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春蚕到死丝方尽
7 春蚕到死丝方尽
傍晚,我是乘坐着从牡丹江车站开往大连站的列车上,我要回小城了,前进中的列车很快的就走进了天黑的夜间了,我没有洗脸也没有刷牙就倒在卧铺中了,此刻,我的心情是特别的沉闷,倒不是因为自己这一次旅途中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也不是因为连日来奔走坐车造成的劳累,而是,这一次我要拜访的那一位李大姐她已经不在了,他的儿子悲哀的告诉我说:
“叔叔,您来晚了,我的母亲,她已经走了有半年的时间了。”
听到这个噩耗,我的心里是咯噔一下,马上的就触动了我的心里的悲哀,随之慢慢的质疑起来,人的生命怎么就这么的脆弱,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李大姐,她的名字叫李秋荣,大约她的年纪是大我十一二岁的样子,今年如果活着她应该有八十二三岁了,她是黑龙江省七台河市的人,是一名煤矿上退休的工人,李大姐有一个瘦弱矮小的身材,是满头白发的一个东北老太太,说话和走路都有着东北女人那一种爽快麻利的性格。说来,我们是九年前认识在我女儿家小区的这一栋的楼道里,我们都是来到这里给女儿们料理家务照看外孙子的,我们是东北的老乡,来到这里操持的又都是同样的家务活计,所以,我们都有着共同的感受,能够说到一起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了。
李大姐一年到头的都是住在她的小女儿家里的,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她是很少的回七台河老家的,而我却像一只候鸟似的,经常的来往女儿家以及东北小城自己的家里的,因此,我每一年来到女儿家里的时候,都会遇到李大姐的。可是,今年的六月份,我来到了东莞市女儿家的小区里,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都没有看见一栋楼里李大姐的身影,往年我每一次来到这里,隔着阳台的窗户,第一个和邻居说话的就是李大姐,我也很爱听到李大姐那一口黑龙江音调的东北话,尤其是在东莞这个南腔北调语言混杂的地方,能听到家乡的话,就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然而,这一次,我来到这里已经这么些天了,仍旧还是没有见到李大姐的影子,我有些纳闷了,自己还嘀咕着,李大姐她去了哪里呢?后来还是这一栋楼里六层楼的吴姐告诉了我,她说:
“老弟,七楼的李大姐,因为,心脏病发作去年的年末就回老家了,有可能她再也不会来东莞了!”
听完吴姐的话 ,我没有再问下去,顿时一种怜悯而又无奈的哀伤在压抑着我,自己的脑海中荡起了一个大大的涟漪:
人老了,也退休了,本应该是休息养老的人,却还要跑到儿女家里来操心辛劳着,献出自己最后一点的心血,咳!人这一生匆匆忙忙的总是不得清闲,劳劳苦苦还有什么意思呢?退休了,本来自己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本来应该归自己说了算的,该享受一下晚年这仅有的一点清闲的时光,可是,退下来后还没有走回家门里歇息一会儿,儿女们的一个电话打来了:
“老妈,老爸,您的孙子没有人照看了,咋办呢?”
听到这个电话,老妈老爸心里就明白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老人立马的就买了车票,便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儿女的家里,放下行李后立马的又重新的上岗了,为了解决儿女们眼前的困难,尽管自己的身体已经力不如从前了,还是要尽心尽力的来做事。
在女儿家的小区里,绝大部分的老年人们来自祖国各地四面八方,都是来照顾孩子们的,饭后茶余在小区的花园里,这一些来到儿女家的老妈老爸们聚到一起的时候,是常常的相互望视的笑谈着,笑谈着他们自己,晚年了,退休了,还是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九年前的那个夏天,我是带着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两岁半的小外孙,从东北小城来到了女儿东莞的家里,小外孙回到了妈妈身边是要入幼儿园上小学的,女儿上班没有功夫来照料孩子,因此,女儿家的事情就由我来照顾,初次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地域的差异,气候的不同,语言的不懂,加上小外孙一个劲儿地纠缠着,来到这里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搞得我筋疲力尽,情绪十分的低落,可是我还不能言语,这苦水只能咽下自己的肚子里。
星期六的晚上,收拾完碗筷子之后,我一个人偷偷的下了楼,坐在楼前花园里的长椅子上喘着粗气,这么黑的夜晚,天气还是这么的热,热的我汗水都湿透了背心,该死的蚊虫又是在身前身后一个劲儿嗡嗡的转悠,总是想找个机会来叮咬着我这个外地来的老头子,我摇着头十分的无奈,在花园小道上遛弯的李大姐看见我一个人坐在长椅子上,她大声的喊道:
“七楼的东北老弟,过来咱们一起遛弯吧?”
浑身出汗的我没有答应,只是潸然的摆一摆手,依然的还是坐在长椅子上,李大姐这个时候她转过身子走了过来,也坐在这条长椅子的另一头,她把她自己手里的蒲扇子递给了我说:
“扇一扇吧,这里的天气就是太热了。”
我没有好意思接过来蒲扇,李大姐笑着硬是把蒲扇塞到我的手里说:
“咋得啦,大兄弟,想家了?”
我仰起头来,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李大姐接着又问道:
“你的老伴,咋没有和你一起来呢?”
见到李大姐这样的热情,我不能不说话了,便开口的回答着:
“李大姐,我家里的那口子,她还在上班呢?”
