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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锦集

2019-12-27 23:54: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锦集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是一本由[阿根廷]胡里奥·科塔萨尔著作,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68,页数:431,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一):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

  怎么说呢,也许是翻译文字选择与调弄中故弄玄虚,把一切理应更清晰进入读者头脑中的词语抽象了,又或者科塔萨尔就是这样子风格,总之就是看不懂,也不愿意懂得,一个小说以一种特别局限的个人化写出来,这很类似于自我卖淫,假如朋友们也读不懂,不如就此舍弃,不要歪曲进入你头脑中的文字,不懂就是不懂嘛,什么规律与不规律之外的写作。好扯。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二):只好重复在这片沼泽

  我把科塔萨尔的小说比作沼泽,这就是我想说的全部。你无需在冰冷的夜晚想象巨人视角,在大厦的17层糊里糊涂的转着一支原子笔,或者在茶杯企图照出自己模样,那样并不现实,也缺少浪漫色彩。每当消极思考把头脑放空你变舒服突如其来焦虑感让这种矛盾显得异常,与其说是丰富,还不如说在原地打转来的滑稽可笑

  企图以一种模仿心态完成内心救护车拯救在文字敲打出来的屏幕映照着的混乱的我。

  意想不到设计感狂妄自大在滋长着内心的喜悦,无法被窥探。好吧,最刺激的最有价值动作都在生命里重复着,我承认也包括阅读,找到你要的快感温故知新有点突破感觉却缺少灵魂理性文学面前总是苍白,它一旦被逻辑秩序所拆解,像王子新衣一样赤裸悖论世界有趣起来,从不肯放弃存在,于是有了狗和猫。

  没发觉更爱诗的我要以如此拙劣笔触狂喜科塔萨尔的小说。为什么异样幻觉成就一番高度,不可在云层里扩音。有我独爱,私人之心那曼妙歌声无须广博,那会成为神经敏感社会,它不一定是好事。让它成为艺术,看不太懂的画,却能听到远方的哭声正常的让它正常,我自看着一排房屋向远,高架电线分割图像,色彩在湖心里晕开,美好在当下的平静

  有些像梦境,却真实感真实更加清晰。发觉不到的内心领域里,原来可以用这么多字来铺展,寒冷冬日树枝上的几只麻雀,你要用多少心力注视。没有人了解透彻自己,于是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的行驶,永无尽头如生命繁衍生息。

  深陷沼泽,无法挣扎。无人的境地,本来是恐惧的,然而庆幸自己来一遭。每一篇的开始都是一片沼泽,原来没有大厦在崩塌,只有植物在蔓延,在畸形的蔓草里面呼吸纯粹空气,在空气中辨别出酸甜,我意识到自己有一些不同,也无从谈起

  我用尽全力,阅读我爱的书,投入我爱的生活,如此热爱。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三):隐喻和错位的极致运用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是阿根廷作家胡里奥.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系列的第四部。对于丛书的阅读,我记得曾经看过一句话,“一套书,如果你看了后面的部分能够激发起你的欲望去回过头看前面的部分,那么这套书写得是很成功的”。我阅读科塔萨尔短篇小说系列的感受就是这样的。去年(2018年)我第一次接触科塔萨尔这位作家的作品(科塔萨尔的短篇集此前均从未有过中文版),看了小说集的第三部《有人在周围走动》,被深深地震撼,今年终于等到了第四部《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的出版,不禁再一次对这位阿根廷的文学大师高超写作水平感到由衷的赞叹。在写完这篇书评之后,我就打算把小说集的第二部《南方高速》和第一部《被占的宅子》也买回来,理由是科塔萨尔的作品值得收藏

  科塔萨尔是拉美魔化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代表,对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我们比较耳熟能详的就是马尔克斯和他的代表作《百年孤独》,但是读了科塔萨尔的作品之后,我发现了和马尔克斯截然不同的风格,马尔克斯的作品气势恢宏,但是框架局限于时间空间的二维维度里面,科塔萨尔的作品则充满了隐喻并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他所描述的世界往往是扭曲、错位的,我们用正常的时间空间逻辑去阅读往往会走近死胡同,同为阿根廷作家的博尔赫斯曾说,“没有人能够给科塔萨尔的作品做出内容简介,当我们试图概括时候,那些精彩要素就会悄悄溜走”,这说的一点也不错

  比如《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这个短篇,从普通视角来说,就是讲述影星格伦达的一群狂热粉丝为了追求保留自己心目完美偶像,对格伦达的作品进行了一番拷贝、更改和剪辑,把一些不完美的结局以及一些受市场影响因素去掉,打造属于他们心中永恒且完美的格伦达影片。而科塔萨尔则把这样一个普通的事件提升精神层面,在文字当中无不透露着粉丝们的强烈信仰,格伦达宣布息影并迫于现实重回荧屏之后,这群粉丝感到一丝失望,但同时坦言作为演员和格伦达本身没有错。对于格伦达的作品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辉,这群粉丝选择了离开。格伦达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影星的名字,而是这群粉丝内心对于完美的代名词

  以上是我的看法,但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读到了整篇文章全貌,尤其是科塔萨尔的作品,因为隐藏的文字背后的意图太多了。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四):给幻想插上翅膀-读《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有感

  我接触胡里奥·科塔萨尔写的《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的过程充满了戏剧性的反转,太多的惊喜、太多的想不到让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收获良多。

  最初看到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这本书时,我还以为是一本童书,差一点失之交臂。后来细看才发现竟然是胡里奥·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集。胡里奥·科塔萨尔可算是大名鼎鼎,被誉为“拉美文爆炸四大主将之一”。这次有幸看到他的作品绝对是意外之喜。陶玉平、林叶青翻译得不错,还原了作品的风味,读起来很有味道。

  翻开本书第一篇《卢卡斯和怪蛇搏斗》就给了我一个十足的意外,“当一条怪蛇很容易,要想把它杀死却并非易事”、“因为这条怪蛇其实就是卢卡斯本人”。我还是第一次读到这么有趣的想法。怪蛇有很多个头,有喜欢收集唱片的头、有负责时间序列等级的头,有专制的头,有像古埃及端坐的抄写员似的头,通篇都很魔幻。我以为写的是作者自己跟自己斗争,可却是一次有趣的思想实验,每一个头代表了作者的一个嗜好。不断发掘自己的内心,越深入就越得到一种升华或者是提炼

