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0块买来的疯女人，曾经是他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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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圈圈

　　01

大刚很羡慕美桃和她男人。 美桃男人是工地上管账的，美桃在食堂帮忙。 她很会打扮，今天穿了红色，明儿就一定会换个色，还会扎漂亮的围巾。 美桃男人有辆摩托车，下工了来接她。美桃死死箍住男人的腰，呼啦一下就骑走了，留下围巾飘出一个妖娆的弧度。 那两人多好啊！ 工地有食堂，但包工头精明，免费提供的只是些没油水的素菜，想吃荤的，就得额外加钱。 大刚舍不得，但他干的是体力活，哪扛得住，有时候饿得狠了，就狂灌水顶一顶。 美桃问他为啥啊？ 大刚羞涩地说，他要攒钱娶阿蓉。 阿蓉妈嫌他家只有一间漏雨的旧房子，不同意这桩婚事，所以他就出来干活了，过年也不回去，看仓库还能赚几个钱呢。 他把每一分每一厘，都看成是他的未来。 大刚也想买辆摩托车，载着阿蓉，呼啦啦骑得飞快，风打在脸上，肯定又痛又快活。 美桃当时没说啥，但打饭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偷偷埋了两块肉在大刚碗底下。 有时候是收工后，美桃塞给大刚一个小袋子，里头是剩下的菜。她说你年轻，能吃，别浪费了。 美桃比大刚年长几岁，大刚就叫她姐。他说，姐你是除了阿蓉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美桃笑笑，跨上她男人的摩托车，把脸埋在她男人背上，大刚知道她肯定在笑。 大刚以他有限的人生经历觉得，美桃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人，他甚至把他俩的感情当成了自己的模板，以后他和阿蓉也要这样。 

　　02

 不过，命运最奇妙的地方在于，他从来不肯听从你的期望，自有他的主张。 就在大刚满怀憧憬的时候，阿蓉托人带了封信来。信纸皱皱巴巴的，像在泪水里泡过一样。阿蓉说，她要嫁人了。 她妈不仅要新房子，还要彩礼钱。因为她哥看上的对象家要求高，这些，都指望着阿蓉。 阿蓉要嫁的是镇上的一个小老板，来下聘的时候，直接把钱码在盘子上，阿蓉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阿蓉说，大刚，咱们都拗不过命，就这样吧。往后，你会有更好的。 大刚想马上回去，把阿蓉抢回来。可是，他一穷二白，未来不可期，拿什么去抢？ 最后为难的还是阿蓉。 大刚啪啪甩了自己两耳光，为这该死的无能为力。 那些天，他想阿蓉啊，想得要发疯。梦里都是阿蓉穿着红嫁衣的样子，他挣扎着醒过来，一摸脸，湿的。 大刚学会了喝酒，醉了，就不会梦见阿蓉了。 那天他宿醉，第二天照常上工，因为精神不振，钢板砸过来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大刚的右腿断了，医生说伤得太重，没有截肢已经算万幸了，只是走路晃得厉害。从医院出来后，他好不容易攒的那点钱，都没了。 他想找包工头要点赔偿费，可人家说，是他自己酒醉没注意才伤到的，不能算工伤。 大刚就一小人物，吵不过人，也打不赢人家，只得讷讷地赖在工地上，期望包工头多少能补他点。 

　　03

 最后，包工头没讲良心，倒是美桃动了恻隐之心，她男人有时会把包搁在她那儿，里头都是公家的钱。 美桃就从包里私自抽了一沓出来，塞给大刚，让他赶紧走，说万一惹恼了包工头，到时该叫人赶他走了。 大刚攥紧了钱，说了句谢谢姐就走了。他顾不上那些偷来的钱，美桃该怎么收场。人在困境里，生出的只有自私和凉薄。 他最后喊美桃的那句姐，显得多么干涩虚伪。 大刚回了村，把田地都租了出去，新房子建不起了，就补了补老房子，再养了两头猪。他每天的活动就是去邻居家搓几把麻将，从天亮到天黑，回去的时候，猪饿得嗷嗷叫。 他也不以为意，阿蓉嫁人了，孩子都怀上了，他成了残废，两人此生已经不可能了。既然没了未来，他挣钱干啥？ 大刚俨然已经进入老年生活，不，老年人起码还盼口热汤，盼着跟老伴能吵两句嘴，还盼着明天不要太冷。他什么都没有，无欲无求也无为。 就这样过了五年，阿蓉生了两个女儿，听说婆家很有意见，大刚有时想去安慰她两句，可一摸残腿，他凭啥？又有什么立场？于是歇了这心思。 阿蓉哥娶了媳妇，买了辆摩托车，成天神气活现地在村里骑来骑去。那些钱，都是阿蓉男人出的。 这一点，大刚跟五年前一样，比不上阿蓉男人。 他还停在原地，不，往后退了。起码，五年前的他健康朝气，还有着满满的希望。 