“还在上班?你们都多大岁数了?”李大姐惊奇的问道。
我笑着回答着:
“我们都是六十多岁了,也退休了,可是我的老伴又被返聘回去上班了。”
李大姐咯咯的笑着说:
“你的老伴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哪!”李大姐随后又说,“难怪的,你一个做外公的来到这里照顾孩子们,真也是难为你了。”
看到李大姐这样子的同情我,我的心里好受多了,李大姐接着又说:
“兄弟,既然来了,就别愁,有啥困难吱一声,大姐会来帮助你的。”
看到李大姐这样的诚恳厚道,又是东北的老乡,我便和她聊起天来了,李大姐说,她是六十八岁那一年来到东莞市她的小女儿家里的,现在来到这里已经有四年多的时间了,一开始她也不习惯这里的一切,李大姐是黑龙江省七台河市的人,这一辈子,她已经习惯了东北那里一年四季的明显冷热都有的气候,刚来到这里也是受不了这里的炎热,尤其是在夏天这里热的更是难受的,可是,看到自己女儿整天辛苦上班的样子,她这个当妈的心就软了下来,便豁出老命来克服自己所遇到困难照顾女儿们。
李大姐摇着手里的蒲扇继续的说着:
“老弟,我退休前是在七台河市煤矿的食堂工作的,心想为那么多的工人做了一辈的饭菜了,我都轻车熟路了,这次来到女儿家只做四五个人的饭菜,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说到这里李大姐一转脸苦笑道,“老弟呀!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女儿长成大人了,离家又这么久了,还是来到了南方这个的地方,现在,我们在吃饭上,在生活上,已经有了不同了,按孩子们的说法那叫做什么代?什么代的沟?”
我连忙补充着:
“李大姐,新名词,那叫做代沟。”
李大姐不好意思的接着说:
“对,对,是代沟,是代沟的,反正我感觉现在,自己和孩子们说话办事甚至吃饭都不能一样了,觉得了女儿家里这个活计是不好做的,也是愁人的,还好这是在自己的女儿家做事,如果要是在儿媳妇的家里,那咱们就更难做事了,现在,婆媳之间的事情是不好处理的,如今,我在女儿家里已经做了三四年了,自己已经被孩子们给改变了,常了也就习惯了。”
听到李大姐说到这里,我惆怅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李大姐同情的说:
“老弟,咱们既然来了,就要实心实意的帮助女儿做下去吧,孩子们也不容易,有啥困难跟大姐吱一声,大姐会帮助你的。”
说起来李大姐,我们既是邻居,又是东北的老乡,李大姐开朗热情厚道,可认我这个东北的老乡了,每天清晨孩子们上班上学去了,我们一起去集市买蔬菜,晚饭收拾完碗筷后,我们又一起的在花园里散步,走累了我们便一起坐下来聊天,李大姐告诉我在这里要注意蚊虫的叮咬,还告诉我怎么防止夏天中暑,总之,我们相处的很好。
在不断的聊天中,我了解到了李大姐一生是够辛苦的,四十二岁那一年,丈夫得了癌症扔下了她和四个孩子一个人走了,这么多年了,寡妇家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抚养着四个孩子,又含辛茹苦的给孩子们张罗着成家结婚的,好不容易自己熬到退休了,又来到小女儿家里做起了家务的事情,这一做就是十几年了,待到把襁褓中的小外孙照顾到了上高中了考上了大学,李大姐该喘一口气歇一歇手脚了,该享受一下自己晚年的生活了,没想到她的心脏又出了毛病,想起来,李大姐如今也该有八十三四岁数的人了,就是没有心脏病的这样高龄的老人,现在走起路来也会步履辅佐!也需要儿女们来照顾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悲哀的朗诵着:
壮力为儿孙,老弱回故乡。
秋风吹叶黄,归途头发白。
是的,在东莞市凯旋城这个小区里,大部分出现在这个小区里的老人们,不用打听,都是来这里照顾着他们自己的儿女孙子们的,老人们一茬一茬的来了,老人们又一茬一茬的走了,老人们无怨无悔的辛勤着,把孩子照顾大了,自己却是衰老了,然而,倔强性格一辈子的老人们,又都谢绝了儿女们的挽留,趁着身体还能走得动,完成任务的老人们都急匆匆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心里揣着的是不忘的乡愁,他们一心想到的是叶落要归根的愿望!这些来为儿女操劳的老人们,她们常常的念叨: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好,寒窑再破,那是自己的家。”
列车车轮轧着钢轨的噪声,刺痛着我的心肠,我不能再想下去,便从卧铺上下来,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我就站在列车链接的过道处,依在车窗前看到车窗户外面黑洞洞的一片,我的心突然的有些酸痛了,想到李大姐已经走去了,我是没有合适的语言来安慰自己快要哭泣的心,我点燃了一支烟卷,望着刚刚吐出来的那一道浓浓的烟雾,不一会消散的无影无踪了,此时我想到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两句诗词来,仿佛觉得李大姐她就是那一只春蚕,她就是那一根蜡烛,一生的付出却熬干了自己。
如今,我真的好惋惜没有能和李大姐说上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能够看上一眼李大姐那曾经的音容笑貌。今夜,黑暗的只有天上星星眨眨的望着我,在车轮震动中我苦楚着,对着北极星的方向,我合手默默地祝愿着:
李大姐,你在天堂上别再那么的辛苦劳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