  在看《卢卡斯的交流》的时候,当我读到“在他和他正在读的文本间隔上了一层类似脏玻璃东西,于是他开始不耐烦,被迫重新阅读,无名火渐起,终于,手里的杂志书本完美地飞到旁边的墙上,然后掉下,扑通。”的时候,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同盟,他写的这个人就是我呀,我看书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我没有立刻把书扔掉,但是我在心里是这么想的,看到这段文字让我着实爽了一下子。当然这是看不进去书的时候的反应,如果换一本对胃口的书就不是这样了,作家在写作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们就是为自己写,把心里的话表达出来,这样就容易得多,而且有真情实感,让读者有同理心。

  在看《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这篇的时候,一群追星族把追星事业发展到极致,竟然成立一家实验室专门改造格伦达有瑕疵的影片。核心成员的狂热超出了我的想象,偶像是完美的,她出演的影片是不完美的,那个瑕疵就像是耀眼的刺,必须被拔之而后快。“让格伦达变得完美也就是让我们与世界变得完美。”多么像现在的各种粉丝,都是带着滤镜去看自己的偶像。

  这本书给我的印象就像是给文字插上了幻想的翅膀,它包含了极为丰富的元素,就像是一座大宝藏等着有缘人去发现。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五):科塔萨尔那光怪陆离世界观

  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就像裹着黑布的箱子,手上的触感与眼见的视感迥然不同,他的小说从来就不按照固有的框架去建构,而是有着孩童天马行空想象力随心所欲地自我涂鸦,就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故事走向何方。正因为他从来不写稳定的、常规的小说,所以他的故事充满了能量流动、置换与转化铺陈结构的崩塌,又有着悄然翻转现实与永恒的能力。于是在我们墨守成规观念世界中,科塔萨尔另辟蹊径,发现了通往世界另一面缝隙。在那里一切精确法则都不起作用,他穿行其中,寻找新的语言像在用陌生石头制造工具,开采出一个碎片,一篇前所未有的短篇小说。 《某个卢卡斯》大模大样地巡视现实生活的种种,并对此毫无保留、毫不留情地质批判,处处彰显哲理真知灼见。《卢卡斯和怪蛇搏斗》中,被砍掉的那个喜欢收集唱片的脑袋,和总是一成不变地把烟斗放在书桌左手边的脑袋,象征着本我——追求个体生物需求,遵循享乐原则,而一心想砍掉怪蛇脑袋的卢卡斯则是自我——负责处理现实世界的事情,遵循现实原则,到最后,迫于现实的压力,自我会合理方式满足本我的要求,就像书中所述,砍来砍去根本没用,怪蛇的脑袋会不断地重新生长出来,倒不如任其发展,与之共存。《卢卡斯对生态问题的思考》中,一针见血地讽刺人类虚伪自私。那些标榜热爱大自然的人,根本无法抵抗工业文明带来的质感生活,就像雅各布说的:鸡,还是煮熟的好。人类呼吁保护自然、热爱自然根本就是个巨大谎言,除非他们真的放弃回家或洗热水澡或许能略彰真心。《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中,一群因共同偶像而会聚在一起的仰慕者们,由对女演员的热爱升华到对完美的追求,通过自行删改使电影的结局达到自己想要的方式呈现出来,这种短暂造物快乐使他们暂时忘却充斥着谬误和愚行的明天,也使他们为自己喜爱的女演员铸就了完美的落幕。所以当女演员宣布重归荧幕时,仰慕者们并未欣喜若狂,而是沉痛地宣告团体解散,因为他们早已完成了对完美事业的完成。 对科塔萨尔而言,写作是一场游戏,一场需要全情投入、需要勇气直视一切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他才是造物主,所有的游戏规则由他而定,却又不受他束缚。他还是个参与者,无论在这场游戏中遇到任何突发事件他都照单全收,哪怕是荒诞无比、哪怕是早已方圆,他都以他敏锐的思考和冷漠目光看待生活本身。他从不怯懦推翻现实,推翻固有,推翻永恒,他用爵士节奏书写着文字的乐章,文字也在他的笔下字字生花,出神入化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六):《我們如此熱愛格倫達》讀後感

  《南方高速》、《被占的宅子》以及《有人在周圍走動》,我會在之後一一去看哦——出於看了《我們如此熱愛格倫達》所留下的那一種有趣而深刻的印象。

图片取自新经典官宣

  胡里奥•科塔萨尔——阿根廷的文學巨匠,拉丁美洲“文學大爆炸”的靈魂人物——在我還沒有遇見這本新經典譯注的粉紅嘟嘟的《我們如此熱愛格倫達》之前——對我來説是陌生的,可能很多人也是。但就是這樣一位讓許多人聞所未聞的作家,不僅僅是諾貝爾獎得主莫言敬仰者,也是諾貝爾獎得主、《百年孤獨》的作者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崇拜者,還是諾貝爾獎得主、智利詩人聶魯達也爲之狂熱不已的作家……阿根廷另一位耳熟能詳的國寶級作家博爾赫斯對他贊賞不已——“科塔萨尔是無法概括的”,一言以蔽之

  《我們如此熱愛格倫達》作爲科塔萨尔短篇小說全集的其中一卷,共收了《某個盧卡斯》、《我們如此熱愛格倫達》和《不合時宜》三部短篇集,三集内容的厚度大致相當。

  其中,《某個盧卡斯》的各篇篇幅是最短的,閲讀起來非常輕鬆,有趣的感覺也源於此集。比如《盧卡斯買東西》,盧卡斯從要買盒火柴,到“因爲”或“碰上”各種事情而發生的種種小事原本只是逃脫不了枯燥命運的生活流水賬,但卻被作者描繪得有聲有色。再如《盧卡斯在醫院裏(一)》中頗有戲劇性的結尾也讓故事盎然有趣。我還特別喜歡《公共服務部門的新鮮事》。作者用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冷靜而剋制、剋制而諷刺的筆調,表現了貧富差距和社會階級,“坐在透過車窗直面月臺的位置上時,顧客們可以看見以不同方式、密度和節奏奔赴工作崗位,或者在一天結束時準備好好休息一番,常常在月臺上站著站著就早早睡著的勤勞群眾。”視角和語言如此獨特,“過分的科學研究般的好奇心可能會引起一些不恰當的、當然也是不公正的反應,因為被觀察對象文化水準不夠高,還不能理解現代民主派令人仰慕的思想程度。”結尾處“這串名單可以開得很長,長過窮人的指望”一句尤其深刻,耐人尋味。

