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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轨

2019-09-19 03:10:38 作者:高兴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出轨

  杨与乐最近心情有点矛盾,说不出的焦躁。裸辞半年了,正是在家惴惴不安时候,虽然老公沈清不会说啥,但是自个心里头这块石头倒是压得不行。夜里杨与乐在床上翻来覆去,核算着这个月儿子奶粉又花了2千块,尿不湿、维生素、钙片、玩具哪样不要花钱。自个身上倒是抠抠就算了,生完孩子后也再没买过化妆品和新衣裳,但是就这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他也憋屈着过吧。今天隔壁妞妞她妈来串门时说,准备女儿报个早教班,正是年末做活动,整个套餐下来才六千八,听着妞妞妈絮叨着,杨与乐也有点心动。但是老公沈清却看不上这些东西,说小孩子才两岁多点话都说不全,上啥早教啊,费钱,杨与乐想着心头就来气,看着旁边呼呼大睡的男人,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哎呦,你踹我干啥!”沈清猛地一缩腿,叫嚷起来。

  “睡睡睡,你是猪啊,倒床就着!”杨与乐也没啥好气。

  “我的小祖宗哎,我又哪里惹你啦?”沈清一股脑爬起来,靠在床头摸索眼镜戴上,讨好的看着杨与乐。

  看他这样,杨与乐倒是觉得好笑火气也消了一半。“哎,你说说看家里开销那么大,我也不能老歇着,要不还是去找个工作吧?”

  沈清一听,顺势又躺下了:“老婆大人,你想歇就歇,想工作就去找呗,我还能拦着你啊,咱家还不都是您老说了算。”

  杨与乐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闷不吭声地叹了口气

  沈清是真的顾家好男人,事业单位闲散差事,朝八晚五,从不加班,不应酬,不出差。难得的活动就是周末约了同事去打场球,走之前还可怜巴巴地央求好久,像只泪眼汪汪的小狗:“老婆我就去三个小时,你搁家里辛苦辛苦。”但是你说这人吧,所有的缺点都是从优点衍生出来的,沈清最大的优点就是实在,干着实实在在的工作,过着实实在在的日子,工作七八年了,还拿着实实在在的工资

  杨与乐比沈清小四岁,毕业三年,虽然也是个重点大学出来的,但是这年头研究生都一抓一把,一个本科生能占多大优势?眼看着工作三年了也晋升无望,索性在儿子一岁多的时候把工作辞了,想在家休息休息,安稳过完年再去工作。想法倒是好的,奈何现实总是像七月的天,冷不丁的给你浇个透心凉。本来俩人还凑合过,但有了儿子这日子眼看着就开始紧巴起来,一天天的就要入不敷出了,年底了等到走亲访友、两边父母的烟酒礼物,小辈们的红包压岁,哪样不要钱,杨与乐能不急么。刚刚朋友圈看到大学室友晒了订婚宴,五星级酒店奢华布景和那个鸽子大小钻戒,闪的杨与乐心里头直跳。沈清又是个鸵鸟性子,一天到晚念叨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天塌下来翻个身还能当被子盖,就这点功夫鼾声就又响起来了,杨与乐听着心烦,索性一头闷进被子里,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杨与乐就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把简历更新了一遍。学历总归拿的出手,年纪不大嘛也结婚生子了,作为这个年龄段女性,也算是还有些竞争力,等晚上弄睡了儿子躺在床上的时候,简历浏览量已经有了两位数,还有几家公司标志兴趣,杨与乐兴致勃勃地点开这些企业一家一家仔细查看起来。

  隔日,果然有公司跟杨与乐联系邀请她去面试。一家小民营企业,招聘总经理秘书所谓秘书也就是打打杂罢,杨与乐心底清楚,又有些看不起这些民营的公司,之前工作的外企,虽说工资低了些,但好歹规章制度健全,什么都按照流程来,工作到底顺畅。这些个私企可说不准了,工作时间没个准,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子估摸着难过

