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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树下的故事(1)

2020-03-05 15:27:23 作者:万喜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枣树下的故事(1)

  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我正懒懒地依偎在奶奶的两腿间,任由奶奶的那把木梳在我黑得发亮的秀发自由穿行。

  突然院子里传来弟弟兴奋呼喊声,“姐姐,奶奶,们快去看看,花则娘也爬到树梢上去了。”

  听到弟弟急切的喊叫声,我两手一推,挣脱奶奶,披头散发就往院 子里跑,见弟弟气喘吁吁的,兴奋地叫嚷,“你们——快去看看——花则 娘——”他又结巴重复一遍,然后,扭动着胖嘟嘟的小屁股,跳下台阶, 跑出那个拱形大门,直奔花则的那所四合院而去。

  我和奶奶紧随其后。 花则家与他奶奶,大爷,二大爷 ,三大爷,共居一个四合院。 在我幼小记忆里,这个所谓的四合院,虽然四世同堂,却没有应有 的温馨,不是没有,是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意欢聚一堂天伦之乐, 却经常是硝烟迷漫 ,战火不断,恍若战场。 不是花则妈与她三大娘吵,就是她三大娘与她独眼龙二大娘吵,或者 是花则妈与她二大娘吵,或是自己男人与自己的女人吵,或是弟兄之间 的打斗……他们每个人好似随时都会爆炸地雷,只要一件蒜皮小事轻轻 触碰,就会有爆炸的可能。 唯独,花则大爷是光棍一条,他任劳任怨地守着八十的老娘,安然地 过着无人问津也没有硝烟的日子

  在我们跑进花则家四合院的那一刻,我的立马欢快起来,今儿,这 人真多,比往常吵架时,要多好多倍。院子的屋檐下、走廊上、花池里, 到处都是人,甚至连墙跟的猪圈上都站着几个十几岁的顽皮小子,他们像 梁山好汉般雄纠纠气昂昂地,立在猪圈墙上。站在地上的人们,有驼背老太太,有抱孩子年轻媳妇,有长胡子老头,还有大肚子的胖婆娘…… 他们有的举着脑袋,眯着眼朝树上观望 ;有的低头窃窃私语,同时眼珠还 骨碌骨碌地转动 ;有的用手合在另一个人耳朵上说着悄悄话听话的挤 眉弄眼,说话的交头接耳。花则的弟弟妹妹,还有她的那些堂侄子侄女, 哦,还有我与弟弟,我们这些五六岁的小顽童,才不管他谁与谁吵,像一 群百无聊赖猴子若无其事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姐姐,看!”我顺着弟弟指的方向,朝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枣树 上望去,只见花则她妈张开她那瘦小臂膀如一只愤怒的老鹰一般 , 落在她家屋檐旁的那棵挂满“小红灯笼” 的枣树上。那熟透了的枣子随着花则 娘身体的摇晃,扑嗒扑嗒纷纷落地,我们这群小孩迅速钻进人群,从人们 的脚跟旁拾捡起来,顾不得洗,也顾不得擦,直接就塞到嘴里,只觉得脆 甜脆甜的,一张张稚嫩小脸上挂着满意笑容。 彼时的我一边吃着那带土的脆甜的枣子,一边抬起头,仰望树上落着 的花则娘,恍然间有种感激与崇拜的情绪。因为 :第一是这条小巷里的每 个人都知道,花则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结的枣子最甜,个头也最大,枣 子呈长长的圆柱形,尤其中秋节来临之际,那又红又大的枣子像小红灯笼 一般挂在枝头,让人垂涎三尺,是全巷子二十几个小伙伴共同青睐的枣王。 不过,对于我与弟弟来说,这棵枣树上的枣就像画中之物,只可观望而不 可品尝。因为花则家四合院里的十几个兄弟姐妹每年都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甚至互相撕打 ;其次是在平日里与小伙伴玩爬树时,虽然身材干瘦,我却 笨得如熊,使出浑身的解数也爬不上去。母亲总是对我说,“女孩子爬什 么树,要稳重些。”而我打心眼里不服气,连睡梦中都渴望着有一天,自 己也能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那天,我亲眼目睹花则娘站在树上居高临下, 怒气冲天,酣畅淋漓地责骂花则二大娘,真痛快,真解气。 花则二大娘只有一只眼睛能够看清东西,另一只眼在那张堆满横肉的 脸上泛着一眼的白,显得异常凶狠、尖酸刻薄。令人生厌的是,她总爱说 别人家的闲话,东家长,西家短,就数她家最好了。最让我讨厌的是,她 总是无聊地逗我说 :“你姑姑给你爹换来个媳妇,你长大了就给你弟弟换个 媳妇。”每次听了她的这句话我就会憎恶得咬牙切齿,心里狠狠地骂她—— 讨厌的独眼龙! 想到这儿,我由衷地折服花则娘那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彼时彼刻的 花则娘就是我心中的刘胡兰。我举起脑袋,忘记了嘴里枣子的甜味,笑眯 眯地欣赏起我心中的“刘胡兰”,只见她面带仇恨,圆目怒睁,双臂张开, 双手紧握树枝,那两枝粗壮的树枝如两个懦弱的男子,随着她嗓门的高低 起伏而不停地颤抖,那树枝上的枣子也被惊得纷纷逃散,扑嗒,扑嗒…… 落到地面,不好意思地钻进人群里。 站在地上的独眼龙,像母老虎一般,气得直跳蹦子, 身体胖确实是爬不上去,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向花则娘怒骂, 她瞪着那只唯一能看清东西的眼睛,时而龇牙咧嘴,时而咬牙切齿,从那 尖酸的喉咙里,飞出一串一串恶心而凶狠的话语。

