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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頭鳳尾经典读后感10篇

2022-04-04 03:01:54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龍頭鳳尾经典读后感10篇

  《龍頭鳳尾》是一本由馬家輝著作,新經典文化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NT340,页数:344,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龍頭鳳尾》读后感(一):喜欢龙头凤尾的三个理由

  两个周末终于看完了龙头凤尾 因为好久没有看华文作家写的书了 看书都是翻译过来的 所以总觉得差点儿意思 那样看小说 大概多的还是情节和思想 而看马家辉 却终于感受到语言和情节结合起来的魅力 合上书的刹那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乱世中的爱恨情仇 好长时间都特别恍惚 怎么也抽离不出来

  龙头凤尾写的是湾仔黑社会老大的故事 说黑社会老大感觉有点土 应该说堂口 一个乡下木匠陆北才因为受不了老婆的欺凌去广州当兵 之后因撞见连长的秘密而被追杀 逃离到香港做了车夫 和洋人警察张迪臣动了情 因为误杀了外交官逃难到广州 跟着弟弟做了黑社会 后来回到香港做了堂口 和张迪臣再续前缘 两人后来先后死去的故事 情节复杂 以陆北才为主延展出更多的人物 写的是香港日军沦陷前的华人黑社会的众生相

  看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的是林奕含的采访里的一段话 她说 思琪她终将走向毁灭而不可回头 是因为她心中有欲望 有爱 甚至到最后还有性 而这段话到陆北才恰好是反过来 他先是有了性 之后有了爱 甚至到最后有了欲望 拥有的欲望太过强烈 所以最后他做出了一个几乎是背离他人格的 最不堪的选择

  喜欢这本书三个点吧 第一点也是让人感受深刻的是 男人最深刻而复杂的爱情 陆北才是一背负着很多秘密和不堪身世的人 他从木匠出身 之后一路被欺凌 最后终于成为堂口 人称南爷 没有爱情前的他和有了爱情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他是为情而生 又为情而死的人 他讨厌将感情说到交换 可以被衡量 因为恰恰那是因为那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可以为它去死 所以在最后 张迪臣在求陆北才救他一命时 以过往的恩情作为筹码 陆北才完全崩溃 他说 我想问问 你的心中有爱吗 故事情节纠葛 两个人的感情压抑而不可告人 可以说是在乱世中的乱世 两个人小心翼翼却又胆大包天地维持 最后陆北才得知张迪臣死的时候 那段话写的非常好 说他坐在废墟上 而他自己也是一片废墟

  之二喜欢的就是语言 马家辉的语言非常利落 在交代人物身世和推动情节发展的地方着墨不多 反而是在描写心理活动和感情状态时又十分细腻 整体看下来就十分过瘾 粤语方言的表达也十分贴切 很多腥膻 残忍 而血腥的镜头和画面因为简洁然而十分真实 而那些情感里的波涛汹涌 一个至情至性 穷其一生都在从他人身上寻找安慰和信任的人 那些在感情中每一份来之不易的获得和每一次痛彻心扉地失去 却又都让人能够感同身受

  之三当然还是香港 生活于此 上班就在湾仔 陆北才拉车时的每一个街道自己亦十分熟悉 所以现在再一步步地走过那里 却都似乎被赋予了不少悲情的意味 那天曾跟人聊起说之所以喜欢香港是因为它身上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悲剧感 而这恰恰与每个人好似浮萍一样的命运不谋而合 乱世中的香港是很多人逃命的目的所在 可殊不知它恰恰又是自身都难保的地方 就像张爱玲说的 好像我们自己能做得了主似的

  香港太多故事了 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走了三四年的街道 那里依旧是鱼龙混杂 泥沙俱下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鹅颈桥旁曾经为小姐准备的花墟 和一到夜晚浓妆艳抹出来的站街女 夜晚出现在路上巡逻的阿sir 维多利亚的海风吹了这么多年 两岸的建筑拔地而起 越来越密 可是人情的传奇却好像仍在延续 像是从来没有断过一样 让人陌生又熟悉

  《龍頭鳳尾》读后感(二):望向修顿球场的爱人同志

  纷纷扰扰作嫁,春宵恋恋变卦,真真假假,悉悲欢恩怨原是诈。——《石头记》

  读完《龙头凤尾》的楔子,就已经隐隐觉得马家辉大叔写了部香港的《城邦暴力团》,读到后记,没有意外的,晚熟的小说家自述张大春先生指教种种。倾城色戒,断背江湖,甫一出手,马家辉就要搬演香港的世故与苍凉,极尽狎昵历史的可能,不可谓不胆大心酷。

  而今说到小说香港,每每要回想起也斯的疑虑:香港的故事,为什么这么难说?从殖民到后殖民,从我城到失城,大限之后还有大限,离散之后会否有缘遇合……“我在湾仔长大,至今仍喜自称‘湾仔人’,把湾仔视为故乡。”马家辉生于斯长于斯,又有身为写作者的自觉,自然要为这些年的负欠细说从头。当岁月神偷偷走了昨日之岛,那个曾经在修顿球场独自徘徊遭人嫌弃的细路辉仔,与流言断章游戏半生,终于沉潜地提笔,为现实的乱离繁复,写下犹在镜中的传奇。

  相比于人间风月,帮会野史与战场骊歌不过是舞台的华丽布景,情欲,才是这齣《龙头凤尾》真格的戏份。小说的主角陆南才被七叔凌虐,被阿娟耗蚀,被仙蒂启蒙,被张杭吏撩动,直至为张迪臣俯身称臣,才仿佛在莽莽红尘抓住了一根救赎的浮木。哪怕未来依旧漂流无岸,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只要眼前的肉身菩萨。湾仔江湖上,他是龙头,欲海情渊里,他甘作凤尾。“头脸依旧是阳刚的,衣底下却是另一个世界,不可告人的世界。”而这种抵触终究会刺穿自己,好在有界限模糊的时局,成全了他们隐秘的愉悦。

  多么让人莞尔难堪的故事,我们都懂得,倾城之恋的宿命和轨迹,早已被张爱玲惘惘写尽:“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从刻神的木匠,到逐神的野子,再到纹神的龙头,每一步,陆南才都在情欲的折磨中拼死守住他的秘密,当他以为臣就是他的神了,没承想,臣服也恰恰意味着沉浮,他的神还是背弃了他。而无可避免的,经历过翻云覆雨的时艰和江湖义气的加冕,陆南才终于摆脱少年犹如被神弃的不堪与辱恨(“他觉得七叔像用关刀狠狠斫他的身体”),成为了别人口口相传的活着的神祇(“怪不得大家都说南爷就是关老爷”)。