  虽然这么想,但看着他们开出来的工资,到底还是想去试一把。杨与乐翻开衣柜,东摸摸西看看,掏出还是去年买的驼色羊绒大衣,又翻出一件黑色裹身连衣裙想想还是挨着冻脱了身上的大花袄子试了一下。杨与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说生完孩子了,这身材倒是一点没走样,盈盈细腰少女感十足,底下配一双黑色长筒靴,两条大长腿显露无疑。杨与乐喜滋滋底脱下衣服,叠好放回柜子里,准备去给儿子做晚饭,走到厨房又折了回去,想起来裙子好像有点皱,从衣柜里掏出来用手仔细捋了两下,找了个衣架好好挂了起来。

  2.

  面试跟料想的一般顺利,不小的厂子,老板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不大瞧得出年纪,大冬天也是西装革履,看上去挺严肃,进门时不动声色的扫视了杨与乐一番,一通聊下来,脸上看去还算满意,临了直接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杨与乐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先四下考量了一圈,又觉得公司虽然不小,但是跟之前的行业实在差距太大,都说隔行如隔山,也不知道工作好不好上手。想着就有些犹疑,也没痛快答应,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出了公司50米就是公交站台,杨与乐今天连棉毛衫都没穿,大衣里就光秃秃一间连衣裙,这会儿冻得直哆嗦。好不容易看着19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过来,赶忙站了起来,跺跺脚挤了上去。

  找个挨着暖气口的位置坐定,这才感觉恢复了些知觉。刚从包里掏出手机,想给老公沈清发个信息,之前跟杨与乐联系的HR就来电话了。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倒跟竹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开了。

  “杨小姐,我们老板说您还要考虑考虑?这样吧,您也别犹豫了,公司这方面对你还是很满意的,所以工资的话,在您要求基础上我们愿意再加2千,您看下周一就直接来上班吧怎么样?”

  杨与乐想好的说辞,一句还没来得及吐露,就被对方给压了下去。因为兴致不高,所以今天杨与乐在工资上已经高开了不少,没想到他们不仅同意了,还往上提了一些。她满肚子的考量和犹豫在这会儿,就像儿子最爱玩的泡泡机,吹出来的小泡泡还没来得及在阳光底下闪耀一会,就噗地被风刮破了。挂了电话,杨与乐也不记得自己具体说了啥,反正应该是答应了,看来钱的魅力真是大,自个就是俗人一个,也只能自嘲地笑笑了。

  回到家沈清倒是挺乐呵,笑话杨与乐:“你说你老板看上你啥了,开那么高工资,该不是贪图你的美色吧?”杨与乐心里一动,面上却不见声响,伸手作势要去打他,沈清就势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直叫唤儿子:豆丁快来,妈妈打人啦,快来救救爸爸!儿子不明就里,跑过来伸着头看看爸爸,看会儿妈妈,见两个人都在嬉笑着,跺着脚也开始乐起来。

  3.

  过了周末杨与乐就去上班了,第一天报道,特地起了个大早,仔细化了全套的妆。手续很快办完了,同事就领了进老板隔壁的一间办公室。杨与乐冲着同事感激地笑,把办公用品稍稍整理一番,也就算是开始全新的工作了。

  许久没上班,一整天下来倒也觉得有些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五点钟,沈清打电话来说已经在公司门口等着了,杨与乐忙不迭地收拾东西赶了下去,就看到自家小破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哟,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还特地过来接我。”

  “老婆大人重返职场第一天,我不得好好表现表现,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沈清嬉皮笑脸帮杨与乐打开车门

  “还行吧,都是些琐碎的工作,帮老板做做汇报,整理整理文件,” 杨与乐跨上车,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跟兴致勃勃地跟他八卦,“哎,不过我今天听同事说,别看我们公司不大,老板可是巨富,据说资产几十个亿呢。”

  “这么壕,老婆你好好干,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家吃软饭了。”沈清也跟着逗乐。

  “你想的美,不过你说像我们老板这么有钱的男人,外面是不是得小三小四小五一大把?”

