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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灵灵:创可贴

2018-04-16 21:20:34 作者:甄灵灵 阅读:载入中…

甄灵灵:创可贴

  01

  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抵在凤丫的胸口,像一枚光滑的鹅蛋。凤丫用白皙的小手在上面摩挲着,像是怎么摸都摸不够。这枚鹅蛋比丈夫小山的脑袋光滑多了,郭小山的头就像一个毛鸡蛋,稀楞楞的几根绒毛粘在上面。

  秃头老郑是凤丫和郭小山的车间主任,他们同在玩具厂上班。凤丫开始注意老郑是从他的老婆死了以后开始的,痛失爱人的老郑如同经了霜的茄子蔫哒哒的,所有人见了他都愿意飞快绕过,或匆匆打声招呼就走了。可是凤丫不,她愿意远远地看着他,仿佛他身上有一座宝藏是别人没有发现的,即使这个宝藏蕴藏的是巨大悲哀沉默,里面也有东西是凤丫喜欢的。

  凤丫今年二十七岁,长得白净,全身除了胖再挑不出别的毛病。她站着的时候稍好一点,坐下的时候,腰里的两圈游泳圈便明显的鼓出来,仿佛随时都能把腰上的衣服顶破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热情开朗,不妨碍她有韩红一样的歌喉,更不妨碍追她的男生排成队。凤丫可是挑了好几年,最终嫁给了头发稀疏的郭小山,郭小山父母死的早,一个人守着几间矮房子人们都搞不懂凤丫,她到底看上郭小山什么了呢?除了头上那几根可怜巴巴的头发之外,别无其他引人之处。

  郭小山老实巴交的,熬到33岁才取上媳妇可惜他的父母都没有等到他成家立业的这一天。郭小山的喜悦就像一眼山泉一样自给自足结婚那天,几乎没有可以为他喝彩的亲人。人们都说郭小山能取上媳妇是祖坟上冒了青烟。结了婚之后的郭小山不忍心把凤丫一个人扔在家里,出来打工便把她带了出来,两个人在一家玩具厂上班。厂子虽然有男女宿舍,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总归是不方便的,于是就在厂子附近租了个房。

  就是在这里上班,凤丫才注意到老郑。老郑今年四十五岁,但身上的衣服、鞋子什么时候都是干净的,像杯温吞的开水,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笑容。但是,自从老郑的老婆死了,他整个人便失语了。衣服鞋子每天照样干净,只是那张脸却像冬天玻璃上的窗花,一天到晚都是凝固的。凤丫天生就有一种悲悯的情怀,她受不了老郑这样天天无精打采样子,总是特别给他一些关心,比如帮他打一杯开水,讲一些段子什么的。一来二去,老郑就被她逗乐了,不光逗乐了,还勾走了老郑的心。

  凤丫同郭小山并不在一个车间干活,所以每次老郑把凤丫偷偷带出来的时候,郭小山都不知道。他们偷情的地方竟是在郭小山的租住房里。每当他们如火如荼挥汗如雨的时候,郭小山往往正在流水线上劳作。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告诉郭小山,你媳妇带郑主任又去你家了!

  郭小山原本不信,但是到达小区门口,果然看见郑主任的那辆二手车。郭小山径直走向二楼的家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钥匙迅速地插入锁孔,用力旋拧着,他要快,他要第一时间看到里面的情景,不给他们任何迟疑机会。门哐的一声打开了,惊愕的两个人拼命地用衣服掩盖身体。郭小山瞪着猩红的眼睛说不出话,就在他脑子里断流的一瞬间,老郑说了句:“小山啊,对不起,对不起!”说时迟那时快,老郑风一样抱着剩余的衣服夺门而出。等小山抓起一把扫把追赶的时候,老郑早已逃脱。“狗男女,不要脸!”郭小山一把扫把掷出去,哐的一声砸在门上。

  02

  城里是待不下去了。于是,郭小山把凤丫带回老家农村。郭小山认为村里的民风还淳朴些,把凤丫放在家里他放心。郭小山再也不想让凤丫跟厂里面的任何人见面,包括老郑。    

  郭小山把院墙修整得整整齐齐,院门上的老锁换成了一把大个的新锁。家里的米面、油盐酱醋准备一应俱全安排好家里的一切之后郭小山再次去城里打工了,总是要生活的,天天在家里守着是守不来钱的,这个道理郭小山还是懂的。

