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爱你！
<一>
9月30日（国庆节前一天），星期六，天下绵绵秋雨。我利用国庆假回家探亲，心情一如今天的天气般忧郁，天渐冷，得多加件衣服。
几番周转，搭乘上从县城到家乡的“时风”牌农用三轮车。三轮车车厢上焊钢筋，钢筋上绷塑料篷布，以供乘车的人雨天避雨，热天遮阳。车子驶向往家乡的山路，山路九曲十八弯，绕过一道梁，又是一个坑……，车外秋雨绵绵，车内人声鼎沸，车小人多，乘车的乡亲们胸挨着背、臂膀挨着臂膀，坐坐不下，站站不起（车篷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个个面带苦状，将就着吧，快点回家；个个心中骂娘，咒这世代难脱苦条件。
三轮车在这崎岖的山路上缓缓前移，犹如一位病态的老头儿，痛苦地扭动着干瘦的躯体，发出“轰隆隆”的呻吟，在险而陡的山道上，排烟管里连连吐着股股黑烟。三轮车师傅始终紧绷着每一根脑神经，手握方向盘，咬着牙，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额头上渗出了水盈盈的汗珠子，他来不及管，生怕一走神儿，车就会翻了……
<二>
离家久了，家中的狗也视我外人，对我充满敌意，一看见我，大老远地就朝我狂叫。直到我走近它，才发现我是自家的人，才羞答答地低下头哼哼，继而摇起尾巴，以示欢迎。
脚跨进窑门，母亲躺在炕上，母亲看见我回来了，甚为高兴，挣扎了几番，终究还是没能从炕上爬起来。我打开一盒从单位带回的包装精美的“中秋节”月饼，取出一个分下一小块，用手捏碎递到母亲的手心里，母亲鼓足了劲儿将月饼渣儿送到嘴里，却无法下咽，于是泪流满面……
夜半犬吠声声，母亲在炕头上疼痛地呻吟，望着炕头桌子上堆放的各种各样的医药，看着母亲在灯光下苍白且更显消瘦，有关母亲的往事在我的脑海里像演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清晰，电影的背景却全是黑色的，今夜无眠了…… www.wenzhangBA.com
第二天一大早，得赶紧起来熬药，昨天下过雨，雨后难寻干柴，不干也不湿的木柴在药锅下面，冒不上火苗儿来，只有股股浓烟，呛得我直咳嗽，烟得我泪流满面……
<三>
10月10日，也就是假满第三天，凌晨四点半，天未放亮，父亲打来的电话把我从沉睡中唤醒，父亲说母亲哭着要我回家，哭着要见我，听到电话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于是我匆匆跟领导请假，匆匆搭车回家，转三次班车，爬两小时的山路，等到我满头大汗将铅样沉的两条腿迈进窑门时，已是中午12点。
<四>
10月12日上午10时许，母亲呼吸急促且困难，睡不安稳，一直想起来，扶母亲从炕上爬起来母亲却难以立坐，难直腰板，软软地低垂下了脑袋，我让父亲坐在炕上将母亲抱在怀里。因母亲呼吸困难且急促，我意识到母亲是缺氧，吸点氧气可能会好受些，征得父亲意见，我匆匆去院畔（之所以去院畔是因为窑洞里手机没有信号）给在城里的姐夫打电话带回一个氧气袋来。没等到我挂断电话就听见父亲在窑洞里大声唤我的名字，我飞跑进去，母亲已瞪圆双眼，表情僵成一尊塑像，我怕极了，不知所措，父亲叫我喊妈，我就使劲地喊：“妈—妈—……”，再怎么用力喊也无济于事，母亲已停止了呼吸……我颤抖着双手，飞跑着取出寿衣，迅速用剪刀剪掉母亲身上的线衣和毛衣，直到给母亲套上绚丽的“花袍大褂”，将母亲抬放到窑掌用糜草铺就的空地上时，我的脑海空白一片，天塌下来了，这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完蛋了，什么都没了……
直到出事，家中已一贫如洗，我跟我姐还硬着头皮执意按照农村的乡俗为母亲进行了大祭典。请了村里最好的阴阳和法师，21日开始搭轿；22日进表；23日早上埋人，晚上家祭；24日设酒席待客。这四天来我烧了很多香，瞌了很多头，来自亲朋的哭声不绝地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响；这四天来我好像变了，和食人间烟火的人类有了区别：没了食欲。四天只咽下的两个馒头还是80多岁的奶奶用眼泪逼我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