  “那可说不准,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像你老公这么正直居家爱老婆嘛。”正好红灯停下,沈清的头整个凑了过来,一副欠揍的样子

  杨与乐刚想伸手去打他,手机滴地就响了,没来得及思索就滑了开,竟然是老板发来的微信:“第一天上班,晚上一起吃个饭,交流一下工作?”杨与清下意识地想把手机扣过来,已经来不及了,短短两句话身边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杨与清有点不自然,转过头去看沈清,他的脸色就有点微妙

  “什么工作上班时不能谈,非要等晚上出去聊?”

  “入职第一天,欢迎新人也是很正常吧!”杨与乐声音很大,却莫名有点底气不足

  “那你要去么?”

  “今天不去了,说好回去陪豆丁的。”杨与乐心底也有些发憷,一到点整个办公室人全散了,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再组织聚餐。那单单叫她一个?傻子都知道不是吃饭那么简单了。杨与乐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贾总,今天家里有点安排,下次我叫上部门同事,咱一起再约。”

  4.

  一眨眼工作就大半月了,上次婉转回绝后,杨与乐也没见到贾总组织什么聚餐。他也好像不记得这件事一般,再没有提及。倒是杨与乐心里,跟压着一根刺儿似的,时不时扯出来咀嚼一番。时间长了同事间也熟了,女生之间难免八卦,贾总的那些个风流韵事稀稀落落全被抖落了出来,被七零八碎平凑成一个又一个的传奇故事。老板贾华宇发家早,那个年代好像只要肯吃苦人人都能掘个一桶金,再加上原配人家势不薄,不管是融资还是业务都着实帮了老贾一把,很快公司就上了正轨,业务越做越大,资产越来越雄厚。沈清说得对,男人有钱就学坏,就算不主动坏起来,往上贴的女人也会不计其数。在老贾身边这一群女人当中,最出挑的应该就是现任夫人了,从公司车间工人做起,做着做着做到了老板身边的红人,还大起了肚子,等到原配知觉时,孩子都快落地了。原配夫人也是个大家闺秀,虽说陪着老板白手起家,可再多年的感情恩情也抵不过外面那些花花绿绿的莺燕儿,估计也是寒了心,自己主动就把婚离了。三儿成功上位,功成名就后自然退居二线,鲜少再露面,在家过起了养尊处优的富太太日子,再也不准提当年的事,但是这种事儿又怎么能瞒的住,跟泛滥的洪潮一样堵住这块,那儿又决了堤,不大个地方谁还不是心知肚明

  有关系好的同事跟杨与乐嚼舌根,老贾这个人,一不好吃,二不好赌,但就是在女人这关上过不去。只要能入的他的眼,燕瘦环肥都想试一把。虽然年纪大了,这点喜好倒是一点没变,虽说家里有个也算是镇得住场的美娇娘,但一点不妨碍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只要不玩的过分,家里那位自然也不会把事情闹到难堪,除了杨与乐的前任——老贾上一任秘书,很得他的欢心,不过小姑娘可能也是道行不够,在外面就嘚瑟开了,老贾送的车子珠宝包包一点也不藏着掖着,闹得现任夫人很是没脸,亲自到公司捉了一把奸,这才有了杨与乐的存在

  杨与乐听着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儿,跟了老贾一段时间,除了觉得他工作上吹毛求疵,其他还真没看出点啥,本来老贾年纪也不算太大,神色间有着多年身居高位养成的上位者气质,不怒自威,鲜少露出笑脸说实话,杨与乐挺畏惧他的,平时除了工作交流,两人一句废话也没多说过,甚至,杨与乐觉得他都没正眼瞧过她。要不是同事语重心长嘱咐,老贾就爱从身边人下手,还都从约了吃饭开始,让他提防着点儿。杨与乐真的都觉得就连上次的事儿,也是他欢迎新员工入职的例行公事。杨与乐也不是刚入社会的小姑娘,提及这些个歪七扭八的事儿就愤愤不平,自然也不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的老板,只是没想到这种事情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个的身上,坐在办公桌前,想起前一任坐在这儿的秘书,和老贾送给她的那些个豪车名表,心里头又觉得怪怪的,好像屁股下的椅子都有点扎得慌。

  5.

