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摊经济，可以很文艺 | 全国唯一“世界文学之都”南京，请让二手
这是一张一个多世纪前的老照片，一位衣着考究，举止优雅的中产阶级女士，正在巴黎塞纳河边的旧书摊上翻阅几本旧书。
不要小看这些笨头笨脑、2米见方的绿色书箱，在塞纳-马恩省河两岸，正是一两千只这样的书箱组成了全世界最大的露天二手书市，其历史至少可以追溯至17世纪。300年来，这里成为全世界爱书人为止心驰神往的“圣地”，塞纳河也由此被称为全世界唯一“架在两排书架间的河流”。
到了大革命前后，塞纳河两岸的旧书市场进入鼎盛时期，巴尔扎克形容这里的书摊是“吞噬了巴黎诗人、哲学家和学者的辉煌地窖"。”再往后，从海明威、萨特、马尔克斯，到戴望舒、朱自清、陆侃如……都陶醉于这里的书香氤氲，20世纪80年代，淘书人们甚至可以在这里偶遇密特朗总统。
据说，巴黎已正式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将塞纳-马恩省河两岸的旧书摊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事实证明，只要管理得当，看上去不起眼的书摊，不仅不会“影响市容”“有碍观瞻”，更可以成为一个国家文明的印记和国民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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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一场疫情，让“地摊经济”重新回归中国公众视野，相比起其他所有种类的地摊，书摊恐怕是文化效益最高，社会效益最好，污染最少，管理最方便的地摊经济形式。昨天，南京万象书坊就举办疫情以来首次二手书市，各方面反响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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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首场二手书市
改革开放后，南京是最早恢复二手书摊的城市的之一，一度成就了华东乃至全国最著名的二手图书市场。2019年开始，南京又成为中国唯一的“世界文学之都”。古今中外的成功经验证明，用一种包容、开放，充满温情和敬意的心态，欢迎二手书市、二手书摊的回归，将让南京这座文化古都，文学之都，更加充满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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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摊经济，也可以很文艺
文 | 群学君
01
闻名全世界的旧书摊
1932年的深秋，27岁的戴望舒来到巴黎，成为巴黎大学一名留学生。那个时候，戴望舒已经凭借一首《雨巷》成为中国最著名青年诗人之一。在巴黎，戴望舒的赏心乐事有两件，一是看画，二是访书。他曾经专门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巴黎的书摊》：
在索居无聊的下午或傍晚，我总是出去，把我迟迟的时间消磨在各画廊中和河沿上的书摊。……其实，说是“访书”，还不如说在河沿上走走或在街头巷尾的各旧书铺进出而已。我没有要觅什么奇书孤本的蓄心，我之所以这样做，无非为了自己的癖好，就是摩娑观赏一回空手而返，私心也是很满足的，况且薄暮的赛纳河又是这样地窈窕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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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世纪前塞纳河旧书摊上的窈窕淑女
戴望舒可能不知道，就在他到达巴黎的那一年，还有两位年轻的中国读书人也来到这座浪漫之都，他们同样沉醉于塞纳河边这些有两三百年历史的旧书摊。那一年，34岁的朱自清这样写道：
沿着塞纳河南的河墙一带，旧书摊儿，六七里长，也是左岸特有的风光。有点像北平东安商场里旧书摊儿。可是背景太好了，河水终日悠悠地流着，两头一眼望不尽；左边卢浮宫，右边圣母堂，古香古色的。
而29岁的陆侃如则说：
使我留恋的既不是徐志摩的‘鲜艳的肉’，也不是叔存先生赏识的从巴黎圣母院到香榭丽舍一带的景色，而是拉丁区的书摊。每当风和日丽时，在河边上散散步，谈谈天，买买书，真是乱世中惟一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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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塞纳河旧书摊边的美丽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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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纳河边的独特风景
其实，不止巴黎，在海外，无论国际化大都市抑或宁静安逸的古典小镇，二手书店和旧书摊，都是特别让游人流连忘返的所在。以我自己很有限的阅历，比如英国的牛津、剑桥，德国的海德堡，小镇里星罗棋布的二手书店，除了能让人有意外的惊喜（比如淘到一本马克斯·韦伯那个年代的书），更让人体验到徜徉学海的无限精神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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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堡旧书店
再比如这几年我去的比较多的日本，无论东京神田书店街密密麻麻的书摊，还是京都知恩寺古本祭让人目不暇接的盛况，都实在让爱书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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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京都知恩寺古本祭，是全日本爱书人的狂欢节
02
南京二手书市的坎坷与悲欢
2019年，南京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世界文学之都”称号，全中国，独此一家。
南京的文化魅力，当然在于它有将近2500年的建城史，有绵延十个朝代的建都史，从古至今，有无数文人墨客的吟咏，有无数硕学鸿儒的抒怀。但是对于更多的普通市民来说，这种文化魅力，不仅仅在于对名人、名著的倾慕与膜拜，更在于早已浸润在日常生活柴米油盐中的人文情怀——用吴敬梓的话说，就是“六朝烟水气”。
