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大姐姐，你为什么在这里站着啊？为什么不回家呢？”稚嫩的童声扰乱她的思绪，将她飘远的回忆牵扯回来。 “二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也不怕被卖掉！”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男孩过来气呼呼地拉着二丫就要走，却看见了她的眼眸，双瞳的女子。 “鬼……鬼啊！”男孩惊恐的地大叫，拉着二丫就跑，只留下她一人在原地无言。 这种事情自她出生起就不少发生。她生来与常人并无差距，只是那美丽的眼睛却是双瞳。她的父母识些字，于是将她取名为--回眸。 她因为这不同于常人的眼睛受尽了嘲讽与欺负。所幸，她的父母是如此的爱她。她总是被一些同龄的孩子联手欺负。人人都骂她是妖怪。她一开始也会反抗，可是时间久了，也就认他们随便了。 眼前的景象一片荒凉，到底是在哪年，自己离开了这里？想起来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当年她所在的村庄里出了小偷。今天李奶奶家唯一的一直鸡被偷了，明天刘大爷摆在门外晒的干货被顺手牵羊了。于是整个村庄都不在安宁。 “就是她！抓住她！她就是小偷！”她在一天上午去山中采茶，归来后面对的却是乡亲们愤怒的神色。为首的一个身着蓝色小褂，穿着中山装，留着辫子的大叔满脸的愤懑不平，指着她大声呼喊着。 “不！不是我！”她满脸惊慌，身上背着的竹筐都掉落在了地上。刚刚采下的茶叶散了一地，她却没有心思顾及。 “就是你这个怪物！” “怪物”这个词一出，大家都窃窃私语。 “这个姑娘本来就长得不对劲，现在没想到人品也不行” “就是就是，这个怪物真是让人感到晦气。” …… 不，不，真的不是我…… 她在心中无助地呼喊，却因年龄尚小而吓得无法反驳。 “哎哎哎，都别闹了！抓住那个小偷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都看向一个方向，在那里，一个长相贼眉鼠眼的男子被两个村民抓着，男子脸上全是不甘与害怕。 那个蓝褂大叔有些不安。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刚刚是谁说的这个姑娘是小偷？” “不知道，我就是来凑热闹的。这个姑娘也真是可怜，长得奇怪还被人给诬陷。” “唉。” 村里的妇女就是喜欢嚼舌头，今天的事情估计又会被传得满天飞。 蓝褂大叔眼看着小偷被带走，又喊着:“这个怪物也要带走！她长成这样，不是罪犯也是帮凶！” 此事被传到了回眸的家中，她的父母被气得不轻，却无济于事。 “眸儿，真是苦了你了。爹娘没用，没办法帮你啊。”母亲哭着说，眼泪掉在地上，砸在了回眸的心上，一阵阵的疼。 “爹，娘，眸儿不怕。迟早有一天我会证明，我不比他们差！” 娘破涕为笑。爹虽没说些什么，脸上由阴转晴的神色也表现出他的欣慰。 两年后，又是那个蓝褂大叔来找事。他带着父老乡亲们闯入回眸的家，说:“乡亲们，你们也看见了，这两年里洪灾旱灾不断，我们的收成连自己都吃不饱。”继而，他指着回眸的家。 “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这家人生下来一个怪物！老天爷发怒了，想要毁了我们这个村子！大伙愿意吗！” 抗议反对声此起彼伏。狂躁的人群闯入屋中抓住了回眸的父母，用火烧了他们的家。大火吞噬着整个屋子。回眸的父母哭喊着，凄惨的声音却被欢呼声压过。 当回眸采茶回家后，看见的便是一片废墟。她的父母被活活气死了，她的家也没了。可是她还是要面对这些往日里淳朴，如今却宛若恶魔的村民。 “你这个怪物，现在你的父母都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蓝褂大叔大声喊着，所有的村民都在应和着。回眸流下了泪水…… 此刻，回眸被绑着扔在了稻草堆中。稻草上浇满了油，而那蓝褂大叔正拿着火把向他狰狞地笑着。 回眸十分地绝望无助，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又陷入回忆了。自己就是在那时离开了那里吧？那天，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一场大雨浇灭了即将烧到她的火。火把绳子烧断了。趁人们没反应过来，她逃跑了。 不管那里，只要能够远离他们，就好。 如今，回眸又回到了故土。此时的她不再是当年那边懦弱，而是能够独当一面。她重回故土，不为报复，而是为了看看这自己熟悉的地方。没办法，回眸仍是回眸，那个淳朴天真的回眸。 除了回眸，没人知道她在这将近十年里经历了什么。 她在逃出村子后不停地跑啊跑，直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还在向前爬。老天对待这个异常的孩子是不薄的。她跑到了一个小镇里，被一个医生收留。 等她醒来，面对的便是一张和蔼的脸 “孩子，你醒了？”慈祥的声音传来，却让她微微颤抖。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捂住自己的眼睛，低下了头。 “哈，孩子，别害怕。老婆婆我活了那么大岁数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啊。”老婆婆满脸皱纹，平淡的五官却因那温暖的笑容而不在平凡。她那冰冷的心似逢暖阳，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碎。 老婆婆看她眼中神色不做声，轻轻端起床边的姜汤，说“喝吧，姜汤有益于你的身体。这孩子，淋了那么大的雨，发那么长时间的高烧还能清醒过来，真是福大命大啊。” 余下的日子，老婆婆一直照顾她。她也知道老婆婆是一位医生，在这个小镇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她自然而然的也被人所喜爱。 