  很快春节就到了,年底各种汇报着实让杨与乐忙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挨到过年,盘算着终于可以好好歇一阵,偏偏家里头出了事。

  结婚之后沈清他妈就从老家过来帮小两口带孩子,偏偏他爸倔的不行,不肯离开乡下。老头儿退休后也没什么爱好,就回了老宅子,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儿,种种菜,闲了和邻居大爷们下个棋吹吹牛,倒也过的自在。就在沈清两口子盘算着带着豆丁启程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出事了。老头子听说孙子要回来了,开心,骑着三蹦子就要赶去镇上置办些年货。下雪天路滑,路上也不知怎么没刹住,连人带车翻到田埂头,老头反应快,一把从车上滚了下来,只是皮外伤,可坐在车后头隔壁屋的李大娘就遭了秧,先是整个人摔了下去,末了一个三轮车还重重压过来,老人家哪经得住这么折腾,等到村上人赶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了。

  这下子可出了大事,等到杨与乐两口子带着婆婆火急火燎赶回老家的时候,李家人都闹翻了天,屋里头被砸的七零八碎。老头子颓废地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失了魂,嘴里就只念叨那两句:我是好心啊,她求我带她一把,我就带了,我也不知道会出这个事情啊。

  杨与乐看着心酸,别过头去看着沈清,他也是眼角发红,老头刚硬了一辈子,哪里有过这么颓软的时候。“你快去把爸扶起来,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谈。”

  对方态度很明确,赔钱。老头见儿子回来了,好歹回了点神,看着不依不饶的李家人,想不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这就结上了仇,又想到自己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还欠了人家一条命,又是抹了把眼泪。

  “赔,***命折在我手上,砸锅卖铁我也赔,豁了我的老命我也赔。”

  老头声音不大,一字一顿,却拼尽了全身气力。李家人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杨与乐转过头,看着沈清在残雪照映下昏暗的脸,五脏六腑像是被揪了出来,知道之前可能自己还弃如敝履的平淡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6.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头也不执意要留在老家了。胡乱过了把年,就跟着杨与乐夫妇回来城里。李老太的后事也料理完了,两家达成合意,一次性赔偿50万。

  可现在别说50万啊,就连5万块,杨与乐都掏不出来。公公婆婆都是工人,一辈子的积蓄都投在沈清的房子和婚事上了,老两口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只能凑个几万块。杨与乐跟沈清呢,为数不多的工资全用了还房贷和车贷,再加上现在家里头还有个烧钱的小豆丁,去哪弄这么多钱。

  老两口生平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儿,心里头又急又痛,眼看着憔悴了下去。一向宽心的沈清眉宇间也是大写的愁,再没有之前的乐呵,有时候叫着他爸妈坐在沙发上窸窸窣窣嘀咕着什么,看到杨与乐过来就噤了声。

  这天晚上沈清睡不着觉,在床上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不行的话,咱们只能把房子卖了。”

  杨与乐知道这句话早晚会来,就好像将死之人等着凌迟那最后一刀,不敢抬头,也不敢睁眼,以为只要藏得够好,就能躲开这狗日的生活的毒手。可是现在,当沈清划拉开她的心,把这血淋淋的事实扯出来,再捧到她面前,杨与乐感觉一时间没有办法呼吸。

  “我知道你不想,但我们商量过了,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沈清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房子卖了还掉剩下的贷款,我们还能剩一笔钱,先出去租个地方住。”

  “毕竟房子也是我爸妈给买的,现在,就当还给他们了。”看着杨与乐忽明忽暗的脸色,沈清又补充了一句。

  杨与乐没办法跟他辩,因为她知道他是对的。的确,这是他们家的房子,是他们家的资产,现在出了事,他们想拿回去,她能怎么样?她多想和那些能为了两毛钱躺在街边撒泼打滚的女人医院,跟他吵跟他闹,最好能扯着头发跟他干一架,但她做不到,她连一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张开嘴,像一条干涸的鱼,像一个经年失修的收音机,终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7.

