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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当当的荒芜

2020-08-02 21:59:17 作者:后悔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满当当的荒芜

  台上咿咿呀呀,一场接着一场,台下嘈嘈切切,一波接着一波。

  顾远卿挺直着脊背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着搭在腿上,慢悠悠地打着拍子,嘴角还若有若无的带着笑。

  这出戏她听,《玉堂春》,讲的是名妓苏三,开头美好结局圆满过程怎样辛苦重要,只要是结局圆满,顾远卿听着就开。她听的正入迷,旁边来了一个人凑过来跟她说:“小姐,陈先生请您上去说话。”

  顾远卿顿了顿,心里想着哪来的陈先生,随后抬手捏着那颗绿宝石撩起帽子上的黑纱,指尖红色的蔻丹风景一闪而过,她略抬了抬下巴,挑起眼角往上梨园都是包厢,正对戏台的那面是边缘镂空的拱形窗,上边干净安生,但顾远卿不稀罕待在那。她向上瞥了一眼,旁边那人口里的陈先生正端坐在包厢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并朝她点了下头,幅度小到几不可见。顾远卿收回视线,没有动身上去,也没有再理会别人,旁若无人的坐着,又沉迷到戏里去了。

  陈允仍旧在包厢里看着她的方向松弛的晃了晃手腕,随后又把视线投在了戏台上。站在顾远卿身边传话的那人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只得站的远了些,但仍盯紧了顾远卿。

  一曲终了,已见梨园外头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顾远卿手里拎着小巧精致的包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她专挑暗的地方走,商店屋檐下或巷子的绿瓦下。

  她知道后边有汽车跟着她,应该是那个陈先生的,她没回头,自顾自的往前走,正想拐进小胡同时候,汽车往前冲了一步,陈逸允摇下车窗朝顾远卿打了个招呼:“小姐留步。”说话间便开门下来。

  “看小姐喜欢听戏,想交个朋友,在下陈逸允,还请小姐不要见怪。”顾远卿刚来北京没多久,自然不清楚他什么身份,不过看这通身姿态,说话也拿着捏着滴水不漏,想必是能被人称一声陈老板的。她转过身来,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右手捏着皮包,心里警惕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陈先生你好。”

  “既然是交朋友,请问小姐贵姓?”“我姓顾。”说话间他们两人已经并肩往前走,汽车慢慢地在后面跟着。一时间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只有高跟鞋落在石板上踢踢踏踏的声音。陈逸允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微侧了侧身跟顾远卿讲话,“顾小姐不是北京人吧,听口音倒像是上海人。”顾远卿心里纳罕了一番,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他便听出来了,“陈先生好耳力,想必对上海话很熟悉?”“哦,是因为我母亲在上海,听着亲切些。”顾远卿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之间又没话了。

  “天色不早了,顾小姐不如坐我的车回去吧。”顾远卿停下脚步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家到了,就在前面。”陈逸允看了看前面一栋楼房,问了一句:“顾小姐自己住?”问完又觉得冒犯了,只得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顾远卿不甚在意的说:“没事。我小时候是住在北京的,最近回来看看,租了房子住,人都在上海。”“哦原来是这样!”顾远卿面对着他后退了两步:“陈先生再见。”说完略一点头便往家里走去。

  陈逸允看着她的背影没动,直到她走进门房里,上了楼梯,在二楼开了灯,他才转身离开,顾远卿站在米色窗帘后边看着楼下的车子呼啸而过,愣了愣神。

  入冬之后,北京的天就时好时坏,一会不扫,路上就能堆满了枯枝败叶,更萧索了。顾远卿穿着深棕色大衣,戴上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头上顶着黑色宽沿丝绒小礼帽,从大衣交叠处看过去,里面的赭黑色旗袍领口是水滴镂空状,白皙的肌肤还若隐若现。

  她正不紧不慢的走着,一双亮黑色皮鞋停在了她面前,她一抬眼便看见是陈逸允,心下不免跳的厉害,“陈先生,好巧,在这里碰见你。”陈逸允打量了她一下,随后走到她身侧说:“是,我刚好在这边办事,但却是故意来等你的。”听他说的这样直白,顾远卿倒不好意思了,抬头看了看天,岔开话题说:“最近天气越发不好了。”

