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乘客
九十年代的时候，在我们农村谁家要是有个汽车那肯定都是小康家庭，但是这种家庭很少，一个村的也找不出几个来。
而那时我的舅舅就有一台面包车，他这台面包车是他生活中主要的经济来源，同村的谁家有个急事需要用车的都找舅舅，价格看着给。一般舅舅从来不提要钱，对方给多少就拿多少。平时他就开着小面包到处拉活，我们村属于镇上的，我们这个镇子比较大，下面的小村子特别多。舅舅就在周边村活动，几乎不闲着，每天都有活，没有固定的拉活时间，每天都出去，活儿多的时候经常回来很晚，活的种类也很多，有的时候送点货，有的时候拉乘客。
眼看着快七月十五了，也快舅妈生日了，舅妈嘱咐舅舅，没事儿就早点收工，太阳落山了，就回来。因为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日子，农村都忌讳这些，尤其是女人，这方面都会比男人更敏感一些，可是有时候你紧赶慢赶都错不开。
正值七月十五这天舅舅早晨送了点货，下午四点左右了，天气阴阴的，舅舅打算等一会儿，有活就再拉一单，没有就收工回家了，等了有十来分钟，有个小伙子在路边等着，舅舅问他：“去哪儿啊？用车么？”
舅舅看了看时间，六点左右就能回来，和小伙子谈好价钱帮忙装上货就出发了。路上舅舅边开车边和小伙子聊天，聊天中发现，这小伙子是做箱包的，因为上午收货的人来收货时成品加工不出来，所以只能下午完活自己去送货了。去的路上就有些下小雨了，将小伙子送到目的地已经5点半了，舅舅帮他卸下货物，就往回赶，回家的路上雨就下的有些大了，舅舅心想，要是回去有活就拉着，没有就直接回家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车速也开不快，这时都六点多了，因为这一路经过的都是县道，回程开到一个叫袁家营的村口时，有个打雨伞的男人伸手拦车，看着不大，顶多三十来岁。
因为舅舅车上有出租标识，一看就被拦下了，舅舅停下车问他：“去哪儿？”
那个男人说：“师傅，我媳妇儿要生了，这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我们村里找不到车，又下着雨，我在这等了好久了。”
舅舅一想人命关天的事，想都没想：“快上车。”
那男人上了车说：“大哥，我们家还在村子里头，您得跟我回家拉一趟。”上车开了有1十多分钟才到他家，因为村里的路都是土路，又下着雨，不太好走，到了他家，她媳妇儿在家正在疼的直叫，家里就有他老妈，三岁左右的姑娘，和一个他们村的接生婆，看来是二胎。接生婆说：“孩子头朝里出不来，现在一直在出血，你们得赶紧去医院。”
舅舅将车收拾好，那男人往车上铺上了被子，把她媳妇儿抱到了车上，孩子的奶奶说，因为早产，该准备的东西都没准备齐呢。
舅舅说：“现在都已经大出血了，赶紧先把人送医院，你们家里的人赶紧准备准备，我一会回来拉一趟。”
看他家的条件也不是很好，舅舅也没想钱的事，他家那三岁的姑娘，看见她妈妈流了好多血，吓得也哇哇的哭。他婆婆也慌了，那个年代一般生小孩很少有去医院的，还是产婆把家里的两个小被子给扔到了车上，说孩子生了要用。
车上的孕妇还喊着：“快通知我妈。”也没耽搁，我妈赶紧往医院赶，舅舅这一路的心情是急切的，那会通讯设备匮乏，舅舅也没办法跟家里去个电话。
舅舅不敢马虎，这车上有两条人命在他手里啊，可算是到了县医院。舅舅跑去急诊室叫了护士，帮忙将孕妇抬上那个活动的病床上，送进去后，有个护士出来说，大出血需要手术，谁是病人家属，那男人说：“我是，我是。”
小护士说：“你赶紧跟我来签字，办下手续。”那会儿的医院，无论什么情况，第一要务就是先抢救病人，那个年代的医生真的可以说是医者父母。舅舅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眼看着眼前就这一个人也不行啊，他和小伙子说：“你家里得来人啊，我回去给你接一趟，孩子生了，吃的奶粉和用的都得带着啊！”
那小伙子说：“大哥，我媳妇儿婆家是半壁店，离着我们村不远，我家里还有孩子，我妈一个人弄不过来，你回家把我丈母娘带上。”
舅舅说：“行，那我赶紧回去。”舅舅二话不说就往回赶，又返回了袁家营，天上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舅舅也是个老司机了，一定得注意安全，到了那小伙子家，他老妈拿着盆啊，被子暖壶什么的准备好了，我们上车准备走时，本来让她家里那个三岁的姑娘跟着隔壁的一个婶子，孩子不去，哭的嗷嗷的，没办法，把孩子也带上了。
上了车我问老太太：“孩子姥姥家离你们这不远是吗？你儿子让我带上孩子姥姥，怕您带着孩子忙不过来。”
老太太说：“一会咱们路过他们村，我指给你路。”
