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辰
（一）
林染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离自己的不远处有一个火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道。她用手肘撑着直起身，手臂上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她皱了皱眉头。手臂上的伤口被人用心包扎过，从包扎手法来看，应该是出于手法较为熟练的人之手。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之前的经历——她在一场追杀中因为体力不支而被人伤了手臂，最后跳入一个山涧之中，不省人事。
转过头，发现它立在离自己不远的石壁上，伸手取过来拉开剑鞘，剑上的血渍已经被擦拭干净。
洞口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眨眼的功夫，林染已经持剑立于距离洞口十步远的地方，在心里飞速思考着怎样在持剑不便的情况下将人一招致命。
一名男子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一袭白衣，腰束玉带，一头黑发被一根白色的绸缎懒散地挽着，皮如白玉，唇若涂丹。林染晃了晃神。
“你醒了？”他径直走过林染，将自己手里的果子放在火堆旁边，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手帕，然后取起一个果子细细擦拭着。眉眼间隐约透着一丝淡淡的温柔。
“是你救了我？”林染看向那名男子。之前瞬间的晃神已然不见，眸子中闪着几分疑惑。
“再过一个时辰你手臂上的药该换了。”他抬头看向林染，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谢谢你，不过我得走了。”
他起身，走向林染。林染看着越走越近的他，本能地想要后退。就在她要开始挪动脚步时，男子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伸手。
林染接过果子，眼神闪了闪。他转身走向火堆，留给林染一个背影。
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咬了一口。本以为这种绿色果子会有一些涩味，可在果汁触碰到自己的舌尖的刹那，一阵甘甜的传来让自己猝不及防。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递到林染面前，“一个时辰后记得换药。”
“谢谢。”她转身走向洞口，在出洞口前顿了顿脚步。“我走了。”
“嗯。”听到身后声音传来，林染没有回头，迈开步子，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山洞里，一名白衣男子看着刚刚黑衣女子坐过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叹息。
（二）
“受伤了？”红衣女子缓缓开口。
“小伤。”黑衣女子抿了抿嘴唇。
“我打听到一些关于你父母之死的传闻。”红衣女子转身，风吹过她衣袍的下摆，发丝也在飞舞着，尽管面庞上有些许皱纹，但那不俗的气韵将这小小的不足隐去，美得让人有些心动。
黑衣女子猛然抬头，眼神凛冽如一道光看向红衣女子。
“染儿从来都只有在提起父母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红衣女子眨了眨眼。
“师父。”林染紧紧看着红衣女子。
“先等等，等我打听到确切消息。”红衣女子拍了拍林染的肩。
“见过阁主，小阁主。”一名男子在距离她们两米远的地方躬身。
“什么事？”红衣女子红唇轻启。
“有一名自称是‘苏辰’的男子求见。”
“知道了，先下去吧。”
“是。”黑衣男子转身离开。
“走吧。”两人离开山崖。
议事厅里，一名白衣男子坐于木椅之上，手里的茶杯飘出淡淡的清香。他周身散发出的温润气质，让屋里两名侍女忍不住多看两眼。嘴角略噙一丝微笑，红唇轻启，将茶水递至嘴边，喉结滚动，茶水已咽入腹中。就这样简单的动作令两名侍女出了神。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白衣男子放下茶杯，起身。
红衣女子和林染一前一后踏过门槛。
“想必，二位就是暗夜阁的阁主凌瑶和小阁主林染了吧。”白衣男子行礼。目光略过凌瑶，停留在林染身上。微微有些诧异。
凌瑶看向身边，林染紧盯着面前的白衣男子，有些出神。
“苏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快请坐。”凌瑶招呼苏辰入座后，也走向大厅主座的位置坐下。
林染走向一旁的木椅，撩了撩衣袍，坐在苏辰对面。
苏辰的目光从林染身上转向凌瑶。
“阁主，实不相瞒，此次来到贵阁，是有要事请求贵阁的帮助。”
