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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可凡:我认识一些深情的人

2020-03-24 17:47:27 作者:曹可凡 来源:夜光杯 阅读:载入中…

曹可凡:我认识一些深情的人

  见识过不少大家的怀瑾握瑜、明德惟馨,感受到他们的深情敦厚赤子之心

  话剧枕头人》来沪首演,制作人史航邀圈内好友朗读童话,并细叙童话与成长关系。其实,对我这样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童话在童年时代完全缺失的,待真正读到童话,早已是翩翩少年了。那时候,虽仍处于禁锢时代,但人们似乎已嗅到春的气息了。由于我读的小学外语教育以俄语为主,身为圣约翰大学高材生父亲便嘱咐我在自学英语。他坚英语将成为国家个人走向世界桥梁,而“教材”便是一些英语原版童话。借着英语学习自然接触安徒生格林童话。由此,仿佛步入一个五彩斑斓魔幻世界。但父母毕竟是“双职工”,平素鲜有足够时间陪伴,尤其寒暑假,如何让孩子安然度过,父母大伤脑筋。幸亏母亲有位“闺蜜”林伯母,她看出母亲有难处,便提出假期可去她家小住一段时间。林伯母的先生林举岱伯伯是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专门研究国史教授。林教授林伯母住在“师大一村”一幢两层老屋里,屋内陈设简单,四周都是书柜。林教授身材不高,圆鼓鼓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语速偏慢,还夹杂着些许广东口音,显得和蔼可亲,丝毫没有想象学者威严。林先生林伯母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比我年长几岁,女儿年龄则与我相仿,我们仨每日清晨安安静静坐在小板凳上,听林先生给我们讲欧洲童话。此外,他还会仔细解释每个单词含义。很难想象,一位名重一时的大教授竟然会给三个小孩子教授英语课。印象中,林先生一副弥勒佛模样永远和颜悦色,从不疾言厉色。唯独有一次拍案而起原来,“四人帮”上海余党弄出一幕“考教授”丑剧,令诸多大学问家蒙羞。林先生义愤填膺据理力争,想必一定为此吃了不少苦头记得那年暑假临近尾声,林教授从书橱中取出一本他在1957年出版专著《英国工业革命史》,并在扉页郑重写上“可凡小友存正,林举岱”。那个暑假于我而言,意义非凡,虽然少不更事,但亲眼目睹一位大学者坦荡胸襟与治学的严谨。这段经历在一个少年心中埋下了一颗文化种子

  尽管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艺术记忆灰色的,但灰土中也时不时兀然冒出一两朵鲜艳花朵。母亲有位教钢琴朋友老师,每逢节假日,她会带我去金老师家接受艺术熏陶。某个夏日,金老师邀请三五知己小聚,座中有位端庄娴淑的中年女子,虽不施粉黛,一件白色衬衣平淡无奇,但由内而外的美丽气质,力压四座。经不住朋友怂恿,那位女士便在金老师的钢琴下,演唱了一首《浏阳河》。我虽不懂声乐艺术,但其歌声清亮、悠远,真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后来才知道,那位女士便是高音歌唱家张权。张权早年留学美国,是当年唯一一位在国内演过歌剧《茶花女》的歌唱家。因受冲击,从北京迁至哈尔滨市歌舞团工作。那次来上海,大概是来同样为歌唱家的女儿莫纪钢家小住。差不多同时,跟随弹琵琶的姨夫去汾阳路音乐学院玩耍,偶然在校园发现一位气宇轩昂的长者边扫地边唱歌,于是,偷偷紧随其后,仔细聆听,虽然不懂唱的究竟是什么,但总觉得声声入耳,字字入情。终于忍不住,走向前去,弱弱地问了声:“伯伯,您唱的是什么歌?”长者停住脚步,微笑着说:“《跳蚤之歌》。”姨夫告知,那位长者是男低音歌唱家温可铮,而《跳蚤之歌》则是俄罗斯作曲家穆索尔斯基,借用歌德《浮士德》中魔鬼梅菲斯特与朋友所唱《跳蚤》一歌的诗句,写的一首讽刺歌剧歌曲。父亲得知我见到温可铮也异常兴奋,因为他是温可铮的忠实观众。如今回想起来,无论是张权女士演唱的《浏阳河》,还是温可铮先生演唱的《跳蚤之歌》,应该可视作自己的艺术启蒙,影响着以后的审美取向与标准。

  因为工作缘故,我见识过不少大家的怀瑾握瑜、明德惟馨,感受到他们的深情敦厚、赤子。聆听教诲,仿佛涉入一条条悠远深长的人生长河,抵达理想纯净的彼岸。书中所记载的便是我与这些深情之人交往的点点滴滴,或浅或深,或长或短,都铭刻在心,久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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