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公交车

　　文｜东东

　　秋风过后，冬意竟然很久没来。走在大街上，看着偶尔有人穿着短袖，彷佛一种错觉，秋未尽，冬很远。

　　这几天骤然降温，明显空气里有几分不安分的冰点气息，冲刷过众人的皮肤，冲刷过到处跑的动物，冲刷过枝头残留的几点绿色。

　　只不过人是懂的掩饰自己的，赶紧拿出厚衣服，一层层套在身上，生怕冷风冻坏了身体，冻坏了一颗滚烫的心。那么厚重的衣服加在身上，每个人都非常严实，挡住寒冷，也试图隐藏住自身的虚伪。

　　外出办事，路边等公交车，时间还早，所以饶有兴趣看着一路小跑追着公交的人，也有低头看着手机，等发现要坐的公交从身边开走了才开始后悔的人。

　　我有两个选择，四路或者五路都可以，只不过五路车是大站，到目的地只有三站，而四路车，却要十几站。

　　于是等车时，我心里便给自己立了规矩，等五路。所以接下来连续三趟四路车停靠我身边，车上还很空，我都忍住没上车。

　　其实心里也有一丝挣扎，但想起某句话：“不忘初心”，便又死心塌地了。

　　过了好久，五路车缓慢开过来，车门一开，便发现整车都是人，载满了焦虑。我此时有一点质疑自己的选择，不忘初心坚持的，比起选择后舍弃的，一定是最有利的选择吗？所以说人啊，不要总认死理，现实中灵活把控，没有什么道理是永远适合你的。

　　挤上五路公交之后，随着人流，我被挤到了车侧面照顾座位那一排的边上。调整一番，拥有自己的狭小空间，虽然需要不断用后背去抗争来维持这份小空间，但总归不错。

　　外边是冷的，车里却有点燥热，大概人太多缘故，车厢里塞满了人，都瞪着空洞的目光，或游走在陌生者的脸上，或穿过不大的窗户看着外边后退的车水马龙。

　　我紧靠座位上坐着的是一位阿姨，看年纪五十不到的样子，说话声音颇大，时不时大笑起来。我才发现这一排的照顾座位坐了四个阿姨，年龄上都差不多，后来听她们说话，才知道是一道出去逛街。

　　阿姨们谈的话题也清晰的被我听到，因为离得近，还有一点，她们声音很大，除了听着，没什么别的选择。

　　她们四个人开始讨论起坐公交，坐地铁，应对人多时候的抢座位经验，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也让我有种恍然大悟，迷途知返的感觉。

　　比如我身边座位上坐着的这位阿姨，满脸油光，眼皮周围的几道皱纹丝毫不影响发光激动的眼神，她正在向别的几位姐妹展示自己的经验，谈到等地铁抢座位的三字诀：快，准，狠。 (亲情文章 www.wenzhangba.com)

　　快就是车门一开的瞬间，脚底要发力，马力全开从众人中飞快挤进去。准就是没进地铁时候一定要看好要坐的座位，丝毫不能犹豫。狠就是此时很多人同时凑准了那个座位，一定要先让屁股迅速坐上去，只一下，就可以挤出其他竞争者。

　　这位阿姨分享完自己的经验，哈哈大笑，洋洋自得，不由得我向车里再次望去，黑压压全是站着的人，不知道这一排的照顾座位，是否是这几位阿姨们战斗的结果，但显然，她们坐在座位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指点江山。

　　到一站，公交车停下，有人下车，我感到后背稍微有点空隙，很快又没了，还有一股力涌来，估计又上人了。

　　车开动了，依旧是晃晃悠悠，依如此刻我的浑浑噩噩。阿姨们继续分享自己的其他经验，我也没听下去的兴趣了。

　　忽然背后有人大吼：“你们那么多人，谁能给这位抱孩子的妈妈让个座位呢”，嗓门虽不大，却清脆有力，迅速传遍了整个车厢。我看到几个阿姨微微一抬头，轻蔑的看着外边，不做声了。

　　我向人群看去，一位年轻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向刚才吼叫的人说着谢谢。然而没什么改变。随着公交车震动，车里人也摇摇晃晃一下，这位妈妈担心孩子，双手抱的更紧了，全靠四周人墙，才不至于站不稳。

　　刚才吼叫的那位大哥挤进来，到我身边，对着我身边座位上的阿姨说：“麻烦您，能否给这位抱孩子的妈妈让个座位？”。

　　这阿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外边，许久不转头，不知道这位拥有丰富挤车经验的前辈，此刻在想什么。

　　这位大哥又继续恳求其他人了。这时候那位年轻妈妈说：“谢谢您了，我不需要座位了，就这样站着，不要紧的”。

　　这位大哥在人群里扫了一遍，不知是否由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一点凉风，他竟然不自主打了一个寒颤，随后听到大哥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知是否看到大哥打寒颤的缘故，我突然也感觉浑身一股凉意，绕过衣服直接渗进皮肤，冷的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感到车内空气夹杂了太多二氧化碳，还有别的味道，一时间我竟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我有一种强烈的意念，我要赶快逃离这里，这个扭曲的空间，这个让人发冷的公交车。

　　车门开了，我的目的地到了，我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飞快的跑着逃离公交车。

　　再次站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道路上，一阵风吹来，更加冷了。过会我又要等公交车，只要我在这个城市里，我又能逃向哪里呢？

　　身体寒冷了，加衣服就可以了，人心寒冷了，世界都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