　　04

 村里穷，光棍也多，有些讨不到老婆，就去买。也有人劝大刚买个，有个女人暖被窝那才叫日子。 大刚说不用，除了阿蓉，他不想跟旁的女人一起迎接日出。但那次拗不过，被硬拖着去了，说是带来好几个女的，万一有看上的呢？ 大刚竟然在那些女人里，看到了美桃！她瘦了，两颊尖尖地突了出来，绞着手指，被人推搡着下车。 美桃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大刚震惊地傻站着，他不明白，美桃怎么在这里？她男人呢？ 大刚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跟美桃说句话，但被同村一个老光棍抢先一步，把美桃带回家了。 瞅着机会，大刚问了带美桃来的那人。那人说，美桃是被家里人卖了的。 家里人啊！他想起了那沓钱，不可抑致地想，会不会是那沓钱导致了美桃和她男人关系出了问题？ 大刚怔怔地看着美桃被带走的方向，腿有些发抖。 心虚又内疚。 

　　05

 大刚鼓起勇气想问个清楚，美桃却不能给他答案了。因为，她疯了。 不会吃饭，拉撒就在身上，把床上搞得又脏又臭。老光棍很气，他那会图美桃长得好看，才花了五千买回来，谁知道是个疯女人，有时半夜又哭又叫的。 他一恼，就打，打了，美桃嗷得更厉害。那声音，刺得大刚耳膜发烫。 大刚找了个机会去看美桃，她缩在床上，沉默地往嘴里塞东西。许久，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挪开了。 那是怎样的一眼啊，寡淡默然，毫无光亮。 曾经……大刚随便在记忆翻了翻，都是美桃扭着腰去工地上找她男人时，她的眼里劈里啪啦放着的烟花，灿烂又绚丽。 大刚夜不能眠，他要是不做点啥，美桃说不定会死。一个买来的疯女人，谁又会在乎她的命？ 大刚不能眼看着美桃这样被糟践，他咬咬牙，多花了一千从老光棍手里买下了美桃。 美桃身上脏得不成样子，大刚请村里一婶子帮她清洗。婶子说，她身上很多伤。 大刚问她，美桃姐，你咋变成这样了啊？美桃傻傻的，啥也不回他。 大刚又问，美桃姐，你男人呢？美桃还是那副样子，头也不抬一下。 大刚蓦地就红了眼睛。这都是做了啥孽啊！ 

　　06

 大刚带美桃去县医院检查，大夫边检查边摇头，说她身体有多处骨折的旧伤。并且，她子宫受过极大的创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往后，生不了孩子了。 相比身体的伤，更严重的是她的脑子。大夫说像她这种情况，难治，只能吃药看能不能改善下生活质量。 那些药都不便宜，大刚把猪都卖了。大刚每天给美桃喂饭，她吃不好，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喂。 起先大刚想请婶子给美桃擦洗身子，可美桃控制不好大小便，经常弄脏身体。次数多了，就不好麻烦婶子，只好自己来。 美桃在男人手里吃了太多亏，下意识抗拒大刚，他又不忍心再次绑着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哄着。 过程艰难而痛苦，大刚不是没有退缩，他干嘛要招惹一个女疯子？他图啥啊？ 他有点后悔，当时那股子喷涌而出的内疚，和那不知所谓的大义。他大刚，不过就是一艰难求生的残废，人生于他已经够苛刻了的。 每当他甩手想放弃时，总会想起，那年美桃偷偷埋在他碗里的那两片肉，也还记得，她偷偷摸摸地从她男人包里拿了一沓钱给他。那是一个非亲非故，却对他很好的人。 大刚，到底于心不忍。于是，长叹一口气，继续哄美桃。 

