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代价
1
我从小受影视剧的影响，以为生孩子主要就是痛那一天一夜。其实真经历了一遍，才发现痛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之前之后事情挺多。
笛嫂的预产期是5月2号，5月2号当天我内心还一直打鼓呢，结果过了一周都没动静，我们的心情也从最早的忐忑慢慢变成了煎熬和麻木。
2
按照医生的要求，我们5月9日周日那天办理了入院手续，然后就是各种检查，周一就准备催产了。听说催产很疼，所以我一直很担心。
当天还发生了一件小事，就是我跟笛嫂入院之后，晚上睡觉的时候，笛嫂担心我睡不惯陪护床。实际我确实也睡不惯，那玩意儿就是折叠椅展开，又窄又硬，还没打地铺舒服。我当然说没什么，老婆生孩子都不怕，我睡个陪护床小事一桩。但是笛嫂还是很担心我，一直问我要不要一起睡病床（实际根本不可能，病床偏小）；看我半天难以入眠，又问我要不要开车回家睡。我笑着拒绝了，安慰她没事，我也没那么娇生惯养。
躺下之后，看着陌生的环境，望着身边病床上的笛嫂，想到笛嫂作为一个孕妇已经自顾不暇，还腾出心思来担心我，我拿起被子捂住头，眼泪从我的脸颊簌簌落下来。
3
当天凌晨2点笛嫂就开始发作，但即使疼了一晚上，一夜无眠，她也没舍得叫醒我。第二天早上起来，笛嫂还是一阵一阵疼。这里科普一个小知识，像我结婚前，一直都以为生孩子整个流程是一直疼，其实不是，前期宫缩应该是最疼的，但好在它是一阵一阵的。
笛嫂大概是每5分钟宫缩一次，一次疼1分钟左右，这样的疼痛又持续了一上午。护士过来检查说还没开指，离生还遥遥无期。之前我为了鼓励笛嫂，背了很多鸡汤，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够给她打气，可是当我看到笛嫂痛苦的表情，这些安慰或者鼓励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
每次宫缩来临，笛嫂就紧闭着双眼，不说一句话，也不叫一声疼，就像一个暴风雨来临时紧握着方向的舵手，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我也不敢说话，怕分散她注意力。在疼痛的间隙期，她看着我眉头紧锁压力山大的表情，还会反过来安慰我说：疼是好事，至少不用催产了。
4
大概到中午的时候，医生过来让笛嫂去做一个叫做OCT的检查，当时医生给我说这个检查就是测试孕妇和孩子能不能顺产。我们之前一直考虑的都是顺产，但当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于是问医生：这个是例行检查，还是针对某些特殊情况的？医生说是例行检查，然后就签了一大堆文件。笛嫂就被带到产区做检查了，产区我进不去，但是我抽空托医生给她送过一次餐，虽然最后她没吃。
下午一点左右，医生让我去产区接一下做完检查的笛嫂。笛嫂从产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了，疼了一天一夜都没让她流泪，但是见到我时已是泪流满面，我也感到大事不好。
陪着笛嫂出来的医生告诉我，OTC结果是阳性，必须马上剖腹产。笛嫂后来回忆说，这个时刻她是很崩溃的，失望、意外、难过、害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确实也出乎我的意料，跟人生中很多突发情况来临的时候一样，这时候已经没时间伤春悲秋了，我必须抓紧时间为笛嫂进手术室做准备，按照医生的要求准备各种东西，再签一大堆文件。笛嫂躺在病房的床上，也不知道是护士还是医生，给她做术前的各种准备和处理。我在空档的间隙还想着安慰一下笛嫂。我说没什么的，剖腹产是个小手术，你看我当年做阑尾炎手术，一个月就恢复好了。可是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我也感到很无力。看到笛嫂泪流满面，我的内心也在流泪，但是表情上尽量克制。
5
大概下午一点五十的时候，笛嫂进了手术室。她一进去，我终于不用再假装镇定了，我坐在手术室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笛嫂刚进去一分钟，有医生出来叫笛嫂的名字，问家属在吗。我顾不上擦眼泪，起声说在，医生让我去旁边的茶什么室。我也没听清茶什么，我下意识的说“茶餐厅？”
医生说你是没吃饱吗，过去那间就是。我带着眼泪在众人的哄笑中过去，一看原来是“洽谈室”，然后又是签了一堆文件。