  后兩集的篇章相對來説長一些。寫的内容,說的故事,看似隨心所欲,情節跳躍,但卻語言流暢,邏輯縝密(譯者厲害啦~)。故事裏有荒誕不經的,有寂靜祥和的,諷刺嘲弄的,有沉痛和憂傷的。提一篇《蜢蜘的故事》,作者能把乾巴巴的、無聊的、枯燥的、單調的、日常寫得饒有趣味甚至富有情調,真是絕妙了。作者的故事敘述自由而玄妙,讓我時常分不清故事中的“我”——是不是作者?是作者還,還是主人公甲,抑或是主人公乙,或許都是?——作者筆法虛實相間,讓人頗費腦力,甚至一不留神就會雲裏霧裏。

  當然還有許多描寫細緻而溫柔的文字,可以讓你屏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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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七):科塔萨尔:规律之外的东西才值得研究

  科塔萨尔说,“文学是一种游戏,游戏分为两类,一类像足球,其本质是消遣自己,还有一类则是意义重大,郑重其事的游戏。文学属于后者,这是一场可以让你毕生投入的游戏,你可以为了玩好这场游戏做任何事。”

  有了游戏,便意味着有了规则,有了规则便意味着有了约束。规则之所以能成为约束,原因在于大多数人将其视为不可逾越的框架,少数服从多数,久而久之这些束缚便成为了人人遵守的铁律。发明这些规则的人,有的是为了自身利益,有的是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它们都有同样的目的性——将“束缚”转化为常态,而科塔萨尔的小说属于反常态,摆脱约定俗成的、一尘不变的、循规蹈矩的日常惯例,将常态推到,制定一套反常态的规则,以万变应不变。这类似于动画片《Rick and Morty》,在某个宇宙中你是一介良民,而在另一平行宇宙中,你却是一名法西斯。规则是由你定的,在另一次元中你可以主宰整个宇宙。

  科塔萨尔曾经这么定义过自己的短篇小说,“它们缺乏更确切的名称,所以统称为幻想小说。这些小说反对虚假的现实主义,在一个由一系列规律、原则、因果关系、明确的心理学和精确绘制出的地理书比较和谐地支配世界中,一切事物都是可以描述和解释的。然而就我而言,对现实的真正研究并非对规律,而是针对那些规律之外的东西,是我个人在所有过分天真的现实主义之外对一种文学进行探索的一部分指导原则。”

  譬如《小小天堂》这则短篇小说,反乌托邦题材,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讽刺政府对人民的操控。小说中,某种微小的金鱼成为了举国上下人们喜爱不已的宠物,这个宠物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只能在人体的静脉血管内存活。一只公鸡缩到苍蝇大小,就是这个特殊的金鱼相比于普通金鱼缩小的比例。金鱼需要新陈代谢,排泄物会阻塞血管,人类既要健康的生存,又要养活自己心爱的宠物,就不得不购买消解金鱼代谢物的注射液,而这注射液是由政府管控的,庞大的经济命脉由政府一手操控,人类感谢政府,却殊不知他们的幸福更多的来自自己的想象,而非与现实直接接触。

  政府促使特殊金鱼成为流行宠物,再用注射液控制人类,人类便觉得自己的幸福来源于政府吗,呵护它,拥戴它,为其载歌载舞。这篇小说类似于阿道司·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当社会呈现出泛娱乐化的趋势,吃喝不愁,享乐为主,个体的思想发展被弃如敝履,每个人都如同流水线上的产物,相同的思想,追求相同的感官刺激,满足相同的欲望,看似一片和谐的乌托邦,实则每个人都是随时会被宰割的羔羊,此时的社会文明或许被成为机械文明更为合适。《1984》中的老大哥通过苛政来管理居民,《小小天堂》以及《美丽新世界》通过麻痹大脑来管理居民,前者会激起人民的反抗意识,后者则是温水煮青蛙,自甘堕落将会丧失所有的反抗意识。

  科塔萨尔对社会现状有着严肃的反思,但除此之外,他对生活还有着风趣的调侃,常人若是吐槽工作繁忙会这么说,“996好累啊,每周只能休息一天。休息的时候只想睡觉,和家人朋友相处的时间都没。”科塔萨尔的吐槽倒是别具一格,在《卢卡斯的自言自语》中他将周末以及工作拟人化,故事的主角是敏感多情的“周六”,他期待着能摆脱“周一至周五”的烦琐,能和“周日”有一次甜蜜的独处时光,然而他却总是没法了却这桩心愿。“看来想约你出去简直是白费心思,且不说我费了多大劲一点一点地谋划,先把你那几个兄弟哄到一边去,他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和我捣乱,打消我的种种念头,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给我带来点儿新鲜空气,陪我晒晒太阳,到公园里看看孩子们玩陀螺。”

  这段文字里的“几个兄弟”即“工作日”,“你”即“周日”,科塔萨尔以前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时,时常用业余时间写作,休息对他来说成了奢侈。他以事不关己的心态调侃生活的繁忙,似闲暇的时间里偷得的一点乐子,文字成了他自娱自乐的游戏。

  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善于打破常规,制造混乱,在混乱中建立起无法预知的秩序,就如人行走在黑暗的楼梯间一样,每级楼梯的长宽高都相同却难以揣摩出最后一级台阶在哪里,抑或自以为已是最后一层台阶,一脚踩下,失重感致使身体一阵踉跄。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八):新生的晕眩——评科塔萨尔《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

  文/陈润庭,1993年生,广东汕头澄海人。文学硕士,羊城晚报粤派批评特约评论家,曾获两届广东高等院校高校校园作家杯首奖、首届全国大学生汉语创意写作大赛银奖、台湾南风文学奖现代小说组第一名等奖项,作品见《花城》《山花》《芙蓉》《作家》《作品》《湖南文学》《广州文艺》等刊。

