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羡慕看不懂这本书的人

　　从孩提时代起，我就一直在讨好周围的人，这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怎样都好，反正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快乐。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人间失格》太宰治《人间失格》所里描绘的心理，大多我都能感同深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我虽没有达到作者要用死亡来结束痛苦的境地，但我的确也曾深受人际交往的苦楚。我和作者一样，在童年时代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懂得讨好别人。作者描述的一个场景，让我瞬间回忆起胆小的童年。主人公叶藏的父亲要去东京工作一段时间，临行前问叶藏想要什么，叶藏一时没有说话，父亲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还是想要书对吧？浅草的商店街有人卖过年舞狮的玩具，大小很适合小孩戴在头上玩，你不想要吗？”叶藏的大哥提议不如就买书吧，因为叶藏之前遇到这样的问题，都说想要书。但是父亲一脸败兴的脸色，原本要记录礼物的笔记本，连写都不写，就合上了。当天夜里，叶藏在被窝里簌簌发抖，他很害怕父亲因此生气，所以他偷偷地打开父亲的抽屉，拿起笔记本迅速翻页，找到父亲抄写礼物的地方，写上“舞狮”两个字，才能安心地睡着。“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要什么舞狮，我宁可要书。但我察觉到父亲想买舞狮给我的念头，为了迎合父亲的心意，讨他开心，我特地深夜冒险潜入客厅。”我小时候也多次经历这样的场景，母亲为我买了当时流行的牛仔背带裤，却又不准我欣赏自己。当我问她第二天是“穿背带裤吗？”她严厉地对我说“小孩子不要有虚荣心。”为了迎合母亲，我再也没有在意过穿着。初中时母亲要我剪去长发，我嘟囔了一句“好不容易才留长的。”母亲生气地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家，不剪了。”察觉到母亲的情绪，我讨好地说“还是去剪吧。”因为我很清楚，即使按照我的想法得逞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母亲都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所以，我小心地顺从她的每个意思，藏起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这么做的后果是我在很多问题上，不懂得如何做选择，潜意识里觉得，不该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生气。比如，读初中时我特别害怕同学间请吃零食，如果别的同学想吃我的零食，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与他们分享。但当他们把零食递到我眼前时，我就不好意思拿。因为常年的家庭人际氛围，让我养成一个习惯：先判断做这件事，母亲会不会生气，而不是自己喜不喜欢。面对同学的零食也是如此，我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是拿会让同学生气，还是不拿会让同学生气。为了避免做这样的选择，我就不在学校吃零食了，每当同学递给我零食，我就谎称不爱吃零食，一吃就拉肚子。成年后我也一直保留着讨好型人格，我总是害怕对方不高兴，所以凡事都顺着对方。无论是在职场关系里，还是恋爱关系里，甚至是任何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人间失格》里说的那样：「对讨厌的事不敢明说，对喜欢的事也像偷东西似的战战兢兢，在那痛苦的滋味以及难以言喻的恐惧下倍感苦闷。换句话说，我没有抉择的能力。」主人公叶藏会用扮演小丑的方式，缓解自己与人相处的心理压力。比如夏天穿毛衣，在作文本上写滑稽故事。他成功地让人视此为淘气，成功地摆脱受人尊敬的束缚。《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的主人公松子也是如此，她常常会撅起嘴来扮鬼脸，成年后也总用这个方法缓解人际压力。因为她的父亲对她非常冷漠，而她偶然间发现只要自己撅嘴扮丑，父亲就会呵呵一笑，所以她经常这么做以获得父亲的关注。而我的童年束缚则是一会儿被冷漠对待，一会儿被过度关注，唯独没有人在乎我的真实想法。母亲心血来潮关注起我来，会试图掌控我的一切人际关系，她对我的同桌不满意，都会要求老师换座位。甚至会跑去跟我的班主任说，“请务必让孩子当班干部吧。”没有人问过我的想法，我宁可和班上最不爱读书的男生一起去网吧打游戏，也不想被“班干部”三个字捆绑在好学生的身份上。为了挣脱这种束缚，我学会了戴面具，在现实社会一张乖乖女的面孔，在网络游戏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过，我到底是没有严重到叶藏的程度，叶藏成年后需要靠注射吗啡来抵抗焦躁不安，因此吗啡上瘾。更是五次自杀，就是为了逃避与人交往。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反而活着才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叶藏的原型就是作者太宰治，《人间失格》也被誉为太宰治的自传体绝笔，他在完成这部作品后就投河自尽了。太宰治出身于日本津轻地区首屈一指的富豪家庭。他的父亲是政府议员，同时经营银行、铁路，他的母亲体弱多病，无力照顾他，他从小是由姑母和保姆抚养长大。虽然出身富贵，但童年父母的缺位造成了太宰治敏感的心理，书中也描写到他交友不慎，在第一次自杀后原本都已经回归正常生活了，结果又因为一个混子故友，把他拉回到想要自杀的地狱。相比较太宰治，我幸运得多。虽然母亲相对严厉与冷漠，但父亲却相对温和与幽默。加上我从小结交过的朋友，虽成绩平平但都是乐观开朗的人。所以，我只是保留了讨好型人格，大体上还是热爱生活。环境对性格的影响是致命的。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成年后我对亲密关系尤其慎重，尽可能地远离负能量的人，结交乐观积极的人。曾有读者问我“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怎么办？”还有的读者问我“一直想死怎么办？”我只能建议对方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办，我清楚地明白这问题不是外人说一两句宽慰的话，就可以解决的。况且，我很害怕会被对方影响。那种“生而为人很抱歉”的苦楚，我是尝过的，我一刻也不想回到那个深渊。对于讨好型人格，我也在克服的过程中，但我意识到自己开始讨好别人时，我会及时止损，拉回自己。现在，我已经可以说出“不”来了，在选择时也能以自己的喜好为先。但这些都是我刻意练习多年，才拥有的能力。所以，我才会说，我羡慕看不懂《人间失格》的人。-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