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
江远辞职来到酒吧驻唱之前想了很久,应不应该放弃老师这个铁饭碗违背父母的意愿来到这里。唱歌能有什么出息呢,他想到母亲皱眉的脸,不自觉抱紧吉他摇了摇头。我不管,我自己的人生要自己说了才算,他想。
这个重新组建的乐队有五个人,贝斯手阿德很热情,他告诉江远,原来的主唱嫌工资少又迫于家里的压力回去帮父母经营饭店了,说完他叹了口气,总怕有天不再年轻了不得已向生活低头。会不会呢,江远也想知道。他偏头,看到那双干净的眼睛,是吧里的小酒保,那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人,无辜又干净,看起来年纪并不太大。阿德告诉他,那个酒保叫沈辰希,高中还没毕业就没有再念书了,刚来酒吧也没有多久。江远冲他笑了笑,小酒保似乎愣了一下有些慌张地躲开了目光。
江远抱着吉他唱歌的时候,是最迷人的,所有见过的女孩子都这么说。底下观众的反应是最真切的,大家都用两根手指蒙上眼睛跟着节奏一起摆,“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沈辰希被吸引了,不自觉咧开嘴角,滑进舞池。但是眼睛,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江远。
沈辰希是有秘密的,他喜欢男孩子。他觉得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在他被伤害之前。他喜欢过高中同桌宋同学,宋同学是一个有着干净笑脸的阳光大男孩,当时他们关系很好,沈辰希的暗恋也很美好,宋同学会在打完球递给他毛巾和水,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直到他的表白,那天天气很好,沈辰希在跟宋同学吃早餐的时候,带着羞涩的开口,我喜欢你。一定是阳光太刺眼,不然宋同学怎么会皱起眉头,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呢。沈辰希第一次感到无助,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没关系,不过是表白被拒绝了,不疼的。可是在被堵在厕所被人带着讽刺的问,听说你喜欢男孩子啊。沈辰希发了狠一样冲了过去揍那个人,可是宋同学怎么走过去,眼睛里都是冷漠,看着他们扭打。沈辰希眼里的光熄灭了,他放弃挣扎,被揍的鼻青脸肿。后来因为打架不认错被学习劝退,他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也发誓要忘了宋同学。可是那些疼,怎么忘。
此时他看着台上的江远,又闭上眼睛,不敢想了,他的喜欢,本身就是错吧。
凌晨酒吧关门的时候,沈辰希换了衣服走出来,乐队人都走完了,只有江远还抱着吉他,”当你是挥之不去的完美,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沈辰希停下脚步了,他入了迷,直到江远开口喊他,“好听吗?”沈辰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看到江远笑了,我也觉得好听。江远说话跟唱歌时的声音是不大一样的,像在寒潭里被瞬间冰冻躯体却见到暖阳,温暖中带着疏离。沈辰希看着他的笑愣了神,江远起身,揉了把他的卷发,沈辰希抬起眼睛看他,却听到江远说,“一起回家?”沈辰希犹疑地点了点头,跟上江远。他方才想怎么一起回家,都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方向。江远是骑了摩托的,他递给了沈辰希头盔。沈辰希跨坐上去慢慢开口,前面路口左拐。就当他要送自己回家好了。
江远很喜欢这个男孩子,只是简单意义上的喜欢,他觉得沈辰希干净而美好,没有混沌社会里的复杂东西在。可是在注意到沈辰希不自觉黏在他身上的目时,他有些晃神。离家而去不光是因为他的工作原因,还有性向。在父母不断逼婚的时候,他摊牌了,我喜欢男人。他不知道这有什么错,可是母亲红着眼要他滚,又哭要他回来去看病。这是病吗,江远想不明白,所以他决定离开。
乐队聚餐的时候,江远喊上了沈辰希。他们准备走,小孩正孤零零的收拾一地狼藉。于是江远回头,“一起去吃饭吧。”阿德也热情的招呼。他看到沈辰希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缓缓点头。大家聊的很开心,沈辰希有些拘谨,喝了点酒连耳根都是红的,江远把酒换成了茶递给他,带着雾气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轻声道谢。江远的心跳在那一瞬都要停了,他慢慢缓过神来,一定是喝太多酒了。
沈辰希很喜欢在台下看江远唱歌,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顾及明目张胆的看,也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爱慕。江远抬眼,就看到这样灼热的目光,似要烫了他的心,“今天,是车窗外后退的风景。”江远有过感情经历,上学的时候有不少女孩追,工作后也试着谈过恋爱,分手原因不过是女方嫌他冷漠,江远不懂,他没有任何心动,他以为别人恋爱也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自己原来,不喜欢女孩子。我要过自己的人生啊,他想。