  做龙头的人是不能饮泣也不可软弱的,神无疑更甚,于是,为了拥有比禁忌之性更奢侈的爱,陆南才决定要动用他的惩戒与神罚。直到张迪臣死于非命,他才惊觉,怨妒不过与爱一样脆弱,命运竟要他重新历劫。可他没时间了,举头三尺,空空如也——小说写到结尾,好像无处不在的“神”已经是一个无人认领无尽漂移的能指。

  一九四一年圣诞节,香港全面沦陷,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然而,就像段小楼程蝶衣面对北京城易帜时天真的风骨,谁来了不得听戏?陆南才哨牙炳辈早有打算,谁来了,江湖依旧是我们的。平凡庶民尚且生息不绝,更何况是风流地温柔乡天地会无间道里叶底藏花刀背藏身的混哥混姐们。人各有命,南爷的故事只能到此了,马家辉笔下的有情众生,隔山隔海会再重逢罢。

  说到底,龙头凤尾,是世俗的赌术人心,是江湖的面子与底里,更是来日大难口燥唇干却不得不说也不得不迂回闪躲的男男正传悲情往事。不知道步入中年的马家辉静坐在修顿球场时,会不会是在等待一个眼神,来自那站在窗前远望,怀念自由自在的海洋,余生一直在逃避又不断向往着“我们这类人”的——行船的他外公。记忆的电车在湾仔回旋打转,《龙头凤尾》无妨是一个后设先觉的香港寓言,后殖民时期的爱人同志,注定要续写前世的隐痛与哀矜,书写没有尽头,所有的相遇也都将完而未完。

  《龍頭鳳尾》读后感(三):Ha! GAYeeeee~~~

  https://youtu.be/h_9ATQFgu9o

  既然讀《素食者》都糾結在素食這件事

  讀這本就來糾結在同性戀患者好了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這本書的簡介是誰寫的用了三次生猛是有多詞窮還是吃到不新鮮的生蠔了

  生撚猛啦

  還有總有一種感覺那個楊照還是張大春的不要帶壞我們家馬家輝好不好!

  (其實這種家長心態挺不可取的)

  (開玩笑的啦)

  (張大春書名題字很美)

  文學裡的直與彎好像有一層更深的櫃

  但那又不像是出或不出的問題

  而是你知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櫃而已

  有好幾本書已經被列在「喔我已經不想提那一本了」的書櫃裡了

  某一本已經索然無味

  而某一本只適合在那裏不適合看

  而另一本已然是無敵

  倒是想再讀一次郭松棻的〈落九花〉或者我沒還讀過李渝的〈無岸之河〉

  至於馬家輝所寫男男情慾真不真實

  又或者這位半百大叔(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說咧他就是充滿dilf的魅力)到底對這件事情知道多少

  這本書對我來說說得實在不夠多也不夠真

  而結局也令人失望

  但是又打從心裡覺得幸好他沒寫到那種程度而結局也不是我要的

  幸好幸好

  這種幸好正是陸南才最後那一份輕盈吧

  我喜歡他

  簡直神級西餐妹

  (後面誰還說南爺就是關老爺啊真神)

  (但我不會打麻將我好廢柴)

  電影版權已經賣出

  有點期待

  卻又已經失望在先

  畢竟對時代與人物的想像

  都是偏執

  歷史就是賓周

  可惜我們時代的美感已經軟屌

  書裡仍有錯字

  仍有些善於文字的人揮霍下的些許瑕疵

  但那樣的坦白足以告訴世人

  別困在所謂禁忌與色情裡了

  而每一種愛的說法都該是你愛上你該愛的人才對

  大家去看看馬家輝採訪有一張照片鎖骨那邊好像有刺青你看那脖子多麼適合親下去

  《龍頭鳳尾》读后感(四):摘抄而已

  男人在房裡怎會見到男人?男人眼裡永遠只有女人。於是補回一句:「那得先看你認為什麼是『不奇怪』。有了不奇怪,才有奇怪。如果不跟別人比,只看自己,再奇怪的事亦很正常,對嗎?凡事不去比較,便沒煩惱了。管它奇不奇怪,最重要是自己喜不喜歡。」又說:「更何况,不只有男人才奇奇怪怪,你知不知道,我就是個很怪很怪的女人?」

  每天打牌到傍晚,有姐妹從廚房捧出粥或麵,加些青菜和肉,胡亂填飽肚子即要到酒吧開工。姐妹生日和過時過節,會蒸魚、煲湯,也到燒臘店斬叉燒加料,有外的溫暖。世不亂要吃,世亂更要吃,一堆人吃比一個人吃更易覺得自己在世界裡有了位置。

  陸北才直直望著她的眼睛,時間靜止,四周的車聲人聲,沿途喊賣甘蔗和橄欖的小販叱喝聲,統統隱退。在真空的時間里,陸北才提起勇氣,低著頭,像自言自語的問:「這⋯⋯這⋯⋯可以嗎?兩個人⋯⋯真的可以⋯⋯不分男女?」仙蒂別過臉,轉身走上樓梯,邊走邊道:「自己說可以就可以了。再不然不要讓別人知道就可以了。」「萬一知道了呢?」仙蒂沉默半响,忽然掩嘴笑道:「沒關係了,其实秘密沒你想的咁重要。知道了就知道了,只不過,守住秘密,本身就很刺激。」

  陸北才常去等客的「水手館」位於軒尼詩道和晏頓街交界,專供英國登岸水兵租住,正式的中文名是「海陸軍人之家」,英文很長,Sailors and soldiers Home, 車伕們簡單唸成「死喇行」。咳,不瞞各位說,年輕的我曾到水手館參加瑜珈課程,那是七十年代未,我才十六、七歲,你們今天流行練瑜珈,說來我還是老祖宗。但也不瞞各位,我之所以學習瑜珈,只因想看那群穿著緊身衣的女孩子,燕瘦環肥,看得血氣方剛的我血脈賁張,真是無可救藥的好色少年。那課程每周兩晚,我跟我母親要錢報名,騙她說我學的是英語,可是我只去了兩周,因為每回上課都忍不住勃起,褲襠隆起一團,太尷尬了。水手館建成於一九二九年,拆卸於一九八九年,多事春夏之交的一九八九年。至今每回行經軒尼詩道與晏頓街交界處的水手館原址,我仍多望几眼,追懷早己逝去的那麼容易的衝動的青春歲月。