  沈清还是把房子挂了出去,因为急售,所以价格开的比市面上要低不少,要不是正赶上过年,看房的人估计会是络绎不绝。杨与乐不想参和,所幸眼不见心不烦,背着个包提前一天就回公司上班了。

  单位里一个人都没有,门卫大叔靠在值班室里打盹,看到杨与乐来倒是吃了一惊:“奥哟,你咋来上班了,这春节也不好好休息?”

  杨与乐笑笑,也没心情跟他逗乐,道个新年好就回办公室了。推开门,一股子尘螨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杨与乐赶紧打开门窗,驱散一下腐败的空气。又拿起抹布,把桌子清理了一番。

  想起来老贾的办公室也好长时间没进人,他年前就提前了半个月去度假,估计这会儿屋里得结蜘蛛网了。想到天天拉着扑克脸的老贾摸个满手灰的场景,杨与乐就觉得好笑,索性拿起钥匙进了他办公室,一起收拾起来。

  刚给老贾把窗户打开,就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杨与乐猛地转头,吓了一跳,不知道老贾怎么突然出现在门口。一想自己这个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做贼一般,赶忙解释道:“贾总,我给您屋里通通气,一段时间没人呆,稍微收拾一下。”

  “嗯,”贾华宇看着杨与乐,迟疑了两秒,估计也没料到自己秘书这么早来上班,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情绪,看得杨与乐心头一跳。

  “我回公司拿个东西,你弄吧。”他也不避她,就径直走了过来,伸出手指头在保险柜上刷一下,打了开来。

  杨与乐有点尴尬,不知道现在要不要回过身,还是走开比较合适,索性低下了头吧,想避开不去看。还没来得及垂下眼,老贾一个厚实的信封就递了过来,“诺,这个给你,新年快乐。”

  8.

  杨与乐失眠了,信封里沉甸甸的一万块钱压得她喘不上气,这一沓红彤的票子,晃得她的眼睛生疼。她知道贾总有钱,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钱也可能会漏出那么一点点,转个弯流进她的口袋。可是对他而言,别说几万块了,几十万也根本不算什么呀。老贾吃的、用的,哪样不是特供的,就连办公桌上随便一个摆设都价值六位数。想起贾华宇瘦削却还是能依稀瞥见早年英姿的脸,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跳了出来:要是他能再多给自己点钱呢,不,哪怕是愿意借一点呢?

  杨与乐被这个想法纠缠的无法呼吸,就好像春日里破土而出的种子,但凡冒了个芽,便疯狂地蔓延开来,直到一藤一蔓死死地捆住她的心,占据她身体的每个脉络。她身体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复活了医院,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吓了沈清一跳,也来不及看他的脸色,便脱口而出:“我有办法能筹到钱。”

  9.

  杨与乐告诉沈清,她发小刚准备结婚,家里条件很好,未婚夫家也有钱,光是彩礼就给了一百万。虽然工作后俩人在两个城市,没有以前热络,但毕竟是好到睡一张床长大的,只要开口,她不会不同意。

  这话真真假假,杨与乐的确有个有钱的闺蜜,但是毕竟没有好到可以开这么大口的份上。沈清知道这人,结婚的时候见过,开着一辆沈清想都不敢想的车,封了个大红包,跟杨与乐抱着哭了又笑,就不疑有他。只是担心这么多钱,一时半会也还不上,心里多少有些虚。

  “钱我们可以慢慢来,但是房子呢,今天卖了,咱还能买的起么?以后豆丁上学了咋办,真的让他回老家去读书吗?”

