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遥指星辰 ,皆为过往 ”
“ 小二,上酒 ”
紫色的槐花一簇一簇的吊在枝儿上,风一吹,花香便一股脑儿地往人鼻腔里钻,挡也挡不住。
可人们总是不大喜欢槐树的,“槐”字半边鬼,说来总有些不吉利。“这人啊,可真是趋利避害的一把好手。”巷尾深处杂货铺的老板娘如是对怀中懒窝着的三色花猫说道。
没人知道这店是何时开的,也没人知道猫是哪里来的,似乎他们天生就存在于那里一般……
我叫吴奇,年龄23岁,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独自一人生活在C城。哦!忘记了,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个兄弟他叫平平,一只滚圆的三色肥猫。
天气尚好,我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想吹吹风。这是居家隔离后我唯一的透气方式,但平平好像并不喜欢我开窗,每当我站在窗边时,它总是发出不满的叫声,似乎是在抗议。
“平平,我现在必须要打开窗户通风,要不等我回来啊,家里肯定是乌烟瘴气,社区人员已经通知我去指定地点集中隔离了,往后可能有一段时间我会不在家,你一个人好好的哦!猫砂我已经换了新的,两大袋猫粮我也已经打开封口放在墙边了,自动饮水机里也储备了充足的水源,那么以后这些天你就是家里的主人了,要好好看家啊。”捧着平平硕大的猫头,我自顾自地叮嘱着,唠唠叨叨的也不管它究竟能不能理解我的话。
“喵~”平平不满地挣开我的双手,迈着慵懒的步伐走向沙发,缓缓放下它圆润的身躯,窝躺在沙发与靠垫的空余之间,那是它最喜欢的地方。
平平卧在沙发上,柔软的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油光发亮,真像一只染了色的小猪,我想,等隔离结束后是该给他减减肥了。
“平平,你看见我的衬衣放哪里了吗?就是上次蓝色的那件。”我手上忙活着收拾随身物品,嘴里嘟嘟囔囔地询问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自说自话。
“喵~”听见我的召唤,平平从沙发跃下,来到我身边,蹲坐在一旁看着我收拾物品,过了一会儿,好像觉得无聊,便又去别处了。
整理好东西后,又再三检查了猫咪的生活必需品,最后查查家里的水电开关,一切正常。我正在想社区工作人员来的时间,便听见门铃响了,我猜应该是他们了,快步走去门边打开门,眼前的人印证了我的猜想,工作人员穿着整套白色的防护服带着护目镜,全副武装,我不由地想起卡通人物大白,心下有些紧张的情绪放松了。
平平仍像从前我出门上班时那样,蹲坐在沙发上目送我。穿着外出的运动鞋,我又快步走到沙发前,伸手揉了揉平平的头,它安静地保持原态,我想只有在我每次出门前,它才会给予我允许摸头的殊荣。
真是只傲娇的猫。
“我走了,平平,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哦。”我笑着嘱咐。
“先生,请您快些,我们还有其他人需要接。”工作人员的催促声响起。
“麻烦您了,我这就来。”提着行李箱,锁好门后跟着工作人员上车来到隔离点,是个学校的六人间宿舍,环境还算舒心,在这里度过未来的十四天还不算太糟,就是不知道平平自己在家怎么样。
想起平平,我心中总还是有些放不下。
十四天的时间上班时我总觉得很快,可百无聊赖的隔离生活才使我意识到无所事事脱离社会的时间是多么难熬。
我又想到了平平,它从前的流浪生活是怎样的呢?是不是也有很多志同道合的猫朋友,白天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中看尽世间繁华景象,夜晚随处找个栖息之所养养精神,为明天的活动养好精神。
我想除了食物方面的困扰,它从前的生活应该是很自在的吧,不然怎么会在刚到家里时产生那么强的抵触情绪啊,想想刚开始我们相处时鸡飞狗跳的生活不禁觉得好笑。可是平平啊,为了你的安全问题考虑,我只能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边了。
十四天的时间终于结束了,还好我只是普通的小感冒而已,虚惊一场。
回家的路上,我瞧见街边的植物都冒了芽儿,嫩绿色的生机布满了街道两侧,我想这是两天前那场大雨的功劳,春雨生百物。
我心中想着,这么久没见,平平见我会不会热情一些呢?不过这个小白眼狼,总是不亲人,真叫人无奈!