  聂鲁达说:任何不读科塔萨尔的人命运都已注定。那么,选择了成为科塔萨尔的读者,命运又将发生什么神奇的变化?答案永远不止一个。如果你选择了科塔萨尔,也就意味着,你选择了某种震荡的晕眩。科塔萨尔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有带着这种晕眩的特质。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也不例外。这本短篇合集之中,包含了三个短篇集《某个卢卡斯》《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以及《不合时宜》。《某个卢卡斯》可说是《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的姐妹篇。卢卡斯是确切的人名,让你想到某个男子。“某个”则让人疑惑。他是谁?他来自哪里?科塔萨尔的书写,囊括了卢卡斯生活的方方面面:卢卡斯与怪蛇搏斗、卢卡斯对生态问题的思考、卢卡斯的十四行诗……但随着阅读的深入,卢卡斯的面貌越来越丰富,既同一又自相抵消。你难以在一个人身上发现所有的“卢卡斯”,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一点都不“卢卡斯”。

  因为形象的破碎,卢卡斯不可能是一个人。因而卢卡斯也摆脱了现实主义的藩篱,成为一种自由灵动的修辞法,一个重构世界的观景台。在卢卡斯的世界里,天才的发明家发明了炒面糊池。选手们不再在水中游泳,而选择在炒面糊池里比赛。 巴黎的地铁里,可能隐藏着一列餐厅列车。但它只为富有阶层服务。为了避开穷人,每天煞费心机地变更路线。

  世界的面貌与卢卡斯是一致的。这些奇想似乎来自于你熟悉的世界,但改头换面之后,你难以一眼看出常规意义上的作者意图。科塔萨尔要讽刺什么?要通过变形的世界批判什么?这个答案在 《某个卢卡斯》之中,时而是清晰的,时而是模糊的。可以肯定的是,它从来不是确定的。

  与《某个卢卡斯》相比,《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与《不合时宜》是“规矩”一些的短篇小说集。在这两部短篇小说集中,科塔萨尔延续了他一贯轻盈奇巧的文学品质。科塔萨尔善于并置梦、文本与现实世界,在充满诗意的叙事之中,不动声色地消解“真实”的合法性。某程度而言,科塔萨尔是怀疑主义哲学家休谟的信徒。科塔萨尔的幻想植根于对由理性构成的现实的怀疑之中,因而叙述梦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但最可贵的是,在《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中,科塔萨尔走得更远。他不满足于颠倒现实与梦境之间的关系,而是选择了不选择。

  《我给自己讲的故事》里,已婚的“我”一直在半醒半睡之间,给自己讲故事,让自己生活在故事的世界里。在故事的世界里,“我”成了卡车司机,与好友迪莉娅开着车永远“在路上”。在朋友聚会中,酒后的迪莉娅向“我”坦诚自己与卡车司机出轨。最妙的是故事的结局,当“我”如在梦中一般向她伸出手掌的时候,迪莉娅并不像梦中一般回应我。

  故事戛然而止之时,关于梦与现实孰真孰假的疑问浮上心头。现实中的迪莉娅为什么如“我”梦中所想,与卡车司机出轨。但当“我”依照梦的逻辑行动时,却遭遇了迪莉娅的冷淡。通过阅读,加深读者对现实的认识,是一类作家的写作意图。而另外一类作家,则企图通过他的作品,让你怀疑现实的真实合法性。科塔萨尔无疑是后一种作家。在这篇小说中,现实与被讲述的故事(梦)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个bug。孰真孰假的问题,包含了非此即彼的前提。我想说的是,如果你选择成为科塔萨尔的读者,或许你要学会在阅读时,搁置对唯一解释的探求。

  其实,《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里隐藏着科塔萨尔的另一面,关怀受难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一面。从《第二场旅行》中功亏一篑的拳击手西科隆身上,不难发现《小公牛》的影子。这是科塔萨尔拳击手题材的延续。难以想象以幻想小说闻名的科塔萨尔,却和海明威一样,迷恋拳击手题材小说,而且写得拳拳到肉。年轻的马尔克斯曾见到科塔萨尔。后者在马那瓜的一个公园,面对着鱼龙混杂的听众,用美妙的嗓音朗读一个短篇。当时,科塔萨尔朗读的就是拳击手题材的《小公牛》。马尔克斯说,“尽管严格来说,即便是那些精通底层黑话的人,也不容易听懂这故事,但听众却能对故事中的情感产生极大的共鸣。可怜的拳击手孤零零地站在拳台上挨打,听众能感受到他的痛,为他的梦想和苦难潸然泪下。科塔萨尔与听众建立的是心与心的交流,谁也不在乎语言的含义,坐在草坪上的人都陶醉在这天籁之音里。”

  而在《莫比乌斯环》里,被奸杀的珍妮特并未消失。她仿佛游荡于世界之外,以各种物理的“态”呈现,观看凶手被捕后,如何一步步在与自己相似的痛苦中死去的命运。科塔萨尔的小说常有巧劲,但却不落于油滑。莫比乌斯环原本对立的两个曲面(珍妮特与凶手),在奇妙的粘连之后,成了殊途同归的一面;传统的三维世界里,所有的维度都是直线式的,但如果将旋转视为一种纬度,则相对容易对莫比乌斯带进行解释。莫比乌斯带总共是四个维度,珍妮特被杀害后,在立方态、浪花态、植被态之中变换,却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世界。这一幕像极了电影《星际穿越》中的五维空间场景。

  莫比乌斯环到了科塔萨尔笔下,不再是单纯的数学拓展图形。科塔萨尔赋予它善恶的伦理意义,又在叙事的回环中完成了形式的探索。莫比乌斯环本身也成为小说最提纯的意象,获得了在科学性与诗性之间平衡的美感。

  好的短篇小说,会给予你审视世界的崭新目光。世界焕然一新之时,你也宛若初生。那一最初始的新鲜感,使人想起童年。它既充满了童真,却也隐含了最反叛的因子。伴随视的震荡而来的,是长久而美妙的晕眩。《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馈赠世界的,也将赠与你的,正是这种新生的晕眩。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九):不,文学不能拯救世界——关于《剪报》的一种解读