我从洽谈室出来的时候，我父母和笛嫂母亲都已赶到，之前我得知要剖腹产的时候就通知了他们。长辈们倒是比较淡定，大家都安慰我没事，一会儿就可以看到自己宝宝了。我想到笛嫂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也是第一次做手术，眼泪又忍不住的下来了。后来笛嫂回忆说，她当时进手术室也很害怕，她就告诉自己，脑子里要想点正能量的事情，于是她开始回忆我和她这几年出去旅游的记忆。
我向医生打听过剖腹产的时间，大概一个小时，我预计笛嫂大概三点出来。因为医院手术室不止一个，隔一会儿就推出来一个婴儿或者大人。我妈和岳母守在门口，推出来一个就凑过去看。
大概两点四十的时候，推出来一个婴儿，我妈在前面招手，护士大喊笛嫂的名字，问家属在哪儿。我忙赶过去，跟着推婴儿车的护士一起进了电梯。我妈还机灵的凑过头来看了一下孩子，说孩子眼睛真大真好看，再想多看两眼，护士按上电梯门，准备把我和孩子都送回病房。
6
在医院的电梯里面，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女儿。我以前看过很多文章，讲父亲第一次见到自己孩子的感受，大概就是天使降临、灵魂触电之类感觉。说实话，我并没有那么魔力的感觉，我甚至对我自己的感受还有点负罪感。我心里满是担心和惶恐。担心的是笛嫂现在的情况，我没想到她没有和孩子一起出来，我看电视剧一般都是一起出来的，护士说还在缝针，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又下来了；另外一个感受是惶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小生命，我作为父亲这时候应该很兴奋很高兴吧，可是我一点都兴奋和高兴不起来。
护士带着我去给婴儿清理身体，我问是儿子还是女儿，她说你自己看吧，我一看是女儿，我内心轻微的咯噔了一下。之前我一直觉得生男生女无所谓，但是那个时候我确实有点希望是男孩。我倒不是重男轻女，只是自己的母亲和妻子都承受过分娩之痛了，在那一刻，我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了再承受一次。
顺便说一下，三十年前医院还经常发生抱错孩子的情况，但现在基本上不可能了。孩子出来之后就直接交给父亲，在我跟着护士推着婴儿车清洗孩子身体，然后推进病房的过程中。前前后后确认孩子信息起码有三次，孩子脚上手上都戴了信息环，好像脚底板上还盖了章，基本没可能搞错，中间还签了各种单子，确认孩子信息无误。签完各种单子之后，护士让我在病房看着孩子，叮嘱我哪儿也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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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孩子在房间里。这是我第一次跟孩子独处，内心特别惶恐，我也不知道该干嘛。因为疫情原因，医院只允许有一个亲属陪护，双方亲属都没办法进到病房，我妈当时还想浑水摸鱼的钻进来，也给保安拦住了。我本想给孩子冲点奶粉，但我又隐约记得刚开始应该母乳喂养，一时不知所措。
还好之前我留了医院专业陪护的电话，赶紧打电话花钱叫了一个陪护过来。大概三点四十的时候，陪护阿姨来了，这时候笛嫂也被推着进来了。我看到笛嫂泪流满面，孩子也在哇哇哇的哭，我的心里也在流泪。陪护阿姨抱起孩子开始哄孩子，医生护士在给笛嫂做术后处理。我看到病房里各位专业人士都有条不紊的忙着，内心才安定下来一点。我看着两颊通红泪流满面的笛嫂，想起我妈说的：孕妇生完孩子千万不能哭，不然会对视力造成很大影响。
我忙安慰笛嫂：没事没事，母女平安，结果好就是一切好。
8
时隔三天，今天正好是笛嫂生日，也是她出院的日子。最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孩子健康，笛嫂恢复情况也很好，我想起过去几天的种种，恍如隔世。
我在月子中心眼含热泪写下这篇文章，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为了纪念女儿的出生，而是为了表达对我妻子的感谢。感谢她为我为这个家庭付出的一切，她是我见过最坚强、勇敢、善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