伸手从裤子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沙发上,花架上的绿植逃过了平平的魔爪,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墙边的猫粮少了一些,怎么看也不像是平平的饭量。
我想难道是这家伙自觉减肥了?好吧,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平平?你在哪儿?我回来了。”
“平平?”
我的召唤并没有得到回音,对此我也是见怪不怪了,这会儿它指定又挤在哪个缝隙间偷偷躲着,毕竟每次我外出归来,它总是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或是摔碎的花盆,或是被撕拉到地上的被子,又或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
这家伙似乎清楚的知道这种行为是错误的,所以在我每次回来喊它时总是躲藏在哪里,等我收拾好后,它又慢悠悠地走出来,好像这件事与它无关。
转身走进卧室,却看见一切如常。我有些诧异,环视房间,见窗户开着,开合的大小以平平的身形刚好可以通过。想想平平的前科,我释然地笑了笑,原来这个小家伙还是不能适应圈养的生活阿。
上次发现的及时,在小区里抓到了你,这次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几天呢?算了,平平是有权利选择自己生活的。心下这样想着,却难免还是有些失落。可想想自己在隔离点被圈养生活的感受,我却又有些释然了,或许外面的天地才是它真正的归宿吧。
回到客厅,靠坐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我便开始打扫卫生。平平的东西我还留着,想着万一哪天它活得不那么自在了,还能想起有这个家能回。
忙碌的时间总是很快,洗洗涮涮便到了晚上。换掉拖鞋,提着打扫出来的垃圾,我下楼准备处理它们。
三月的晚风乍的一吹还是有些冷,我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快步走向垃圾桶。
“喵~”垃圾箱后的墙头传来一声猫叫,是平平!我能认出它的声音!
“平平?”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抬眼便望见了它。路灯昏黄的光下它和一只体型相仿的橘色花猫立在墙头,两双闪着光的眼睛一同盯着我,平平又叫了两声,似乎是在道别的模样。
我仰着头看着墙头的平平笑了笑,“去吧小东西,在外面要过的好一点儿啊!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它这次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在墙头踱了几步,转头看了看我,便随橘猫一同走了。
我目送它顺着墙体延伸的方向离开,走到一半平平顿了顿,又回头瞧了我一眼,前面的橘猫发出呼唤同伴的声音,平平应了后便跟了上去,两个小小的声音消失在夜色的尽头。我将打包好的垃圾扔掉后便转走向家的方向走去。
“唉,真是个小白眼狼,这下家里又剩我一个人了。”我有些无奈,也有些想念,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两天前的一个雨夜,杂货铺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夜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整个巷子都显得湿漉漉的,巷尾老旧的杂货铺亮着昏黄的灯光。店内,身着墨绿底白色碎花旗袍的老板娘慵懒地靠在柜上,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捏着一只白色的女士香烟,似是万宝路。
“这么做值得么?”老板娘低着眼眸毫无情绪地问话,随后捏着香烟又吸了一口。
店里并无他人,只有柜台侧旁的香案上蹲坐着一只肥硕的三色花猫。老板娘话语刚落那猫便轻轻地应了两声,似是在恳求什么。
一股白色的烟雾从口中缓缓散出,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无名指轻点香烟,掸掉已经化成灰色粉末状的烟蒂。老板娘抬眼望了望那猫,随后一声嗤笑。
“去吧,蠢物,记住这是你最后自由的时间,这三小时过后,你便永远属于这里。”说罢老板娘便转身进了内间,再没向外瞧一眼。
三色花猫跳下香案,转身便消失在店门外。雨仍滴滴答答地下着。
内间的女子仰身躺在一架木质的摇椅上,左手轻扶着额头,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的。半晌,女子淡淡地呢喃着:“这时间总有如此痴儿,如你,如我。”
老旧的摇椅随着轻微的晃动发出咯吱声,成为静谧的环境内唯一的喧嚣,似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新成员做着某种欢迎仪式......