  郭小山留给凤丫手里的钱眼瞅着就要花光了,天天在家闲着也是难受。凤丫回了几次娘家,主要是看母亲。凤丫父亲死的早,两个哥哥都已成家立业。母亲一直经营一家小卖铺,现在改成了小超市,也正是靠这间小店才把他们几个拉扯大的。母亲三十八岁就开始守寡,一个人女人家拖着几个不大不小的油瓶自然过得辛苦。从那时候凤丫就有了与别人不一样的悲悯,凤丫经常看母亲遇到讨饭的总会盛一碗热饭给他们。凤丫长大了也一样,在路边见了乞讨的总会施舍,哪怕仅仅是一元钱,她绝不会装作没看见走过,那样她会整天不舒服。凤丫帮母亲看店的时候常常会少收一些孤寡老人的钱,比如村东的张老头攒了好久才攒够买两盒烟的钱,凤丫必定少要他两块。每当那双颤巍巍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凤丫总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手里的烟瞬间变成了一把可以解馋的糖果

  母亲见不得结了婚的凤丫天天无所事事,母亲说年轻时候不挣钱到老之后就会过得悲惨,不信你看看老张和老李头,白菜叶子他们都捡,什么都不敢买,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过了几天凤丫又去看母亲,母亲就会接着数落她,她说尤其是女人要挣钱,不能只靠男人养着,这样天塌下来才不至于把人砸死。你们想想,当初你们的爹说走就走了,我不是照样把你们兄妹三人拉扯大了?女人哪能老靠男人养着?凤丫知道这间小卖部支撑了这个家,它是母亲的全部。光闲着确实也难受,凤丫想不如做点小买卖吧。

  凤丫想了个办法干脆学校门口摆摊卖玉米。凤丫婆家距离学校近,她利用这有利地形还真就摆上了摊。凤丫的工具是一辆电动三轮车,上面放上一个电炉子,温着滚烫的玉米。凤丫卖的玉米不是普通的玉米,她只卖两种,甜玉米和粘玉米。甜的甘甜多汁,粘的软糯有嚼劲,鲜嫩的玉米两元一个,五块钱三个。凤丫的摊位守着大路校门口,每天人来人往的人多,再加上凤丫嘴甜,叔叔阿姨妹妹的随口就来,见人就聊天,人们都爱买了她的玉米。尤其是放学的时候,孩子们正饿得咕咕叫,一准把她围个水泄不通。虽然每天过得辛苦点,但都能赚上百八十块,凤丫还是满足的。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人的出现让凤丫心里起了波澜。有一天,还没到放学时间生意比较清淡,凤丫坐在摊边看手机。这时,一辆汽车停在她跟前,从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位打扮入时的美女。“美女,你要买玉米吗?”凤丫忙起身打招呼。“凤丫,老同学,是我呀!”凤丫一下子愣了,竟没有认出是谁。对方忙摘下墨镜,露出画着浓妆的脸颊,那双眼睛虽然打了眼影,画了眼线,但凤丫还是认得的,是她的老同桌邢嘉嘉。“哇,死妮子,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你漂亮的我都不敢认了呢!”凤丫一时激动又有些窘,邢嘉嘉鲜亮地像一面镜子照得她无处躲藏,她下意识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凤丫,你怎么干上了这个,这一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能赚几个钱?”凤丫听邢嘉嘉这么一说,脸上越发涨得通红,忙说:“哎,我就挣个买菜的钱花花,哪像你呀,挣大钱了!可别忘了姐妹儿啊。”邢嘉嘉又说“你可是有一副好嗓子呢,真是瞎了。这样吧,我记上你电话,回头打给你,工作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等我电话啊!”说话间邢嘉嘉扬长而去,只留下凤丫一个人在那里发呆,低头间凤丫发现自己鞋子上沾满了尘土,像一块生锈的铁板一样含混不清,她撕了一块卫生纸用力把鞋头擦了又擦。

  邢嘉嘉简直就像一场小旋风,把凤丫的心也卷走了。到了晚上,邢嘉嘉的墨镜、长发和汽车还一直在她眼前飘来飘去。凤丫盯着手机,死等邢嘉嘉的电话,她会不会忘记给自己打电话了呢,或者她只是应景的随口一说呢。凤丫想自己和邢嘉嘉简直就是而丑小鸭和白天鹅,人啊,竟有那么大的差别。凤丫正这样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蓝汪汪地亮得亲切,正是邢嘉嘉!

