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与蜕变—— 一对母女的自救之路（上）|| 渡过
品兮／文、图
最近几年，因情绪问题休学的孩子越来越多，我们家也未能逃脱灾难。
初三那年，女儿成为休学大军中的一员。靠家庭氛围的改变，以及女儿自身调整，她渡过了那段黑暗时期，在休学10个月后成功复学至今。
女儿第一次提出休学，是在初三刚刚开学不久。她比较正式地提出，不想去上学了，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我们没有太在意，以为她只是说着玩玩，也就随口答应着。女儿也许感觉到我们没有真正接受，还是一直在坚持上学。有时说累了，就在家休息几天，再去上几天。
看到孩子萎靡的状态，我非常着急。我和她爸爸暗地里去找过朋友咨询，朋友说：“从父母改变开始。”
当场我就跟老公吵起来了。我说：“都是你！这么多年，我早就让你改变了，就是不改，现在影响到孩子了！”
老公默不作声，我越说越气。朋友急忙劝架，对我说：“我觉得让他改没戏，还得你改。”
我说：“凭什么我改？我有什么好改的，我一天累死累活的！”朋友答：“因为你比他痛苦，谁痛苦谁改变！”
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孩子这样了，他为什么不痛苦？我早就让他学习，他就是不学习，顽固地像厕所里的石头！
我怒气冲天！家里的气氛像凝固了一样，彼此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连吃饭都是各做各的。
我当时不相信孩子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以为一次考试失利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而已。就这样，孩子挣扎着，我们忽略着，同时也冷战着，转眼到了12月。
有一天，女儿跟我说，让我带她去医院，她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诊断结果是：重度抑郁及中度焦虑。
女儿在拿到结果的一霎那大哭起来，我一下子懵了，当时觉得整个头胀胀的，头皮麻麻的，被全世界遗弃到了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地方……
“用开药么？”我抹干眼泪，回到女儿身边问。女儿说：“不用，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在什么阶段。我可以自己调整。”
回来后，女儿很平静，还在坚持上学。当时我还是不太清楚抑郁症到底为何物，因为家里祖上三代是肯定没有这个病的。那几天我什么都做不了，呆在家里抹眼泪，懵懵的，委屈、抱怨。我觉得已经很努力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对我这么不公！
几天后，我接到女儿一位同学的妈妈的电话，说她无意中看到了我女儿和她女儿的聊天记录。我女儿说：上课时坐在教室里莫名其妙就会哭，有时甚至一进学校门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这位妈妈提醒我注意，别出什么事。
这真是对我当头一声棒喝！彻底惊醒了我：我倾注所有心血培养的女儿，难道是要她这么痛苦么？我哪里还有功夫在这怨天尤人，哭天抹泪抱怨自己的人生？女儿的人生呢？她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她的人生就要这样被毁掉了么？我都对女儿做了些什么啊？
我当时决定，马上让女儿休学。
反思：我错在哪儿？
我算是一名资深北漂，从药品研究工作改为销售管理工作。后来，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这份工作感到厌倦，也许是找不到自我价值感吧，就全力以赴投入到对女儿的管教中，企图从女儿身上赚回自身价值感。
于是，我义无反顾地成为了“海淀家长”一族，一头扎进了北京海淀无比惨烈的“小升初”大军，并成功地将女儿拼进了“我”们的目标名校。正当我继续摩拳擦掌，打算一鼓作气拿下京城某重点高中时，女儿重重回馈了我这样一拳重击！
震惊、绝望、不解、抱怨，同时我也开始了深深反思：是我错了么？
结论是：我真的错了！我错在不应该把我在工作中的情绪失落、对不完美婚姻的抱怨、对自己人生的不甘，都强加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却很少顾及她的感受······
后来想想，女儿其实从初一开始就有症状了：每到考试头一天晚上就发烧，考完试就好了，而我只当她没有好好复习上火，一味批评甚至讽刺她；初二时女儿心口跳，后背痛，头疼、肢体僵硬、体重暴涨，我只是带她看中医，吃中药……
此时，我深知女儿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她长期处在紧张、焦虑、压抑和恐惧的氛围下。她除了要承受学习压力，还要承受我失去父母、老公不在身边等等不定期爆发的情绪。我这种不稳定的情绪，给孩子带来强烈的不安全感和焦虑感。
我以为我已经注意到了，给她买漂亮的衣服、用心给她准备一日三餐、定期看电影、带她旅游等等。可是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她可能只在乎拥有一个平和、乐观、情绪稳定的妈妈，和健全的家庭环境。
自从接到那位妈妈的电话后，女儿坐在教室里默默流眼泪的画面，就时常闪现在我的脑海。我在想：她都那么难受了，还在坚持上学，就是担心我不同意她休学。我在她眼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妈妈呀！
有一次，她突然莫名地心跳加速。她把我手放在她的胸口上感受她的过速心跳。我无比惭愧地说：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
她反过来安慰我：不要这样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也许我以后会成为一名很好的心理咨询师呢！
开始休学的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不敢轻易打扰。熬不过的时候，她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的。早上起来，做好了饭等她，有时等到了下午，甚至晚上才起来一起吃饭。
有几次，我感到她有些难为情，可能觉得我等的时间太久了吧，有点不自在。我感觉到我这样天天在家等着她起床，虽然没喊她，但对她还是有些压力。我应该也有一些厌烦吧！
后来，我就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把饭菜准备好就出去，她愿意睡到几点就几点。我觉得她这么多年身心俱疲，让她好好休息吧。
这段时间，说实话，我没有太在意抑郁症的事。我觉得女儿就是累了，是我以前给的压力太大了，管的事太多了。孩子太压抑了，失去了自由，没有被允许做自己，从而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她需要一段时间去调整，找回那个丢失的自我。
我决定不给她太多的干扰，今后让她来安排自己的事情，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好。 后来女儿跟我谈起这段时间，说非常感谢我给了她那样一段不被打扰、自由自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时光。
每天醒来，她坐在窗边嗮太阳，看手机，看视频，举着相机拍着窗外的风景，一个人独处，一点点去找回那个丢失了的自己……
倾听是最好的陪伴，看见才是爱
孩子在家自我修复一段时间后，感觉到我在全然接受她，开始有了倾述的欲望。我认真倾听并给予积极回应，不管多晚我都陪着她；我犯瞌睡就下地走走，清醒后接着听。
就这样，经过一段时间，她开始“秋后算账”，而且是正襟危坐地一件事一件事、一条又一条地控诉我对她犯下的种种“罪状”：她的童年只有《黄冈小状元》（练习册）；从来没下楼玩过，仅有几次，刚下楼奥数老师就来了；不按照她的意见买她喜欢的牌子的手机……等等。
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听着，能解释就解释一下，不能解释干脆直接道歉：“对不起！妈妈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有顾及你的想法。” “你今天提醒妈妈了，妈妈以后一定注意！”……
这些事大多我都不记得了，她说出来让我很震惊。但是我知道，这些在我是小事，对她来说，都是她很在意的“大事”。她的这些怨气，都是当初我给她的；现在她要一点点还给我，她怎么控诉我都不为过。我必须接着。
就这样，我一天天地陪着她，表达着对她的尊重和接纳，充分满足她被看见、被关注的欲望；同时也给了她释放情绪、愤怒和委屈的机会。（待续）
关于“渡过”
本公号图片除注明外皆由张进所摄。文字、图片版权均为作者和公号所有，未经同意禁止商业应用。投稿信
更多内容，扫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