“苏家作为医学世家，在这武林也算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如今来到我暗夜阁，说有要事相商，我实在好奇的得很。苏公子不妨说说看？”凌瑶一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目光再次投向苏辰。
“不知阁主可知朱家朱杭？”
苏辰话语一落，凌瑶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瞥了眼一旁毫无波澜的林染，神色正了正，开口道:“传闻苏家和朱家向来不和，而我暗夜阁接的又是杀人的买卖，莫非，苏家是想要与暗夜阁合作，除去朱杭？”
苏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这单生意，我暗夜阁接下了。至于暗夜阁的规矩，苏公子可否明白？”
“我既然来了，定是知晓。”
暗夜阁立于武林数年不倒，各大武林世家虽不满其“武林第一”的称号，却也无可奈何，甚至还存有几分忌惮。据说当年凌瑶以一人之力灭“新山派”满门，建立暗夜门，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杀手。随着名气越来越大，江湖上一些有名的门派也渐渐按耐不住，开始与暗夜阁合作，来除去对于自己来说比较棘手的麻烦。多年以来，与暗夜阁合作的人不计其数。而所有前来合作的人也都知晓暗夜阁的规矩——以一个秘密来作为交换。如此一来，暗夜阁手中的秘密更加巩固了自己武林之中的地位。各家都怕自己有把柄落于暗夜阁手中，便不敢与暗夜阁作对。
凌瑶称还有相关的事情得做一些安排，苏辰被安排在暗夜阁留宿一晚。
是夜，苏辰的房间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苏辰抬头看向门口。
房门被推开，林染踏入房间。
“伤应该都没有问题了吧？”苏辰看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林染，便先打破沉默。
“药效很好。”林染开口。
“相传暗夜阁的小阁主一向金唇玉言，听其开口实属难得。我苏辰能与小阁主对话也算是幸运至极。”
林染看着面前挑着眉，嘴角噙着微笑的苏辰，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你救了我。”
“那点伤就算是没有我，以你暗夜阁的实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房内又陷入沉默。片刻后，林染起身告辞。
看着她消失不见之后，苏辰慨叹：“这暗夜阁的小阁主林染当真是可爱的紧。”
林染回到房内，看到凌瑶站在窗边。
“去找苏辰了？”凌瑶开口。
“嗯，我上次受伤，是他救了我。”
“嗯。我这次来是要有事告诉你。”
林染手指微微一紧。垂首静静等着接下来的声音。
“朱杭，是导致你父母死亡的罪魁祸首。”凌瑶看着林染，开口说道。
林染的身体有些颤抖，握紧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很艰难地发出声音：“原因呢？”
“你父亲在朱杭身边多年，深得他信任。但时间久了，慢慢发现了一些他的秘密，这才知道朱杭是个伪君子，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朱杭也慢慢察觉到你父亲林风的有些不常，慢慢起了杀心。后来他被仇家追杀，你父亲在打斗中受伤。朱杭假意让他回去养伤，对外放出‘朱杭受伤，在其手下林风家中养伤’的消息。仇家得到消息赶到你家，放了一把火，你受伤的父亲和母亲，在那场火中没能逃脱，双双落难。”
林染双目变得血红，突然有些失控。“要不是我当年被父亲送至师父这里，我也会在那场大火中死于非命。”
“所以，这次刺杀，我安排你去。”凌瑶握住她的手，似乎早就料到林染会有此反应。
“那么，放那把火的人是谁？”林染略微平静了些，但双目的猩红却无法掩盖内心的极度痛苦。
“还没有查到。不过你此次出行，应该会有所收获。”
片刻后，凌瑶从房中离开。
房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微风吹过树叶，带了一丝丝泥土的芳香飘入房中。
这夜，有人彻夜未眠。
（三）
苏辰远远便看到两名女子从远处走近，一红一黑。
“染儿会是这次的杀手，此次行刺可能会有些艰难，还望苏公子能够协助一二。”凌瑶与林染站在苏辰面前。
“定当全力。”苏辰行礼，将目光转向林染，微微一笑，便是打了招呼。
林染点点头。
“朱杭擅长用毒，万事皆要小心。”凌瑶握了握林染的手。
“好。”
树林里，一白衣男子和黑衣女子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太阳已然接近西山，白衣男子回头：“我们要不要在这休息？”
黑衣女子点点头。把剑放在旁边，靠在一旁的树上，闭上眼睛。
男子生了堆火，坐在火堆旁边细细打量着不远处靠在树上的黑衣女子。
片刻之后，男子起身，“林染，我去寻些吃的。你在这等我。”
林染点点头。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染睁开眼睛，苏辰还没有回来。