  凤丫知道了邢嘉嘉在KTV上班。歌厅的名字凤凰KTV。邢嘉嘉说他们那里正好在招人,工资不低,让凤丫抓紧机会。凤丫只觉得白天的邢嘉嘉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她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凤丫第二天就到凤凰KTV上班了。

  名义上说是做侍者,端端盘子,送送酒水。其实就是小姐,邢嘉嘉也是小姐。KTV老板说既然凤丫是邢嘉嘉带过来的,就让邢嘉嘉多带带她。邢嘉嘉说,老板,你放心吧,这是我姐妹儿。于是,凤丫亲眼看见邢嘉嘉在男人群游刃有余地陪酒,唱歌,讲一些暧昧不清的段子,毫不避讳地被一些顾客抚胸摸臀。不光是邢嘉嘉这样,这里还有很多邢嘉嘉们,她们甚至还会明里暗里的争抢客户,相互诋毁。比如,有的人在私下里对熟客说那个叫小丽的虽然长的美,却有狐臭。还有的说,梅子以前得过严重的妇科病,盆腔有积液,不知现在彻底好了没。仿佛她们只有这样说才能把顾客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不给他们换胃口的机会。

  暧昧的包间,混乱不清的夜晚。凤丫看着邢嘉嘉们,她们说着暗语,偷乐或欢笑脸庞五光十色的灯下旋转。她们喊她“凤丫,过来呀,凤丫!”凤丫知道她们是想拉她下水,她们说干这个就像游泳一样第一次都不敢下水,但是下去了也就适应了,她们说凤丫你慢慢适应,一切都会好的。

  但凤丫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邢嘉嘉首先带着凤丫做了头发,买了高档的化妆品,并在化妆品店里办了会员卡。邢嘉嘉不惜拿出自己的好衣服给凤丫穿,她说凤丫等你有了钱买更好的穿。女人只有先学会爱自己才会有人爱。于是,凤丫学会了化妆,她每天要往脸上抹上八层东西,然后定妆,再打些散粉、腮红什么的。本来白皙的她看起来越发生动。虽然身材有些胖,但是衣服得体,反而看起来有几分高贵气质。凤丫本来就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加上一副好嗓音,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很多客户都愿意点她。

  依照邢嘉嘉的话说,凤丫迟早都会下水的。下水其实也是分分钟的事。第一个引起凤丫注意的人是一个货车司机,他是东北人,路过这里的时候总爱吼几声。他的嗓音像刘德华,而且有颤音,他喜欢和凤丫对唱。有一次唱得动情竟然满眼泪花。还有一次,他说有天晚上开车又困又累,不知不觉睡着了,一下子开到沟里,车差一点没翻,把他吓个半死。晚上路上人少,估计死了也没有人知道。他还说他想媳妇了,三个月才回一次家。他说凤丫你真好看,我媳妇也是像你这么丰满我喜欢丰满的女人。他说凤丫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人,我憋得难受,不然你给我摸一摸吧。凤丫听得动情,竟然一把把那个人搂在怀里,那一晚,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姐。跟邢嘉嘉们一样。

  但凤丫又是不一样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同她过夜的,而且不是几百块钱的问题。凤丫的眼睛像一把筛子,只筛选那些有故事的人,伤心落魄的,老婆出轨的,打麻将输惨了想自杀的,有烦心事的男人,这些都符合她的条件。仿佛和每一个凄苦的人都能谈一场恋爱,或者她有解救他们的能力。可她就是只对这样的男人好奇,像一种特殊爱好,仿佛一块胶粘剂或创可贴一样能愈合所有伤心男人的伤口。而邢嘉嘉们只认钱。在她们眼里钱和钱都是一样的。

  03

  一个姓边的老板闯入了凤丫的视线。这个人四十岁开外,一双眼睛冷静而游离,他总是躲在包间的一角,一杯啤酒一根香烟。就连烟圈也是那么冷静、所有若无。凤丫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诧异,他会不会是走错地方了?眼前这个人俨然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便衣,仿佛来这里就是为明察暗访的。他那双眼睛有着不由分说的犀利。他是什么身份官员教师警察记者?凤丫侧面打听到他是服装厂的老板,名叫边云清,老婆两年前死于乳腺癌,现在单身

