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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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传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

　　我家两个娃，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不大像老张，更像我，笑笑像那个文静敏感的我——我成年后认识的朋友，都说他是我的翻版，小猴子则像另一面的我——我的初中同学看到小猴子，就乐了：这小家伙不就是当年那个假小子你吗？

　　其实，最像我的，还是笑笑。

　　我身上能算得上出色的特质，大概就是记忆力了，我的小学老师到现在遇到我时，还会说起当年，每次开学，新书发到手，我从头到尾看几遍，甭管能不能认全所有字，都能一字不落地全部背诵下来。

　　他说我聪明，但其实这不过是记忆力好罢了，我喜欢文字，所有跟文字类有关的内容，我看过就会本能地记住。

　　笑笑像我，但比我强多了。

　　他说话早，八九个月大时，我因为忙，常把他放置在摇床里，让他听三字经，听音乐，一岁出头，他就能字正腔圆地全文背诵，连前后鼻音都会区分得一清二楚。

　　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他惊人的记忆力——汉字，英文单词，相似的图画，枯燥的数字规律，他看过一两次，就能全记住。

　　记得他三岁时我和老张带他回老家，那段时间我给他买过一套国旗卡玩，有192张，他那天坐在车里，从1说到192，每个国家的中文、英文名称，成立时间，货币、国土面积，一字不差。

　　我和老张都傻眼了。

　　刚读幼儿园时，某次重大节日，老师想让他上台诵读一篇一两千字的朗诵稿，稿子递给他，老师正准备去教他（以为他不识字），二十分钟，他已经背下来了……

　　老师跟我说的时候，激动万分，我，一脸习以为常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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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的事情太多。

　　我的很多朋友和同学都羡慕我，这样的娃多好，学习多轻松。

　　是的，学习是轻松的，但是，跟强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其他方面的欠缺——这一点，也像极了我。

　　他的运动协调能力简直弱爆了。

　　我从一年级就送他去打篮球，老师刚看到他的时候很开心，因为乍一看，他个子高，手还长，是个好苗子，但是，第一天下来，老师就跟我说，他的运动能力……很差哎。

　　是怎样的差法呢？

　　正常人的手、脚、头在完成一个动作的时候，是协调一致的，但是他不行，他手上动作做到的时候，脚的动作没跟上，脚做对了，又忘记转身，记得转身了，就会忘记投篮……

　　老师很吃惊，我又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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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动作无法协调的人。

　　小时候在乡下，小孩子都是需要干农活的，我因为笨拙，我妈很少让我出门干活，农忙的时候，我也帮忙割过稻子，也插过秧苗，这两件事其实只需要双手协调，但我都做不好，我妈常说，我笨得出奇，要是用教我干活的时间来做事，她已经干完一半了。

　　然而就是这么教，我还是在割稻子的时候把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割伤了，注意，是右手，拿刀的右手，我妈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我究竟是如何做到，把拿刀的那只手割伤的？

　　这个伤疤到现在还在。

　　做事这样，运动更差——跨栏跑、跳高、乒乓球、拍球等等，都是我的死穴，我的四肢总是跟不上脑袋。记得高中时，体育课上，老师带我们玩跳马，就是先助跑几步，踩着踏板，然后张开双腿，双手摁住木马，整个人从马背上跳过去的游戏。

　　全班女生玩了好几遍，我始终不敢，屡次踩到了踏板，手摁上马背，我就忘了分开腿，记得腿了，就忘了手的动作，两个都记住了，又忘了时间的先后，总之我始终过不去，老师都有点烦躁了：“根本没有难度的好不好？好歹有点勇气！”

　　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鼓足所有勇气去试，那一刻，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对别人而言如此正常的动作，于我，不亚于跃过万丈深渊。

　　我冲上去了，别以为我成功了，生活不是电视剧，我还是没法协调，从马背上腾空的时候，直接摔了下去。

　　万幸是身体着地，只是摔伤了腿，老师脸都吓白了，她说如果我是头着地，那天就享年十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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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跟我一模一样。

　　幼儿园里，手工、拍皮球、跳绳、游泳，这些其他小朋友轻松驾驭的运动，对他来说，都是死穴。

　　不过，他有一点好，就是简单纯粹。

　　我鼓励他，告诉他要坚持，困难是可以战胜的，他就会去做，一次不会，十次，十次不会，一百次，皮球掉了，捡过来再拍，绳子无法跟身体同步，咱们一个两个地来，游泳不会，咱们就每天比别人多游十个来回，二十个来回。

　　他真的这样去做了。

　　“妈妈给你加油，咱们努力去战胜它，妈妈相信你！”我总是这样说。

　　也许因为我是同样笨拙的人，我真心理解他的难以做到，所以，无论他做得多差，多慢，他从来都不会收到我的一句呵斥，哪怕是一个黑脸。

　　所以，碰到这种困难，他都会很认真很积极去练习，比别的孩子更多、更辛苦地练习。

　　最终，幼儿园的拍皮球比赛，他拿到了第一，跳绳比赛，他拿到了第二，游泳也能在学校里拿到了名次。

　　当然，这是别人看来都是平平无奇的小成绩，对于他来说，真是巨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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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生活不是比赛，他在生活里的能力依然很弱。

　　他吃粽子如果不用碗，十次有五六次会掉到地上的，他在餐桌吃饭，能把碗吃到地上，他一只手端着杯子，只要眼睛看别处，杯子一定会倾斜，水一定会倒到身上，他两只手上提着东西，一定会顾此失彼，他走路摔倒的瞬间，不会用手肘撑地自保，差点摔断了鼻子……

　　这些问题可能一直都很难纠正了，因为三十多岁的我仍然如此——我清理橱柜的时候，一定会打碎碗碟，我走军姿一定顺拐，我走路常会摔跤，我永远学不会跳舞，健美操，哪怕它只有简单的几个动作……

　　老张这些年基本已经见怪不怪了。

　　今天下午，笑笑要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炒土豆丝，老张起码教了八遍，他总算是知道如何切了。

　　他切的时候，我们俩就站在一边，看着这个能灵活解答五年级奥数题的小男孩，笨拙的手指一次次在刀刃下险象环生，我们俩屏住了呼吸，咬着牙，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的刀放下，老两口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相视无奈一笑。

　　有什么办法呢？他是我的孩子，神奇地copy了我的优点和不足，我没有理由不爱他。

　　而他，也从不曾因为这些缺点，而少爱我几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