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颖 ：“新娘不是我”
“新娘不是我”横川中学的莫城，这回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两年来，他诚惶诚恐地跟着教导处宋主任，搞教研、定方案、抓组织、做培训，使出了浑身解数，现在回报就要来了。
就在刚才、要下班的时候，宋主任对他说，主持学校全面工作的皮副校长准备把增设一名教导处副主任的意见上报教育局。宋主任说，“这说明大家对你的肯定是充分的、真实的。”并再三嘱咐他，“可不要四处招摇啊！”
实际上不用宋主任交代，莫城本来就不是那种毛三火四的人。他的教育管理和教学研究，不仅在学校有目共睹，而且还是地区级的优秀班主任和骨干教师。对于这个小县城的普通中学而言，他是完全能够配得上横川中学教导处副主任这个职位的。
第二天上班，莫城的心情大好。他似乎觉得每个老师、每个学生都在笑盈盈地“莫主任”、“莫主任”的和他打招呼，甚至就连教室门洞口平时晃晃荡荡的大铁门，现在看起来都特别规矩特别顺眼。
上午第四节，他所带的班级是化学课。曲晓蔓老师的化学课是所有学科中最令他担心的，几乎每一节的化学课他都要看到她开始上课以后才离开班级。即使这样，也还是发生过一堂课只上到半落儿就来找他告学生状的事。
上课铃声响过，曲老师还没来，莫城让学生们自己先看书预习。
曲老师来了，却远远地站在教室门口，只送过来一句甜甜的声音：“莫老师，你来一下！”
曲晓蔓告诉他，她要去她大姐夫家有点私事儿，这节课上不了了，求他给看一下。
望着曲晓蔓渐渐离去的浅棕色高跟鞋和扭动的腰肢，莫城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头看那帮可怜的学生，大部分都在认真的看书；只有几个调皮的正在看他俩的热闹，发现他转身，也是马上低头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
曲晓蔓的大姐夫，是县里分管教育的连副县长。有人说曲晓蔓能当上教研组长，学校领导看的也是连副县长的面子。莫城是不相信的，因为他在全市教育工作大会上，不止一次的聆听过连副县长的讲话。连副县长在他心中的形象，绝非一般的官僚可比。
期中考试过后，有一天，宋主任和莫城一起研究质量分析会的事，宋主任对学年的化学成绩不满意，问莫城这个学年组长有办法没有。
学校都没有办法，莫城能有什么办法？化学是学校的薄弱学科，已经被多少次考试和学生、家长的反映所证明，这在横川中学也不是什么秘密。
宋主任主持的期中考试分析会开的很成功，唯一让莫城不满意的地方，是宋主任的学科质量分析。因为他对化学学科存在的问题，根本就只字未提。莫城问他的时候，宋主任淡淡的说，“还是从班主任方面想想办法吧。”
寒风乍起的时候，一条重大消息在校园里传播：“曲晓蔓老师关于教育管理的论文在省厅的《教育通讯》上发表了！”
发表论文，还真就不是普通老师能够做到的。所以就有嗅觉敏感的老师在私底下议论，“看来明年的职称晋级，非曲晓蔓莫属了。”
曲晓蔓当然也是春风得意。她特意摆了一大桌，招待学校的领导以及各位组长，身兼学年和学科两个组长的莫城，当然也在邀请之列。
曲晓蔓对大家的招待很热情，不仅菜品上档次，陪酒的规格也相当高——是市里主管教育的连副县长。
酒席间很温馨。唯一悄悄发生转圜的是：本来酒席的主题是曲晓蔓感谢领导和同事们对她多年来的关照，慢慢的却变成了领导和老师们感谢连副县长多年对横川中学的关照了。
连副县长平易近人。学校领导不说，他几乎和每位老师都碰了杯，还都和蔼地交谈询问几句，鼓励大家多为本县的教育腾飞做贡献。
一天，宋主任和莫城正在题库中调取期末考试的试题，皮副校长来了。他带来了一套仿真题，说是费了好大的周折从省城弄来的。皮副校长让宋主任和莫城商量一下，看看这套题可否采用为横川中学期末考试题。
皮副校长走后，宋主任和莫城认真研究了这套试题，感觉题型和难易度都还可以。存在的问题是，开放性试题占比要稍大一些，因为教导处的教学安排是，上学期的教学重点是打好基础，开放性综合要到春季开学以后。
