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除夕,女人收留了男人,男人却另有心思
女朋友和他绝交了。
没有那么多纠结缠绕的情节,就只是发来一封绝交信,信中说他“下流,无耻,龌龊,肮脏,卑鄙,让全世界的人都恶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女朋友说的,虽然用词很是极端,“让全世界的人都恶心”的说法,也未免过于夸张,但他却没有办法不承认。
从小到大,他都是身边人眼中的好孩子,那种所谓 “别人家的孩子”。
和别人说话打招呼,他会奉上可圈可点的微笑,以及一定不会少的几句问候。
在家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当撒手不管的大少爷,能帮上大人们的忙,他一概会去帮。
至于成绩,虽然不是想当然的次次第一,但也总是处于中上水平,从来没有因此让父母觉得丢脸过,高考的时候,他甚至还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
所有这一切,有哪一样,不是很多父母想在自己孩子身上看到而又求之不得的呢?
但这只是他在别人眼前的样子。
一个人的时候,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问题,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黑夜。
无边无尽。
在那样的黑夜里,他苦苦地和这世界上的一种神秘存在牵绊着挣扎着,无休无止。
起初,女人在他孤独的世界里是模糊的,只是以一种他陌生而又渴望的形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除了能让他辨识出对方与他性别有异外,并不具备什么明确的个体性。
直到进入大学后,学业渐渐松了下来,周围也多了很多成双成对的同学,他才锁定了自己的对象——他有了自己的女朋友。
可是,和他一般同样来自乡下小镇的女朋友,在他一次次目标明确的攻击面前,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守住最后的底线——
每次女朋友这么说,他就没了辙,人家都说了这不纯洁,他还要再赶鸭子上架来个强扭的瓜,那他成了什么?
他当真撕不下那层脸,也当真没有办法在女朋友一次次的坚持中,无畏无惧地只贪取自我狂欢,而全然不顾女朋友的意愿。
直到那个出事的晚上来临,就在电影院的夜场,伴着相当带感的电影节奏,他不知道多少次的进攻行动,仍然以失败告终。
女朋友着恼直接跑了出去,他追出时,早已不见了对方身影。
天地良心,最开始他发现对方醉到不省人事,而且还是个女人时,真是想做件好事把对方送回家的,毕竟大晚上的,一个女人躺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怎么也叫不醒对方,对方竟然还抱住了他,求他不要走,还把他的手按压在她的身上……
女人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被开除了学籍,然后去了该去了地方。
因为表现好,最终他在那个地方整整少呆了两年,在腊月二十五的时候被放了出来,带他出来的人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放假了,你小子也放假,我们放的是短假,你小子放的倒是长假。过年去吧,敞开怀吃!”
因为阴差阳错中所做下的傻事,他成了全家人的耻辱。
因此,他“放长假”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家中时,喝完母亲给他倒的水,回来的父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进了卧室,再也没出来。
母亲跟着进去,过了好一会儿,出来后,望向他,是商量和迟疑的语气:
“要不,你先去别的地方躲躲吧,过了年再来。你爸爸心脏不好,让他慢慢地把气儿顺下来。”
他二话没说,拎着行李出了门,随便上了一辆车。
能去哪儿呢?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摊粪。
倒是陌生人的眼睛,不管如何,还能让他觉得呼吸顺畅。
已是除夕,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人家说他是放长假,那么,他总算可以说是重获自由啦?可是到了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一个人,他竟不知奔向何方。
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离家越远,就越好。
如同他漫无目的地上了车,下车的时候,他同样也是漫无目的的,然而直到下车后他才发现问题——这大过年的,家家关门闭户,商店旅店各种店也是如此。
如此,他哪里去找吃的地方,更何谈住的地方?
鞭炮声四处响起来,渐密渐重,那声音很奇怪,明明听着很远,但却又极为清晰;明明感觉很近,但又并不觉得刺耳。
依着别人指引,站在“小春饭店”门前之时,他多少是忐忑的,可是这会儿,除了这家,貌似小镇上也再没有别家可以去了。
推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随后在她的叫喊下,店主走了出来。
他的心蓦地一动,是个女人,果然如同别人告诉他的。
他说自己是过来吃饭的,女人还没有说话,小女孩先应了声:
“今天不给别人做饭。”
他心中不免一凉。
没想到女人到底让他如愿以偿:一大碗肉丝面,一盘青椒肉片,还特意开了一瓶酒,给他满上。
在厨房又是一通忙活后,女人端出一大盘香气四溢的饺子,喊着孩子过来一起吃,说是大过年的,不吃饺子是不行的。
他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有说。
结过账后,自知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他拎着东西出了门——可是,这个日子,这种时候,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手脚渐渐冰冷起来,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冷下去,沉下去。
小女孩不知何时探出头来,说是妈妈让他进去暖和。
女人收留了他。
终于躺下来的时候,也许是指路让他来小春饭店时,那些人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也许是棉被上好闻的香气,让他有些不安分起来。
在这除夕的晚上,在这空荡荡的饭店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女人,按照旁人的指指点点,除了明面上的饭店,她当真还在做着别的营生?
他打定主意,就算为此再进去,也是正好有地方过年了,反正回去也没一个人看出他有什么好来。
最终他才知道,一直收着的一纸收据,早就出卖了他。
那张收据,是母亲去探望他时,在亲情餐厅一起吃饭后留下的,他一直精心收着,舍不得丢。
在小春饭店吃完饭,就在他和女人结账的时候,那张收据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小女孩捡到了,交给了她的妈妈。
女人看着他,轻声道:“孩子的爸爸,也在里面,八月十五,我去看的他,也是在亲情餐厅吃的饭。”
良久良久,他终于开了口:“犯的什么事?”
于是他知道了,女人的男人,也是因为一桩糊涂事进去的。
只不过,和他不同,那个男人是因为镇上有个流氓欺负了他的老婆,女人因为不懂,没有留下必要的证据,事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可是当男人的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男人自己动了手。
流氓被打残了,男人一脸坦然地走向自己的宿命之地。
“再有两年,他就能打上你手里的黄伞,出来了。”
他心中一紧,竟是再说不出什么。
屋外的雪,下得愈发大了,他不知为何,心里却腾腾生出暖意。
那是真正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