  陸北才其實不肯定自己明白仙蒂口里的「他們那些人」、「我們這些人」是什麼意思,只能猜個大概。那些人就是那些人,我們這些人就是跟他們那些人不一樣的人,我們不必要他們懂,只求他們別來妨礙,而唯一法子,就是別讓他們知道。

  仙蒂也替自己端了一杯威士忌,呷了一口,對陸北才道出兒時的驚喜發現。八、九歲時她跟姐姐一起洗澡,互相檢查身體,互用手指頭把對方推向迷亂,後來再用舌頭,迷亂更甚,小腦袋覺得那是最大的快樂,從此離不開那個世界,不,那個天堂。仙蒂道:「跟男人做並非沒有樂趣,只不過找不到女人之間那種說不出的親,像在世上存在另一個自己,我找到她,有兩個我,這個我愛另一個我,對她好等於對自己好,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貫注全身。鬼佬把上床喚作make love,說得真好,做愛,跟男人就只有做,跟女人,才是愛,把愛做出來,那是真愛。」仙蒂又道:「就是咁不公道的囉。他們那些人從來不用隱瞞,我們這些人卻像犯了什麼大錯似的,秘密永遠只能是秘密。但,也好。記得我說過嗎?秘密永遠比較刺激,躲躲藏藏的,像冒險似的。他們看我們像鬼,我們看他們也像鬼。」

  貪念如慾念,初時是別人勾誘你,其後總是自己勾誘自己,更多,更多之上是更多,不會罷手。

  賭徒們憑題猜名,挑战自己的機智,再用機智挑智時運,賭博便是跟天賭,也跟自己賭。賭博的快樂不就如此嗎?是自身與命運的一場對抗,明明有個叫做天命或運氣的東西在外,卻又有判斷與胆量在內,賭錢是不服氣,也是志氣,測試自己的能力界限。贏了,是自己的成就:輸了,是天意的命定。賭徒們的世界看似混亂,實質秩序井然,一切有根有據、有規有矩、有因有果;無論輸贏,賭徒們都心安理得。

  天下洪們本一派,孫與社雖是新堂口,職務分工亦跟其它堂口相同,簡單明了瞭,有所謂六級八職,坐館龍頭之下是「二路元帥」,再之下是「雙花紅棍」,左有「白紙扇」,右有「草鞋」,打架的談判的跑路的,各有所專。在這之下是「四九仔」,還有負責管帳的「先生」和仍未正式登堂的「藍燈籠」,都是自己人。洪門亦稱「三合會」,香港早在一八四五年一月已通過特別法例,任何人只要「自稱三合會會員」,即會被抓到法庭起訴。「三合」也者,有道是廣東省內東、西、北合源之意,但另有指福建省雲霄縣高溪廟始是三合正宗,漳江、南江和渚水於此匯流,萬雲龍襌在明末崇禎年間聚義抗清,高溪廟是根據地,廟前有對聯: 「地鎮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至于洪門之說,同樣有分歧,有道是漢人失去中土,「漢」字變「洪」,以此立名,暗含恢愎大漢河山的雄心壯志。也有說朱元璋年號為洪武,起義者一心向明,尊崇舊朝。更有謂陳近南有大將蘇洪光,威名震懾清兵,所至之處,天際常現紅霞,洪乃「紅」的轉音,感念祥瑞天祐。

  《龍頭鳳尾》读后感(五):《龙头凤尾》,生猛且风骚

  去年11月,马家辉先生来到广州方所介绍他的新书《龙头凤尾》,他总是操着一口标志性的港普,并一贯地幽默风趣,台下小女生被迷得不行。由于小说涉及同性恋题材,互动环节甚至有男生提问马大叔是否有同性恋倾向,语气暧昧。

  一开始知道马家辉(马博士/马大叔),是从凤凰台的谈话节目《锵锵三人行》开始。节目里的马博士喜欢说黄段子,逻辑缜密(当然也会逻辑严密地说黄段子),加之有着香港的成长经历,台湾、美国的求学经历,让他分析问题常有独特的见解。

  《龙头凤尾》故事主要发生在香港湾仔。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祖籍广东茂名的陆北才(后来改名“陆南才”,被尊称为“南爷”)如何离开家乡,辗转广州、香港,逐渐成为“孙兴社”黑社会“龙头”大佬的故事。同时,龙头大佬也是一位“同志”,他是一个英国警察的情人,他也是“凤尾”。

  马博士就是这么聪明,香港历史、黑社会、个人奋斗、同性恋等题材“炒成一碟”,内容非常具有话题性,也能很好地迎合当今市场的重口味。

  “是鸠但啦”的乐观态度

  《龙头凤尾》的一大成功之处,我觉得是在于其人物的“真”,这让整本书都充满了江湖气。

  虽然身处大时代、大背景下,虽然主人公南爷也有在青帮、港英政府、香港黑社会势力、日本侵略者之间斡旋,但南爷并没有成为一个“让我闯为社团显本领,一心振家声”的人物。他就是一个市井小混混,满口粗言,赌钱、嫖妓,有情有欲,做事首先为自己着想,然后才是为堂口着想,再之后才是为国家、民族着想,当然,他也讲江湖义气,也明是非,有作为一个黑社会老大 的魄力与勇气。

  尽管后来成为了黑社会老大,他也只是个混得比较好的小混混而已,他并没有丝毫地“伟大”起来。

  “是鸠但啦”是南爷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粤语里“随便啦”的粗俗表达。这句口头禅很生动,很真实,很接地气。

  这里面包含着的是广东、香港底层人中常有的乐观生活态度。当面对不可改变的现状时,则学会随遇而安,但同时并没有因此而沉沦或逃避,而是怀着“大无畏”精神,尝试与苦难和平共处。

  书中一个细节让人啼笑皆非,却又很真实:日本人轰炸香港时,香港人躲在防空洞里无所事事,于是打起麻将来,直到防空警报解除,这些打麻将的香港人还继续打,不愿散去。这就是“是鸠但啦”精神。

  序言里,王德威先生提到七十年代黄谷柳先生的《虾球传》,这部书对当年的香港文坛影响至深。刚好,笔者书柜上有一本发黄的《虾球传》。与《龙头凤尾》几乎是一样的时代背景,同样是社会底层的个人漂泊奋斗题材,虾球却是一个“高大全”人物,在被各方欺负之后,虾球毅然决然地投奔游击队去了——不能说《虾球传》不好,只是这种写法现在看来已经过时了。