我叫平平,年龄不详,一只生活在C城的三色花猫,身材匀称体态优雅。
遇见吴奇前我是街头游荡的浪子,遇见吴奇后我成为了一只不算乖巧的宠物猫咪,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平平。
夏季燥热的温度就算是在太阳下山后也没有明显的消减,我独拖着受伤的尾巴晃晃悠悠地在路边走着。十分钟前与同类争夺食物的战斗以我的失败告终,这就意味着今晚我要饿肚子了,可这对我来说并不算太糟,只要还活着总有好事会发生。
穿过红绿灯,又往前走了一个路口,我准备找个隐蔽的角落度过这一晚。
正走着,眼前忽然被一个黑影覆盖了,“受伤的猫咪?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我抬头看眼前的人类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和我交流,我想这真是个白痴。从左侧绕过他后我继续前进着,没想到却忽然被整个托起装进了一个纸箱里。一定是那个可恶的人类!他究竟想做什么!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一丝光亮透了进来,纸箱被打开了。我抓住机会纵身一跃,逃脱了那人类的控制,我不明白他究竟是何意,带我来他家做什么?
“喂!快点放我出门!”我跳上旁边的高台急躁地朝那人类喊到,他却蹲下身子向我挥了挥手,随后拿来两块肉放在箱子旁又退开了。
哦!该死,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该怎么样才能出去呢?在我思考的空余那人又打开门出去了,我真是不懂他的意图,算了,眼下环境暂时安全。我跃下高台来到食物旁,仔细地嗅闻着,确认正常后吃了起来,味道还不错!我想这大概是遇到了好心人。
那人再回来后,我试探着上前,见他没有伤害我的行为后便放了心,随后他替我包扎了尾巴,就这样,我在这个家里度过了第一晚。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我便与他生活在一起。中途我觉得这种生活太过无趣,偷偷从窗户溜走过一次,可都已经出了那片地界我又折了回去。
别误会!我才不是放不下家里那个呆子,我只是单纯喜欢他做的吃食而已,对!是这样的。
返途回家的路上,我又刚好遇到了他,估计这傻子肯定认为是及时捉到了我,算了,随他怎么想吧,反正结果都是回家。
人类可真是小肚鸡肠的生物,后来总见他打开窗户,我感觉像是在赶我走一般。
真是的!这么可爱的小猫难道不能获得原谅吗?好在他见我对这一行为有些抵触,便不在当着我的面开窗了。
日子平淡地进行着,我们一人一猫在偌大的城市里相互陪伴,我有时见他工作到深夜,有时见他睡到日上三竿。唯一不变的是,他每周总有六天是早出晚归,我早已习惯了这个规律。
可自从上次他跟着两个穿着白色的衣服的人离开后,就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每日百无聊赖地在家等待着,胡乱地猜测着各种可能性。我想,如果明天他再不出现,那我就出门去找找他。
新一轮的太阳又出生了,我准备好了一切,打算出门。就在我跳上窗台的那一刹那,房门被打开了,我回头向门口望了望。
不是他。
那天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又来了,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桶,桶身连接着一根细长的管,在家里喷洒着什么,我蹲坐在窗台上疑惑地望着,毕竟以猫的思维,这并不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啊呀!消毒人员来了啊,我是楼上的邻居,你们可要把这边好好清理清理啊,我家有小孩子的。”中年妇女两手提着兜满蔬菜肉类的塑料袋,路过门前时轻微地探头朝里面喊了喊。
“卡啦。”听到响动对面的门也打开了。
“这家啊,总爱弄什么猫猫狗狗的,这些东西都带着病菌的,我看小区里那些流浪猫狗都是这种人招来的。”对面门缝里的人小声地抱怨着。
我终于还是踏上了去找吴奇的路,可这次我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在初次遇见吴奇的地方我遭遇了同样的事,被装进了箱子里。我的挣扎与反抗在固若金汤的黑暗中显得毫无成效。
渐渐地,我失去了力气,与此同时我感到呼吸开始出现困难,眼前也黑了下去。
天边晚霞烧得火红,今天的太阳缓缓从西边消失了。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萌发的春意下显得萧条至极。
戴着手套和口罩的二人结伴远去,讨论着流浪动物传播疫情的危害......