这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就是遍布这座城市的书店、旧书店和旧书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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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南京中华书局
南京城天下文枢，至少从明代开始，就是中国刻书、印书、卖书、买书的中心之一。太久远的不谈，据南京首屈一指的藏书家——其实我更愿意称呼他“爱书家”——薛冰老师说，南京旧书市场最近一次的复苏，是20世纪70年代初。社会秩序渐渐稳定，独此一家的新华书店极其萧条，图书馆也无书可借，许多“爱书之心不死”的读书人，慢慢寻觅到堂子街旧货市场，从“废纸”中搜求可读之书，往往能有不小的惊喜。“纸白如棉、字大如钱”的清初殿本，一册也就几毛钱，“十七年”的文学作品，简直比废纸贵不了多少。
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除了堂子街旧货市场外，南京鼓楼广场、汉中门广场、山西路军人俱乐部、工人文化宫、明故宫午朝门、夫子庙瞻园路、水西门外大桥下、锁金村广场、南京大学汉口路、南京师范大学汉口西路等街道，都曾有旧书摊点。汉口路因为毗邻南京大学，旧书摊前后持续十年之久，深为学校师生怀念。
到了1993年，南京市终于决定开辟民间收藏品市场，安排在朝天宫南“万仞宫墙”和内秦淮河的夹道上，又在朝天宫东侧仓巷桥口，盖起几排简易店面，成为这一代成为南京民间交易收藏的中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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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朝天宫旧书市场盛况
薛老师说，那几年，“每逢双休日，只要天气晴好，铺天盖地的旧书，熙熙攘攘的人流，形成一种极其壮观的景致，令爱书的文化人心醉，即使不打算买书，也愿意到这个氛围中走一走看一看，同书友们聊聊见闻心得。往往早晨入市，一圈转下来已时近中午。对于南京的藏书家和读书人，这几乎已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生享受。全国各地的不少爱书人也都慕名到南京来赶这周末书市，且多有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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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先生（左）在朝天宫淘书（董宁文摄）
薛老师自己说，他从70年代末开始有系统的买书，每周六雷打不动逛旧书店、旧书摊，一年就是52天，一逛就是40年！正是这么多年旧书店、旧书摊的滋养，让他成为南京城著名的藏书家和著述等身的学者。
但遗憾的是，几年以后，由于那时南京的城市管理部门缺乏有建设性的规划和远见，只以消极的打击取缔为能事，曾经是华东地区最大旧书集散地的朝天宫，终于在不断“整肃”中逐渐荒芜，这个集散地如今也为临近省市取代。
03
南京二手书市：未来可期
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各行各业遭受到强烈冲击，书店当然不能独善其身。说起来，书店虽然谈不上国计民生需要，可却是一个城市独特魅力所系，也牵动爱书人的心。到了5月，“地摊经济”的话题又引发热议。在这样的背景下，“书摊经济”也成为图书业开始试水的的新方向。
昨天，南京万象书坊策划了疫情以来首次二手书市。20余位爱书人，带着他们读过的旧书，在万象书坊里摆摊设点。五个小时内，书市始终人头攒动，青春靓丽的小姐姐、潇洒帅气的小哥哥们和他们出售的精美图书同样让人心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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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场万象二手书市
相比其他所有类型的地摊经济，书摊可能是污染最少（甚至可以做到零污染），安全最有保障（基本不会出现产品质量和安全问题），扰民程度最小（没有见过哪个书摊主人拿着大喇叭揽客的），却最有文化含金量，最能体现城市文明水平和市民文化素养的一种出摊形式了。
不仅如此，摆书摊和逛书摊的，一定都是爱书人，卖书卖书，更是爱书人们交流讨论读书心得最融洽的方式，这又在无形中成为全民阅读的有力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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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冰老师也被吸引到万象书市上
我们的城市管理者从城市治理的角度，对恢复旧书摊有种种顾虑，其实这方面已有城市在实践中总结出很好的经验，比如湖南株洲。
在株洲，自2011年开始，一些爱书人自发组织形成了“湘江边旧书摊一条街”。在这条200米的街市上，几乎每个摊主都有“下岗职工、低收入群体”这样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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株洲湘江边的书摊
民间自发的这项文化活动得到市委、市政府的重视。不久，株洲市主要领导指示，市文广新局、城管局、教育局、湘江风光带物业管理公司和媒体等参与研究协调，为旧书摊提供支持，帮助其长远发展。旧书摊渐渐成为湘江边的一道人文风景，城区不少爱书人都喜欢在黄昏漫步到旧书摊，看上一会儿书，淘几本喜欢的旧书带回家。时间长了，这里还引来了株洲周边城市的爱书人。
2016年4月，“湘江边的旧书摊”获湖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湖南省文明办评定、授予的首届“书香湖南”全民阅读品牌示范项目。
如今，旧书摊的固定摆摊每天带来超过10000册书籍，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读书人、爱书人，汇聚成“书香株洲”的一股重要民间力量；还有不少外地读者慕名而来，就为一览“湘江边的旧书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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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株洲书摊，蔚为壮观
论人文底蕴和文化资源，株洲远远没办法和南京相比（当然，这里绝没有瞧不起株洲的意思）。既然株洲这样的三线工业城市都能以包容和开放的精神，带着温情与敬意为旧书摊开辟一片天地，南京这座全国独一无二的“世界文学之都”，难道就甘于瞠乎其后吗？
我期待，万象书坊的旧书市场，能一期、两期、三期……地继续下去，也期待南京城市管理者和更多爱书人的支持——说不定，五十年后，南京的书市，也可以成为不朽的文化遗产！
THE END
以下是南京万象书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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