  这位边老板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从不带朋友。他常常一个人在小包间打开音乐,只让伴奏唱,自己很少唱。他越是这样越引起凤丫的注意。每次他来了之后凤丫总是主动地给他端酒水和点心。他不光吸引了凤丫的目光,还有别人。一次,两个长相不错的小姐一块进了边老板的包间,不到半分钟就被赶了出来,她们两个一个愁眉苦脸的说,这个人的钱不好挣!还有一个边说边瞪着边老板的门:装什么假正经,要清高不要到这里来啊!然后两个人悻悻地离开

  那天凤丫听见有人喊她:凤丫,边老板找你!哪个边老板?凤丫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个边老板啊?6号包间,快去!”“哦,知道了。”凤丫竟有一丝惊喜,她慌忙对着镜子补了补妆,补了唇彩的嘴唇使劲呡了又呡。

  “边老板,您找我?”凤丫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仿佛一个小学生。“陪我说说话,我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边老板说着把两张百元人民币放在桌上。“不用,不用。”

  “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主动找我的都有,但是我都没有接受,我不是一个随便动感情的人。”

  “嗯嗯,能看出来。”

  “能看出来?呵。”一丝难得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掠过,他竟然也会笑,而且能笑到人心里去。

  他又接着说“我曾经资助过邻村一个女大学生上学,她家里很穷,父亲是残疾人,是一个修鞋匠。我默默资助她三年,马上就要毕业了。上次她来我办公室拿钱,这次与以往不同,她没说很多感激的话,而是一层一层地脱衣服,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后来我命令她穿上。我不需要她这样。世界不是靠睡觉就能解决所有事情的。我希望她能知道。”凤丫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边老板会为自己打开心扉。

  “我不是在说自己有多好,自从爱人走后,我的确感到寂寞。但是找个没有感情的女人,我做不来。哪怕只是闭着眼睛做一次。你身边所有的同事我都拒绝了。”

  “嗯嗯,我知道。”凤丫见了边老板突然变得迟钝起来,她的聪明伶俐全都不见了。但是她突然冒出了一句:“我刚开始看见你还以为你是来这做暗访呢,一脸严肃劲儿!”凤丫不知道自己的话是怎么说出去的,它们分明没有经过大脑。他又笑了,凤丫喜欢他笑,甚至觉得那个宽阔的脸庞笑起来有几分帅气。

  从那以后,边老板每隔一两天就来,来了之后就找凤丫。后来几乎有了默契,边老板前脚进门,凤丫后脚就跟了进来。他们有时候聊天,有时候喝酒,当然也有唱歌。他的嗓音还是不错的,他们俩的对唱像排练了很久一样天衣无缝。凤丫也怀疑他们怎么会这么有默契。同边老板见面成了凤丫每天最期待的事,别的客人她连看都不会看。自从认识边老板以后她也再没有接过别的客人,凤丫自己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表示过的人守身如玉。她自己觉得都荒唐。

  凤丫一直忍着,等着。虽然边老板每次都会给她钱,而且给的钱不少,但凤丫一直期待着有更多的事情发生。在凤丫的意识里,只有两个人一起睡了,才能真正的像玻璃一样透明,否则说不上是真正的胜利。邢嘉嘉们说凤丫遇到了贵人,让她好好把握,趁着热乎劲儿多敛点财。凤丫没想太多钱的事,也不辩解。凤丫想的是日久生情,总有一天边老板会爱上自己的。

  边老板第一次带凤丫出去是去市里最大的商场去买衣服,边老板让凤丫随便挑,只要是自己喜欢的都可以选。凤丫在试衣镜前超级自恋了一番,原来人在不同的衣服包裹下会产生天壤之别的效果,所谓的气质都是靠衣服来衬托和挖掘出来的。尤其是那件火红的衣服让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脸蛋看起来越发白皙,像一朵花开到极致和奢靡,凤丫替自己想到了光艳照人这个词,她觉得这个词形容自己一点也不为过。

  被自己迷倒的凤丫脸上不觉有些发烫,她用眼睛里的余光偷偷扫了一眼边老板。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像平静的湖水泛着涟漪。他嘴里说着“再试,再试,喜欢的全都要了。”凤丫选了一件外套大衣,一件长款毛衣,上面都是令人咋舌的价位,单凭她凤丫是绝对不会买的,如果是她自己逛商场,这些衣服她望一眼标牌上的价格肯定会迅速走开的。边老板不停地说“再选,再选。”凤丫不好意思起来,只好硬着头皮又选了一件便宜点的。

