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魂牵扯着梦绕 （二）
第六章，山魂牵扯着梦绕
出了家门，别忘记了回家的路！
（二）
大伯当时没有给林然一个明白的解释，直到大伯去世的时候，林然也没有听到大伯的解释，到底是为什么不能坐在森林中木墩上的因由呢？林然只是记得，大伯是这样说的：
“老一辈的人，都是不让坐林子里的木墩，俺就记住了。”
说着大伯解开了早上从家里带来的煎饼，咸鸭蛋，招呼着林然吃饭：
“早就饿了吧？”
说着大伯自己打开了酒瓶子，一股高粱康的味道冒了出来，大伯先喝上了一大口，嘴里连连的喊道：
“好酒，好酒！林然你也喝一口吧，解一解乏？”
看到大伯高兴的样子，林然笑着说：
“大伯父，还是大伯母疼你，宠着你喝了一辈子的烧酒！”
大伯摸一摸嘴巴子，裂开嘴巴笑了说：
“那是的，俺们都是老妻老夫了，一晃几十年的过去了，她不关心俺，她能去关心谁呢！”
看到大伯喝酒的滋味，林然不自觉的也吧嗒嘴起来，大伯笑着说：
“来，林然，男子汉，是一个跑山的男人，那就得会喝一口酒的，壮筋骨，壮胆量，驱寒冷！”
林然没有拒绝的接过大伯递过来的酒瓶子，咕咚就是一口喝下去了，还好没有呛着，大伯说:
“傻小子，慢一点喝，别呛着！”
随后大伯又说：
“好样的，是咱们钱家的男人，将来也是一个大酒包！”
酒喝足了，饭也吃完了，深山老林里根本看不到太阳走到哪里了，林然像走在迷宫中，不知道啥时候了，大伯抽完最后一口旱烟说：
“太阳已经偏西了，咱们该往家里走了！”
说实在的，坐下了的林然吃完饭真的不想再走了，他的两条腿像挂上铅袋子一样子的沉重，但是，他不能坐在这里不走的哇，大伯找到两根木棒子，给林然一根，自己留了一根，他们是用来当做拐杖的，这样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在深山密林中摸索着回家的山路，林然是记不得爬过了几道岭，越过了几道沟，只是吃力的背着背筐跟着大伯的脚印走着。
这个时候，一根粗大的倒在地上多年的大木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林然仗着自己年轻灵巧，一狠心想跨过粗大的倒木，没曾想林然的双腿一滑差一点的摔了跟头，身后的大伯伸手拉起林然，林然拍了拍腿上的泥土碎叶片，刚一抬头看见了前边不远的另一棵倒木上长着白融融的东西，便喊道：
“大伯父，你看一下那边长得是什么蘑菇？”
说着林然也顾不得腿疼先一步的跑到那里，蹲在倒木前仔细的观看，觉得这是蘑菇，是啥蘑菇他不知道的，大伯走过来也惊喜的说：
“林然，这是猴头蘑菇呀！还是你的眼睛尖。”
说完，大伯他又围着倒木转了一圈自语地说着：
“这猴头蘑菇不是一朵，应该还有另外一朵的！这种猴头蘑菇可有意思了，它们是一公一母一对长着的。”
果真大伯在倒木那一侧真的找到另一朵猴头蘑菇，他一边摘下猴头蘑菇一边说：
“这是一朵公猴头蘑菇。”
听到大伯说完，林然不解地问道：
“大伯父，你怎么知道这是公猴头蘑菇呢？”
大伯把两朵猴头蘑菇摆在一起比较的说着：
“你看，这个大的是公猴头蘑菇，它的颜色也重，比较一下就看出来了。”
林然笑了说：
“真的吗？”
大伯认真地说：
“没有错，就连这些树木也是有公母之分的。”
林然不再问大伯了，他知道世上都有阴阳之分，也就有公母之别的。大伯小心的把两朵白白融融的猴头蘑菇放在了包煎饼的白布上，还仔细的摘去蘑菇身上的杂物，然后轻轻地包裹好放在背筐里，高兴地说：
“林然，今天咱爷俩个收获不小，走回家了！”
在下山的路上，林然跟大伯说：
“大伯父，我听说过有猴头蘑菇的，但是没有看见过，今天，亲眼一见长的形状真还有点像公园里猴子的头一样子”。
大伯说；
“要么叫它猴头蘑菇呢！现在猴头蘑菇很少有了，长这种蘑菇的树也没有多少了，这猴头蘑菇有个特点，大部分都是两朵猴头蘑菇在同一个地方长着，俺们山里人叫它们是‘夫妻蘑’。”
日落西山的时候，林然他们爷俩个走进了篱笆小院子里，还没有走到屋里大伯就高兴地喊着：
“老太婆，攥汤子，炸猴头蘑菇酱，今天，俺要好好吃它两大碗的汤子！”
想到这里，林然此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林然今天还记得这样子清清楚楚呢，因此，他也想念自己的大伯了。