  现在我们几乎不再说话,是它们正在表达,而它们说的仍然是我们的话语。在科塔萨尔的《剪报》中,身为作家的“我”在探望雕塑家友人、欣赏其作品时如此叙述道。那是一系列以“人作为人的狼”为主题的小雕塑,意在呈现政治领域和地理疆域中,人对于人所施加的各种形式的暴力。作为两名从1976年阿根廷政府的独裁风暴中逃亡赴法的阿根廷人,“我”和雕塑家朋友都明白,“它们”——这些小雕塑们——作为一种艺术的呈现方式,正在叙述那属于阿根廷的话语,那充溢着血腥和暴力的话语。

  毫无疑问,在采用其惯常的虚实交错结构的《剪报》中,科塔萨尔不再停留于早期“审美阶段”写作时期对于美学超越善恶的纯粹探讨,而是将触角扎入阿根廷政治现实的泥潭中,步入其“历史阶段”的写作时期。他已经意识到历史现实对于文学的召唤,并要求文学做出回应。然而,究竟怎样的回应才是有效的?“它们”真的能够表达“我们”的话语吗?文学(或更为广阔的艺术)真的能够表述暴力,并对暴力有所回应吗?在这篇无论是写作意义还是历史意义层面都极为重要的《剪报》中,科塔萨尔提出并试图回答这个问题。纵使热爱文学如他,科塔萨尔仍然选择道出文学的脆弱这一令人心痛的事实。因为他知道,不,文学不能。文学不能拯救世界。

文学是弱者的游戏——第一份“真实”的剪报

我很高兴雕塑家的作品没有什么太惯常或是太具说明性的东西,每一尊都包含着一个谜团,有时,必须长时间地观看才能理解它们表现暴力的方式;同时,我觉得这些雕塑质朴与精巧共存,无论如何都毫无恐怖色彩或故作伤感的矫饰成分。甚至折磨——暴力付诸静止与孤立的恐惧的终极形式——也没有通过被许多广告、文章和电影滥用的可疑的细枝末节展现,这些东西浮现在我的记忆中,而我的记忆同样可疑,同样过快地接受了这些画面并将其返还,以换取一种鬼才知道的隐秘快感。

  主人公“我”,诺埃米,在观赏完雕塑家朋友的作品后将其关于暴力的作品特点精准概括:它们并不太具说明性,暴力如谜般隐匿在作品背后,需要长时间的体悟,而非直接应对;同时,它们并无任何夸大或矫饰成分,也力图挣脱陈词滥调的裹挟,想要以一种超越因袭、拒绝模式化的语言来呈现暴力的本质。可它们所传递的一切信息,却只让“我”过快地接受并返还,以换取一种“隐秘快感”。

  作为一种艺术的呈现方式,这些作品显然失败了。面对暴力,它们采取的是一种回避的态度,刻意抹去了恐怖色彩,以摆脱陈词滥调为借口,以“换取隐秘快感”为目的,将暴力审美化,使艺术与暴力、丑恶脱节。身为作家的“我”对这些作品表示了赞许与认可,声明了文学与这些雕塑作品所处的同一阵地。对此,二人给出的理由是“我们的回忆中承载了太多献血,有时为了免于被它彻底淹没,我们去限制它、疏导它”,可他们也意识到,这“会使自己觉得愧疚”。因为,文学艺术从来就不无辜,它的本真之恶,正是在于它对暴力和丑恶的逃避与拒绝,在于它的软弱。而这也必然地引出了下面的情节:“真相”必须要以非文学艺术的表述才能昭显。在第一份被宣明为“真实”的剪报中,科塔萨尔选择用新闻体裁完成揭示真相的任务。

我听见的微弱声音如同夜晚的节拍器,想让时间在我们俩陷入的那个孔洞里继续推进,这段时间包揽了巴黎的公寓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贫民窟,将日历抛在脑后,让我们面对面地遭遇“它”,直面只能被称为“它”的它,所有称呼都不合时宜,所有关于恐惧的表达都被穷尽且显得粗俗不已。

  在拉丁美洲,没有比新闻更能够承担揭示、提出质询的文体形式了。以十九世纪为历史转折点,新闻替代了宗教话语,担起了探讨现实问题与道德议事的责任。当“所有关于恐惧的表达都被穷尽”、当文学语言失效时,是新闻揭示了暴力,回应了暴力。因此,科塔萨尔选择以剪报的方式呈现阿根廷母亲叙述女儿被独裁政府残忍杀害的冷峻事实,完成了暴力叙事。正如这第一份“真实”的剪报所呈现的那样,新闻的语言是直白的,煽情的,甚至耸动的,它不以文学或审美为庇护所,正视不被文学化叙事与修辞扭转、协调、变更的事实,逼迫“我们面对面地遭遇”暴力,直面只能被称为暴力的暴力、只能被呼唤为恐惧的恐惧。在与新闻语言的对比下,科塔萨尔毫无保留地暴露了文学语言性质本身的脆弱。

你看到了,这一切毫无用处。总是旧戏重演,我们总得承认这一切都发生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我们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身处那里,那里或许……

  雕塑家在看完第一份剪报后,挥舞着手臂,指着自己的作品说道。文学艺术“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身处”新闻所直接应对的境地,它只能可悲地向自己承认并以此说服自己,暴力不发生在文学艺术的场域,并在罪恶的真相中选择缺席。

文学是弱者的庇护所——第二份“虚构”的剪报

  在进入第二部分围绕“虚构”剪报的“我”的回忆叙事之前,科塔萨尔以括号引入了一则关于克洛维一世的轶事。在听闻圣人讲述耶稣受难的场景时,克洛维一世十分激动地说:“啊!如果我和我的法兰克人民都在那里就好了!”结尾处,是“我”意味深长的一句感叹:“无法实现的愿望的奇景,与迷失在阅读(剪报)中的雕塑家相同的无能为力的愤慨。”由此,雕塑家面对同胞施、受暴力时的心情与克洛维一世听闻耶稣受难的激动得以产生联系,共同指向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慨”。然而,这一小段文本的意义远非如此。面对耶稣受难时“无能为力的愤慨”——而不是“崇敬”或“悲悯”——恰恰揭示了耶稣受难的本质并非一种牺牲,而是一种施暴行为,是一种被修辞美化了的、隐藏着的暴力。而对此所产生的“无能为力的愤慨”便为第二部分关于“虚构”剪报的文本提供了叙事上和主旨上的动机。