  顺带一提,《龙头凤尾》能用普通话或粤语来读。笔者母语是粤语,用粤语读起来更觉亲切。

  电影画面感

  马博士的影评在圈内很出名,最近一次金马奖还邀请了他赴台评选。他的小说也很有电影画面感,阅读过程甚至于常让我想起王家卫电影的片段。

  比如说,南爷的好基友,英国警察张迪臣挨揍了,来到南爷家:

  “

  ……这夜九点多,门上突然响起“咯咯——咯咯咯——咯咯”,屋里的收音机正广播白驹荣唱的《客途秋恨》,“凉风有呀信,秋呀月无边”,半躺在藤椅上翻报纸的陆南才听见有人敲门,疑心只是错觉,把音乐声浪调低,始听见暗号再响,马上从椅上跃起,趋前开门,一颗心忐忑不安,涌起阵阵不祥。

  果然,门拉开,张迪臣二话不说,猛力冲进,几乎把陆南才撞个踉跄。张迪臣摘下头上的绒呢帽子,露出眼角和唇边的瘀伤,左侧鼻翼亦有未拭干净的血迹。陆南才惊问:“Bloody hell!怎么回事?谁有天大的胆子,敢打警官?”然后转身到浴室捡起毛巾,拿到水龙头下湿水,打算替张迪臣洗涤伤口,但张迪臣已经站在背后,伸展双手把他牢牢抱紧,很紧,紧得他的胸和他的背之间几乎没有空气存在的余地。

  陆南才皱起眉头,略微挣扎,张迪臣却更使力地抱,又用嘴唇吻他的肩,用他的肩捂住他的嘴,止住哭声,只让眼泪沿脸颊流下,热烫的泪水,把陆南才的心烧得不知所措。陆南才决定让张迪臣哭个痛快,扭开水龙头,水注哗啦啦地喷流,用水声掩盖哭声。眼前墙上挂着一块小圆镜,镜面脏而窄,只照出两人的模糊面目,各占镜子半边,凑合成一张左右倒转的脸庞,颜色不对称,轮廓不对称,神情不对称,昔日觉得非常自然合理的所有存在皆于瞬间显得扭曲荒唐。陆南才瞧见镜里的自己,平静漠然,张迪臣却已哭得崩溃如在学校刚被老师重重责打的孩子。陆南才对自己笑了笑,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只觉得有一种坚强的感觉贯注心底。

  待张迪臣哭声渐缓,陆南才朝后伸手轻拍他的额头,道:“Enough。够了。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

  在以上在短短600字以内,已经有“起承转合”了,水声、镜子是整个段落的最高潮,让整个场景抽离了现实,两个人物的两种精神状态实现了分裂,然后是对比。最后南爷一句对白,所有情感戛然而止。

  以上片段有没有《春光乍泄》的感觉?

  这一段写得尤其好,我反复读了好几遍。我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把这一段拍成电影,分镜头要怎么设置。

  据马博士自己说,未来有机会与杜琪峰导演合作,把《龙头凤尾》拍成电影。如果对于书中人性思考方面处理得好,这一定是一部有深度的卖座商业片。

  “凤尾”的女人

  书中主要人物不多,但其中都有复杂多面的意思。

  陆南才只是张迪臣发泄情欲以及获得身份认同感的对象,所以尽管陆南才很爱张迪臣,但他始终无法在张迪臣那里获得情感上的安慰。

  酒吧妓女“仙蒂”弥补了这一缺失。严格来说,陆南才是双性恋,他心情不好时也会去嫖妓,但他从来没有嫖过仙蒂,但他们又不是“闺蜜”的关系,在仙蒂面前,陆南才还是一个男人。

  仙蒂是一个温柔似水的聪明女子,总是能一眼看穿陆南才的心事,陆南才也喜欢找仙蒂倾诉。于是,堂堂一个黑社会老大,会在一个女性朋友面前情绪崩溃,然后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具体不说太多了,书中会有更多有趣的细节。

  大家有兴趣可以找来原书翻一翻。据马博士自己说,大陆版也没有删节。

  金属质感分割线

  “生猛”是粤语

  意思是鲜活而有力

  好久没有读过这么“生猛”的小说了

  据说马博士正在着手写他的第二部长篇

  很期待

  另外

  我还没去过香港

  读完《龙头凤尾》

  我想去湾仔吃串街边鱼蛋

  《龍頭鳳尾》读后感(六):歷史就是賓周:王德威序馬家輝長篇小說《龍頭鳳尾》

  「賓周」是港粵俗語,指的是男性生殖器。這樣的詞彙粗鄙不文,卻是馬家輝小說《龍頭鳳尾》的當頭棒喝。這部小說敘述二次大戰香港淪陷始末,然而馬家輝進入歷史現場的方法著實令人吃驚。敘事者馬家輝開始就寫外祖父大啖牛賓周,以及江湖老大金盆洗撚,紅粉相好爭相握住他的那話兒深情道別。如果讀者覺得有礙觀瞻,好戲還在後頭。

  香港歷史如何與賓周發生關聯?《龍頭鳳尾》寫得葷腥不忌,堪稱近年香港文學異軍突起之作。作者馬家輝是香港文化名人,除了社會學教授本業外,也積極參與公共事務,行有餘力,更從事專欄寫作。《龍頭鳳尾》是他第一部長篇小說。這個時代資訊如此輕薄快短,寫作長篇本身就是一種立場的宣誓,何況馬家輝有備而來:他要為香港寫下自己的見證。

  馬家輝顯然認為香港歷史駁雜曲折,難以套用所謂「大河小說」或「史詩敘事」的公式;他也無意重拾後現代的牙慧,以顛覆戲弄為能事。香港是他生長於斯的所在,有太多不能已於言者的感情,必須用最獨特的方式來述說。《龍頭鳳尾》回顧香港淪陷一頁痛史,這段歷史卻被嵌入一個黑社會故事。主要人物不是男盜就是女娼,他們在亂世各憑本事,創造傳奇。但又有什麼傳奇比洪門堂口老大和殖民地英國情報官發展出一段傾城加斷背之戀更不可思議?

  《龍頭鳳尾》書名典出牌九賭博的一種砌牌、發牌方法,由此馬家輝發展出層層隱喻:政治角力此起彼落,江湖鬥爭剛柔互剋,禁色之愛見首不見尾。命運的輪盤嘩嘩轉著,欲望的遊戲一開動就難以收拾,歷史的賭局從來不按牌理出牌。在一切吆五喝六的喧鬧後,一股寒涼之氣撲面而來。

  馬家輝醞釀他的香港故事多年,一出手果然令人拍案驚奇。從殖民歷史到會黨祕辛、從革命反間到狹邪色情,他筆下的香港出落得複雜生猛,極陽剛也極陰柔。而在追蹤他筆下人物的冒險之際,我們要問《龍頭鳳尾》這樣的敘事有何脈絡可尋?什麼是馬家輝的香港鄉愁?尤其在香港前途紛紛擾擾的此刻,《龍頭鳳尾》這樣的小說又調動了什麼樣的想像,讓我們思考香港的前世今生?