在无数次捕捉到沈辰希带着爱意的眼神时,他忍不住了。在酒吧人都走光的时候,他抱着吉他,兀自唱着歌,在沈辰希走出来的时候,他停下,抬眼看他,“我能喜欢你吗?”沈辰希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江远,心脏跳的很快,四肢却没有办法移动,过了好久,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我……我是男生。”他有些悲悯的想,这是做梦吧,江远的眼神过于温柔,他说,“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呢,我不过是刚好喜欢你了而已。沈辰希红着眼,用力点了头。我喜欢你,他在心里说。沈辰希有首很喜欢的歌,叫劳斯莱斯,黄生写的词是这样的,旁人哪个接受这种爱,明明绝配,犯众憎便放开。可是明明绝配,我不会放手了,他想。
乐队的朋友倒是更兴奋一点,阿德说内部消化最好,大家一起吃烤串喝啤酒的日子是最快活的。而他们呢,一个在台上带着爱意的唱,一个在台下带着爱意的听。他们在午夜凌晨的大街上牵手接吻,那一整个冬天,都是暖的。沈辰希很喜欢这种生活,江远又何尝不是,他喜欢看小孩带着爱慕的眼神,喜欢教他弹吉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是幸福的吧,在江远妈妈找来之前。江妈妈红着眼质问酒吧老板她的儿子在哪,在看到江远的那一刻,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在狠狠煽了江远一巴掌之后有抱着他哭,你爸爸去世了。江远酒站在那里,消化着,父亲去世了。沈辰希冲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他很想过去抱抱江远,而江妈妈在看到沈辰希的那一刻便发了疯的冲过去,“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抢走了我儿子。”沈辰希躲都来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江远回过神来把她拉开。江母一直在哭,又像是泄了气般的咒骂,“怎么会这样呢,恶不恶心啊……"。
沈辰希下定决心了,不放手,这次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爱。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先说放弃的,是江远。那天风好大,不然怎么会那么冷,江远收拾好行李,说”我要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沈辰希看着他的背影,想挽留,却移不动腿,他没有说一句话,眼里的光慢慢熄灭,在背影消失之后慢慢蹲下,怎么会这样呢,他也想问,他把头埋在臂膀里,眼泪不受控制,明明说爱的人是他,走得毫不留情的人怎么也是他。怎么这么难。两个男孩子,不该亲密至此。
阿德说,江远又回去当了老师,谈了恋爱,要结婚了。沈辰希抽烟的手顿了顿,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他抱起那把吉他,唱那首歌的时候,阿德也跟着难过起来。“拯救向下坠落的星辰,累积一个瞬间的永恒。”
沈辰希去了那场婚礼,他抽着烟在人群中,看着江远和新娘挽着手开心的笑,他掐灭烟头,转身离去。就这样了吧,好希望有一天,我喜欢谁,都不会奇怪,可是这一天,有多遥远。可惜他走得太早。
那场婚礼怎么进行下去,江远明白,他不该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女孩,所以他逃了,又一次不顾母亲的大喊。心里那个洞,怎么笑,都觉得好难。他忘不掉沈辰希干净的笑,忘不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理智在叫着冷静冷静,还恃住年少气盛。让我对着冲动背着宿命,浑忘自己的姓。街角的唱片店传来声音,江远决定了,哪怕没有结果。于是他在沈辰希下班的路上拉住他,不由分说的吻上去,他看到沈辰希冰冷的目光,他质问他,不是要结婚吗,不是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只是为什么问着,眼里酒掉了下来。江远将他死死搂进怀里,泪如雨下,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沈辰希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明明已经想好死心了,可是为什么,原则在江远面前没有一点作用。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告诉自己。幸福来的太不容易,人生短短这几十年,面子和自尊算得了什么呢。“这次,抓紧我,不能再放手了”。江远听到胸前闷闷的声音传来,他抱的更紧了,郑重地,说好。
再一次在酒吧表演的第三个晚上,江远抬眸,看到母亲捧着鲜花在台下笑,眼里闪着泪光。他知道,这次,他成功了。江妈妈像沈辰希郑重地道了歉,她告诉他们,希望你们,一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