背景存在着。

  行文至此,再返回文章最初提出的问题——取法虚构文学的纪实文学何以成,于我而言,我无法认同将《皮》纳入纪实小说的范畴。因为写于四十年代的《皮》最让后人惊喜之处恰恰是其逸出纪实小说的虚构笔法,这其实也是米兰·昆德拉盛赞《皮》的最主要原因。我流连于那“犹如长着绿色和白色斑点的蜥蜴皮,如同爬行动物湿漉漉的皮肤那样冰凉和暗淡”的天空,那“青灰色的硬壳”般的大海,那“如同月桂叶子的味道一样苦涩而强烈”的黑风,在马拉巴特笔下,那不勒斯半明半暗、泛着绿色、散发着腥味,笼罩在阴郁和死亡的阴影之下,而这恰恰是马拉巴特所独有的嗅觉触觉,它如此细腻敏感,以至于无法忽视本不应该在场但实际在场的隐含作者。除此,普鲁斯特式的意识流也打破了纪实小说的界限,《皮》的叙事在马拉巴特笔下得以自由地跳跃、游离甚至飞翔。可以注意到,《皮》每一章中节与节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凑,甚至是跳跃的、游离的,但实质上,这种跳跃与游离又紧紧扣住同一主题中心。以第六章《黑风》为例,将多罗戈基督徒、爱犬费波儿、受伤美军弗雷德这无关联的三者串联起来的线索是死亡,而死亡又呼应着“把触摸到的东西都染成黑色”的黑风。再例如第十章《旗帜》,那面被坦克履带压扁的人皮,被犹太人用铁锹的尖端勾起人皮的头部,举着,人皮仿佛一面旗帜,马拉巴特说这张人皮做的旗帜是我们真正的祖国的旗帜,换句话说,我们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皮而战,“为了祖国”不过是用来掩饰皮的说辞。这张人皮旗帜又呼应着第二章盟军登陆那不勒斯后,那不勒斯人丢在淤泥里而后捡起来的旗帜,并且呼应着标题“皮”,而对于“皮”的发现实质上是贯穿文本始末。

  或许,马拉巴特本来就无意去离析分辨虚构与纪实,对于写作者而言,虚构与纪实并非泾渭分明。更何况,马拉巴特始终都游离在多种声音的边缘,面对眼前的废墟,他时而插科打诨,但时而深情绝望,他时而感慨人们缺失了对上帝的信仰,但时而又对上帝面对此人间地狱的无动于衷而发出诅咒。马拉巴特是不确切的,是犹豫的,是矛盾的,是在黑暗中试探着摸索着的,但也恰恰是这种不确定性使其跃出纪实小说的条条框框,赋予《皮》迷人的文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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