就在这个时候，七哥一边抽烟，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那是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的时候，家里刚刚吃完了晚饭，两个山外来的人调查老叔的历史问题，乱七八糟的说老叔是历史有问题，解放以前和土匪有过来往，你大伯一听就来气了，指着两个山外的来人骂道：
“你们胡说八道个啥，俺弟弟解放前就参加了村上的民兵，是打土匪斗国民党的，怎么楞说俺弟是反革命特务呢，你们到底是干啥的？给俺滚犊子去！”
没说完话，你大伯硬是把山外来调查的人打出了家门，打那以后紧接着俺家也遭殃了，说俺家是地主富农，又说是反革命的家属，倔犟的你大伯还操起耙子去镇革委员会大闹了一阵子，可是你大伯没有找到说理的地方，反而被人家扣上四类分子的帽子给管制起来，气的你大伯病了一年多，后来病好了的你大伯再也不去找镇革命委员会了，他说镇革命委员会那里是不讲理的地方。从此，黑天白夜的你大伯就合计着，他想是不是咱们爷爷奶奶的老坟茔地出了问题，才遭到这样子的迫害呢？打那以后，他就一个人不吱声的满个金川镇周围的山坡转悠起来了，他拎着一把镰刀，东山一趟，西山一趟，北山下来，又去了南山，最后在金川小镇的西山，找到了这一块风水好的墓地，看好了地方以后，你大伯没有吱声，他先用石头做了记号，秋天上冻之前，他一个人天天上山扛着铁锹铁镐，偷偷的再清理选择的地方，直到快要落雪的时候他才清理好那个地方，上冻前一天的晚上，你大伯偷偷的带着我们几个人把咱们爷爷奶奶的骨骸，从老坟茔地迁移到新采集的墓地，这个事情你大伯都张罗快一年的功夫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是在秘密的进行，生怕事情败露出来的。”
七哥吆喝一声老牛后又说：
“我们四个人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迷信不迷信的，没有敢放鞭炮，也没有烧纸钱，就这样悄悄的把爷爷奶奶的骨骸迁到了西山新的坟茔地，了却你大伯后半生的心愿，你大伯和你大伯母去世后他们也埋在这块墓地里了，跟爷爷奶奶在那个世界相聚了，那个时候在墓地上，栽了许多的树木，现在树木已经长大了，头五年前，俺已经在林业部门办理了林照和坟照，现在，俺这坟茔墓地上的林木是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
说话间走路就觉得快多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林然和七哥他们赶着牛车也来到了去往墓地的岔路口处，几个先到的年轻人，他们已经把去墓地的道路上杂草树枝子清理干净了，见到牛车走到了茔地跟前，年轻人都围过来帮助七哥拴住好了牛车后，又陆续的卸下沙子，水泥砖块，在先到的风水先生指引下，年轻人们开始动土修建碑石底座了。
爷爷奶奶的墓地，在上山道路的南坡上的一处半山腰处，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这些树木就是林然大伯和二伯他们以前栽种的，现在已经长得很粗了，也很高了。从墓地往南边的山坡下去，在山的根底就是日夜奔流不息的金川河水，过了金川河的南岸就是那一片宽阔的沼泽地，越过沼泽地就到了闻名的大龙湾湖，再往远处遥望就是绵延不断的长白山的支脉老龙岗了。这里除了风景美丽，这里也是风水宝地，林然是不懂得风水的，但是他站在这里，有一种灵感在催促着他，心里默默地叨念：
“爷爷奶奶还有大伯父大伯母，你们安静的睡眠在这里，但愿，长辈们的灵魂永远的安宁，以后再也不要再移动了，这里是卧龙藏凤的吉地阴宅，碧绿邀相，水草交融，云霞卷缕，逝去的灵魂，在遥远的天堂相伴，福佑我们，我们永远的会记得你们的恩德，祭拜你们的精神永存！”
十月已经是森林的防火季节了，这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在这里森林防火期间，管理是特别的严格，但是为了尊重一下风俗，风水先生让年轻人精神一点，他点了一炷香，烧了几张纸钱，嘴里念着咒语，然后，告诉七哥：