  陈逸允没揭穿她,但也没顺着她的话说:“顾小姐是去梨园吗?刚好我办完事了,可以顺路带你过去。”“不麻烦你了,我今天想四处逛逛,不知北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陈逸允和她并肩往前走着,“顾小姐会跳舞吗?北京除了一个梨园,还有个舞厅。”顾远卿想了想,自己却是没太跳过舞,但却见过旁人跳过,想来也不会太难。“我不常跳,比较生疏,不过我倒想去看看。”陈逸允笑了笑说:“没事,虽然我跳舞也不好,但想来是可以教教顾小姐的。”

  顾远卿跟着他上了车,他先是开了门让她进去,之后自己又绕了一圈从另一边上车,顾远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心里却笑了起来。

  看着简单和实际做起来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顾远卿确实是一点也不会跳舞的,陈逸允不厌其烦地把着手教她,自己好像乐在其中似的,亮黑色的皮鞋被她踩得黑一块灰一块的,两个人在舞池里笨拙的扭动,顾远卿平日里掩藏起来的小女孩心思全漏了底,两人跳累了便到吧台喝酒。

  “你都是这样教女孩子跳舞吗?”顾远卿端着一杯鸡尾酒笑着问他。“这可冤枉我了,你看我跳的也不好,只能教教顾小姐你了。”顾远卿听出他是笑自己不会跳舞,眉头一拧,抬脚就踢了一下他的鞋子,“别叫顾小姐了,听着怪别扭的,叫我顾……樱吧。”她突然想起来他母亲是上海人,保不齐就认识她,还是换个名字保险一点。想着低下了头,这才看见他的鞋子都被自己踩得不成样子了,一个没忍住又笑了起来,陈逸允往前欠身说:“我只教过你跳舞,现在你把我鞋子也踩脏了,可怎么赔?”顾远卿从皮包里拿出帕子,俯下身说:“我给你擦擦吧。”陈逸允吓了一跳,忙撤回自己的腿,一把揽住她的肩:“这怎么能行,怪脏的。”

  顾远卿被他突然一揽,失重靠在他身上,急忙想挣开坐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心里乱成一团,脸也腾的红了起来,陈逸允放开她坐正了身子,嘴里还说着:“鞋子脏了有什么,也值得你去擦。”顾远卿心里还想着,男人都惯是会使这些伎俩,也没听清他说的话。

  他们又坐了一会便出去了,仍旧是两人并肩走着,经过这一晚上,看着比之前亲近了些。

  正在舞厅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就瞧见旁边的一辆汽车上下来一位花枝招展的太太,很是年轻貌美,正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顾远卿正有些纳闷,只见陈逸允迎了上去,“林太太来玩啊,怎么不见林先生?”被称为林太太的女人抚了抚头发,扭着腰说:“陈先生啊,不玩一会再走吗?林先生在跟人谈生意,我嫌闷,就自己过来了。”“那林太太玩得开心,我们先走了。”那林太太朝顾远卿探了探头,捂嘴偷笑着说:“这是陈太太?好一个美人胚子啊。”陈逸允也看了她一眼,笑着解释说是误会。林太太没管他,走到顾远卿旁边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

  刚好司机把汽车开过来,他们就上了车。“林太太是林昭春的五姨太,年纪轻轻的就跟了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平时谈生意,林昭春也带着她,也都认识了,不过我顶不喜欢这样糟践自己的女人。”顾远卿皱了皱眉,他的话听着有些刺耳,但她也不好说什么,想到自己也和那林太太差不多是一类人,陈逸允厌恶林太太,肯定也是厌恶她的。

  陈逸允看她面色不好,还当她是不感兴趣,正想岔开话题,只听见顾远卿小声说了句:“你怎么知道她自愿的,你们男人不都这样,见一个爱一个,有权有势的,不随时都能把人带回家当姨太太。”声音小的像是自言自语,但陈逸允还是听清了。

  “我就不是这样的人,我爱一个人就爱一个人,绝不会见一个爱一个,更不会有什么姨太太。”陈逸允低头想了想又说:“就比如我见了你,就只爱你,你信不信?”顾远卿听了他这话回过神来,吓得瞪大了双眼,咬着牙才稳住了心神,“发了疯了!男人都像你这般油嘴滑舌。”陈逸允看了她一会,笑了起来,别过头去靠着车窗向外看,“你知道的,我不是。”顾远卿听见了,却也只当没听见。