突然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林染一振。瞬间树旁没了人影。
苏辰左手抱着几只果子，有些狼狈地躲避着两名黑衣人的进攻。不出一会，右腿被刀砍伤，半跪在地面。就在黑衣人的剑尖将要抵达苏辰的心口之时，一抹剑光划过，黑衣人的剑瞬间飞出去几米远。
苏辰回头，“林染？”
林染并没有答话，起身一挥，另一名黑衣人已经倒下，颈上的刀口渗出血来。没有给失掉剑的那一名黑衣人逃跑的机会，剑已刺穿他的心口。黑衣人睁得大大的眼睛生机渐渐褪去。
林染将目光转向发丝有些凌乱的苏辰，看了看不断涌出献血的伤口，用手中的剑从自己的衣袍上划下一条黑色绸布，蹲下身，用绸布缠住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苏辰看着手中正在忙碌的林染，有些出神。许久才缓缓说道，“谢谢你。”
林染没有说话。她看着自己打的结，远不如苏辰之前给自己打的结好看，不禁撇了撇嘴。
苏辰看了看自己受伤的部位，又看了看刚刚在撇嘴的林染，忍不住笑出声。
林染一顿，这个人似乎经常做出让自己比较诧异的举动。随后，转过头看着被撒了一地的果子，弯腰一个一个捡了起来。想要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随身带着手帕的习惯。便用袖子擦了擦，递给苏辰。
苏辰又因为她的这些可爱举动笑弯了眼睛，接过了林染手上的那只果子放到嘴边。
在林染的搀扶之下，二人回到火堆旁。
“我们的行程可能得再耽误几天。”苏辰缓缓开口。
“嗯。”林染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
“小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朱杭吗？”
苏辰看向林染，自己的称呼显然是让她愣了神。许久，她才缓缓开口“为什么？”
“我母亲因他而死。”他的目光又移向火堆，便再没有开口。
林染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身影，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这个夜晚，火堆旁的两人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思，靠着大树浅浅睡去。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之后，苏辰和林染抵达南山下。二人多多少少打探到一些信息后便在客栈住下。
二人打听到五日之后朱杭将要在自己的南山庄举办寿宴。这是二人混入南山庄最好的时机。苏辰手上还持有整个庄园的地图，想要得手，应该不会太难。
入夜，一个黑影出现在南山庄外，巧妙地避开守卫，跳墙进入庄园。月光映在脸庞，一名样貌清秀的女子穿行于屋顶之间。突然，在一间屋子的屋顶停了下来，轻轻揭开一块瓦片。屋内，一个穿着深青色衣袍的男子正在书案俯首写着什么。
是朱杭。是这个这么多天来快要将林染撕裂的名字。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手中的瓦片出现些许裂痕。突然，不远处有女人的声音传来。林染回过神，将瓦片轻轻放回原处，消失在夜色里。
在树林里等待的苏辰在看到林染出现在自己视野后，缓缓舒了口气。
林染走近，开口道：“守卫布置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就算当天会做出改变，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你神色有些不对，出什么事了吗？”苏辰看着林染还是微微有些猩红的双眸，开口问道。
“没事。”她走过苏辰身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五）
南山庄门口，一群护卫看过每个人的请帖。苏辰和林染手执事先准备好的假请帖，排着队，刻意隔开了几个人的距离。
一名护卫伸手接过苏辰递来的请帖，看到请帖上邀请的人名，微微皱了皱眉。“姚宇”这个名字怎么没有听过？
“你是哪个门派的？”护卫一脸疑惑地看向苏辰。
“怎么？你连我姚宇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南山庄的护卫见识也不怎么样啊。看来我得跟朱伯伯说说，这护卫，该换换喽！”苏辰眼睛斜瞟着那名护卫，嘴角的不屑任谁看了都以为这位少爷与朱杭关系不凡。
其余护卫也被苏辰的这番话吓得不轻。赶忙拉拉那名护卫的袖子，对了对眼神。
那名护卫赶忙躬身，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姚少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少爷多多海涵。”
“这才对嘛！”苏辰看到护卫瞬间换脸的本事，忍了忍笑，迈开步子踏过门槛。