  沈清便不说话了,他也知道卖房是下下之策,不逼不得已也不会走这条路的。现在既然有一线生机,他自然愿意让杨与乐去试试。

  一夜无眠,第二天看着自己厚重的黑眼睛,杨与乐只得多擦了两层粉,好像带了个厚实的面具,连牵扯出来的笑容都那么假。一整天的工作心不在焉,老贾还是那副样子,冷冷淡淡,好像昨天那份薄礼不是出自他手。杨与乐心里有事儿,几次进他办公室欲言又止,直到下班了还没开得了口。

  看着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杨与乐颓废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昨天夜里的火热的劲头今天就好像秋风吹落的黄花,蔫了。不是想好跟老贾开口么,怎么现在怂在这里像个战败的公鸡,不,她还没有战,就已经先缴械了,她认怂,她不敢去开这个口,她怕,老贾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充满诱惑却又危机四伏,她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承受开启它的结果。要不就算了吧,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脑,杨与乐跟自己说,要不就算了吧。

  突然,划拉着鼠标的手顿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翻出电脑前一个主人的相册,杨与乐鬼使神差地打开,她看到了一个明亮的少女,和她就快溢出屏幕的得意与满足。里面是生活的点点滴滴,有美食、美景,还有,杨与乐在同事嘴里听说过的豪车和包包,是的,贾华宇送的豪车,和包包。

  不知道为什么,读书时还没自己优秀的那个室友,和她手上硕大的钻戒,也一并跳了出来,砸的杨与乐心头生疼,就在那么一瞬间,心底突然有个东西“砰”地一声,炸了开来,就像是埋藏在身体里二十多年的炸弹,被引爆了,威力那么强大,震得她体无完肤。恍恍惚惚间看见老贾拎着包从办公室走出来,杨与乐像触电一样蹭地站了起来。

  “贾总,我有点事想跟您说一下。”

  10.

  上了公交车,杨与乐机械地往里挤,直到听到司机的叫嚷“喂,那个女生,买一下票!”才回过神,她连忙折回去投了个币,又躲开四周嗤笑,红着脸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刚怎么跟老贾开的口?她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些词不达意,她手舞足蹈比划着诉说着她的不幸,她说希望老贾能借她50万,她说她愿意立下字据,每年还他一笔钱直到还清,她说她真的是走投无路,她说希望老贾能帮他一把。

  老贾是什么反应?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小办公室里空气粘稠的难受,好像每口呼吸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窗外昏黄的残阳在老贾脸上打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她不敢抬头去看他,却能感受到他赤裸裸的目光,像刀一样,剜得她体无完肤。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老贾才开口,依旧是沙哑着嗓子:“我考虑考虑”。

  11.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杨与乐背好包,出门上班。今天公交车开的飞快,竟然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到公司。杨与乐突然有些不想起身,就想赖着这辆车上,谁也不要把她拉起来。她掏出手机,让同事帮忙请一天假,随后就关了机,闭着眼睛,像一摊泥,陷在这把冷冰冰的座椅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杨与乐第20次听到同一个站名之后,她才睁开眼睛。下了车,也不管饿不饿,随意找了家面馆,点了碗面。不知道什么味道,好容易塞了一半进到肚子里,才觉得心里没有那么空落落。杨与乐掏出手机,看了一会,还是刚换没多久的玩意,怎么屏幕就被她磕成这样。不过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小豆丁还没出生前手机换的勤,苹果一出新款就赶着买,后来也就没这个兴致了,上个手机被豆丁摔坏了之后,就凑合着买了个国产机,一直用到现在。

  杨与乐自嘲地笑笑,开了机,各种信息一股脑的窜了出来。有沈清的,同事的,还有,老贾的。

  “晚上定好房间,你的事情我们单独谈一谈。”

  总共十七个字,杨与乐每个都认识,但是拼在一起好像怎么都看不懂。她读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好像要把每个字都刻到眼睛里,剜在心头上。

  “你不知道会这样吗?你难道等的不就是这样吗?”哪里来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在杨与乐心头回响。

  是啊,这不就是自己期望的结果?杨与乐压下情绪,明明就是自己编排的剧本,设定好的戏码,唱下去,唱下去就好了。

  杨与乐定好房间,老贾惯去的酒店,然后回了沈清“今天何微微来了,谈借钱的事儿,我住在她那,可能不回来了。”

  “你们住哪里,需不需要我一起来?”