或许人类总是如此,在灾难来临之际将责任推给其他弱小的生灵以求自保,却从不思索究竟是谁引发了这场祸患。
时间星星点点的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公园树下的泥土之中一只猫咪的生命正悄然消逝。在这个春天许多的生灵都被推上了去往天国的列车,平平领着123号码牌静静地等待着。
传说巷尾的杂货铺只有在雨夜才会开张,那是魔鬼的当铺。众生需要以灵魂为筹码换取所求,或是金钱,或是时间......
三两日后的一个晴天,太阳正好,晒得暖洋洋的,老板娘准备将店中陈旧的物品拿出来见见光。一只笨拙的猫咪在布满灰尘的仓库中翻找着什么,十分钟过后却又两爪空空地走了出来。
“平平你太笨了,也只有吴奇那种性格才受得了你,往后的千百年我可怎么和你相处!真后悔收了你这个大笨蛋!”明媚皓目的女子皱着双眉责怪着。
“还不是你这家伙太贪心搜罗的东西太多,仓库都堆满了!”地上原本蹲坐着的三色花猫不满地抱怨。
女子听了这话后并未做声,只是低眸无奈地牵起了嘴角笑了笑,随后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凡尘世间众生总有太多遗憾,贪不贪心却也由不得我做主啊。”
三色花猫举起前爪舔了舔,随后又向远处望去,那是它第一次来时的方向。
“算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趁着天气好快干活吧,我想这段时间的生意应该不会少,有咱们忙的。”女子撸起袖子继续整理起来。平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表示赞同,便又转身重新走进了仓库。
同一时间,远处某小区的男子打开了窗户。
暖洋洋的春风轻撩起他额前的碎发,男子伸手将头发向后捋了捋,轻轻地呢喃着:“也不知道没有了我的平平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这么好的天气这家伙肯定是在哪儿晒太阳呢吧,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一场春雨的洗涤濯尽了萧瑟之感,抽条儿的柳树和冒尖儿的槐树争着长大,该开的花也赶上了时机,欢欢喜喜的一片新兴景象。
一切该走的已经远去,一切留下的仍在继续着。
故事结束了。哦!我还有一句想说。
我叫平平,你叫吴奇,我们是时间最好的平平无奇。
作者前言:
城市慷慨亮整夜光,霓虹灯下漂泊在外的人都品尝着孤独的滋味,有一个生命却轻轻走入你的生活,依偎在你的身旁陪你熬过这漫漫时光,或许陪伴型宠物是神明给人类最大的馈赠。
一只叫平平的猫,一个叫吴奇的人,还有古老而神秘的杂货铺和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这纷纷扰扰的世间,总有一个小可爱在等你回家……
——清风
酒馆编辑后记:
这篇故事主线一分为二,互相穿插又不显突兀复杂,相辅相成给人意犹未尽之感 ,无奇跟三色猫平平之间的浓厚如亲人般情感并未着重墨描写,却又好像在字里行间都浸染开来,小说既有满满创意又结合线下疫情实际,其中深意值得细细琢磨体会。
——酒馆审编
梅子叮咚响
你们好
我是清风
一个简单的中文系在读学生
喜欢生活中一切美好的食物与文字
愿你我相逢于故事之中
很高兴认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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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风
音乐/《星星泪》
顶图/麻海夕微
编辑/顾晞妖妖
封面绘制/木夭
编辑部的故事 | 编辑们的日常讨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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