“良辰吉时，可以动土了。”
林然把碑石的尺寸告诉了风水先生，风水先生根据本地的风俗习惯，跟着七哥商量了情况后，七哥便招呼着几个小年轻人七手八脚的干起活来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一处整齐碑石基座顺利修建完毕，只等待全体钱氏家人们来到茔地，时刻一到就开始立碑祭祖了。
大约八点半多钟，金川小镇的西门外，钱家参加立碑祭祖的人们从车上下来，穿过稻田地向西山上走来，那么多的人排了一溜很长的队伍，今天是钱家特别重要的日子，钱家的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向着爷爷奶奶的墓地走来，好多的人搀扶着年龄大的钱聚宝老人，钱守福大哥一些身体病弱的人们走来墓地，走到墓地后按照辈分，年龄，站成了四排，面对爷爷奶奶的坟墓，等待着良辰吉刻的到来。
这个时候风水先生，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把裹着红布的碑石小心心翼翼的按座在碑石基座上，在碑座的台基上放了祭品烟酒，时辰一到风水先生大声的宣布：
“良辰吉时已到，立碑祭祖开始！请揭去红布！”
主持人是重庆市回来的六哥钱守太，他首先向爷爷奶奶的坟墓三鞠躬，然后站在一边郑重的宣布；
“现在，我们钱氏家族为爷爷奶奶立碑祭祖的仪式开始了，每个家族的人们永远的记住这个庄严的日子，也必将在家族史上写下浓重的一笔，参加这次活动的有咱们金川镇的钱氏族人，也有从祖国各地回来的钱氏家人，让我们感受真情，感受崇敬，一同见证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立碑祭祖的时刻，愿我们钱氏家族兴旺发达，富贵其昌，下面向爷爷奶奶还有大伯父大伯母三鞠躬：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鞠躬完毕后，六哥钱守太说：
“下面请老叔，钱聚宝老人讲话。”
眼睛中湿润的钱聚宝老人，他慢慢的走到爷爷奶奶的坟墓前，低下头默祭了一会，然后回过头来望着眼前钱氏家人的后人激动地说：
“今天，给爷爷奶奶立碑是咱们钱家人，一个重要的事情，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福佑我们钱家后人和睦安康！时间过得真快，我好久没有回来金川了，今天，看到钱家这么多的后人，这么多孩子们的孝心，我是特别的感动，爷爷奶奶永远的活在咱们钱家人的心目中，也希望咱们钱家人亲情不断，互相帮助，咱们永远是一家人的！”
说到这里老人再也说不下去了，人们把老人搀扶回来，接着各方面的钱家人都陆续的讲了话发了言。
按照程序，人们在六哥钱守太的指导下，一一把手中的鲜花，放在了爷爷奶奶，大伯父大伯母的坟墓前，鲜花簇拥着爷爷奶奶的碑石前，人们许愿，人们祈祷，寄托钱氏家人的思念！在没有鞭炮，在没有烧纸的简单而庄重的仪式中，结束了向往许久的铭立在钱氏家人心中的的愿望，今天终于完成了。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爷爷奶奶的灵魂在这里永存，林然不会记得的，他自己还是穿着开裆裤子的娃子的时候，整天的就是趴在爷爷背上，如今觉得爷爷后背的体温还是暖暖的，今天，爷爷奶奶离开了林然，他们已经与大山作伴五十来年了，大山是有魂魄的，也是有灵感的，林然在这里追溯，林然在这里思源，这里有他牵挂的爷爷奶奶，还有爱自己大伯大伯母，知道自己的根在这里。
从坟茔地回来，钱氏族人在《东山农家乐饭店》里聚餐，钱氏家人三十多口的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家族聚餐，今天，我们喝的是相聚的酒，也是离别的酒，百感交集，苦乐参差，倒上大碗酒，举碗敬酒，酒中叙情，酒中离别，一切都聚在酒碗中，拥抱泪水，依依惜别，让时间创造机会，钱氏家族再一次相聚，祝家人们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