  陈逸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两个人的关系不仅没有更进一步,反而别扭了许多,刚好快要过年了,顾远卿得回上海去了。

  她想着如果要走,说不定是不回来了,无论怎样也该打声招呼,虽然认识这么久,却还不知道该到哪去找他,只得等着他来找她,果然第二天他就来了,那时候顾远卿也收拾好行李了,正准备出门去程家一趟,一出门就看到了陈逸允的车子停在门口。

  “你要出门吗?”陈逸允手机还拿着一封信,“哦,这是我母亲刚来的信,说过几天要到北京来住一段时间,我想着带你一起见见面。”顾远卿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晃了一下,“很是不巧,下次上海再见吧,快过年了,我也要回去了。”陈逸允的开心荡然无存,“你要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想着要告诉你,但不知道怎么联系。明天的列车,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陈逸允突然有些生气,慢慢的按照折痕把信对折了起来,声音也沉了下来,“顾樱,若是今天我不来,你便要不告而别吗?”顾远卿看着他,心里莫名一阵心虚,“我想着,或许会留封信给你。”陈逸允沉默了许久,他像是在慢慢消化她要走的这个消息,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她,“你给我个地址,我会写信给你。”顾远卿自然没有写自己家的地址,而是写了旁边的一个邮局,一旦涉及到上海,她总是变得小心翼翼的。

  顾远卿又回到了上海,总觉得比离开时陌生了许多,她总是这样,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心就容易扎根,当初刚来上海的时候还闹过水土不服,但这份陌生跟刚来上海的陌生不一样,她很快就适应了,甚至还没到家,她就变回了之前那个顾远卿,她心里也慢慢明镜似的了。

  她回来前没知会家里人,一家人看见她回来,除了顾老太太扑上来哭了一阵,其他人全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不过她不在意,反而开心了许多。她也没走多久,满打满算大半年,到里屋跟顾老太太讲话,老太太还惦记着沈隽,明里暗里地问,顾远卿也解释清楚了,心里还觉得好笑,说了一圈,就没提到陈逸允,她觉得没有必要,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说的写信来,说不定也只是客套,虽然心里分明还是期待着的。

  正说着话,她二嫂拿着一块料子走了进来,“三妹到北京玩了一圈,怎么还自己回来了,那沈家少爷呢。”顾远卿仍自顾自地嗑着瓜子,歪着头看她,“如二嫂所愿,我没嫁进他们沈家当小少奶奶,所以还得在家烦二嫂多照顾。”于悦本来想着来挤兑她,到最后自己气鼓鼓的摔门出去了。顾老太太在一边戳了她一指头:“你又非得招惹她做什么。”顾远卿拍拍手站起来就走,头也不回的说:“妈也看见了,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顾远卿在家住了一段时间竟觉得有些无趣,过了年后,家里热闹了一阵又冷清了下来,想找点事情做也不知道做什么,都是无所事事,在北京的时候倒更充实些,看着外边黑沉沉的天,她突然想去邮局碰碰运气,想着便坐了起来,裹上一件大衣便出了门,快过年了,天也越来越不好了,还下着雪粒子,在路上走着的人都低着头缩着手,坐在车里的老爷太太们倒也不觉得冷。邮局离她家不远,她平时走着过去也就十几分钟,今天的天格外的冷,走了一半脚就冷的有些僵了,她跺了跺脚心里想着肯定是白跑一趟。

  “你好,有顾远卿的信吗?”顾远卿边抖着帽子上的雪粒子边问。邮局的伙计懒懒的翻了翻,并不见这个人,回了句没有。顾远卿想着果然,但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旁边添碳火的一个伙计倒说了句,“有个给顾樱的,在这放了半个多月也没人取,不知小姐认不认得。”顾远卿突然想了起来,陈逸允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顾樱,她不自觉的就露出了喜色,“对,是叫顾樱,不好意思,应该是我搞错了。”说着从那人手里接过信,急不可耐的就要打开,把帽子往头上胡乱的一扣就要拆信,手上戴着的皮手套却一直打滑,她顿了顿把信小心地塞进大衣口袋里,快步往家里走去。

  家里这会只有些仆人昏昏欲睡地干着活,没人理睬她的喜悦,她几步上了楼,反锁上门,就靠着门板拆信,心里急急忙忙,手里却小心翼翼,她没想到陈逸允真的会给她写信来,竟然让他等了这么久,会不会以为我忘了他?