  接续第一部分点明文学语言本身的脆弱后,在这“虚构剪报”的第二部分中,科塔萨尔继续不留情面地从叙述视角和省略叙事的手法两方面揭示文学对于暴力的回避。在“我”被路上遇见的小女孩引至家中,目睹小女孩父亲对母亲的烫伤、捆绑等种种暴力行径后,

我看见这张凳子被举到空中,砸在那个爸爸的头上;他的身体和凳子几乎同时滚落在地上。我得往后跳才能避免一起摔倒,举起凳子和将它砸下的动作花光了我的力气,这种力气马上离我而去,只剩我呆立原地,就像一个摇摇欲坠的傀儡。

  将凳子“举到空中、砸到那个爸爸的头上”的动作主体消失了,一切都只是“我”作为旁观者“看见”的情景。当“我”成为复仇者、成为反抗暴力的暴力施加者时,“我”只有跳脱出自我、采取他者的视角,才能够继续推动并完成有关“我” 的暴力叙事。身为作家,“我”对于暴力的回忆也是回避的,“我”只有让自己成为一名失去意志的“傀儡”,方能有足够的勇气目睹与铭记残酷暴虐的事实。

  紧接着,在描绘小女孩母亲被“我”救下后、对小女孩父亲施加复仇时,“我”以文学为庇护所,引用了杰克·伦敦的故事段落,刻意避免和省略了对于暴力行为的直接描绘:

现在,我得回想这件事,得把它写下来,我该死的处境和艰难的记忆力还带给我某种鲜活得难以描绘,却又未曾见过的东西,那是杰克·伦敦一篇故事中的段落,一名北方捕猎者只求死个痛快,而在他身边是只剩一丝意识的血糊糊的一团——与他共同历险的伙伴号叫着、扭动着,部落中的女人们折磨着他,让他的生命在痉挛和惨叫中可怕地延续,她们以不致死的方式置他于死地,她们精湛地操纵着各种不同的手段……

  在这一段替代性的回忆中,“我”将小女孩母亲的暴力行为与杰克·伦敦故事中的部落女人等同,以北方捕猎者的惨烈结局暗示小女孩父亲的死亡,以他人的文学叙事全盘代替了“我”对于恐怖细节与真切暴力的经历与回忆。

  同理,在雕塑家在发觉“我”的回忆只是《法兰西晚报》上的一则新闻剪报并把它寄给“我”时,这段最为恐怖血腥的暴力场面依然没有在叙事中直接呈现。因为,正当“我”要读到剪报中关于小女孩母亲杀害父亲的具体细节时,

剪报在这里中断了,归根结底,雕塑家把信封封口舔得太湿的时候,做了与杰克·伦敦一样的事,与杰克·伦敦和我的记忆一样事……

  自始至终,“我”作为亲历者与书写者的叙述,都没有正面对暴力做出回应,未曾将暴力诉诸语言,揭示冷酷血腥的真相,而是不断地省略、不断地逃避、不断地退让,不断地将文学的场域缩小,以图与暴力保持距离。

一种指认,一种补偿,一种希望——虚实融合的转折

  然而,归根结底,科塔萨尔还是给了我们希望的。

  在“我”回避了最可怖的杀戮细节后,第一份“真实”剪报中的叙事碎片逼迫性地显现,与第二份“虚构”剪报中“我”的回忆相织交错,虚实融合在了一起:

破碎的画面又从剪报中浮现,从她身体上割下的双手放在了标着24号的玻璃瓶里,通过非官方渠道,我们得知,他在受刑之初就突然离世了,嘴里的毛巾,点燃的香烟,两岁半的维多利亚,一岁半的雨果·罗贝托,他们被丢在公寓楼门口。

  而这虚与实的两份剪报的融合,共同指向了一个可怕难忍的真相:

我怎么才能知道这持续了多久,我怎么才能明白就连我也,就连我甚至我就算我站在正义那边,我怎么才能接受我也站在被割断的双手和公共墓穴的另一边,我也站在于圣诞夜被折磨、被行刑的女孩们的另一边……

  在这一切的暴力即将结束、已然发生的时刻,第一份“真实”剪报中的阿根廷女人写下的痛泣声诉迫使“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肩上所承担着的集体之恶。不仅作为一名生活在现实中的人,还作为一名撰写“虚构”剪报的书写者,“我”都站在了受害者的另一边,站在了遭受暴力与凌辱的同胞的另一边。直面的时刻终于到来,“我”感到万分痛苦,“我”不再能继续回避。而这意识到可怕难忍的真相之时,同样也是救赎的开始。

  在收到雕塑家寄来的《法兰西晚报》后,“我”决意回到遇见小女孩的路上,对“我”关于暴力的记忆进行印证。这一步至关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我”的觉醒:“我”终于决定走出文学的庇护所,直视暴力,用印证这一行动本身来回应暴力、来还原关于暴力的记忆。

光天化日之下,一切都与我的记忆对不上号,就算我一边走一边看着每栋房子,并且像记忆中那样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我还是没有认出哪怕一个与那晚相似的门廊,阳光洒下来,像一张无边的面具,一道道门廊,但没有那个门廊,没有通往内部菜园的小路,因为那座菜园位于马赛郊区。但小女孩确实在那儿,她正坐在某个门廊的台阶上玩布娃娃。

  因此,尽管“一切都与我的记忆对不上号”,一切都仿佛只是“我”的一场噩梦,我们都不能忽略那一个肯定的事实:但小女孩确实在那儿。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我”的回忆的确证,对于“我”帮助她母亲复仇的指认。此时此刻,划分虚构与真实的界限已毫无必要,重要的是,小女孩确实在那儿,结局被扭转了——是她的母亲,而不是她的父亲,活了下来。这一次,文学终于不再只有“无能为力的愤慨”,而是真真切切地在场,做了“我们应当做、必须做的事”:

我走进一家咖啡馆,在雕塑家的信的背面写下了文章的结局,将它塞进了他的门缝里,他理应知道结局,这样他的雕像照片的配图文字才能完整。

  “我”写下了结局,还原对暴力的回忆,承认对丑恶的见证,做出了实实在在的行动。“我”终于以一种完整健全的面貌,面对暴力,回应暴力,回击暴力。而此时,再重新回想“我”对于小女孩母亲的暴力叙事时,便不难发现,尽管“我”曾经用杰克·伦敦、视角转换等种种方式回避对于暴力的直接叙述,但“我”始终承担并接受着这样一个事实:

我可能在电影里或者书上见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在那里,却仿佛不在那里,但是,我在那里。

  “我”在那里,无论这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剪报,“我”都在那里,见证着“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就像“杰克·伦敦一定也凭借他的想象力看见并记住了那些他无法用手写下的事情”。这是“我”作为作家、动用文学进行的补偿,是“虚构”的剪报对于“我”面对“真实”剪报时“无能为力的愤慨”的补偿。“我”也许暂时“无法用手写下”那些事情,但“我”选择了目睹与铭记,并在将来积聚足够勇气的时候,付诸书写,付诸行动。

“嘘,我也正想着类似的事,”我恼怒于自己不得不说出这些话,“但如果我接受这就是真相的话,那就相当于我给他们发送了一份拥护他们的电报,而且,你非常清楚,明天你会起床,然后会做下一个雕像,与此同时你也知道,我正坐在我的打字机面前,你会想,我们才是多数,虽然实际上我们人数极少,力量的差距不是且永远不是保持沉默的理由。说教结束。你读完了吗?我得走了,朋友。”

  是,文学不能拯救世界,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继续制作下一个雕像,或是坐在打字机前面,打出下一行文字。然而,“力量的差距不是且永远不是保持沉默的理由”。文学可以脆弱,却从来不曾软弱。因为,文学不会为了美丽而牺牲现实的痛苦。它高于审美,抵达真相,始终忠于自己的命运:向广远召唤,在人们面对暴力的地方,建立起一个备受苦楚而又充满希望的坚韧世界,与恶回击。

  是,文学不能拯救世界,但当文学选择直面暴力时,它就是拯救世界的第一步。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读后感(十):科塔萨尔:故事实际上是一种很迷人、很开心的游戏

  文 / 杨初

  在这里,有完美而不合常理的循环,不可思议的角色置换,令人心生恐惧的对称和不可名状的黑暗。此类生活盲点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是偶然。

胡里奥•科塔萨尔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阅读指南

任何不读科塔萨尔的人命运都已注定。那是一种看不见的重病,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产生可怕的后果。在某种程度上就好像从没尝过桃子的滋味,人会在无声中变得阴郁,愈渐苍白,而且还非常可能一点点掉光所有的头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巴勃罗•聂鲁达

  如何向没有吃过的人描绘第一口咬下桃子的滋味?

  战战兢兢地用各式水果做出比较,笨拙地打着手势,词不达意地使用种种形容词,也难以说出桃子丰盈的甜美、令人难以抗拒的香气、咬下第一口汁水四溢的清新感觉和吞下最后一口时就立刻涌起的回味和想要更多的愿望。

  如何向没有读过的人介绍科塔萨尔?

  将溢美之词堆叠起来也无济于事,因为它们似乎说不出阅读时那沿着脊背上升的颤栗,让人惊异的幽默与温暖,以及如同意外进入一片密林的感叹和茫然。

  如何阅读《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

  事实上,错误的方式并不存在,但为了身心安全和健康,也许需要避开晚上睡意朦胧和早上刚清醒的时刻,防止更轻易地跌入现实与梦境间的裂缝。

  选择一张熟悉且信任的椅子安稳坐好,避免阅读后因对司空见惯的世界产生怀疑所导致的头晕目眩。

  远离休息中需要安静的家人或朋友,可以自由地因激动发出低呼和笑声。

  最好手边备有饮品——紧张时可以大口大口吞下,思考时也可慢慢啜饮。

  如果选择让宠物陪伴身旁,推荐在翻动书页的间隙毫无隐瞒地与其对视,加深对彼此的了解(警告:伴有永远陷入另一个世界的风险)。

  需要注意的是,阅读科塔萨尔便犹如进入了一座变幻莫测的镜子迷宫,它随着一篇篇故事的展开不断膨胀,墙壁可能随时移动,甚至直接向探索者逼近。向四周望去,一切都完美地对称却含着微妙的不同,现实与虚幻重叠,此我与彼我面面相觑。在这里,怪奇之事犹如疯长的藤蔓,一点点侵入我们自以为熟悉的生活。

  打开《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就成了一场宏大游戏的参与者。各色角色轮番登场,故事线索与情节跳来跳去,尚需读者自己捕捉整理,因此,阅读时,可将自己的想象力略微收回,大脑全力应对书中的一重重奇遇。

  同名短篇“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堪称对追慕偶像的最佳描绘。女演员格伦达的追随者形成了一个秘密小团体,将她出演的电影里有缺憾的片段重新剪辑,再悄悄替换掉电影院的原始拷贝。如此一来,格伦达的电影就完美无瑕了。可是就在此后,退隐的格伦达宣布复出。他们决定完成最后的使命:使格伦达真正地不朽。

  《某个卢卡斯》又一次带我们回到了 “克罗诺皮奥和法玛的故事”中那个轻盈欢乐的世界,“不是科塔萨尔”的卢卡斯慷慨地带我们游览了科塔萨尔的世界,顽皮耍赖地让我们参与到一个个独创的游戏之中:让人失望的星期天、会议室里那张硕大的演讲桌,在游戏抵达终点时,都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这里还不乏黑色幽默的片段:往身体内注射小金鱼的可怕实验如何成为全体国民争相追捧的幸福;如何在拥挤的地铁里容纳一节高档餐车。

  《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格伦达》中,从《猫的方向》精致的模棱两可到《莫比乌斯环》完美的逻辑构造,仅仅是向他人走近几步,一种空洞与恐惧便像冷水似的流遍全身,在世界的未知角落,一个女人的名字只有在不变的完美中才能变得不朽,不可思议的对称的两端,爱与死亡遥遥相望;《不合时宜》里,文字的游戏能做出不幸的预言,也能成就无法实现的美梦;爱、梦、猫、时间、音乐与死亡的幻象浮现在折射着现实的镜子中,一不留神就会跌入无穷无尽的语言的陷阱……

