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忽已旧
不觉秋深,又一轮回。
长亭的春草已染秋黄,空旷的站台寂寥无人,只有几片黄叶,孤零零的散落于地。不远处,一辆陈旧的列车,轰轰隆隆地穿越时光的隧道,呼啸而来。我站在思念的渡口,眺望它来的方向,不觉风润湿了眼眸。你也偷偷落泪了吗?在漫长无尽的黑夜,在明晃晃的太阳光下。你说,那是夏日的阳光太夺目,晃疼了我的眼。小小的我虽不谙世事,却也心思细密地懂得不去打破你的谎言。只是抓起你的手,攥紧,然后默默无言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姥姥,你舔一下我的棒棒糖,很甜很甜。”突然蹦出惊喜的声音,脆生生地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吃一口嘛,吃一口嘛,就轻轻地舔一小口儿,”轻轻地摇荡你的手,不断的撒娇。小女孩的撒娇与扭昵,终于把你逗笑了,于是你半蹲下身子,轻轻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的棒棒糖。“甜吧,再吃一口。””不吃了,姥姥舍不得吃。你自己吃。”几块钱的五彩棒棒糖,圆圆大大的,在那个时候的确有些昂贵。就像姥姥的笑容一样,昂贵,却很甜很美。童年时光,摇摇晃晃的岁月,如同小时候格外珍爱的大大圆圆的棒棒糖,五彩迤丽,甜美纯香。无忧无虑却又似乎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其中。直到你离去,那些蛰伏在心底不能触碰的柔软终于被唤醒,呜呜的哭声如泛滥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翻腾,漫卷,气势澎湃,最后淹没了我的心。原来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叫忍耐。原来有一种爱的沉默叫守口如瓶。你的委屈,你的隐忍,是我不忍直视的泪痕,若即若离,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我还来不及追跑过去,为你擦去眼角的泪滴,你的身影已随着生命的列车渐行渐远。只剩下隐约的残片,挂在孤独的心空。每当夜深人静,困顿与挫折来袭,我学会了隐忍。以不言悄然抚平黑暗下汹涌的潮水,用沉默蓄发力量,为起起落落的心事守口如瓶。过去是一种药,我总用回忆疗伤。过去是一种羁绊,亦是一种力量。潮水,微笑,温暖的阳光,五彩的棒棒糖,如陈旧的老式播放机,将定格的画面在斑驳的光影中闪现。
时光,忽已旧。那些若明若暗的记忆,如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模糊了我的视线。伫立在阳光斑驳的树影下,看一片片落叶如蝶飞舞,感叹着,唏嘘着,时光飞逝,岁月无声,不觉又是一年秋凉。
晚风中,打一个电话给父亲。无非是询问吃了什么饭,有没有感冒,有没有出去散步,叮嘱他多穿衣服。电话那头,总是爽朗的笑着,告诉我包了小饺子,炒了豆腐青菜。刚给母亲打了电话,饭后还去门外的小区溜达了一圈。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别惦记我。什么时候,我习惯了惦念,习惯了电话里的絮絮叨叨。是你父亲的鬓角添了几缕白发,还是容颜憔悴,又掉落了一颗牙?
时光忽已旧。记忆里的父亲,永远那么年轻,一脸帅气的笑容,站在窗明几净的庭院里,洗着纯白纯白的衬衫。阳光披披薄薄,洒落在蓬起的泡沫上,他的身上,那么柔和,温润。小院飘起饭菜香,是他系着围裙,为孩子喜欢的饭菜忙。简单的菜样,却可口喷香。连邻居也闻香而来,忍不住赞许一番。
时光忽已旧。记忆里的父亲,总是等在昏黄的路灯下,背着双手,慢悠悠踱着步子,等我放学。听我哼着歌曲,一个人不紧不慢的从胡同口冒出来,他总是一脸严肃,生气地训斥一声,”黑漆漆的夜,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也不懂得害怕。”我摸准他的好脾气,嬉皮赖脸地黏上去,拽上他的手一起走。“您不接我也行,我一个人不害怕。”“你妈妈忙,她累了,我要在家就天天晚上接你回家。”于是我天天盼望,那时在北京城上班的他,能出现在昏黄的路灯下。
沿着时光的掌纹,我穿越山水,触摸旧时老墙的潮湿。用一支浅淡的素笔描绘出父亲等待的背影,温柔而深邃的眼神,还有那盏昏黄的街灯。
那些明媚嫣然的花,开在风里,落进记忆里。就像成长一样,你陪伴在我的左右,让我的青春岁月,笑得如花灿烂。
时光忽已旧,抚摸那些明媚嫣然的旧时光景,让我不由得一声轻叹,感慨蓦忽而起。弹指流年,岁月催人老,我那个站在阳光下英姿飒爽的父亲,等在昏黄路灯下高大魁梧的身影,去了哪里?
父亲在我的心里,是盏灯,是团暖。无论时光摇曳。
今夜的父亲,仍然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待么?冷风呼呼地吹起他的衣衫,将几许沧桑又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脸庞。
今夜的父亲,依然一个人借着月色饮一杯小酒么?寂静的秋声,默默承受着两棵树的孤独相望,几许失意,几多无奈,都在酣畅淋漓地半醉半醒间释放。酒醉了,知浓。话说了,才懂。
不知何时,幽窗的瓦檐之上,一只鸟儿停歇,衔起鲜嫩的枝蔓,慢慢咀嚼生命的水意葱茏,苍老而去。
时光忽已旧。悠长的小巷,坑坑洼洼碎石路,几经沧桑,几经变换,而守望的目光,亦随着年轮覆盖着年轮不停地滋长。
念念不忘,旧时光。
于是常常怀旧。
恋旧。