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其实并不丑

　　娘其实并不丑，每每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盯着缝补衣物的母亲，她总是这么想。微微泛黄的脸颊，盖着红扑扑的高原红，尖细的下巴额弯出优美的弧度，脸蛋细腻光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农妇。

　　可娘确实是一个农村妇女，而且村里人并不怎么待见娘，也总叫娘“丑儿”。她并不觉得娘丑，只是娘的一只眼是瞎的，并且脸颊边有一条如蜈蚣般的疤痕。她童年的记忆里全是娘面对村民谩骂，不争不怒只是含着泪默默忙碌的身影。她不懂，她还太小。

　　终于她算是长大了，上了高中，去了市里的重点。一向对她与娘没什么好脸色的村民也开始关心她们了，说就指望着她为全村争光。她骄傲极了，但娘有时担忧地望着她，默默的盯着她看。她被娘盯烦了，转身去收拾东西。娘拉住了她的手：“再让娘多看一眼，你住校，娘再见你一面就不易了。”泪，忽然润了眼眶。

　　吾家有女初长成，大概讲的便是她吧。兴许是她继承了娘的长相，在众多学生中她长得最是俊俏，她前所未有的快乐。然而快乐却很快逝去，一切都是因为娘来看她。隆冬时节，学校放假，她并未回家，因为她贪恋上了车水马龙的都市，不愿回到那落后的山村。而娘却跋山涉水好几十公里来看她。犹记得大雪纷飞，娘卷曲的头发飞舞着，夹着几抹银色，细腻光洁的脸颊变的粗糙起皱，疤痕也更加明显了。

　　忽然，她觉得村里人是对的，娘并不好看。这时几名女学生放假归来看到了娘，夸张地惊叫：“哟，太可怕了，怎么有人丑成这样儿！”“就是，就是！”“这不会是谁的家属吧！”听到这刺耳的谈话，她刚跨出的脚缩了回来，咬咬牙，看着风雪中的娘，转头飞奔，一去不回头……

　　自那天后，她再也不让娘来看她，她说她会考上重点大学，为全村争光。她成功了，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再也没有回家……

　　六年了，她嫁了人，生了可爱的孩子，忽地想起了独居的老母，便带着丈夫回老家。在村口遇见村长，他热情地邀请他们。酒过三巡，他提起了娘：“哎，你娘真是不容易，婆婆对她不好，还恨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把她打成那样。她是带着你逃来俺们村儿的。你呀，心也太狠了，六年都没回来看她……”

　　她哭了，声嘶力竭，跑回家中。娘就着太阳的光，还在穿针引线，一如当年灯光下的样子，只是头发灰白，满脸皱纹。娘看见她，脸上洋溢着惊喜。她抱住母亲，哽咽了，抚摸着母亲脸上的皱纹说：“娘，您还是这么美！”母亲在阳光下绽放出笑容，眼角微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