  凤丫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亦真亦幻,仿佛置身于一个烟云缭绕的仙境里。不知不觉中,凤丫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贵妇人在逛商场,旁边还有一个可移动的“金库”让她尽情地刷卡。郭小山能吗?母亲能吗?倘若母亲来了这里一看衣服们的标价肯定会生气地掉头就走,还一定会骂人,坑人哩这是!凤丫身上的一件衣服就能买整车的玉米,即使是卖熟玉米也不知在路口守多少个年月……

  凤丫正这样想着,肚子却咕咕叫了。边老板正好说带她去吃饭。吃饭的地方富丽堂皇的,边老板给她点了很多菜,凤丫第一次吃那么好的东西,索性将拘谨甩到一边,想敞开了吃,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甩掉它们,她仍旧不自然。这些陌生的环境和贵菜让她吃起来怎么看都是小心翼翼。她吃了很长时间,边老板也吃了很长时间,凤丫看出来他是故意吃得很慢,一直握着筷子,他知道只要他一丢下筷子眼前这个女人也就不敢继续再吃了。

  吃完饭边老板开车送她回来,一片红云烧在凤丫的脸上,真像一场恋爱。凤丫走进KTV的步子也与以往有些不同,她第一次发现KTV前厅旁边的沙发有些陈旧,而且KTV的门脸太小了,俨然一副小家子气。邢嘉嘉们看见她回来了,忙迎上来,“哇塞,凤丫你好靓哦!”,凤丫微笑着从她们身边走过,她知道她回到房间以后别人还会继续议论她一会儿,这些都是不必理会的。凤丫不疾不徐地上楼,登登登的鞋根子把木楼梯敲得很响。

  后来边老板又来请过凤丫几次,每次来了之后干脆不进来,而是给凤丫发条微信。凤丫收到微信以后立马就会下楼,那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就停在路口的大树下。他们一起购物、看电影、喝茶,像一对恋人一样出出进进。但是,也仅仅是限于此,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生。凤丫甚至希望发生点什么,这样给她的感觉总是很隔,就像她每次吃饭都看似放松,但实则都有一份矜持和小心。边老板依旧每次都给她钱,凤丫推脱不要,可他坚持给。这多少让凤丫心里有些不安。

  04

  郭小山不是没有回过家,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知道凤丫在歌舞厅里栖身了。但是,他没有办法让凤丫放弃那份职业,他的本意是不想把她带到城里,但没想到放到农村依然不让人省心。吵过,闹过,阻止不了,郭小山只能相信凤丫只是在那里端盘子。生活还要继续,郭小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返回了城里。

  边老板已经有三天没有来找凤丫了,一丝失落涌上凤丫的心头。他很忙吗?还是对自己已经厌倦了呢?凤丫觉得这非常不正常,一条微信也没有。手机像条死鱼,甚至比死鱼都难看。虽然一声不响但还是忍不住翻出来看一看。

  以往都是边老板主动联系她,凤丫甚至没有一次是主动打给他的。凤丫想,今天如果他再不打来电话就问问他。就在凤丫怀着这样的想法上班的时候,突然听同事们说边老板的公司破产了。

  难怪呢!凤丫心头的疑虑全都冰释,他好几天不来了呢。此刻他正干什么呢?他好不好?凤丫第一时间给他拨去电话,却只听见电话那头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凤丫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动感情,客人们就像生产线上的流水,旧的走了新的还会再补上。她知道她还会遇到第二个边老板,第三个边老板,哪怕这个边老板从此以后再不会来了。但凤丫还是请了假,她觉得应该去看看他。

  凤丫打的到边老板厂子门口看到已经关门歇业了,边老板家的地址凤丫也是有的,她以前听他说过。于是凤丫又打的到边老板的家里。凤丫按了门铃好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可能不在家吧,去哪儿了呢?凤丫这时才感觉自己对他了解的太少。找个人还真是不容易。就在凤丫转身要走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你,在家?”“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有些惊讶,转头走进屋里,凤丫跟了进来。客厅很大,桌子上摆着啤酒和白酒,原来他在一个人喝闷酒。“你喝酒了?”“陪我喝一杯吧!”也许眼下的场景只有喝酒才更好一些,凤丫说“那你喝慢一些。”

  “你都听说了?”