  科塔萨尔将世界秘而不宣的陆离之境展现在读者眼前,那里,一切都散发着诱人的光环。漂浮在现实与虚构边界又变化无常的人和物,在不合时宜的涡流中旋转,化为破碎而动荡不安的悲喜剧,成为这异世界的一部分。

  一向被称为“短篇小说大师”的科塔萨尔似乎有某种魔力,能将任何难以描写的题材化为生动的故事。科塔萨尔的笔下,不长的篇幅内,生活中的某一个小元素只是产生了微妙的裂痕,自然法则、逻辑和叙事性就随之像多米诺骨牌般逐个倒下消失,我们便能在令人紧张不安、错综复杂的故事中看到自己最隐秘的幻想和本质。

  马尔克斯称科塔萨尔为“偶像”“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作家”,莫言认为摹仿科塔萨尔“对创作道路意义重大”,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曾说:“科塔萨尔真正革命性的作品是他的短篇小说。”

  如今,我们终于有了完整的四辑科塔萨尔短篇小说全集能够进行验证:《被占的宅子》《南方高速》《有人在周围走动》及《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所有主题,一旦沾染上科塔萨尔的气息,便有了令人惊异的效果。在感知与逻辑的边缘,奇崛的文笔颠覆了一切已知的可能,却顺理成章地走向命定的结局。

  四辑短篇小说全集,完整收录了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八二年间出版的十二部短篇集,读者得以清晰地看见科塔萨尔多变的写作风格及钟爱的主题,也能够见证其不断成熟、日臻完美的写作技巧。当然,阅读顺序全凭个人喜好:

  可由轻盈到深邃(自《彼岸》《克罗诺皮奥和法玛的故事》《某个卢卡斯》三个故事集开始读),或是按时间顺序(《被占的宅子》-《南方高速》-《有人在周围走动》-《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亦可抽出感兴趣的主题单独阅读——猫、梦、地铁、音乐、恋情、拳击、恐惧……

  日渐令人不安的现实出现了一道通往未知异界的裂缝,你可会凑近细看?

被占的宅子8.3[阿根廷] 胡利奥·科塔萨尔 / 2017 / 南海出版公司

  故事从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五年间写就的《彼岸》开始。简短灵动的故事中,生活中的一切突然变得鲜活又可疑。吸血鬼、女巫与灵魂混迹在我们之间,普通人身上的某一部分也随时会发生令人惊奇的异变,海洋与星空都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不可名状之物慢慢将老宅占为己有,居住其中的兄妹二人步步撤退,终于彻底逃离;乘电梯上二楼时,突然感觉要吐出一只兔子;遇见一个生活轨迹与自己酷似的男孩,由此窥见无尽轮回的一角……自早期作品开始,科塔萨尔就大胆地展露了他眼中现实与虚构、清醒与梦境之间的模糊界限。

我总是以不同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我总觉得,在两个似乎完全属于不同区间、完全独立的事物之间有着缝隙,其间浸透或者存在着一个无法用规律、无法用逻辑、无法用理性推理解释的元素。——胡里奥·科塔萨尔南方高速8.8[阿根廷] 胡利奥·科塔萨尔 / 2017 / 南海出版公司

  本书收录了《秘密武器》《克罗诺皮奥和法玛的故事》及《万火归一》三部短篇集,标志着科塔萨尔短篇小说写作方式的微妙演变。《秘密武器》与《跳房子》出版时间相近,其中几篇能找到后者人物的影子;《克罗诺皮奥和法玛的故事》是一部真正的反严肃手册,是科塔萨尔对想象力自由的捍卫指南,也一场将人类分类的有趣实验,让任何读过的人都想重新思考自己的身份;《万火归一》中,非理性与日常之间的张力前所未有的突显——高速公路上持续多日的大堵车,令困守的车主们步入了另一重常态生活;摄影师在公园里偶然拍下一张照片,洗印的照片不断放大,肉眼所见被照片中骇人的细节逐一摧毁;在古罗马行省的竞技场和现代的巴黎,两场三角恋情同步交错展开,然后消逝于同样的大火……科塔萨尔将“现实化”的奇幻,化于魔幻般的现实。

文学的任务就是提出问题,引起不安,为真实的新的前景敞开智力和感觉。文学是一种填补空白的心愿。——胡里奥·科塔萨尔有人在周围走动8.5[阿根廷] 胡里奥·科塔萨尔 / 2018 / 南海出版公司

  本卷的三部短篇集《最后一回合》《八面体》《有人在周围走动》是科塔萨尔将自己写作技巧、语言及故事主题的探索推向极致的崭新尝试:奇幻元素略有减少,令人惊奇的反转却依然层出不穷。科塔萨尔似乎自有一套思考方式,使他的短篇小说糅合了不同的语调与布局方法,将想象和现实的模棱两可、幽默和忧郁融为一体。在这里,生与死、开端与结局的界线模糊不清;地铁是适合游戏的场所,目光在车窗里交汇,双手在扶手上相遇,游戏者与操纵游戏的力量无声地抗争;当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打破,意外以夜色中的白马的形象降临……科塔萨尔如爵士乐般流畅灵动的文字使情节自然地展开,构建出令人惊异的效果。

由于缺乏更确切的名称,我的短篇作品几乎全部都归入幻想小说,实际上它们反对的是那种虚假的现实主义:一切事物都可以由规律描述和解释。然而就我而言,对现实的真正研究并非针对规律,而是针对那些规律之外的东西。——胡里奥·科塔萨尔

  宅子、高速公路、在周围走动的人、对演员的崇拜统统被“科塔萨尔化”,他拒绝以规则和“普通的现实主义”看这世界,始终“在这个自称世界的黏性物质中开路”。我们若能走在他身边,定能一窥躲在日常背后,充满奇迹、更饱满而不可测的生活。

  奇妙之物与游戏是科塔萨尔世界的常量,而每一个故事都超越了任何人们已知的程式。异想天开又严谨无比的推导过程结束,我们目瞪口呆,惊叹于无数自己从未留意过的生活的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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