第一次踏出老婆婆的门，她一直捂着眼低着头，担心被其他人视为异类而诛之，就像当年那群村民一样。仿佛，那是场噩梦，真实的噩梦。 “咦？姐姐，你为什么要捂着眼睛呢？”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她不禁颤抖，害怕又吓走一个孩子。可是，婆婆的话在耳边回荡 “孩子，不要害怕，也许以前你受到很多伤害，但是若你真的不在相信世间存在着善，你也就真的被世界湮灭了。” 她颤抖着身体，慢慢拿下自己的手，看向那个女孩的眼睛充满了比孩子还要无助的神色。女孩的表情变得惊讶，她的心在一点点坠落，也许，还是不应该相信。 “呀！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啊！你的一个眼睛里竟然有两片星空！”女孩兴奋的语气让她不禁诧异。难道，她不是该害怕吗？ 女孩的声音引来其它的路人，这里的人看到她的眼睛，虽然很惊讶，但是却并没有说什么。孩子们看到了都说她好漂亮，镇子里的人们也都笑着接受了她。 她第二次流下了眼泪，不过，是喜极而泣。 老天给了她奇怪的外表，却公平的给了她很好的学习天赋。她开始跟老婆婆学医。老婆婆惊喜地发现，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一个好苗子，并且还刻苦学习，再多些时日，自己必定会被这个姑娘的光芒掩盖！ 几年后，她长大了，凭着那惊人的医术，她赢得了这个小镇的人的尊重。 一天，她在医馆里给人瞧病，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角。那个蓝色的小褂是如此的熟悉，也是如此的……残忍。 “姑娘啊，求求你救救我家丫头吧，她一直高烧不断，找了好多郎中都不行，您可要帮帮忙啊！”蓝褂大叔哭喊着，因为未曾抬头，所以没有认出眼前自己所求的这个姑娘正是当初自己要赶尽杀绝的那个人。 她思考了一会儿，叹口气，说: “走吧，带我看看你家的丫头。 她随大叔来到一家客栈，见到了他家的丫头，天真可爱的面庞如同当年的她一样。她无言，施展自己的医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回了她。 “爹爹……”丫头虚弱地睁开眼，那眼中满是疑惑和虚弱，但更多的是纯真。蓝褂大叔喜极而泣，抱着自家丫头喃喃道: “终于退烧了，终于好了……” 此时，回眸也说话了。 “大叔，你对待你的女儿如此的好，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父母的角度考虑一下我们一家的感受？” 蓝褂大叔有些惊愕和疑惑，听不明白她的话，当抬头与那双异样的眼眸对视时，才恍然大悟。 “竟……竟然是你！” 大叔似乎思考着什么，最终，无奈的说道: “所幸当初你跑出来了，万幸啊，不然今日我家丫头是注定要和阎王走了……姑娘，当年，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因为你的样貌而这样对待你们一家人啊。” 回眸道: “仅仅只是一句道歉？你的道歉能换来我的一生欢乐无虑？你的道歉能换来我的父母重生？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 蓝褂大叔满眼愧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一生被自己毁的一干二净，若不是有高人收留，估计也早已命丧黄泉……自己何来的资格道歉。 回眸看到他的愧疚，心酸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比我还怪异的人，他们其中一部分不仅仅承受异样的眼光，还要承受来自生理上的痛苦折磨。如果我们都那么冷酷的对待他人，我们同恶魔有什么区别呢？” …… 思绪回归，想起自己回来了这个村子，她笑笑，没说什么话，也许当年自己确实被害得够惨，但是因果轮回，他们不会有什么好报。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保护好那些因为身体相貌异样而受排斥的人。 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不用担心眸儿受欺负了，眸儿现在也是独当一面的人了。我也会帮助那些被歧视的人站在世界的光明之中，而不是隐藏在无人问津的黑暗角落。 自此，她再次回到老婆婆家中，带上救自己一命的老婆婆，在医馆中扶危济困。 若干年后，老婆婆病逝，临走前，老婆婆笑着摘下自己一直带着的墨镜，说: “孩子，你可记得我刚把你带回来时你内心的恐惧与害怕？其实没什么，你看老婆子我不也是个异样的人吗？你已经长大了，老婆子我也要走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怎样，心存至善便无谓一切，不要憎恨，要学会笑对生活。”此时，回眸惊讶地发现，老婆婆也是双瞳……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完了，但是想知道回眸最终怎样了呢？她呀，继续救助着一些人。在若干年之后，也许会有那么几句话。 “小姑娘，没事的，你看呀，老婆婆我也是个怪人呢。” 我遇到过许许多多身体有些异样的人。他们有的自卑，有的堕落。其实，他们没错，只是这个世界对他们太过苛刻。我见过好几个“眸儿”。虽然我没有知道他们的一生的经历，也没看见他们和“眸儿”一样被欺负，但是总是有很多人打着去爱护他们的旗帜去多次“伸出援手”，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们是废人，是没用的人。 那么，我也无能为力。愿世界善待眸儿，善待“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