那名护卫悄悄捏了把汗，自己好不容易混来的差事差点毁在自己的鼠目寸光里，心里翻腾一阵，暗暗松了松门口的把关。
林染看到苏辰的演技是自叹不如，本想效仿一二，可轮到这里，护卫躬身道了一声“林小姐有请”便放了自己进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进入庄园。
进入庄园后，二人一刻也不停歇，躲开后院的侍卫，一路进入朱杭的院中。
二人一直等到前院的嘈杂声逐渐平息，这才进入朱杭的房间，点燃了迷香，服下解药，躲在屏风后。屏风后能隐在暗处的空间不多，林染的头紧紧贴着苏辰的胸膛，在这寂静的夜里，传来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她微微红了的脸颊，在远处烛火照来的点点光亮中，若隐若现。
林染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捏了捏苏辰的手指。指尖相碰，苏辰领会到林染传来的信息，从刚刚的暧昧气息中撤离出来，正了正神色。
随着脚步声的走近，林染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推门的声音传入耳内，同时又夹杂着一个人的脚步声。
大约十个呼吸左右，林染注意到朱杭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深长。
就是此刻！
林染从屏风后冲出，剑尖直指朱杭心口。电光火石之间，朱杭拖着略微有些沉重的身子躲开，却也躲得及时，剑只是划破了身上的衣服。
不愧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中了迷香，林染出手，居然还没有伤到他。
“你是何人？”朱杭开口。
“朱杭！你可记得十多年前死于你手中的容榕？”苏辰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随着声音的落下，他也出现在朱杭的视野里。
朱杭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皱了皱眉，猛然之间瞪大眼睛：“你是她儿子？”
“我母亲十多年前因为不甘受你凌辱而死，这仇，我苏辰一定得报！”苏辰盯着面前这个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那一贯的温文儒雅却已消失不见。
林染飞起身再次刺向朱杭，只见朱杭的手从身后亮出，几枚黑色的短箭射向林染。黑色短箭擦着林染的黑发飞过，几缕头发飘落在地。
这时，朱杭的身体轻微有些晃动。
机会来了！就在这闭眼的瞬间，林染鬼魅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朱杭身后。等再睁开眼睛，朱杭的脖颈之前，一把剑横着。
苏辰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走向朱杭。
“这蚀骨散是我用了多年的时间为你配置，如今，可算是要派上用场了。”苏辰微笑着，与往日不同的是，那微笑中带着的都是森冷和决然。
“而你朱杭欠下的债可不止关于我母亲一件，小染的父母也是因你而死，你朱杭的命，今天我二人收下了！”苏辰说道。
随后就将玉瓶里的绿色药水，浇到朱杭的手臂上，瞬间升起白烟。林染迅速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苏辰看了看双目猩红的林染，向她点点头。
林染从朱杭的身后走到他面前，手上的剑却没有离开丝毫，一字一句说道：“你可还记得林风。”不带丝毫感情，林染凛冽的目光看向面前因为蚀骨散而面目狰狞的男子。
“十年前，你将我父亲当作诱饵，因为你仇家的一把火，让我父母双双冤死于大火之中。朱杭！你可知在这十年里，我早已在梦中将你千刀万剐数百次！”
朱杭在听到这一席话以后，瞬间面如死灰。面前的这两人确实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想要逃脱已经是不可能了，蚀骨散已经侵蚀掉他的大半身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命丧于此。
他开始哈哈大笑。
“你们二人一个是林风的女儿，一个是苏瑾的儿子，可真是造化弄人啊。今天我偏偏要拆散你这对鸳鸯！”
“林染！你可知当年放火之人是谁？”
林染身体猛然一震。剑往前些许，朱杭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说！”林染握着剑的手已经开始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就在她以为一切快要水落石出的时候，进入自己耳朵的声音让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剑跌落在地。
一旁的苏辰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那句“是你情郎的父亲”犹如一道深不见底，不可跨越的裂缝出现在苏辰和林染之间，让二人心如死灰。
