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古炉》
我读《古炉》
从《浮躁》开始,若将《高老庄》、《西路上》、《病相报告》剔除,贾平凹其余的长篇小说几乎都喜欢用两个字来命名,比如《商州》、《土门》、《废都》、《白夜》、《秦腔》、《古炉》,还有刚刚完成的《带灯》。这似乎是他的有意追求了,或许这世上的事,原本只需用两个字便可以概括,可能就是阴阳吧。看似纷纭的世界,其实就这么简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来简单的世界,然需用许多万字去作注解也不一定解释清楚。要知详情么?那就从第一页开始阅读吧。作家的每部长篇,都是对世相剖析的不同版本,是作者以自己的认知与体会,从不同角度、视觉、侧面,利用不同故事,采用不同艺术风格所做的解读。常常,一部书也只能、或只需完成两三个字的主题。所谓的多义性,均为共生物或副产品而已。
读完《古炉》已经很久,当时还做了笔记,想说点什么的。但因为懒,因为贪玩,也因没有完全想透,就搁置下来。后来莫言获了诺奖,平凹的新作《带灯》也已问世,感觉文坛上的世事又往前出溜了很大一截子,一页页翻得太快,害怕抹煞了曾经的记忆,加之今早起来觉得睡眠充足,一阵茶后,便敲出些许话来。
当初阅读《古炉》,我就隐隐感觉到,平凹在煞有介事地、津津有味地做着他的小说游戏。尽管也倾注了极大感情,那也应看作是游戏做得很投入,如同在棋局中厮杀博弈,痴迷了。生活的事件,在贾平凹面前犹如一根根火柴棒,亦如小孩子面前的积木块儿,他按照自己的意志认真而信意地置放,并不考虑一般力学或建筑学意义的限制,于是就出现了造型别异的景况。能看出有时他确实是在由着意儿,放纵情绪,信马由缰地驰骋。他象写散文一样来写小说,能借助小说抒发某时某刻的个性化情绪,这不是一般的小说家们都能做得到的。因为散文是真实事件或生活细节以及语言情绪的搬弄,而小说则会受到设定人物、故事脉络、结构需求等方面的限制。就是说,小说是在“他象”中行进的,散文则是在“己意”中生成。一般的小说家,是小说拖着作家走,为了小说本身的营造深陷其中,忙还忙不过来,而贾平凹不然,他能让小说信着自己意儿来。
我说贾平凹利用小说玩游戏,这并非对他贬低,而是惊叹,他已进入了一个很高境界。治大国如烹小鲜,著长篇似发感言,并非易事啊。再说了,天下事无非是戏,世上人何须认真?我曾有篇短文,题曰《玩的天性》,就粗浅解释了人生的最终目的,那便是玩耍。不是么?你试着将人生或者所有生命存活的意义步步穷追,追到最后,发现就剩下了一个字:玩。一切文明、进步,包括马克思设想的共产主义,也不过是想让整个人类都更好地活着。而人类即便最好状况地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在这个星球上,无论提出什么样的主张,都会有七股八岔的看法,唯有搞个奥运会,把大家叫到一起来玩,似乎分歧意见就不太大了。人类的智慧,乃至文明与进步,也就是靠了玩耍,才得以发展起来;一切社会制度与道德秩序,包括法律,皆可看作是不同的游戏规则。人吃饱了穿暖了活着,你可以玩政治、玩经济、玩宗教、玩艺术、玩人事等等,这与爱好下象棋是一个道理。路遥是拿命来玩文学的,结果英年早逝。其精神虽然可贵,但这与麻将桌上突然溜下***了的人相比,有多大区别呢?你说路遥是在务正,而这世上,什么才是“正”呢?换个角度说,你会发现,真正有了“玩心”的人,才能活的明白,活的超脱,才能举重若轻地做事。王世襄算得一个玩家,他爱好广泛,涉猎领域诸多,最后学问纵横,很洒脱地活了90多岁;马未都开始是很认真地搞文学,名不见经传,后来暂时搁置,玩起了收藏,之后再回来写文章,俨然成了世事洞明的学问家。莫言、贾平凹玩文学,聂卫平玩围棋,这是他们对各自喜爱的这一游戏的眷恋与痴迷,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所以就都玩出了名堂,玩出了境界。专一地、矢志不渝地爱好一种游戏形式,加上有这方面的灵性,最后就归位了,成精了。我发现自己与人家的区别,就在于玩耍的爱好太多太杂,且均不够专注,算不得玩家,灵性也差些,所以才一事无成。(心情随笔 www.wenzhangba.com)
贾平凹在《古炉》里玩耍,如同孙猴子钻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既有人性的抽筋剥皮式解剖,也有严峻的生命拷问,却也有戏谑意味的象征性闹腾成分。你先看他为主人翁取的名字:狗尿苔,还有众多其他人物如:蚕婆、水皮、杏开、天布、守灯、半香、满盆、跟后、马勺、面鱼儿等等,仅人名琢磨起来就很有意思。除了物名喻人名,他也敢将动词和形容词也用到人名中来,玩得别致而调皮。中国人在姓名中融入象征和寄寓,这在刚刚有了姓名的初始阶段并不明显,只是到后来才愈加注重,比如蚩尤、尧、舜、禹等,只具有代号意义。而平凹为作品中的人物取名,我以为多少是想从象征与希冀里再回归一些代号意义。再看他对于故事的叙述,压着行子书写,似乎懒得分段,人物对话也不用引号区分,一揽子交代过去,有一种写到哪里哪里黑的感觉。狗尿苔的人与物的相通,善人云山雾罩的、抽扯得无边无际的说病,如此等等,既似乎在现实之中,又似乎在现实之外,写出了象征、玄奥、魔幻,也有癫狂之风。至于他引领和借助某个描写间隙或空档信义儿抒发自己,在写到有些场面时,他自己首先是那么样深深地陶醉,以致不舍跳离当时的氛围。这情形我看得清楚,这里就懒得翻寻具体页码而举例说明了。一句话,他将小说写得率性而游刃有余,这种现象在贾平凹后期小说中渐次增多,到《古炉》就更加明显。而早期小说,还未做到“弃艰难劳苦之态”。在体操和跳水比赛中有“难度系数”一说,要使难度系数提高,比如翻转720度,那么基本功就要好。贾平凹在小说创作中腾挪反转,潇洒自如,那是他的基本功太好了。所以我说,郭晶晶是世界一流的跳水运动员,贾平凹是国家一流的小说运动员了。他们都耍的好!
如果纯粹归结到耍,那也浅薄了意义。贾平凹毕竟拥有那么多读者,当人们捧读他的作品的时候,仅在时间占有上,就可能减少多少犯罪的时空和几率啊!还有,他自己玩了,也带着大家完了,这也是不小的贡献呀。关于《古炉》,专家与职业评论家说了不少,我基本都阅读了。而我要说的,只是我该说的和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