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 字

　　写 字

　　何丹萌

　　写字可以卖钱，这大概只是在中国和日本等汉字流行区域才会有的事。因为只有汉字的书写，才有书法艺术之说，而其他文字符号的书写，就可能少了这种艺术玩味的成份，只能停留在标识意义的层面。这不得不感谢老祖宗为我们创造了这种表意的方块字，既能传达信息和表述思想，又赋予了无穷的艺术魅力，还积淀了较其他文字更为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

　　写了字就直接能卖钱的好事，不知起于哪朝哪代。但我想王羲之书写《兰亭序》，决然不会想到以后会成为绝世墨宝而以至无价，否则便不会在短短几百字里出现几处涂改的“黑疙瘩”；颜真卿的《祭侄稿》，仅仅是为了祭奠亡侄的随即书写，也不会想到能成为旷世名帖；苏东坡的《寒食诗稿》亦然如是；还有北魏时众多的碑文石刻等等，均乃工具性书写，是不含更多想法的。这正如贾谊的《过秦论》，韩愈的《谏迎佛骨表》等等，原本只是写给皇上的奏疏，一不小心就给后人留作了文学名典。如果书写者提笔时就有了挣钱或传世的打算，也许就拘谨得不成样子，从而失却了更大价值。但是现如今，在毛笔将要失去书写工具意义的今天，全国各地的城市乃至乡镇，所谓的书法家却遍地皆是了。无论走到哪儿，书法家一抓一大把，而且不少人的毛笔字确还写得不错并能直接换钱，少数人的字价还越炒越高，以至达到好几万元的天价。我有时想，你说如今的社会，人们对文化艺术不重视吧，书画及文物珠宝价格的不断飙升又说明了什么？若说是文化意识增强了吧，真正从事社会文化科学以及文学和其他清纯艺术的人，却大都穷得叮当响，文化艺术的某些圣洁清纯园地，反倒不断被边缘化而一片萧条。这种不均衡，我初始尚不能解，后来明白，原来书画艺术是便于和腐败现象相连接的。比如求人办事，送幅名贵字画就很体面，没见过谁买几本莫言或王蒙的小说送去，就指望着办成大事。书画市场的看好，很令一些人垂涎，欲以此致富者源源不断地涌入此门。又因绘画的技巧性毕竟太强，学之不易，不少人就关在家里练书法，没黑没明地临帖，反正中国的方块字是从小学一年级就学起了的。这倒有益了中国书法艺术的传承和繁荣发展，但问题是急功近利了，缺少深厚的文化底蕴，不注重“字如其人”的人格和品格修炼，所以大多数“书法家”的字还是卖不出去的，自炒了半天仍是有价无市。真正能卖钱的，也只是个别大名家。(励志故事大全 www.wenzhangba.com)

　　那日与 平凹先生一同吃酒，席间他说现在的书法家被分为“唐、宋、元、明、清”。所谓“唐”，就是拿着作品硬给人“搪”塞；所谓“宋”，就是彬彬有礼地到处赠送；说到“元”，那就是已经值一些钱了；被称作“明”的，那就是有明码标价者；而最高的层次是“清”，就是先拿钱而后付“货”，交易中是要“把把清”的。平凹得意地说他的字已到“把把清”的层面了，还作践其他“书法家”，说你看某某人如果坐在席间老是吊着脸，愁眉不展不言语，这时若有知情者欲逗其欢喜，就去赶快假装求他的字，一旦有人索字，那人便立即眉飞色舞了。此一番玩笑，我听罢也会心地笑了，过后反复思忖，觉得其中内涵颇丰。当然，有喜悦也更有悲哀。

　　梁实秋曾描绘过他所处时代的一些写字和办画展的人，他说：“写字的人有瘾，瘾大了就非要替人写字不可。看着人家的白扇面，就觉得上面缺点什么，至少也应该有精气神三个字。相传有人爱写字，尤其是爱写扇面，后来腿坏，以至无字可写；人问其故，原来是大家见了就跑，他追赶不上了。”他还说：“我参观画展，常常感觉悲哀，大抵一个人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肯把他所能得到的友谊透支净尽，所以也就不会轻易开画展。”如今，写字者已少有扇面可写了，但在各种庆典或纪念仪式上题词，却让不少“写家子”们趋之若鹜。据说有人出门时提包里就常带着毛笔和印章，活动毕了，饭也吃了，就要问：怎么还不见摆案子呢？我想，此类仁兄大概就属于写字有瘾的人，或曰不甘寂寞善于张扬者，最起码是忘却了文化更重要的意义还有私下把玩的私人性。

　　以字逐利，已渐成世风，而在成风之后，有时也就由不得“书家”们自己。比如有些文化名家，起初的书写也只是私下把玩，但随着声名日大，慕名索字者已成络绎，嫌麻烦，便以标价拒之，谁知价一标出，就成了名正言顺，于是一步步被哄抬起来。是大家将人家哄抬起来了，不少人又嚷说人家的字太贵，怨人家心黑。我就想，你嫌贵，不去求便是了，等得他门前冷落车马稀，其字价还能攀升么？然而我的想法终是枉然，因为现今的社会，或许是有钱人太多了，假如大家都还没饭吃，谁还会花大价买字呢？另还因腐败现象也转型了，慑于威，受贿人不敢明目张胆索钱了；国力倡，受贿人手里也不太缺钱了。太平世界，神州同此凉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