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夜店的富家公子,为什么要削发为僧? | 出家记 Vol.3
文 | 妙元法师
这是《出家记》的第 3个故事
帅的道理
清恩是90后,出生在一线城市的富裕家庭,从小衣食无忧。
见面之前就听身边人夸赞,说这位法师长得非常漂亮。
夸一位出家僧人“漂亮”,是很少见的。说不上冒犯,因为听得出这份赞美出自真心。
见面之时,正值寒流侵袭,北方柳絮纷飞,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转寒。
那种寒冷,不同于南方湿冷刺骨,而是凛冽直接,随风直面而来,不让人有所准备。
我披着风衣,按约定时间提前到达寺院门口,他早已等候多时。
清恩戴一顶黑色棉帽,帽檐下拉,刚好遮住眉毛,后面则沿着耳垂戴到脖子后。
这种戴帽子的方式看上去很随意,隐隐透露着20多岁年轻人酷酷的气息。
他没戴围巾,背一个书包,一袭咖啡色大褂,小褂绑腿加僧鞋,质地普通。
走近见面,相互合掌,他微微上扬嘴角。
简单问候,便一起上了出租车。
此前说好,他带我去一家当地清净的茶馆。
尽管仓促,仍然遮掩不住他的“漂亮”。
确实是非常少见的帅气的出家人。
在我看来,一个人剃了头还能显得好看,必是“真的”好看,这是底色。
清恩有着明星一般的脸蛋,加上清瘦高挑的身材,穿着大褂可谓器宇不凡。
下出租车,我不避讳地说:“此前听人夸赞你长得好,见面甚过闻名。”
他倒也不谦虚,说:“众生着相,能够以好看的皮囊度人,也算功德,对吧?”
反而是我,被反问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回答:“给人信心,就是功德。这是我师兄常说的。”
清恩是我见过的出家人中,最帅的一位。虽然着相,但无可否认。
富裕孤独
从寺院到茶馆距离不算远,考虑到寒风萧萧,他带我打车前往,算是善待。
一路上,并没有过多交流,他给人一种如同这天气的冷漠。
清恩目前在高校读硕士,吃住在寺院,平日搭地铁去学校上课、见导师。
谈到出家因缘,他说:其实我的出家经历很简单,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写不出什么精彩的故事。
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种子,每颗种子种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如同各自成佛,也必将有自己的国名、国土的所度之众。但说无妨。
他点点头,喝一口茶,看向窗外,思索几分钟,开始娓娓道来。
学龄前,清恩和爷爷奶奶住在老家小县城,爸妈在一线城市做生意。
入小学时,本来算是快乐的童年,被父母严肃地一刀切,“强行”带到大城市,进入当地排名最优的师大附小。
每天保姆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司机接送他上下学。
城市交通复杂,家住郊区别墅,每天放学,便准时被接回家,没有和同学课余的玩耍。
他和家中佣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比父母还久。除了学校学习,便是学小提琴、画画、游泳。
那时的他,越是思念爷爷奶奶,就越感觉自己是一只被父母关在笼子里的鸟。
清恩和这个城市绝大多数人一样,每天穿梭在各个笼子中间。学校、住宅、商场、办公楼、地下车库。
这些地方温度恒常,五彩斑斓,现代时尚。
家中食物都是有机食品,新鲜空运,餐具消毒,衣物烘干,都有人代劳。
但再也不像儿时的生活那样,院里孩子扎堆,集市街坊寒暄,有冰镇汽水,大白兔奶糖。
喝水的瓷杯在龙头冲洗,番茄用水泡一下就能吃。衣服被子总有洗衣粉混着阳光的味道。
他感到一种闭塞。
这种闭塞不是来源于物质的匮乏,恰恰相反,是物质过剩之下,人与人之间的陌生,人与世界之间的距离。
这里,“时间”被紧凑安排着,而不是“时光”。
这份富裕,是父母多年打拼后送给他的礼物。可当他拆开礼盒,却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却又空无一物。
霓虹褪去
就这样,他在孤独中成长。
一旦寒暑假回老家,仍然能享受久违的温暖和快乐。
奶奶是老居士,平日吃斋念佛。每次回家,他都会跟随奶奶拜佛念佛。
听着奶奶在佛堂念经,虽然听不懂,但闻着香,听着经,他感到踏实。
时间一晃,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大学。从小坚持上兴趣班,艺术专业是他的强项。
进入大学,离开家,他终于获得了自由的空间。
父母给的生活费不少。但他心中有一股执拗,每个月即便用完了,也不愿意再伸手要。
生活上,他并不奢侈,但被禁锢久了,清恩便慢慢喜欢上出国旅行。
虽然增长了见识,但花钱不在少数。钱花完了,便开始想方法自己挣钱。
经同学介绍,他去了大学所在地最好的一家夜场工作,做服务生送酒水。
夜场世界,让他看到了酒精麻醉下的众生百态。
也有顾客提出很多无理要求,让他陪酒。他一应拒绝,甚至发生了纠纷。但为了挣钱,他不得不低头道歉。
有人喜欢他的外表,给他送礼、送钱,有人则口头调侃,言语轻薄,他都忍受。
最终,他离开了夜场,回归学校安静生活。
霓虹之下,他开始思考,自己将来到底何为?