但莫城和宋主任一致认为这并不是问题，相反正可以摸摸学生这方面的底子如何。即使成绩真的有所降低，也可以让师生保持清醒的头脑。
时间定在星期五下午。
当莫城和宋主任带着一大摞材料到达会场时，会议就要开始了。让莫城疑惑的是，教育党委的何副书记也来参加会议了。
皮副校长看到宋主任和莫城到了会场，就宣布会议开始。莫城感到皮副校长还特意看了他一眼，并且眼神还有些飘忽不定。
“会议第一项，请何书记宣读教育党委文件。”
何副书记轻轻的咳了一下，抬起他那黑黢黢的四方大脸环视一下会场，开始讲话。讲话先是一个长长的套话，然后才是主要内容：“……鉴于曲晓蔓同志杰出的教育科研能力，在广泛征求群众意见的基础上，经教育党委研究决定：任命曲晓蔓同志为横川中学教导处副主任，除协助宋天泽同志做好教导处常规工作以外，主要负责学校教育科研工作。大家鼓掌！”
莫城的耳朵轰轰作响，对周围的掌声亦或是讲话声已分辨不清，“曲晓蔓”、“曲晓蔓”三个字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
隐隐的，他还听见皮校长在说，“曲晓蔓老师——不，是曲晓蔓主任所交学生，在本次期末考试的开放性试题测试方面，表现特别优秀。曲主任是我校实施素质教育的楷模。希望曲主任在教导处的领导岗位上，为推进我校的素质教育做出更大贡献。”
但这些话莫城也只是听见了而已，并没有在大脑产生什么反应。
整个寒假莫城都处于极度的颓废之中，“新娘不是我”、“怎么新娘会不是我？”这个疑问一直在他的头脑中挥之不去。宋主任的多次宽慰、皮校长的两次鼓励，在这句“新娘不是我”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新学期开学前，又有传言说学校的领导班子要变动，版本有三四种。
“不外乎就两个词：‘调入’和‘调出’呗，都与我毛关系都没有。”
莫城这样安慰自己。
但他的预测只对了前半句，“调入”和“调出”。莫城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自作聪明，又一次让他眼镜大跌。横川中学的这次人事变动，让莫城教导处副主任的美梦，就像肥皂泡一样彻底破灭，同时还带着一声响亮的“啪”！
人事变动是这样的：皮副校长转正，宋主任调到兄弟学校升任副校长，曲晓蔓接掌了宋天泽的教导处工作；调入常务副校长李仕胥。
不到两个月的功夫，曲晓蔓这个为莫城所不齿的、连班主任都没当过的问题学科老师，实现了两级连跳！她接掌了教导处的全部权利，已经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横川中学的一名重要领导成员。
莫城的那“一杯羹”，再也不可能分到了。
两年的时间里，他只是在原地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儿”。现在，他又重新回到了起点：担任教学和学科的两个组长。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我现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才是未来。”
走出教室的时候，莫城心里这样想着。身后门洞的两扇大铁门，在冷风的推动下，“咣当”一声拼在了一起，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回环的余地。
“耗子一窝都是喂猫的货，那么多组长有什么用？”
于是莫城请辞组长职务。
学校呢，为了几个月后的统考和社会反响，当然不会准。
安慰也还是有的：一是为莫城报请了县级的模范工作者，二是皮校长又偷偷告诉他，“听说教育局正筹备在全县各个学校成立政教处。”
莫城听到这个消息时惨然一笑，暗想：“到手的山鸡都飞了，现在又给挂了个胡萝卜。我可不是那头蠢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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