  “嗯,今天刚知道。”

  “没事儿,会好起来的。”

  “嗯。”

  边老板不再说话,凤丫就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凤丫注意到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里面还若隐若现地掺杂着几根白发。眼睛略有些浮肿,想必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关心的话凤丫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此时就像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个战场失意的将军一样,而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也许她只有一个拥抱可以给他,她真的只是想温暖他。凤丫轻轻地走上去,从后面大胆地环住他的腰。然后她的唇凑到他的耳根处,她开始吻他,他终于回应她,两个浓重的呼吸凑到一起。

  他多么像个孩子,或者像个孩子般需要温暖,凤丫只想给他,给他。突然,他停住了,压在凤丫身上的边老板用手掐住了凤丫的脖子。“啊,边老板,您要干什么,您喝醉了,快放开我!别开玩笑!”凤丫一时惊慌失措,在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是那么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一丝恐惧顿时袭击了她的心头。“边老板,您快放开我,这样一点也不好玩!”边老板盯着凤丫,眼睛里是全是陌生和冷漠。“快放开我,边老板,您在干什么啊?”凤丫心里突突地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是啊,想想自己和他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吃了几次饭看了几场电影而已。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真的。我还没有轮落到让小姐怜悯的地步!”“我知道,边老板,我没有怜悯你,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凤丫明显感觉到那一双大手在用力,她拼命挣扎着。

  “你给我记住,我从来没有跟小姐发生过关系。我也知道你,你总让一些落魄的男人要你,可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你除了仅有的一点善良还不是和那些骚鸡一样?你们只不过是垃圾桶、粪池、垃圾管道,只不过是一个个排泄工具。你能怎么样呢?你能救得了谁?”边老板越说越疯狂。喝过酒的脸变成了虾红色,一双眼睛瞪得像两个煮熟的汤圆,脸上的肌肉还时不时的颤动几下。凤丫能感觉出来,那双手却随着情绪的激动在逐渐加大力度。

  凤丫终于明白他是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怪不得每次都没有和自己发生关系。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来一次次的找我凤丫呢?难道只是需要这么一个“精神恋人”?或者他只是精神上的“排泄”?由不得凤丫多想,死亡的恐惧遮蔽了凤丫的所有思维,这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边老板死死地掐着凤丫的脖子,凤丫越是反抗他越是用力。凤丫挣扎着,求饶着,凤丫感到四周的墙壁都压向自己,顷刻间都变成了密不透风的暗室和坟墓,而且越来越狭小。

  “粪池,垃圾桶,全他妈的是垃圾!”边老板的骂声并没有停止,仿佛他的双手掐住的不是凤丫的脖子,而是他对整个世界的愤怒和不满。他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手上,眼珠子越瞪越大,手越掐越用力。凤丫透不过气来,感觉脖子上的骨节快要断了,她想哭,想叫喊,但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突然,凤丫裤子里面一热,她小便失禁了。她知道这样下去一定必死无疑,她拼命挣扎着。凤丫想这辈子算是完了,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在小超市里忙碌,累得直不起腰来,她多想去帮母亲一把。她又看到郭小山正在脚手架上干活儿,郭小山累死累活地在给她凤丫拼命。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老婆现在快要被人掐死了。凤丫自己也不知道是用了怎样的力气才咬到了边老板的手,总之,那双手在疼痛的同时松开了她。凤丫拼命地逃啊逃,终于逃了出去。

  空气肆意地出入她的鼻孔,凤丫发狂地痛哭起来,“我没死,我没死!呜呜呜……”凤丫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凤丫第一次觉得活着就是一种幸福,能呼吸就是一种幸福,一股凉风吹到凤丫的脸上,像一盆冷水浇下来那么受用。凤丫靠在墙上,墙面冰冷而真实。

  05

  半年过去了。

  凤丫安安静静地坐在小院里,她养了一些花,还喂了几只鸡。八九只乌鸡和柴鸡,现在都已开始下蛋。这些鸡都不是吃饲料长大的,鸡蛋打在碗里能看到蛋黄要比普通蛋黄要黄一些。这是真正的土鸡蛋,凤丫每天要吃两个,以确保身体能供给充足的营养。她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本来就丰满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肉球。

  郭小山刚给她打完电话,说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猪头肉。凤丫抚摸着滚圆的小腹,她已经想好了,生个女儿就叫郭新,如果生个儿子就叫郭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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