　　07

 大刚把麻将戒了，加盖了猪圈，多养了几头猪崽，闲时打点散工，回去时捎点糖。美桃很喜欢吃糖，衔在嘴里，安静地像个小姑娘。 大刚又想起了人贩子说美桃是被家里人卖的，他有点怀疑，想找美桃的家人。但美桃的来历特殊，他不敢报警。 大刚去了当年的工地，可那里早竣工了，已经找不着人了。他只好再去找人贩子，兜兜转转好几次，人家都指天发誓说没撒谎。 人贩子神秘兮兮地说，美桃做了大错事。大刚就歇了找美桃家人的心思。 就跟着他吧，两人一块，哪怕不说啥，也能让漫长的岁月生出一点烟火的鲜活味来。这不是什么郎情妾意，只是两个可怜人的互相依靠。 也许是那些药起了效，也许是大刚对美桃的好有了用，美桃渐渐能自己吃饭了，也知道去哪上厕所，晚上也不再大喊大叫。 有次大刚给她擦身体，她竟然躲开了。不是害怕，而是害羞。 大刚说不上来心里啥滋味，这，是好事吧。也算，有点安慰了。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08

 那天大刚去医院给美桃拿药，坐在车上时，看见阿蓉被她婆婆骂，她男人就站在一边事不关已地抽着烟。 她一手牵着孩子，另一个抱着，没有还嘴，神情疲惫， 大刚刚把屁股抬起来，车开了。他就看着阿蓉面容呆滞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回到家，大刚很不是滋味，他听说过阿蓉婆家不怎么待见她。可偶尔在村里碰见了，她都穿着很精致，笑得很得体，她娘家也越来越气派。于是他想，日子哪有十全十美的，她过得不算坏。 但亲眼见着了，才知道，她伪装的背后，何尝不是积攒了无数失望。可，又能怎么办？ 大刚精神恍惚，炒菜盐放多了，美桃扑吐着嘴要水喝。他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菜上，尝不出味来，以为美桃在闹事，于是拔高了声音让她安静。美桃安静了，红着眼睛扒完一碗饭。 大刚呆坐在饭桌前，许久后，美桃慢腾腾走过来，悉悉索索往桌上放了个东西。是颗糖。 大夫曾经说过，在美桃心里，糖意味着快乐。 大刚捏着那颗糖，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鼓成一个大球，横冲直撞，让他胀痛难忍。他哽着声音说，美桃姐啊，我该怎么办？他絮絮叨叨说阿蓉的事，说以前的，现在的。 美桃看了他一眼，什么也回答不了他。 

　　09

 打从亲眼见到阿蓉的男人怎么待她的，大刚就有意无意地留意她的事。 也许做那些事是无用的。可许多事，做了，不是因为它会不会有用。而是，不做，心里难受。 过了一段时间，还真让大刚发现了，阿蓉她男人，在外头有了女人！大刚纠结了几天，还是告诉了阿蓉，好歹让她心里有个数。 阿蓉不信，尖锐地骂大刚不安好心，扭头就走。大刚追上去，就看到阿蓉耸着肩，哭了。 他就懂了，阿蓉不是不信，而是不想让她婚姻的失败暴露在他这个旧情人的眼里。尤其是，当年，她背叛抛弃了他，却得了这么个结果，报应。 这算啥报应？是命吧，他们每个人都努力过，却最终拗不过的命！ 过了大半个月，大刚在给美桃洗脚，阿蓉冲进来，拉开门就扑到大刚怀里大哭起来。 原来阿蓉男人不止在外边有了女人，那女人还怀孕了！ 婆家本来就不满意她只生了两女儿，本来想瞒着，等外头女人生了再做打算的。现在被阿蓉揭开了，索性摊牌了。 