“不可能！”苏辰大喊，一边摇着头，一遍后退，看向站在原地的林染，眼中渐渐失去颜色。
朱杭在林染思绪混乱不已的时候，吐出一口鲜血，落在林染的手上，随后倒地，眼中的生机褪尽。
这一夜，苏辰双手抱着不省人事的林染在一片混乱中逃生。
这一夜，电闪雷鸣，照亮林染因为中毒而变得紫红的皮肤。
这一夜，那初生的爱情萌芽因为一句话而枯萎褪色。
这一夜，一滴泪从林染的眼角滑下，混入打在脸上雨水中，再也无法分辨。
这一夜，有人跪于父亲的门前求来一株绝世药材，以迎娶她人作为交换。
这一夜，让那么几个人刻骨铭心。
（六）
林染再次醒来时看到坐在床沿的凌瑶。
“是真的吗？”她开口。
凌瑶点了点头。
她张了张嘴，却最终将目光移向他处。
“苏辰要成亲了。三日之后。”凌瑶走向窗边。她不愿看到已经经历过生死的林染再次变得空洞的眼神。
那天，赶到苏家的时，看到眼中布满血丝，紧紧握着林染手的苏辰，看到林染手中的那一枚翠绿色玉佩，她便都明白了。
林染穿上柜中唯一一件红色衣袍，取下佩剑，向门口走去。
“师父，我总得给我父母一个交代。”
凌瑶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
“师父，这十多年来，谢谢你，徒儿不孝。”林染面向凌瑶，双膝跪地，额头碰于地面，许久，才缓缓起身。
凌瑶太了解面前的这个徒弟，只是一直看着她，眼中一片复杂。
林染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一滴浑浊的泪从美眸中落下。
苏辰一袭红衣，坐于马上，在一片锣鼓声中走在喧闹嘈杂的街道上。眼中没有了昔日的温润，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沧桑。
路过一家茶馆的时候，他本能回头，看到闪过一瞬的红色身影，怔了怔，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她，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会穿一袭红衣。看了一眼身后的花轿，满目苍凉。
苏辰挽着身边的女子在一片喝彩声中走向燃着红烛的高堂。
高堂之上，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和一对夫妇看着走来的新人，嘴角的笑意甚浓。
就在苏辰和身边女子的膝即将落地之时，一把剑插于二人面前的地面。
一袭红衣从天而落，黑发在风中飞舞，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杀气。
苏辰突然抬头，看着红衣女子逐渐落到地面。她那一袭红衣显然是在自己路过茶楼时看到的那一抹红。他此时眼中一片复杂，看着面前心心念念的女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红衣女子立于他面前，看了看他身边盖着红色盖头，同样也是一袭红衣，瑟瑟发抖的女子。一枚翠绿色玉佩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众人看着红衣女子，恍神间以为出现了两个新娘。
随后她转身，将剑尖指向高堂上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一时手足无措的男子。开口说道：“我父母因为你死于大火之中，而你，今天得给我一个交代。”
“林染！你要我父亲的命，我来还便是！”苏辰拔起插在自己面前地上的那把剑，就要插入心口。
飞来的一块黑色石子将他手中的剑打飞落地，林染没有回头，只是向剑伸了伸手，地上的剑飞入林染手中。
林染一挥，苏辰的脸色瞬间惨白，苏瑾闭上眼睛。
一块墨绿色的布片缓缓落地。
一口鲜血从林染口中飞出，落在那块墨绿色的碎布上。
一抹红色身影一步一步向大门外走去。黑色布靴落在地面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震着每一个人的心。
苏辰看了看面前只是缺损了一块衣布的父亲，转身向着那袭红色身影而去。
两袭红衣一前一后离开人们的视线。
原本喜气洋洋的院中，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新娘和满地的萧瑟。
苏辰看着林染站在崖边，风吹起那一头黑发和那一袭红衣，自己的心却碎成一片一片。
“父亲，母亲，女儿终究还是辜负你们了。”林染勾了勾嘴角，满目苍凉。
她转身看着苏辰，踮起脚尖，将唇覆上他的唇，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随后，转身，跃下山崖，仿佛没听到身后撕心裂肺的声音。
下坠之时，父亲和母亲的微笑出现在淡蓝色的天空中。
忽然，一抹红色映入自己的眼帘，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她弯了弯眼睛，开口吐出两个字。
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