  *

  《龍頭鳳尾》的故事從一九三六年底發展到一九四三年春,這段時期香港經歷天翻地覆的變化。抗戰前夕香港已經是各種勢力的角逐所在,嶺南軍閥從陳濟棠到余漢謀莫不以此為退身之處,青幫洪門覬覦島上娼睹行業,英國殖民政權居高臨下,坐收漁利。抗戰爆發,香港局勢急轉直下,不僅難民蜂擁而至,國民黨、共產黨、汪精衛集團也在此展開鬥法。更重要的是英國殖民政權面臨日本帝國侵襲,危機一觸即發。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本軍隊突襲香港,英軍不堪一擊,只能做困獸之鬥。十二月二十五日,日軍攻陷香港,殖民地總督楊慕琦(Mark Aitchison Young)代表英國在九龍半島酒店投降。香港成為日本佔領區,磯谷廉介成為首任總督。以後的三年八個月想香港歷經高壓統治,經濟民生備受摧殘。

  七十多年以後馬家輝回顧這段香港史,想來深有感觸。但他處理的方式卻出人意表—「龍頭鳳尾」似乎也點出他的敘事策略。這就談到小說的主人公陸南才。陸出身廣東茂名河石鎮,本業木匠,除了手藝,身無長項。但命運的擺佈由不得人,他離開家鄉,加入「南天王」陳濟棠的部隊,從此改變人生。軍隊生活只教會他吃喝嫖賭,終使他走投無路,只有偷渡香港。但誰能料到幾年之後,這個來自廣東鄉下的混混搖身一變,成為洪門「孫興社」的掌門人。

  故事這才真正開始。馬家輝仔細敘述陸南才如何由拉洋車的苦力開始,一步一步和賭場、妓院、以及殖民勢力結緣,最後成為黑幫龍頭。然而龍頭的故事還有「鳳尾」的一半。原來陸南才廁身賭場妓院,對聲色卻另有所鍾,他喜歡男人,而且是洋人。陸南才拉洋車時候邂逅殖民地情報官張迪臣(Morris Davidson),兩人關係從床上發展到床下。陸做了張的線民,張也回報以種種好處。陸成為「孫興社」老大,張自有他的功勞。

  至此我們大致看出馬家輝處理《龍頭鳳尾》的脈絡。他一方面從江湖會黨的角度看待歷史轉折,一方面白描江湖、歷史之外的情山欲海。以往香港寫作的情色符號多以女性—尤其妓女—為主 (如《蘇絲黃的世界》、《香港三部曲》)。馬家輝反其道而行,強調男性之間政治與欲望的糾纏角力才是香港本色。從情場、賭場到戰場,賓周的力量如此強硬,甚至排擠了女性在這本小說的位置。

  馬家輝敘述陸南才的崛起,頗有傳統話本「發跡變泰」小說的趣味。紛紛亂世,英雄豪傑趁勢而起,幸與不幸,各憑天命。但馬家輝的故事帶有獨特的地域意義。陸南才的遭遇縱然奇特,卻不妨是上個世紀千百嶺南子弟的縮影。當他徒步五天從茂名南下深圳,穿越邊界,進入新界、九龍,終於抵達尖沙咀,那是生命的重新開始:

  站在九龍半島的最南端,站在鐵欄杆旁,隔著維多利亞港望向香港島,遙遠的另一個世界。洋船,小船,快艇,木艇,不同的船隻在他眼前穿梭來去,傍晚時分,對岸華廈亮起紅紅綠綠的燈,燈光倒映在海面像被剪得破碎的旗幟,招牌上有許多英文,他看不懂,更覺詭異,以及茫然聳然。

  香港就這樣進入陸南才以及讀者的眼簾,充滿寓言意味。十九世紀斯湯達爾、巴爾扎克小說寫盡外省青年來到巴黎,從此陷入現實迷魅的故事。馬家輝雖不足以和大師相提並論,卻也藉陸南才入港寫出香港之於嶺南的魅惑關係。

  以淵源而論,陸南才的冒險其實更讓我們想起黃谷柳(1908-1977)四十年代的以香港為背景的小說《蝦球傳》。蝦球出身貧民窟,十五歲離家跑江湖,雞鳴狗盜無所不為。他跟隨黑道卻屢被出賣,只有好心的妓女施予同情。蝦球歷經種種考驗,最後加入游擊隊,誓與惡勢力抗爭。《蝦球傳》每每被視為香港文學意識的轉折點。藉此黃谷柳寫出香港半下流社會的形形色色,也投射他對左翼革命的憧憬。

  相形之下,後革命時代的《龍頭鳳尾》不論寫陸南才傳奇或香港歷史興會就曖昧得多。馬家輝眼中的香港既是華夷共處的殖民地,也是龍蛇交雜的江湖。是在這樣的雙重視角下,香港的歷史舞臺陡然放開。而當內地政爭延伸到香港時,情況更為詭譎。陸南才的出身猶如蝦球,但他周旋各種勢力之間,「力爭上游」;他沒有國家民族或階級革命的包袱,有的是盜亦有道的規矩。「皇帝由鬼子做,江湖卻依舊是我們的。」他做過英國人的耳目,也勉強聽命日本佔領者。他參與杜月笙、戴笠的密謀,也主謀刺殺汪精衛親信林柏生的任務。馬家輝糅合歷史演義、會黨黑幕,狹邪情色等文類,雖未必能面面俱到,但善盡了說故事人的本分。他的港式土話粗話信手拈來,在在證明他是個「接地氣」的作家。

  *

  《龍頭鳳尾》最令人矚目—或側目—的部分應是陸南才張迪臣的斷背之戀。這兩人越過種族、階級、地域發展出一段宿命因緣,讀者可能覺得匪夷所思,馬家輝寫來卻一本正經。惟其如此,我們必須仔細思考他的動機。馬筆下的陸南才對同性的渴望其來有自,甚至還牽涉到少年創傷。這類佛洛伊德式安排雖不足為訓,要緊的是,藉着陸的屈辱與挫折,馬家輝意在寫出一種總也難以填滿的原欲,如何與歷史動力相互消長。張迪臣來自蘇格蘭,老家有妻有子,但東方之珠卻徹底解放了他的情欲顧忌。他成為陸南才致命的吸引力。