  别后两月有余,思汝甚切。先前去信一封迟迟未收到回信。不知樱在沪一切可好?不日母亲回沪,我随行陪伴,并不为忧心母亲安危,只因念樱几欲病入膏肓。

  顾远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难以自抑,几句话反反复复读了几遍,又突然意识到还有一封信,也顾不得戴手套,裹了裹外套就又要出去,后面还有丫头喊着:“小姐,下雪了,拿把伞再出去吧。”顾远卿没管,她现在需要雪花来贴一贴她的面颊,她觉得自己像发烧了一样,也不觉得冷。

  “叮铃”一声,她推门进去,看到还是那两个伙计,他们像是没想到她又来了一趟,正面面相觑着,“不好意思,请问是不是还有一封给顾樱的信?”一个伙计过去翻了几遍没翻到,顾远卿又说了一句:“应该是一个月之前的。”他们两个又到另一边的麻袋里找了找,没翻几个就翻到了,一遍递给她一边说:“小姐你再晚来半天,这袋子信就要被处理了,别人的都是对不上地址或者名字,你这地址怎么还写我们这。”

  正说着话,那边门又开了,“请问这里有位叫顾樱的小姐吗?”顾远卿这会儿正背对着门,没看到来人,但却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她的背一瞬间僵直了,旁边伙计还笑着说:“今儿这不是巧了,这位小姐就在这呢。”顾远卿捏着信的手颤抖了起来,信掉到地上,她却没力气捡起来,还有叫顾樱的人吗?还有和他声音如此像的人吗?

  心里的火热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他,没有动,陈逸允也只看着她,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这样的相逢是万万没有想到的。陈逸允走上前来弯腰捡起信,顾远卿趁机抹掉了脸上不经意流下来的泪,他看到竟是自己寄的那封,心里松了一口气,“我还当你是把我忘了。”顾远卿垂着头不说话,从他手里拿过信就走了出去。

  陈逸允撑着伞和她走在路上,后面照例是跟着汽车,“是我忘记了,不是故意不回信。”顾远卿觉得应该说一下。“不妨事,现在我来了,信看不看都无所谓了,我想说什么可以直接告诉你。”顾远卿听了这话笑出声来,“你信里的话恐怕说不出口。”说完这话她便有些后悔,陈逸允却也笑了,“怎么说不出口,你想听什么,比如我想你,我爱你,我想……”顾远卿红着脸捂住他的嘴,羞得眼神飘忽,幸好天色晚了,路上也没什么人。

  天已经很晚了,两人只撑着伞在路上走着,心里都被涨得慢慢的,溢出来落在微翘的唇角上。

  顾远卿停在了一个弄堂口,“我要到家了。”陈逸允看着里面黑黢黢的,只把伞递给她,“好,我改天再来拜访。”顾远卿握着还有些温热的伞柄,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

  家里也是黑黢黢的,电灯坏了两天,还没有人来修,她摸黑走到楼上去,看到之前被自己撕掉的福字又被人换了一张贴上去,她突然像被人打了一棒,踉跄着爬到二楼,看着自己下午急着去邮局没来及关上的衣柜门,突然醒悟,她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自己做过别人的姨太太,怎么能再去……明天跟他一起回北京去吧,上海是不能再呆了,她一边胡乱的把衣服都塞进柜子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不行!他母亲是上海人,说不定一打听就知道她是谁,她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躲起来,自己也曾和那个林太太一样招摇过市,那时候就该明白,他们不可能的……顾远卿无助的瘫倒在衣柜前,一双腿像是不听使唤,盯着大衣口袋却迟迟不敢拿出那封信。