　　10

 阿蓉泪如雨下，她被迫跟大刚分开，她忍；为了她哥的的婚事，嫁给不心仪的男人，她忍；生了女儿后被婆家冷嘲热讽，她忍；娘家只知道逼她要钱，她忍；男人动不动跟她甩脸子，她也忍。 她忍得骨头碎成了渣子，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被逼，也是她技不如人，只能受人胁迫。 阿蓉曾经想把那个可怜的如人质的自己，起码在大刚面前，装得像已经爱上了绑匪。可现在绑匪放了她，她装不下去了！ 大刚看看旁边的美桃，还有那条残腿，那句你离婚吧，在喉咙里滚了几圈，还是没有吐出来。 多年前，他就被现实狠狠地淋过一盆冷水，如今，他看得更明白。阿蓉男人实实在在负担着她的娘家和她和生活，哪怕她能狠心砍掉娘家那只吸血虫，又怎么能舍得下两个女儿？每个做了母亲的女人，心里都刻着无数个钢字“忍”。 但，大刚还是忍不住幻想了下，要是他的腿没断，要是，他没收留美桃，那么此时，他会不会干脆地，豪气万丈地让阿蓉离？ 可假如一千遍，现实不会有任何更改。他如今就是个废人，他也不可能扔下美桃，他负担不起阿蓉往后的人生。这是个死命题，无解。 只是，心真的疼啊！疼得大刚睡不着，坐在屋檐下吹了一夜的冷风。 他呲牙咧嘴地站起来，一扭头，美桃拿着一块毯子坐在门边睡着了。她是想送给自己吧，结果没敢送上前，就那么睡着了。

　　11

 阿蓉那天哭过后，就没再找大刚，好像她只是一时情绪失控。 大刚遗憾，失落，沮丧，却也无话可说。他跟阿蓉说，只要他能，他什么忙都愿意帮。 阿蓉还真有。她并不是全然无心机，她去妇联打听过了，像她男人这样，可以告他重婚罪，可是，她缺少证据。 大刚就去找了，还真找着了，她男人赶时髦，跟外头的女人拍了一套婚纱照。大刚把照片拿到手了。阿蓉并不想去告男人，只是拿她威胁婆家。 她曾经是生出那么一点离婚，然后跟大刚的想法，毕竟她对大刚，有过最纯粹的感情。 她生出那个想法时，其实并没有把美桃放在眼里，只是一个女疯子而已，大刚心善。 可当大刚把视线移向美桃时，阿蓉就知道，美桃，不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疯子。这些年两人的相伴，终究是生出了些份量的。 是啊，他们早就被命运推搡得七零八落。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那些活生生的人，和血淋淋的现实。 再说，阿蓉也有她的骄傲，她的婚姻再难再苦，却也不必去侵占一个疯子的栖息地。 

　　12

没多久，那女人见阿蓉一个乡下女人那么硬茬，觉得捞不到太多好处，又上不了位，把孩子打了。阿蓉男人装模作样道了歉，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大刚不知道心里该松气，还是唏嘘，谁都这么难。他还没感慨完，就被抓到派出所了。 稀里糊涂被盘问了一阵，大刚才明白，美桃家人找来了，他们把大刚当拐卖妇女的抓了！ 大刚懵了半天，原来美桃真是被家里人卖的，婆家人。而这次找来的是，娘家人。 说起来是老一辈的事了，美桃和男人家不对付，不同意彼此好，男人就带着美桃跑出去了。 美桃男人在大刚走后一个月出的事，那事跟美桃偷拿给大刚的钱没关系，他俩感情好，他不怪美桃，他知道她心软。 美桃男人是被操作失误的混泥土机害死的。美桃当时就傻了，男人是婆家的单传。他们恨死了美桃，认为要不是美桃，男人就不会去工地，也就不会出事了。 于是他们趁着美桃伤心恍惚时，把她绑去卖了。美桃遇到了些糟糕的人家，一次次被伤害，然后就疯了。 

　　13

 情况了解清楚后，大刚被放了。 美桃娘家人要带她走，大刚没异议。她娘家家境不错，比跟着他强百倍。 美桃被娘家人簇拥着，她会好的吧。大刚挥了下手当作告别，美桃拔开她亲人，朝大刚走来，突然倾身抱了他一下。 大刚愣了，这是美桃这些年，唯一的一次，主动用肢体亲近他。 他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喉咙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美桃，心里是知道的吧？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好，知道他的纠结和付出，也知道他的善良。 大刚颤着腿，慢慢跌坐在地上。 夕阳的余晖把美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轻轻喊了一句姐。 这一声，他充满感激和虔诚。 如今，大刚又变成了一个人。 但……他决定再去买两只小猪崽，养得肥肥壮壮地过年。 不知道为啥，他冲着残阳，情不自禁笑了下。 这人生，其实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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