  《龍頭鳳尾》全書充斥種種賓周充血的描寫。通奸、亂倫、群交、性虐待場面不斷挑戰讀者的尺度。比起來,陸一心愛上洋人殖民官反而像是個情種。然而他的深情是否得到同等回報?他和張迪臣的愛情見不得天光,他們是異類,是鬼魅。馬家輝三次安排兩人在古老的墳場東華義莊幽會,每次都是小說的關鍵時刻:

  「永不能見,平素音容成隔世;別無復面,有緣遇合卜他生。」陸南才忽感哀傷,原來所謂捉鬼並非戲言,而是預告,他來到這裏確是為了見鬼,張迪臣不僅是鬼佬,更是來去無蹤的鬼影,是一陣不確定的白霧,明明把他籠罩着,把手伸出,卻抓不住半分真實。

  寫着寫着,馬家輝也不禁心有慼慼焉。他的陸南才如此多愁善感,要不是走入江湖,簡直就是個浪漫文青了。

  熱衷後殖民理論讀者不難看出陸張投射了百年香港華人和英國人之間愛恨交織的關係。這關係原是不對等的,甚至是一廂情願的,但假作真時真亦假,最終誰是主、誰是從,誰是龍、誰是鳳,難再分清。小說「龍」、「鳳」兩部分有着對位式權力交錯的安排,不是偶然。然而我認為馬家輝的用心有過於此。他更試圖藉陸張的愛情描寫一種道德和政治的二律悖反關係。在這方面《龍頭鳳尾》其實前有來者,那就是姜貴(1908-1981)的《重陽》(1961)。

  姜貴創作始於大陸時期,但一直到國共裂變、渡海來台之後才有了突破。在《旋風》(1957)中,共產黨肆虐不僅瓦解了社會秩序,也帶來道德的無政府狀態,這一混亂尤其表現在性的禁忌全盤解散上。《重陽》更進一步,描寫一九二五年國共合作期間的怪現象。姜貴特別凸顯兩個男主角洪桐葉、柳少樵之間的曖昧情愫,以此影射國共各懷鬼胎,卻又「同性相吸」的關係。在性別平權的今天回顧《重陽》,姜貴或許顯得不夠政治正確。但換個角度看,早在上個世紀中期他就將政治和性的同志關係相題並論,其實已經走在時代前端。

  《重陽》出版半個多世紀後,馬家輝寫出《龍頭鳳尾》,儼然與姜貴作遲來的對話。不同的是,如果《重陽》意在嘲諷,《龍頭鳳尾》則多了言情向度。馬家輝曾寫過散文集《愛。江湖》,對「愛」與「江湖」的關聯念玆在玆,這回他藉黑道大哥之戀好好發揮了一次。「有些事,有些人,同在世上卻互不懂得。他們那類人,我們這類人,是互不靠近的船舶,卻在同一個江湖。」這類感喟一再出現,為小說平添意外的淒迷色彩。但我們不曾忘記小說同時大肆誇張種種核突抵死的場面,仿佛人人都是色情狂。亂世的男男女女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底線,只能在性慾本能中衝刺翻轉,舔舐權力的滋味。

  擺盪在癡情和縱欲兩極之間,馬家輝如何完成他的香港敘事?他的二戰香港史是嬲的歷史,是嫐的歷史。陸南才的崛起和這樣胡天胡地的嘉年華是有因果關係的。管他什麼忠孝仁愛,賓周就是硬道理。然而馬家輝筆鋒一轉,又從陸南才的禁色之戀寫出另一種可能。在情欲的淵藪,陸南才竟不顧一切要找到情義的歸宿。正因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他的執著反而讓我們肅然起敬起來。小說高潮之一是陸南才為了張迪臣,在手臂上刺下「神」(粵語與「臣」同音)字以明志。用肉身「銘刻」愛情的歡喜悲傷,馬派浪漫,莫此為甚。我們的小說家愛上他的男主角了。但在一個「賓周滿目」的時代,陸南才(或馬家輝)如此纏綿悱惻,注定要付出代價。

  *

  以上所論讓我們再次思考馬家輝面對香港今昔的立場和史觀。《龍頭鳳尾》寫上個世紀四十年代香港的危機時刻,故事新編,難道只為一遂馬家輝懷舊的鄉愁?當香港從殖民時期過渡到特區時期,當「五十年不變」已由量變產生質變,新的危機時刻已然來臨。這些年馬家輝對香港公共事務就事論事,但作為小說作者,他選擇了更迂迴的—龍頭鳳尾的—方式來訴說自己的情懷。

  我以為《龍頭鳳尾》之所以可讀,不僅是因為馬家輝以江湖、以愛欲為香港歷史編碼,更因為藉此他點出綿亙其下的「感覺結構」。那就是秘密和背叛。這兩個詞彙不斷出現,成為小說關鍵詞。在書裏,秘密是香港命運的黑箱作業,也是種種被有意無意遮蔽的倫理情境,或不可告人,或心照不宣,或居心叵測。相對於此,背叛就是對秘密的威脅和揭露,一場關於權力隱和顯、取和予的遊戲名稱。是在這層意義上,小說中陸南才、張迪臣的關係變得無比陰暗。雙方在情慾、情報、甚至政治忠誠度上都是你來我往,莫測高深。真相大白的時刻不帶來明心見性,只有你死我活。

  一九四一年香港淪陷是《龍頭鳳尾》情節的轉折點。在日軍砲火聲中,殖民地的繁華摧毀殆盡,而這也是陸南才和張迪臣兩人攤牌的時候。秘密一一揭穿,背叛就是宿命。剩下的只有傷害。戰火下的廢墟也成為陸南才心靈的寫照:

  陸南才自覺似一個受傷的士兵,躺在頹垣敗瓦裏暗暗偷生。但他不會哭。並非沒有眼淚,只是答應過自己,從今而後他要比背叛的人來得堅強,如果有人必須流淚,那人亦決不是他。把字留下,可以不為情而只為義,張迪臣雖然無情,我卻可以繼續有義,這始更顯出我的強。

  全香港的陷落仿佛只是驗證了陸南才個人的情殤。但是且慢,他的姿態讓我們想起了什麼:當陸南才穿過頹垣敗瓦躲警報的時候,張愛玲,妳在哪?