  院子里乱哄哄一片,有的人说,“这棵树应该砍掉 ,砍了就不用吵架 了。”

  还有人说,“好好一棵树为啥要砍?不能砍……”

  爱操闲心的我还听见, 有人这样说这棵枣树是独眼龙的老公小时候栽的,但是树大了,挂果子的 时候,却是在花则家的屋檐下,枣子熟了的时候,为了争夺枣子的所有权, 老二与老四家每年都要大吵一架。生了气的独眼龙要让她老公把这棵树砍 了,以绝后患。于是,花则娘爬上树梢,以死相挟。人们说完,只是麻木 地笑笑,没有一个人出来拉架。听人们说,他家的人吵架的时候,就不能拉, 越拉越凶。再说了,他们家人吵架已成隔三差五的事情,也成为我们这个 小村里,那些闲得无聊的人们心中唯一的热闹。 “哗啦啦……”又一群枣子从树上跳下来落在西房墙根,我和一群穿小伙伴一样跟着那红通通的枣儿跑,在我拾起枣儿往嘴里塞的刹 那,我瞅见西房的窗户上,笑嘻嘻地趴着五六张脸,黑黄黑黄的,像趴在 蜘蛛网上的五六只喜蜘蛛。她们是在花则三大娘家炕上,摸纸牌的几个婆 姨,包括花则三大娘那张又黑又黄的脸,同样笑嘻嘻地趴在窗户上,幸灾 乐祸地观望着院子里的“热闹”。让我羡慕的是,她们几个好似站在戏台 下看戏的观众,对于院子里所发生的一切观察得分外清晰,细致。 “ 妈……” 正在这异常热闹的时刻,突然,从小院东南方向的那间老屋里传出一 声沉闷的哭喊声,那声音粗狂而悲愤,沉闷而巨响。恍若六月晴空里的一 声巨雷,震耳欲聋,撕心裂肺。 原来,花则的奶奶死了! 就是那个一年四季穿一身黑布衣服,上身是黑斜襟短袄,下身是扎腿, 宽裆黑裤,鞋子是黑色条纹的,三寸金莲的老太太死了。 就是那个像莎士比亚笔下的李尔王一样成天坐在巷子的尽头,磨磨叨 叨地骂着她的三个媳妇的老太太死了。

  就在那一天,我挤在人缝里,看见那张又黑又老的南瓜脸,蒙上了一 块洁白的布,永远永远地消失了。 麻木的人群里,只听见花则大爷那悲哀的哭喊声。这声音把树上的老 鹰惊落地面,把地上的老虎惊回洞穴 ,把院子里的鸟雀惊散,把玻璃上的 蜘蛛惊跑。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的花则大爷悲哀的呜咽声,时断 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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