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孩子在里面”
表姐在省医院的妇产科做医生，休假的时候表姐有时候会来家里做客，和表姐家住在同一个小区，说是做客，她也从不当自己是客人，从菜市场回来就到我家里给我换着花样做好吃的。
表姐夫在外地工作，家里就表姐一个人，不忙的时候，表姐总会来我这里和我作伴。表姐和表姐夫结婚十年了，只是，两个人一直都没要个孩子。
有同事会私以为夫妻间感情不好，可是只有我知道，两个人甜蜜的一直宛如初恋，就算是异地，那狗粮撒的也叫人看不下去。
表姐说，一直没要孩子，是两个人一起做的决定。刚开始的时候父母会催，可是时间长了，没有结果便不浪费口舌了。
按说，表姐天天做的就是给人家添人进口的喜事，这样的事也是有福报的好事，所以，在要孩子这件事情上，总是好人有好报的。
可是表姐说，婚姻就是婚姻，哪有那么多所谓福报。她只是见惯了产房外的那个小世界的缩影，所以，生孩子于她而言，更多的是苦涩。
那晚，表姐给我讲了好多故事，那些仿佛上演在电视剧中的情节，其实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的真实的故事。
表姐说，她记得一个姑娘，她们叫她清美人，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老公是500强企业老总，大概这样的家庭就是我们平时玩笑的那种“家里有王位要继承”的吧。老公的前妻生了一个女儿，可是孩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前妻为了这个女儿东奔西走，看遍了西医和中医，唯有好生将养，倒也没什么大病，这事却耗着前妻所有的心力，她不想也不愿再生一个孩子了，一个这样病弱的女儿，是没办法维系偌大的家族企业。后来，在一次慈善晚宴上，他遇到了阿清，坠入爱河后迅速办好了所有相关手续，离婚，结婚，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阿清骨子里是个文艺女青年，她对老公的家业丝毫不感兴趣，或许当初，只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和风雅。可是日子，纵使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也终究不是她以为的风花雪月。
阿清想要个女儿，这样以后也能教她乐器，可是先生却拉着她遍访名医，喝了太多难喝的药，只有一个目的，想要个儿子。
纵使表姐很清楚，阿清的这一胎就是女儿，可是她也不能和家属透露丝毫。她知道，这一胎如了阿清的愿，可是不知道之后的日子，阿清要受怎样的苦，与其如此，表姐她们多希望阿清嫁的就是个普通人，这个孩子一定是温柔可爱，才华横溢的，而不是如今一生下来就受人冷眼。
我呆呆地听着表姐讲，说现在男孩和女孩不是都一样了么，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家庭。
表姐说，这样的家庭算是好的，虽然不喜欢女孩，但是女孩生下了却也能保她一生衣食无忧，怕就怕有些小地方的家庭，女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家里弟弟做嫁衣的，表姐叹了口气，她说，如果这样，那她宁愿那些女孩子托生在富贵人家。
我说表姐，迷信可不好哦。
表姐摇头叹息，仿佛想起了另一桩事，除了重男轻女，重子轻母大概是更常见的事吧。
表姐想起了一个母亲，是产妇的母亲，她们叫她秦阿姨。
产妇叫扬扬，是个极有教养的女孩子，待产期间，医生护士都喜欢她，婆婆不怎么出现，大多是秦阿姨在照顾，母女俩的言行都不难看出，这是个极有家教的高知家庭。
扬扬和她先生是研究生的同学，先生是农村孩子，老实本分，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纵使他家庭条件并不好，秦阿姨也同意扬扬嫁了，房子和车都是秦阿姨出的，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婚后生活不那么苦。
扬扬本身体弱，对顺产心里是怕的，秦阿姨也同意了剖宫产手术，时间定在了周六上午。婆婆是头一天到的城里，先生下班后接了婆婆去医院，听说是剖宫产而不是顺产的时候，当即便拉下脸来，嘴上虽未明说，可言语里是听得出不满的，说什么女孩子哪就那么矫情，谁没生过孩子，当年的医疗条件哪像现在这么好，又检查，又高级病房地住着……先生借故把她拉了出去，这话落在了表姐耳朵里，她心里生气，却还是耐心地提醒着，走廊要安静，不能大声喧哗。
第二天，手术顺利进行着。值班的护士说，手术做了两个小时，秦阿姨就在产房门口站了足足两个小时，她递去一杯水，让秦阿姨坐着休息会，她看见了秦阿姨眼里噙着眼泪。
终于，手术结束了，是个女孩，七斤六两。小护士抱出来的时候，全家人都很开心。小护士抱着孩子去病房，婆婆和先生亦步亦趋地跟着，谈论着孩子的眉眼更像谁。值班护士看着秦阿姨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她走过去问秦阿姨，孩子都抱走了，您怎么不去看看。
秦阿姨笑着往里看了看，说，可是我的孩子，在里面。
小护士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为了不让秦阿姨看见，她连忙转身寻了个借口走开了，却一直哭到表姐她们推着扬扬出来。
表姐说，这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看过了太多推了产妇出来空无一人的场景，这小事却温暖了大家许久许久。
表姐那晚喝了点酒，似有些醉意，但是她却清楚楚地讲着每一个故事。
有的孩子降生，治好了家里所有人的矛盾，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而有的孩子，先天带来的某种疾病，注定要花光这个家庭这辈子的积蓄；
……
产房内，有条不紊地期待着一个新生命的降生；
而产房之外，可能其乐融融，也可能鸡飞狗跳。
如果孩子带来的是好的改变，那正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得到的，如若不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要一个孩子来承担，于这个小生命而言，是否太过残忍。
或许，产房之外，才是最真实的人间百态。
- END -
文/小溦
♪/常石磊 - 人间
“阅读原文”打开懒人听书收听高清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