  我們還記得《傾城之戀》的范柳原、白流蘇在戰前香港游龍戲鳳,正是一對玩弄愛情秘密與背叛的高手。然而如張所言,那場葬送千萬人身家性命的戰爭成全了范、白。他們發現真情的可貴,從而完成傾城之戀。但在馬家輝的故事,香港淪陷只暴露了陸南才、張迪臣最後一點信任何其脆弱。當范柳原白流蘇在那堵文學史有名的牆下做出今生今世的盟誓時,陸南才展開他最後的背叛。男男版〈色.戒〉隱隱浮現。

  張愛玲親歷香港淪陷,卻藉着一個庸俗的愛情故事,寫出亂世浮生的虛無和救贖的可能。《傾城之戀》充滿反諷,但有着悲憫的基調。戰後的范柳原、白流蘇真能白頭到老麼?不可說,不可說。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馬家輝未必有意要與張愛玲對話,但祖師奶奶的影響似乎不請自來。藉着一個奇情的江湖故事,他回顧香港陸沉,並將感慨提升到抒情層次。於是在大難來前,

  陸南才忽然覺得心裏非常空洞,彷彿在等待些什麼,不知道是等人抑或事情,總之是空空浮浮,讓他記起曾經搭乘纜車從中環往山頂,半途上,纜車突然停頓,不上不下地卡在鐵軌中間,窗外只有風聲鳥聲,車廂裏的乘客沉默無語,似都明白什麼都做不了,唯有靜靜等待,他抬頭望向窗外,是個晴朗的好天氣,白雲藍天像混沌初開已經在此,他從原始的混沌等到眼前的混沌,混沌之後仍是混沌,以為能有改變,其實一直相同,所有期盼皆徒勞,唯一存在的是右臂上紋的那行字,舉頭三尺有神明。

  歷史的秘密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沒有真相,只見混沌。情義不再可恃,舉頭三尺但願有神明。多少年後,生存在此時此刻的香港,馬家輝猛然要發覺陸南才的感傷何曾須臾遠離。「混沌之後仍是混沌,以為能有改變,其實一直相同」。喧嘩騷動之下,香港是憂鬱的。但又能如何?套用陸南才的粗口,是鳩但啦!

  歷史就是賓周,亢奮有時,低迷有時。以猥褻寫悲哀,以狂想寫真實,香港故事無他,就是一場龍頭鳳尾的悲喜劇。天地玄黃,維多利亞港紅潮洶湧,作為小說家的馬家輝由過去望向未來,兀自為他的香港寫下性史—及心史。

  《龍頭鳳尾》读后感(七):筆記

  - 好久沒有看馬家輝的書了, 說真的他的雜評那些不大看了, 之前有一本他的文集關於女兒的, 也一般般。不像十年前超喜歡他的文集。

  - 不過這一次, 卻沒有後悔買了這書讀完他。畢竟灣仔、黑道等, 都是他'擅長'的東西, 還有香港的隱喻呀甚麼, 覺得應該要拿來讀。

  - 首先一讚是, 他的粗口用得很準,十分到位。而且書中對話有用到廣東話的, 都有一種五六十年代的味道(雖然他寫的是三十年代)。挺本土的, 那一個年代的本土。

  - 寫陸北才/陸南才的情慾, 也是寫得不錯, 基本上能讓我跟著主角的情緒起伏去走。當然那些年輕時給強暴的安排有點俗套。另, 就是想到一個從河源來到香港, 陸南才的變化很大, 尤其實後邊談到'談情說愛'時, 真的有點像王德威說這黑幫大佬都變成文青了, 但其實主角的文化落差那麼大, 書中的交代卻不夠的。

  - 關於洪門的描寫, 很有電影《黑社會》的感覺, 很喜歡。入會儀式, 洪門傳說, 接頭詩, 職位等, 看得很過癮。

  - 書中寫香港 (主要是灣仔及石塘咀, 但也有一些中上環), 寫廣州, 寫民國時的粵港關係, 很親切呀, 跟我自己的經歷有連繫。

  - 關於政治隱喻, 香港故事等.......... 自己解讀吧, 當然亂世, 江湖, 黑幫, 從英國人到日本人的殖民主等, 都有很多解讀空間。但我更'喜歡'的是不談'大政治', 談個人談情慾談學洪拳談創造自己的空間等。說出來當然政治不正確, 但卻是喜歡找到另外的空間。又,同性戀的愛慾,我喜歡“我們這類人的”的比喻,而且我們會過得好好的。

  - 讀這書, 沒想到王德威提到的張愛玲呀、《蝦球傳》等, 畢竟自己文學真不懂。反而是想起《烈佬傳》, 都是寫灣仔, 都是比較'草根', 也談酒吧甚麼的, 但《烈佬傳》卻是更'貼地'更基層, 黃碧雲把知識份子剝得全光。

  - 又又, 據明報"星期日生活"說, 杜橫峯已買了版權, 要拍電影, 很期待呀!

  - 很感興趣"金盤洗撚"哨牙炳的故事會如何談下去, 希望馬真的會寫下一本小說。

  《龍頭鳳尾》读后感(八):身為小說家-專訪馬家輝

  (原刊於第20期香港01周報)

  「我其實是一個有『變態』責任感的人,無論用任何方法,也一定要完成答應過的事。」二十多年來,馬家輝在報紙上爬格子,月旦政事,更寫電影寫張愛玲寫灣仔往事,著作一本接一本,教書、上電視節目從無間斷,他偏說自己是個懶人,不喜歡的事怎樣也不願意,寫書、主持講座都只做喜歡的。寫小說這念頭已有一段日子,為免食言,馬家輝還未動筆已事先張揚,「連樓下看更也三不五時問我進度如何。」原先計劃的《金盆洗》從講述江湖大佬哨牙炳一場豪門宴開始,由1960年代走入他夜夜苦思的江湖夢。「如果寫不完,那我好無面子。兩年前,在一個講座上立下誓言,當下一次回來,我就要以小說家身分面對世界。」

  寫小說要動用全身

  馬家輝在不同場合和專欄中,寫過無數有關灣仔的故事,為什麼要到50歲才開始動筆?或許,這是他近來最常被問及的問題,「記得奧罕.帕慕克在《伊斯坦堡》裏談到一位專欄作家,一個城市的記憶、氣味、聲音,都記錄在這個專欄作家筆下,過去二十多年寫作,我也一直相信要以這種方式記錄時代,記錄灣仔。」