难道大家拼命挣钱,最终只为一己之欢?
宿醉之后又是同样的轮回与沉沦,生活是否还有更多价值可寻?
为了获得宁静,他拿起了奶奶一直在念的《佛说阿弥陀经》。
冲动勇猛
念佛能去一个更美的世界。
人们一直追求的、视为珍宝的事物,在那里随处可见,随时可有,毫不欠缺。
这是不是告诉我们,在那个世界,人人都不用为欲望而活,也不会堕入恶道,更不用为老病死苦忧愁?
这是一个怎样美好的世界?
读经渐多,他不满足于经文本身,于是开始在图书馆搜索更多的文献阅读。
慢慢地,他明白了,其实那个世界,或许就在当下。
大学毕业前的时日,同学们忙于实习和工作,他却扎入了自己的佛学天地,乐在其中。
网络上认识了一些同参道友,彼此分享修学心得,在那里,他是快乐的。
再后来,听闻一位著名法师在洛阳举办短期出家,他毫不犹豫去参加了。
但那次短期出家,让他很失望。
整场法会为期一周,大部分时间在推销药品、保健品和学习材料。
不过,也正是不如意,让他更加不甘心,希望再一次找到理想中的短期出家之地。
多方打听下,他去了一个律学道场,在那里,他如愿修学。
当他透过门缝,看到有几十年不出阿兰若的老比丘,身着百衲衣经行的样子,看到几百人的比丘僧团托钵的庄严队伍,清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就这样,他下定决心,从夜场,走向道场,从短期,变为长期。
诀别迂回
父母听闻他出家,必定是不同意的。一辈子辛苦挣钱,创造好的物质条件,只为这一独子。
再次相见,是他瞒着父母剃度、受戒之后的日子。
他很清楚父母接下来的举动,于是约上几十位同参道友“壮胆”。
大家在一个餐厅相见,家族来人不少,两波人马形成对峙之势。
他坐在父母对面,进行一场艰难的“谈判”。
父母哭泣没用,质问没有用,相劝没用。
他忍住激动,逐一回答父母的问题,最后说:
从小到大,你们给我无数礼物,也给我创造很多选项,你们给我填满生活,给我预设未来,但你们从没问过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爱吗?
父母突然不说话了,他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满满的爱,在儿子看来已经变质。
清恩说,很多时候,人们以爱之名,施行的是掠夺和占有。
我行我素
父母没能把他带回家,他答应家人,每年清明回家一次。
如今回忆那一段或是冲动,或是挣扎出离的转身瞬间,已是六年。
他读完佛学院,继续以社会大学本科的身份考入大学宗教学研究生专业就读。
当我问及接下来的路,他说:没有特别的规划,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可能专业、深入地认识佛教,也会多一些实修,把经验性和感性的内容,理性地分享给更多的人。
让迷途者回归,让清明者果敢。别无他求。
一个人的一生短暂,但若有哪怕一刻清明,也足够支撑自己在崎岖的路途中,有力量跌倒后再爬起,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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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作者 | 妙元
八零后僧人,宗教学博士
若要回眸,我会擦干泪水。若已转身,我将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