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 · 青春版 】如果我与世界握手言和
文／九铃（15岁）
（一）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既不美好也不公平，甚至无法与友善沾边。我一辈子付出的努力可能不如富豪用钱买来的关系网管用，好人被诬蔑陷害，恶棍逍遥法外，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不知悔改，却依旧过着比我快乐的日子。而我被推落，自高台向下坠去，找不到能够逃出深坑重新开始的道路。
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有没有人曾对你说过，不要期待这世界。你的眼神越是纯洁，就越容易被现实撕裂，直到鲜血枯竭。”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我还不懂其中含义，只是感到奇怪：世界如此美好，为何会有人持有这样的想法呢？那个年少无知却幸福的我，像很多不肯接受现实的家长一样，根本不了解抑郁症是什么，还固执地认为那只是矫情偷懒的一种借口。
（二）
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或者说属于事后诸葛类型。
幼儿园受到的欺负，到了小学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不正确的行为，是可以告诉家长的。包括我曾经深陷其中整整两年的校园欺凌，我也是到了初中才意识到这样不对。
初中，毫不相干的压力做了导火索，尘封多年的炸药包瞬间爆裂，遂将我整个点燃。说来可笑，我还没有了解过我的对手“抑郁症”，就在不知不觉中和它进行了数次交锋。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痛哭，脑海中一遍遍回放那些嘲笑和羞辱的话语。我尚才明白，原来那些人曾经描述过的痛苦并不是矫情，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哈哈笑着看他们在深渊中挣扎，然后再若无其事做回老师和家长眼中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策划过无数种方案，在脑海中一次次想象她们被我痛揍的场景。可在现实生活中，我懦弱，我退让，我甚至不知道她们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一个短暂出现在她们视线之内的可怜虫。
我想过写匿名信痛骂她们一顿，却已经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全了。我想过直接拦住她们殴打，又害怕被记处分对以后产生不好影响。我发现我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报复的动机都模糊不清——当时不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以后才想起来？我只能保持沉默，任凭那些记忆在我心底腐烂。
我恨她们，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恨我当时不去反抗，恨那些冷眼旁观的无情的人。没有人替我说话，他们只是站在一旁，便与欺凌者同罪。
我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都深感痛苦，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能重新开始快乐的生活。我想解脱，想从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解脱，于是我走上了服药自尽这条路。我吞下三板200毫克的喹硫平，然后在学校安然等待死亡的到来。
最后结果是我没死。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我从昏迷状态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妈妈正在流泪的脸。她哽咽着说我吓死她了，我看着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三）
自那之后，我陷入了长期的纠结与迷茫。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知道因为妈妈我还不能死。
有时候我甚至埋怨我的妈妈，埋怨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埋怨她只顾自己感受“自私”地强迫我活下去，埋怨她曾经对我说的伤害我的话。我依旧想死，依旧浑浑噩噩地活着，依旧过着随波逐流的日子，一天又一天。
很混蛋吧？我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
十一月，我依然会将情绪发泄在我妈妈身上。我在气头上说过很多傻逼至极的话，有一次甚至要将她赶出家门，把她说到嚎啕大哭。我本来理直气壮，认为这场战役是我取得了胜利，却在看到她脸上的泪水时内心剧烈颤动，内疚和自责吞没了我，我才发觉我的行为是那样顽劣且过分。
我怨恨自己，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以求原谅。我抱着我妈妈，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是我输了，我一败涂地。我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最爱我的人，我是彻头彻尾的混蛋。我会尽全力收起我浑身的刺，哪怕这对我来说很困难，我也要为了爱我的人那样做。
或许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直到今天，我和妈妈依然会吵架，大部分时间只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没有了以前的歇斯里底。
有时她会哭，默不作声地掉眼泪，而我最害怕看见她的眼泪。她的泪水会让我忘记一切不愉快，全心全意的只想求她原谅我，原谅我的过错，继续做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四）
我承认，如今我依旧无法与世界和解，我也无法控制我的病情。我缩在自己圈定的安全区，不愿意直面我的痛苦和或许一片灰白不见光明的未来。我不知道我会成为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像我这样满是污点的人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我只知道上帝无法让我面对过去的伤痛，于是他创造了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牵着我的手，领着满怀担忧的我试探着和世界和谈。我鼓起勇气坐在谈判桌前，而她站在我身后。世界问我：“我可以与你和解，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笑了，我说，我的条件就是让我的家人永远幸福快乐，让我妈妈再也不掉眼泪。
为了这些，我可以尝试与陌生人交流，可以尝试无视那些幻觉，可以在谷底依旧对天空微笑。我夸下海口，对自己所许下的承诺毫无把握，因为那些都是目前的我既害怕又做不到的事。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尝试与世界握手言和，只为了能让妈妈在每个痛苦的时刻破涕为笑，为了让家庭氛围不再沉重。
妈妈经常和我说她笑不出来，说她因为我找不到能使她开心的事。她问我怎样我才能开心，我提出的要求看上去有些矛盾。
我说，只有你每天都能展露笑颜，哪怕我身处黑暗，我也会不再害怕，踉跄着摸索着寻找光明。
妈妈，今天天气晴朗，我也愿意努力去爱这个世界，愿意忘记伤害过我的人，愿意对困难一笑置之。
所以，妈妈，笑一个吧。
【渡过･青春版】春天里
【渡过 · 青春版】有那样一个地方
【渡过 · 青春版】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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