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小丫 | 绿的消息​

　　念小丫，土木工程师，作品见《人民日报》《诗歌月刊》《扬子江》《黄河文学》等多种报纸刊物，入选多种刊物年选，偶有获奖。

　　本文已授权

　　动身起步之念

　　又走了几步后你席地而坐

　　石块间开满鸢尾花

　　络绎不绝的影子来来去去

　　但暂时无人立定注目

　　你也没有再次动身起步之念

　　聒噪的蛙鸣推开静止想象的湖面

　　湖水中你曾：

　　不止一次感动，不止一次与语言较劲，不止一次伤神

　　而此时注视这些绿色无名的小花沫

　　你以为自己足够安宁

　　以为自己是

　　夹缝中最不起眼的一朵

　　风吹过来时从夹缝中逃离的一朵

　　不动声色地来

　　不动声色地走

　　绿的消息

　　野草闲花的边缘

　　如过往一样模糊又寂静

　　苜蓿花相继碰撞

　　传送万物超度苦涩的模式

　　我不曾折断一朵

　　并深深喜欢

　　这种植物性的推就循环

　　心与眼谈论起饥饿与满足

　　绿的消息，本能的消息，荒野生存的消息

　　一切风中沉默的！

　　又在风中嘶嘶作响

　　我愿意倾听: 植物摩擦的声音

　　千百里以外

　　一地野菜（逃脱参考消息，权力毁于无形）

　　除了泥土和绿

　　还有什么在阳光下如此分明？

　　城池

　　每一分钟我都愿意沉醉

　　围绕着我的城池，不大也不吸引

　　别人的城池

　　但足以反复吸引我的小城池

　　我愿意在这里

　　头发一根一根地变白

　　牙齿一颗

　　又一颗脱落

　　每一朵蔷薇花中都有精确的钟表

　　而我围绕着城池

　　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转动

　　一条又一条小街道都是我的归路

　　我没有丝毫孤独的情结

　　如果有人反对我喜欢狄金森

　　孤独的理由

　　我不反对他。我只是低头认真看蜗牛

　　与它同时缩倦着小贝壳

　　谢 幕

　　我死后，只要一间屋子

　　存放我的魂灵即可

　　不用一个城市

　　或者整个国家悼念我

　　那样我将和活着没什么区别

　　仍然疲于奔波

　　我也不要自己是糖果的味道

　　炊烟的样子，都不要

　　但我需要一条白色长裙

　　甚至比活着更白

　　请保留我终身爱过的颜色

　　我要一株栀子花

　　做灵柩的装饰品，花瓣凋落时

　　请不要叹息

　　那是我静静地谢幕

　　恐龙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记得恐龙

　　那头我们先看了骨骼

　　然后去看记录片的恐龙

　　那么多的水，那么大的哥伦比亚大学

　　而我印象清晰的只有恐龙

　　根本没有可比性

　　恐龙再大也不过是

　　太平洋的几亿分之一

　　也不过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几万分之一

　　可我还是深刻记得每一根

　　向内的肋骨

　　记住了那些科学家

　　一点点剥离它的过程，仅存于世的巨大骨骼

　　被人类展览的孤立的白骨森森的

　　物种

　　知情人

　　每天在相同的时点被叫醒

　　在鸟鸣的哲学中

　　温习信仰、音乐、绘画、建筑、气象

　　病理的生理的。

　　鸟鸣，穿过飘窗百叶

　　一半落进阴影，一半落进明亮

　　最终落在一个人眼里

　　她再次穿上人形

　　在梳妆镜里询视母亲的基因

　　翻译鸟类传达的诚意

　　一只鸟儿就在她眼里扑腾

　　它身体里住着一个婴儿

　　像风一样在旷野上奔撞，疲倦了

　　就在窗口啼泣

　　她在意这孤独的灵魂

　　听着鸟鸣，看一些事物凋零

　　帕萨卡利亚

　　多么美好的开端

　　清晨你送给我喜欢的礼物

　　钢琴曲:帕萨卡利亚

　　其本义应是街道上行走

　　而我引申为我们相向而行

　　仿佛大海与沙漠无边延伸消融

　　我们看不见途中的危险

　　老合欢树，挂满随时坠落的叶子

　　白蝴蝶意识不到

　　白色琴键上的危险

　　琴键像极了甲板

　　风吹来，吹落合欢树上的邮票

　　亲爱的人我想问起

　　你的地址。直到整首曲子弹奏结束

　　直到蝴蝶已飞走

　　我竟不知如何开口

　　避免相似

　　是的，夏天像极了春天

　　冬日区分不出秋天的风光

　　总是把春天的沙尘延迟到夏日午后

　　又把秋天的果实挂在冬日

　　阳光总把温暖的刀架在我的脖颈上

　　透过午后的窗缝