  自那天之后,顾远卿已经有几天没出过门了,她想着,过几日他就该回去了吧,兴许这一走,一辈子都不见了。

  今天是冬日里少有的晴天,暖洋洋的。顾远卿正坐在窗前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她觉得这样很有趣,外边有人走进来说:“三小姐,外边有人找,一个男人,说是找顾樱,但描述的是您。”顾远卿听到这突然睁开眼睛,被太阳刺了一下狠的,不提防的流下泪来。“找谁?”“说是找顾樱,我们这也没有叫顾樱的,我只说我们三小姐叫顾远卿,他就不说话了。”顾远卿急忙用手拢了拢头发,披上外套就下去了,顾老太太这几日不在家,二哥他们一家也出去应酬了,家里没什么人,陈逸允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嘴里辗转着“顾远卿”三个字,眉头紧锁,却思来想去找不到出口。

  顾远卿一下来就看到他,腿像是被人拽着,一步也走不动,陈逸允走过来对她说:“我们出去走走。”顾远卿也不做声,沉默着跟着他,他们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很是奇怪,引来不少人侧目,陈逸允慢一步等她,看她始终垂着头,直接把人拉到车里,看着她叹了口气,“地址是假的,名字是假的,爱我也是假的吗?”顿了顿又自顾自地说:“对了,爱我不是假的,你根本不爱我。”顾远卿抬起头想解释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好车开到一个舞厅门口,陈逸允让司机停车,笑着说:“好久不跳舞了,走吧。”顾远卿看着这个舞厅愣了一下,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去,恐怕会遇到熟人,自己今天就不应该跟他出门来。然而陈逸允已经从另一边握着她的手把她牵了下来,她晕晕乎乎的就进了舞厅,人不算太多,还隐隐约约能听到二楼太太们打麻将的声音。她说服了自己,说服地毫无逻辑。

  在舞池里,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北京那天晚上,但这次顾远卿发现他的舞跳的是极好的。“你有什么难处?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顾远卿一边被他带着走,一边听着他讲话,她几乎被蛊惑了,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但也轻轻把头抵在他肩上摇了摇头,说不得。

  本想是跳一支舞就走,但外面又变了天,说不定等会要下雪,两个人也没什么好去处,便坐在一旁喝酒,正说话间,突然一个女人冲到他们面前,甩手就是一巴掌,五个指头印瞬间出现在顾远卿的脸上,她捂着脸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陈老爷子家里的大太太,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打蒙了,顾远卿却是被打醒的那一个,她又有种隐秘的解脱,扯了一下嘴角是麻木的疼痛,心里想的是如果就这样被他知道,就完了吧。她脸上火辣辣的以为这是最差的结果了,可在陈逸允喊了一声“妈”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五雷轰顶!

  大太太的骂声不绝于耳又忽远忽近,到最后顾远卿只能看清她一张一合的嘴,他叫她什么?世上竟有这样的荒唐事吗?她脑子里突然清明,像是有一根线把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他母亲住在上海为什么他自己在北京多年?这样一个人对无冤无仇的林太太竟讨厌至此?他怎么从来不提他的父亲?他姓陈,他竟是姓陈!

  陈逸允在母亲说话间也几乎了解了整件事情,脸色沉得不像话,用力地抓起顾远卿的手就往外走,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自己没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自己的父亲是谁!

  顾远卿回过神来已经在车上了,她早该警醒,上海姓陈又这么有钱的富家公子哥能有几个,怪她迷了心窍,到头来,体面和脸面丢的一干二净。她觉得坐在他身边闷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心里却渐渐回转过来,刚想下车时陈逸允攥住了她的手臂,尽量把飘忽的眼神固定住,他不知道现在说什么最掷地有声,他怕他露一点怯,这个女人就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她,顾远卿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心里也早已下定了决心,他掩饰下的无措在顾远卿平静的眼神下无处遁形,她看着故作镇定的他,扯了一个魅惑有余多情不足的笑来,挣开他的手下了车,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但是他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挽回,太荒唐了,他一秒钟也不想呆在上海,这个家让他恶心,这里的一切让他恶心,当晚便离开了上海。

  顾远卿呢?经过大太太那一闹,她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上海她待不下去了,北京更是回不去了,没人知道她去哪了,总之她房间里心爱的几箱笼衣服不见了,钱也没影了,人自然也不在了,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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