  如果以畫比喻,散文像速寫,勾勒出輪廓和形體,練就出觀察和美感,而長篇小說更似是油畫,需要起稿打底,顏色更要慢慢一層又一層畫上,有時候更會利用其他物質來呈現一種層次感—一幅畫,往往用上數年時間;小說則要建構故事、人物,佈局出吸引讀者的情節,甚至對人物動作仔細描繪,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馬家輝也終於兌現承諾,更將寫作計劃擴展成三部曲,處女作《龍頭鳳尾》一寫就寫了3年。有關寫小說的經驗,他借用台灣小說家朱天文一段話。朱天文有時也寫雜文、散文,但對她而言,這些文類也只觸碰了身體皮相,「但寫長篇小說就不同,會動員到作家身體內部,作家需要動用全身來面對,從中會發掘很多作家也不自知的情緒、價值觀、知識。要動筆去寫,才能體會其中。」

  故事自我生長的生命力

  作為學者時,馬家輝自言不能帶有感情去書寫歷史情景,一定要將其因果關係、繁文縟禮一一道出來,「當我去寫汪精衛時,我就不能單單寫他是一位好心的漢奸,不能用這樣的字眼,只能這樣寫:汪精衛為什麼會選擇去和日本政權合作,對他還有對日本和中國有什麼影響,只能道出文獻上記載着的事實,寫論文最多也只能找出更多事實來擴闊討論空間。但當我面對這些素材時,也會有感情,對涉事於歷史的人物有一些判斷,更會接觸到很多連文獻沒有記載、有真有假的事迹,我就可以選擇將這些東西寄託在小散文和小說裏頭。」

  對他而言,寫小說其中一種趣味,正是引人想像、嘗試發掘出真相背後的不同版本。原先計劃是戰後的江湖事迹,原於廣州的江湖大佬來港接掌社團業務,故事更涉及50年代國民黨右派在港策動暴亂一事,直到67暴動,當然還涉及哨牙炳晚年那一場金盆洗X(陽具)的荒唐場面。但小說寫了十多稿後,才發覺一切要從頭說起。

  創作小說的神秘之處,正是人物角色在寫作過程中很自然地活起來,從幾個引人聯想的句子或是關鍵處境中追尋根源,一個又一個故事接踵而來,連作家也控制不住。「這關乎小說的推動力(意指推展劇情的物件、人物或目標),我不想哨牙炳的金盆洗X,最後只變成一個笑話,一段讓觀眾感到很新奇古怪的荒唐事,事情背後應該有份淡淡的悲哀,我要讓這段故事變得飽滿,還需要有另一個故事來支撐着。」

  所以《龍頭鳳尾》由回憶作家本人的外公說起,從外公的斷背疑雲,輕輕帶入哨牙炳晚年金盤洗X的荒唐盛宴,才譜出哨牙炳前老大陸南才在灣仔的事迹,還有妓女仙蒂、英國情報員張迪臣、杜月笙手下張志謙等人物,也一個個先行出台,《龍頭鳳尾》就此誕生。陸南才一介木工,為逃避老婆從廣東南下香港,在日本人佔領前,成為了新興社團大佬。陸南才胸無大志,人生只是見步行步,當上江湖大佬也並非他所想,戰爭當前只想保住身邊人性命,為愛疲於奔命,只因他愛上了一個張迪臣。「這一切,也關乎於我所關心的主題——抉擇,近十多年,我的研究重點也放在抗戰史上,特別是香港部分。人,作為歷史行動者或社會行動者,在什麼情景下會作出怎樣的選擇?從古至今,做選擇不是想怎樣選就能去選,這過程關乎環境、對手、合作者,究竟我們掌握了多少資訊來判斷和博弈。當人選A情況,可能B情況就會出現;選B呢,選擇C又會出現,為何作出這個抉擇,正是我研究的課題。」

  大時代下的「小小事」

  偏偏《龍頭鳳尾》寫於香港政治環境最為動盪之時。多年來馬家輝書寫大量政事評論,突然在那段期間不作回應,以迴避之態面對。「你說得對,我確實在迴避。」馬家輝直認不諱。

  創作長篇小說是一場又一場天人交戰,有香港小說家為了完成長達百萬字的三部曲而病倒。村上春樹對長篇小說創作的形容甚為準確,他說寫作就如同馬拉松一樣,是一場耐力賽。另一個選擇迴避的原因,是馬家輝的妻子在雨傘運動前突然病倒,他說當時是涉及生死存亡問題,面對複雜的醫療判斷,稍稍放鬆下來也會危及她的性命。

  「當時幾乎被孤立,很無助,每一個決定也需要獨自面對,整整有4個月。」生命裏的種種經歷會否激發起創作的能量?台灣媒體在宣傳《龍頭鳳尾》時,喜用「生猛」一詞,一個久違了的廣東俗語,借此形容書本充滿了生命力和靈活的氣息。在馬家輝眼中,「生猛」是過去最為貼近香港的形容詞,「像我這樣成長於1960年代的文化人,對當下感到不一樣的地方,是事事需要表態,只能站在一個立場裏,對此我很不自在,更好唔服氣。可以發聲、寫文章,作出有道理的回應,也許只需要花點時間來討論,但對方沒有道理,甚至只對人粗口謾罵,我也不好受。創作長篇小說需要很規律的作息時間,那段期間,我也負擔不起這樣的精力和時間來回應。」人有取捨,亦有代價,在散文集《小小事》中,馬家輝就煞有介事引出胡蘭成寫周作人的文章,「他只寫些關於平平常常的生活的文章。可是這平平常常的生活,正是政治的與社會的制度的全面滲透,使我們更切實地了解這時代的。」或許,這正正是他的心聲。

  To be or not to be

  那麼,可否視陸南才的經歷,是作家自身的一種投射?亂世兒女,守住當時不為人認可的秘密,更要周旋各種政治和江湖勢力之間,每一個決定也關乎生死,但當真相打開,陸南才心目中的神、力求保護的愛人,猶如潘朵拉盒子般,將秘密、背叛、還有傷害,接連衝向他身上。

  「還有華人和英國人之間的階級關係呢,我就是想逼迫他們走入絕路,才能得知他們的關係、道德和情感是如何抉擇。其實書中我安排了另一個角色,就是杜月笙門生張志謙。當陸南才與張迪臣的感情起了變化,張志謙的出現,也成為他心中另一個『神』。我們五官在每天的生活中感受着千變萬化,為什麼在關係上總是只能愛一個人,這根本是自己騙自己。關係的複雜性,令我們失去了愛其他人的勇氣? 」

  假若陸南才那時愛上了張志謙,結局又會否有所改變?對馬家輝來說,人總會找出很多理由來為自己的選擇解釋,但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或不願承認,選擇的複雜性就在於此。「還有第三種。」馬家輝停了一刻,「無論我們最後想怎樣決定,結果都不是你能預計,這也是人最常要面對的情況,也是生命最為悲哀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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