　　我侧卧床头读自己写过的语言

　　语言中的相似感我一再逃避

　　这一点比内容更令我疼痛

　　疼痛令我异常清醒，令我更加空旷

　　大棚里的瓜果

　　尝不出夏日甘甜的味道

　　我始终不堪寒气中的夹生果

　　而选择心里的事实

　　所以我希望得到人们的理解

　　内部的声音

　　你告知我，现在用的是激素冲击

　　对此我没有概念

　　不明白这中间有多少危险

　　伴随着多少疼痛

　　趁热吃吧，我顺势为你搬来椅子

　　昨天送来的杏子更软了

　　以静默之状在白色方盒中

　　我又追加一句

　　宽慰自己吧，关上窗户总会打开门

　　声音里我尽量轻猫淡写

　　你受过的病痛之苦（因而感到内疚）

　　接下来病房更加沉默

　　几枚杏子因为进了病房

　　也像极了病人

　　面容蜡黄精神疲惫，杏叶水分尽失

　　曾经我们一起爬上杏树

　　采摘饱满的果实

　　现在我们已经离开长满梦想的大树

　　我们在不同的枝叶间

　　听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声

　　确实是人比黄杏憔悴，如果黄杏的归属是你我

　　我们的归属将在何处

　　猫眼里的光

　　夜黑如水，猫与我沉默

　　树木阑珊，叶片缀满小星星

　　猫眼里的光

　　只够照亮我心里的空洞

　　仿佛两条缺氧的鱼

　　渴望着彼此给予什么

　　从乐器声到小黄花被风吹动

　　从喵呜到喵呜

　　我确信星星已经落在我的裙摆上

　　记忆长久陷入青春的洞穴

　　风卷起夜的涟漪

　　“最终猫指认了我的眼睛”

　　不可能长久爱啊

　　它那么小  毛茸茸的那么小

　　梅花鹿

　　在寒冬

　　我看到朋友分享的梅花鹿照片

　　它身上的梅花清晰

　　皮毛柔顺

　　它的梅花也长在树上

　　雪落进花朵，那些执着的梅花

　　像等待着谁的探询

　　像我温柔地看着鹿身上的梅花

　　北方之雨

　　雨不停

　　从六月初下到现在，街道流淌着积水

　　泥土散发雨腥味

　　日子一天天发霉 并无惊喜

　　两个困在雨中的女人

　　说起婚姻，脚下泥泞打滑

　　她说 和那个男人

　　就是一张纸的关系

　　如果撕碎了，她不要孩子的监护权

　　（她也永远是孩子的母亲）

　　雨顺着伞檐

　　把两个女人围在两个圈内

　　像两个完全不同的婚姻范围

　　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理应是北方少雨，而这两个女人

　　像是站在漫长的梅雨季

　　周末上午，她们小心绕过街角

　　像行走的两棵树

　　果实是附加的份量

　　雨不停，这是北方生活的

　　意外现象——

　　出租车像行驶水面的船只

　　远远看去，她们走在切开的水缝中

　　像行走在伤口上

　　我说亲爱的雨

　　这样急切的雨声彻洗天空

　　我静静地听着

　　椭圆形的声音和

　　细长的声音

　　这是孩子第二次期末考试的雨

　　我说是亲爱的雨

　　淋湿了李子和杏子，透出馋涎欲滴的香气

　　亲爱的雨，这一场

　　是你的青春还是暮年？

　　我看着那些清洗一番的叶子和果实

　　不由得置身于其中

　　并捧起自身坠落的几滴

　　几滴亲爱的雨

　　久违的光芒，比钻石透彻的光亮

　　在我和孩子身上颤抖

　　和别处的乡下一样

　　低处是农户

　　往上走几步是打麦场 石头和黄土

　　光打在皮肤上

　　像电焊机发出的火花

　　猝不及防

　　摧毁无辜的人，枣树下豌豆开花

　　番茄结果，需要光的物事

　　没有裂破的象征。

　　城里网购替代的成人用品店

　　服装店摆在路口

　　（这里尚无可弃的东西）

　　突然的汽笛声

　　打破安静的天空，我已经迷路

　　而见不到一个农民

　　这个时节他们应该卧身麦芒之下

　　我想问路而遇到了一个哑人

　　他走过去不落痕迹，他是语言的容器

　　水的声音

　　最后的冰块也融化了

　　早春某个夜晚犹如妊娠的妇女

　　发出过临产分骨的声音

　　春眠的人并没有听到

　　从南方归来的红嘴鸥为喑哑的涛声

　　提高音色

　　总有人，指着湖水中央对话

　　荡漾出一个又一个圈

　　哗然 哗然 哗然地往开扩散

　　如果你仔细倾听

　　必有一句：冰已融化，吾心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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