  杨与乐想想还是回复了他:“就在华艺酒店,不用了,两个女生好说话。”

  12.

  冬日里,天到底暗的早。没过多久就黑压压沉了下来。老贾发来信息:已到,1507号房。杨与乐收拾好东西,一步一步向酒店方向挪着。

  虽说已经过了春节,这天气还是冷得逼人。刺骨的寒风一个劲地从袖口、领口往里灌,似乎不把人打倒不罢休。几百米的距离,杨与乐感觉走了一千年。刚踏近酒店门口,贴心的门童就一把拉开了大门,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混着暖洋洋的气息铺面而来,猛地吸了一口,杨与乐觉得有点醉。记得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有一年沈清单位年终抽奖,他手气不错,得了这家五星级酒店的房券加餐券。那个时候还没有小豆丁,沈清像献宝一样把东西拿到杨与乐面前,喜滋滋地带着她享受了一个浪漫的夜晚,夜里,杨与乐倚在身边男人的怀里,看着城市里的车水马龙,和星光闪闪,那种幸福的滋味现在仿佛一张嘴还能品尝得到。后来小豆丁来了,进产房的时候她还没哭,沈清倒是心疼的直掉眼泪,孩子出来一眼没看就直奔杨与乐身边。都说嫁的是人是狗,生个孩子就知道了,这方面沈清从来没让她烦过心,她奶水不好,沈清就夜里一遍遍给豆丁泡奶粉、换尿不湿,为了不吵着杨与乐,他都暗着个灯,订好闹钟偷偷摸摸爬起来,有一次不小心碰倒热水壶,腿上给烫了好大一块,到今天还有一片浅浅的疤,把杨与乐心疼的不行。现在豆丁儿慢慢长大了,小小的人儿脸上集齐了夫妻俩的优点,粉雕玉砌的,小区里所有的小朋友都爱跟他玩,不过自从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后,夫妻俩无暇照顾他,就把豆丁送去了外婆家,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想妈妈……

  杨与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到的房间前,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敲门。但当老贾探出头的一瞬间,杨与乐终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笑容,那是怎样一种表情?像是瘪着嘴的老太脸上盛开的菊花,还是好不容易捕获了苍蝇,还没来得及合上嘴的蛤蟆?突然之间,杨与乐像被电击了一般,疯狂地转头就跑!

  13.

  巨大的黑夜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一切,杨与乐没命地往家的方向跑着,像是漂在深海上的一块浮木,跌跌撞撞,只有拼命游回到岸上,才能不被骇浪击得粉碎。

  不知道多久,直到看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身影被拉得老长的男人,杨与乐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我没有借到钱。”她泣不成声。

  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是要把她吞下去。许久,沈清的声音像是从外太空一般传来。

  “不要紧。”

  14.

  后来他们还是把房子卖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跟亲戚朋友借了一些,又重新购置了个小户。日子好像没什么区别,除了房子更小了些,贷款更多了些。

  杨与乐离开了上家公司,因为试用期,一天办好手续就回来了。沈清也没问为什么离职,反正他一向都是这样,什么都依着她。

  又是一年春节,杨与乐和沈清盘算着今年一家三口趁着假期出去玩一趟,小豆丁一直想看看大海,杨与乐就把地址选在了厦门。一圈攻略做下来,挑了个温馨的海边民宿,刚订下酒店和机票,沈清放在沙发那头的手机就接连响了起来。

  杨与乐这才想到,自己票务软件上绑定的一直是沈清的号码,便拿起他的手机,仔细核实行程。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杨与乐脸色一下变的煞白,颤抖着手将屏幕滑上去,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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