赶到半壁店，我去敲门，有个大妈来开门问：“谁啊？”
舅舅说：“大妈，我是出租司机，您闺女早产，已经送医院了，让我来接您。”
大妈还没来来的及开门，说着就往回跑，边跑边说：“你等会，我马上啊。”
没一会儿，这大妈开门出来了，拿着两个包裹，我看有小孩的尿戒子，大大小小的被子，和小孩衣服。由此可以看出，这婆婆和亲妈真的是没法比。
老太太手脚麻利的上了车，舅舅关上门赶紧出发，这大妈看着比孕妇的婆婆年轻精神些，孕妇婆婆看着孩子姥姥准备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是亲家想的周到。”
人家这孕妇的亲妈真是明事理，她这样回：“哎，好在我平时没事儿，就预备下了，老嫂子你每天得哄着孩子，可能顾不上，谁能知道早产呢，是不。”看人家这老太太给这婆婆这台阶给的。
将他们送到医院都九点多了，到了医院把他们都送到抢救室，说是孩子已经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孩子的爸爸等着去抱孩子了，孕妇还没出来。舅舅心想谢天谢地，母子平安，心里还挺激动。
过了一会儿，那小伙子抱着孩子出来了，说：“妈，娇娇给你生了个大孙子。”
小伙子看见丈母娘说：“妈，谢谢您，娇娇有给您添了个外孙子。”
小伙子转头看见我接着说：“大哥，今天多亏了碰见您了，您真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害的您还跑了两趟。”
舅舅说：“人没事就好，那我得回去了，都快十点了，家里估计都等着急了。”
小伙子说：“大哥，我刚交了住院费，您家住 哪，这车费我回头给您送家去行么。”
舅舅说：“谁都有难处的时候，不着急，没有就不给呢。”
这时，小伙子的丈母娘过来了：“说，小伙子，这么晚让你跟着忙活半天，受累了，老太太拿出100块钱的大票，就塞给了舅舅。”
舅舅说：“大妈用不了那不多，顶多20块钱，您快拿回去。”
老太太说：“小伙子，拿着，大妈给你的不是车费，是救我闺女娘俩的恩情，你拿着，大妈要不过意不去。”
舅舅推脱不过，拿了钱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雨还在下，刚过了我们县的环岛，有七八个人在路边等车的，向舅舅招了手，舅舅摇下车窗说：“我要收工回家了。”
其中一个姑娘说：“师傅，我们去胡娄集，你顺路不，我们多出点钱。”
舅舅一听，还真顺路，就在自己家隔壁村不远：“舅舅说，要不顺路就算了，还真顺路。”舅舅把后面的车座位收拾收拾，一共上来八个人，五个男的，三个女的。
上了车后，舅舅问：“怎么这么晚还出门啊？”车上的人谁都不说话，还是刚才那姑娘说；“大哥，我们从外地来座火车来的，刚到这儿，这是去亲戚家，明天亲戚家办满月酒。”
舅舅点头说：“奥，那恭喜恭喜啊。”我也是刚送一个早产的孕妇去医院刚回来，生了个大胖小子。
舅舅看时间都十点了，把人送到地方，那姑娘给了舅舅伍十块钱扭头就走。
舅舅说：“用不了那么多，姑娘。”
那姑娘说：“师傅你是个好人，也不容易，我们这么多人呢？”说完就走了。
舅舅赶紧赶回家，到家舅妈就一顿骂：“说挣钱不要命啊，大七月十五的，还下着雨，这都几点了，不知道家里着急啊！”
舅舅把今天的情况和舅妈说了以后，舅妈也不好说什么，赶紧给舅舅热了饭，吃了就睡了。第二天舅舅起来把昨天拉活的钱掏来数数，想想昨天虽然回来的晚，可没少挣啊，顶我好几天挣的了。数的过程中发现有一张伍十块钱的洋钱票，就是冥币，昨天就收了一张五十的，就是最后拉的那单活啊，那姑娘给我的，当时我看了，是真钱啊。
舅舅赶紧开着车去跑到昨天送那几个人的地方，找到那家正开着大门，舅舅下车打算进去问问，可是这家并没有办满月酒啊！舅舅进院子看见有个大哥就问：“大哥，你们村今天没有办满月酒的么？”
那老大哥说：“没有啊。”
舅舅又问：“那昨晚你家有没有从外地来的亲戚，八个人呢。”
那老大哥又说：“你听谁说的啊，兄弟。”
舅舅说：“我是跑出租的，昨天晚上十点多我拉了八个人，说是从外地来的，亲戚家办满月酒，三个女的，五个男的，我给他们送到你们家门口我才走的。”
老大哥说：“兄弟，你真能说笑，你看见我们家猪圈里的小猪崽没有，昨天半夜，我们两口子看着下了半宿小猪崽儿，你自己瞅瞅。”
舅舅一看，真是，八个小猪崽，正好八个，舅舅多问了一句：“几个公的几个母的，”
老大哥说：“五个公的，三个母的啊。”
舅舅好像明白了，说我弄错了，就回家了，回家的路上出了一路冷汗，到家把这事儿和舅妈说了以后，舅妈说，早说让你回家的吧，幸好你没什么事儿。
后来姥姥跟我们讲这些事儿的时候，我真的是充满了好奇。不知道你们身边有没有这种亲身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